“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要赶到魔王殿去，请把飞龙借给我。”完全没有考虑和迟疑，这句话与其说是请求，还不如说是命令。
“飞龙不在。”火龙王也是简洁的回答。
“那就借两只火龙也行。”退而求其次，没鱼虾也好。
火龙王一副很困扰的模样。“不是我不想派借给你，只是孵育时期，公的要守卫，母的要孵蛋，没有比较有空的龙啊!”
“借我两只。”完全不理会火龙王的抱怨，冯胤棠还是笑着坚持。“王后急着要见她妹妹，我们赶时间，非、常、赶。”
冯胤棠一定不会写“体谅”两个字，不过“不近人情”倒是写得很好。陆怀素看着身边男人的坚定笑脸，心里不禁浮现出这个感想。
僵持了好一会儿，火龙王终于认输。
“好吧，我帮你找找看就是了。”它吁了好大好大的一口气，吹得营火东倒西歪。“你们今晚先在这儿休息，准备好了我会叫你们。”
等火龙王砰砰作响的巨大脚步声远去之后，陆怀素才轻轻的吐了口气。“没想到喷火龙也很和善嘛!”比她印象中到处胡乱喷火的样子温和多了。
“它们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呼了口气，冯胤棠的脸上出，现几丝疲态。“你可以试着去跟它们这么说，它们要踝扁你时也许会小力一些。”
真讨厌，他怎么都这样说话。陆怀素嘟着嘴，闷闷地在地上画圈圈。
“你刚刚提到了两次王后，那是谁?”每当他指着她说是王后的妹妹，她总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她是有个姐姐，但应该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之辈，什么时候跑出个王后来?真是不可思议。
“陆怀柔。”
“啊?”她忍不住大叫，然后在冯胤棠的瞪视与火龙的嘶叫声下又自动调低音量。“她变成哪一国的王后啊?”国王不都是那种垂垂老矣的风中残烛吗?姐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帮助老人的爱心?
“魔界的。”可怜的孩子，大概被吓坏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撒旦是你姐夫。”
“魔界的王后?她嫁给撒旦?天啊!怎么会这样?”脑中那团好不容易不再滚动的混乱毛线球，好像又被她这只愚蠢的猫给打翻，卷扯得乱七八糟。
冯胤棠撇撇嘴，“都是因为你。”
“我?”真是莫名其妙。
“陆怀柔为了把你救回去，跑来跟我们打一交道，结果就跟撒旦扯上关系了。”他无聊地玩着那堆火，有些意兴阑珊的叙述往事。“不过这些事都是某些人的圈套，之前闹得可混乱了。”
连撒旦都险些没命，要不是有个呆呆傻傻的天使当烂好人，恐怕魔界早就乱得天翻地覆。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一阵奇怪的感受涌上心头。陆怀素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发问：“你觉得我姐姐是怎么样的人?”
“咦？”回看了她一眼，冯胤棠又懒懒地挪回视线。“她很坚强。”
而自己很软弱。
“而且满聪明的。”
而自己很笨。
“对你的责任感强得不可思议。”几近恐怖的执念。
而她连自己都顾不好了……
冯胤棠越是称赞姐姐的能干，陆怀索就觉得好像间接在批评自己的无能一样，听得又高兴又难过。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姐很不错啊?”她嗫嚅着问道，双手绞扭着衣摆，又紧张又难过。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是不错啊!”别人的女人他才懒得花时间挑剔，反正撒旦喜欢就好了，不干他的事。
“哦，嗯，对啊!我姐是个很好的人。”有些慌乱的陪着笑脸，陆怀素又低低的垂下头。
她根本多此一问嘛!一开始他就说是姐姐要他来找她的，然后又说了她一堆好话，要不是喜欢的话，那又是为什么?
喜欢，一想到这个词，陆怀素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偷偷叹了口气，偷偷戳破自己幻想的泡泡，偷偷责骂自己太过不切实际的期望。
心情真沉重。
冯胤棠瞄了她一眼，对她失去光彩的小脸有着疑问与莫名的心疼。“不舒服吗?”
他的问话突然传来，吓了她一跳。
“呃，不，没有啊!”陆怀素胡乱地应了声，赶紧就地躺下。
“我要睡觉了，晚安。”然后便背对着他蜷起身子。
她暂时……不想看见他的脸。
这个晚上，陆怀素睡得不太好。
对环境的不安让她睡得极浅，加上心情上的郁闷，这一觉她睡得翻来覆去、似睡似醒，等到火龙王砰砰乓乓的走进来而吓得她跳起来时，她反而觉得比没有睡还要累。
“跟我来。”扔下这句话之后，火龙王又迳自走了出去。
迷迷糊糊地站起身，陆怀素仍盯着火堆出神，显然还在神游状态。
“喂，走了。”冯胤棠看她一眼，平静地唤道。
“哦。”虽然应了声，但是她的脚依然钉在原地，动也没有动。
整理好仪容，正要走出去的冯胤棠瞄了那个心思飞到天外去的丫头一眼，无奈的微笑马上爬上嘴边。
“你醒了没?”
愣了一两秒，她慢慢的点点头。
“要走了哦?”
再过一两秒，她又慢慢的点点头。
“那就走吧。”
陆怀素慢慢的拾起头来，一脸呆样的望着他，然后歪了歪头，抬起脚往前走。
“笨蛋!你往哪里走啊?”冯胤棠冲上前去，及时将正要踏进火堆里的她拦腰勾住，避免了梦游自焚的惨剧。“醒醒!”差点把他给吓死。
她抬手揉了揉眼，瞪着他呆傻的眨了眨眼，还是一副大梦未醒的模样。
看着她这副迷糊可爱的样子，冯胤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可爱的小东西，能够让他心浮气躁，也能让他轻松愉快。
“走了。”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嘴角噙着因为身后跌跌撞撞的身影而泛起微笑。
两人穿过了龙群，在要进入隧道之前，陆怀素突然转过身，朝着龙群们挥挥手。“大家拜拜!要好好养育小龙哦!”
几乎是同时，冯胤棠气急败坏的捂住她那张闯祸嘴，逃命似的往外冲，出隧道的途中还不时听见洞内母龙的吼叫声。
“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在于嘛?亲善大使吗?吵醒了它们很好玩吗?还是你希望它们在你身上踩个几脚、喷几个火球，留下永恒的回忆上他愤怒地咆哮着。
此时冯胤棠一点也不觉得陆怀素可爱。这家伙……这家伙真是蠢毙了!而为了这个蠢家伙担心受怕的自己，更蠢上一百倍!
陆怀素低头闭眼地捱骂，原本还半睡半醒的她终于在冯胤棠狂怒的吼声中清醒过来。
“我……我只是想跟它们道别嘛!”
“不要狡辩!”
“是。”
陆怀素就这样低着头任他骂，一副楚楚可怜小媳妇的模样。
“喂，你们不是要赶路吗?”
直到火龙王忍不住喷火出声，冯胤棠才住了口，转过头来瞪向火龙王。
“你那个脾气也收一收，看看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得要哭了。”即使是百年前的撒旦复位之役，它也没见过护卫长发那么大脾气。那小姑娘不过朝龙窟里喊了声，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这种担心未免太不温柔。
“你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一只火龙，嗯?”讽刺地笑着，冯胤棠转身又瞪了她一眼，然后抓起她的手往前走。“你要借我们的龙呢?”
“我送你们过去。”火龙王的声音里有丝无奈。“看一看就我比较有空，反正只是两三天的时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冯胤棠的脸色凝重起来，“给你添麻烦了。”
“你知道就好，请对我心怀感激和愧疚。”喷着气，火龙王高高地抬起头。“快一点，你们时间不多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冯胤棠将陆怀素拦腰抱起，轻巧的跳上火龙王的背，然后将她安置在身前。“出发吧!”
陆怀素还来不及尖叫，载着他们的火龙王已经拔腿飞奔起来。强风呼呼地打在她脸上，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只能抓着冯胤棠的手，紧张却又好奇地不时睁眼张望。
“好快哦!’’比自强号火车要快上好几十倍。
“别说么话，小心咬到舌头。”搂着她的腰，冯胤棠像是护卫着一尊瓷娃娃，温柔而坚定地细细保护着。
依着他暖暖的怀抱，陆怀素悄悄地叹了口气。他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姐姐的关系。每当她想到这一点，心情就像绑了铅块一般，瞬间掉下七、八千公尺的深谷。
她知道自己不够美好、不够可爱，但要是他能因为她而表现出这些温柔体贴的话，那有多好。
要是他能喜欢她的话，那有多好。
要是他能像她一样的喜欢她的话，那有多好。
小心翼翼又眷恋不已的倚在他身前，陆怀素心里偷偷怀抱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幻想。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火龙王前进的速度突然缓了下来，让刚好抬起头来的陆怀素一头撞进冯胤棠的怀里。
“怎……怎么了?”正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的陆怀素又被冯胤棠压回去，痛得她以为自己的鼻子被压扁了。
“有点意外。”虽说是轻描淡写的回答，但是他身上流露出的戒备气息却让她更加紧张。
“怎样的意外?”她挣扎着想要看，但是冯胤棠压在她头上的手却坚定不移，让她动弹不得。“我想看嘛!”
“你看了也帮不上忙的意外。”他的声音越来越冰冷，也让她越来越惊慌。
“但是……”既然如此，那让她看有什么关系?
“安静点。”冯胤棠沉声喝令，她乖乖地不再扭动。
“你打算怎么办?”这回是火龙王有问题。
“你尽管跑你的，这些小东西我会应付。”
“我绝对不会称这些家伙为小东西。”喃喃地嘀咕着，火龙王原本迟缓下来的脚步再度奔驰起来。
轻哼了声，冯胤棠一脸阴郁地瞪着在他们头上盘旋的数只鬼鹰，心头隐约明白了某些事情。
鬼鹰是魔界中最强悍的鸟类魔物，除了喙尖爪利、行动迅速之外，鬼鹰通常都是数只一同行动，攻药力也因此增强数倍；但是它们通常居住在死亡海附近的岩壁，为何会突然飞到离巢千余里的地方来攻击他们，让冯胤棠深深感到怀疑。
这些数量的鬼鹰，应该还不成问题吧?正这么想着时，冯胤棠又别见另一端急速接近的大片阴影，这个念头马上断绝。
大群的鬼鹰快速的袭来，数目是他所能，应付的好几倍，这下子别说是保护陆怀素，连全身而退都有点困难。
“怎……怎么了?”感受到他手劲的加强与僵硬，陆怀素心里是满满的恐惧。
他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头。“你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那他呢?
正当她焦急紧张时，冯胤棠突然大喝一声，然后念起了她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火龙的脚步声，鬼鹰的怒号声，冯胤棠的念咒声，混成一团杂乱，让情形益加紧张。
冯胤棠口中不停地念着咒语，再次逼退一群群冲上前企图啄咬撕抓的鬼鹰。但即使他法力高强，面对这么一群通常得动员上一整队护卫队驱逐的鬼鹰，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飞快地瞄了眼在怀中瑟瑟发抖的陆怀素，咬了咬牙，再次击退一群俯冲而来的鬼鹰。
“护卫长，情况很糟啊厂边跑边忙着躲避鬼鹰攻击的火龙王有些狼狈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它们被控制了。”险险地避开一双利爪，冯胤棠微喘着气，眉头紧锁。“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光是这么一大群鬼鹰就很诡异了，而通常只要受点伤就掉头离去的鬼鹰现在却负伤奋战不肯离去，更是让他心里的疑惑加深。
从一开始，陆怀素的房里出现了一扇不寻常的“门”，然后陆怀柔找上恶魔意，退魔使和轨魔人的出现，一直到他在魔界受到的种种阻挠，让冯胤棠忍不住疑心这所有的一切并不单纯只是退魔使所为，恐怕魔界里也有人在暗中使伎俩。
心中的疑虑让冯胤棠出了一会儿的神，而让一群鬼鹰有机可乘地偷袭成功，将他啄出了好几个伤口。
“可恶!”他喃喃说咒着，内心暗叫不妙。鬼鹰的实力不弱，自己即使有八成舶胜算，也因为必须分神照顾陆怀素而有些手，忙脚乱。他的法力因为对付这群好像永远也对付不完的笨鸟而消耗大半，剩下的法力也随着伤口不断滴出的血慢慢消失。
这样下去，他会变回原形的。
不知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还是不想让自己耗费心力保护的她有了损伤，他边说咒着边脱下身上的衬衫，迅速的盖上陆怀素，然后用刺余的大部分法力念了个咒，随即将她推离怀中。
“好了，冒险结束，我们说再见吧!”
“什么?”她忍不住尖叫。
“我就陪你到此为止了，火龙王会送你进魔王殿，告诉你该怎么回人界．然后你就可以回你的身体，重新当个人了。”快速的交代完，冯胤棠随即转向火龙王。“火龙王，她就拜托你了!”
这么一来，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一半了。不管能不能活着，至少不必回去看撒旦的好邪冷笑。
陆怀素慌乱地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在看见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时不禁落了下来。“那你呢?你不用回去吗?”他要自己留在这儿吗?他会死吗?他们……还能再见吗?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一阵银光掠过，突然出现在他手中的银剑打落一只朝他扑来的鬼鹰。“抓紧，别掉下去了，回到人界就快回到你身体里，知道吗?不要再回来了。”他已经被她折腾够了。
“那我们……我们去再见面吗?”捉不住他抽回的手臂，她急切的问出心中的猜问。
凝视着她，冯胤棠心里有些遗憾，有些怅然。还会再见面吗?
没表现出心里的微涩，冯胤棠只是浅浅地笑了笑，低下头，唇瓣飞快的在她唇上扫过，“我想不会。再见了，天使小姐。”
第六章
趴在火龙王的背上，陆怀素仍不时回头张望，担心地望着那群大鸟以及被包围得看不见影子的冯胤棠。
“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因为他要保护你啊，小姐。”真笨。
“他不会有事吧?”
“这我可不晓得。”
受了冯胤棠请托而疯狂奔跑的火龙王已经跑近魔都，那高耸的城门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
突地，后方一阵震动土石的狂啸拔地而起，陆怀素忍不住又担心的回头张望。“那是什么声音?又是很可怕的怪兽吗?”
火龙王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应声。“是很可怕，魔界里数一数二的可怕。”
“那他……”
“不会有事的。”
要是这位小姑娘知道那个“数一数二可怕”的大怪兽就是冯胤棠，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