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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爱 page 5 作者:岳靖

  于采忧放下手边洗照片的工作,安安静静行至帐门,拉开长拉链,拨高单边兽皮门帘。

  营帐外,站著一名肤色黝黑的小女孩。她腼腼笑著,双手提高一桶膻味浓烈的羊奶,欲给子采忧。

  「谢谢。」于采忧接过奶桶子,绝色容颜泛起难得的笑靥,使原本冰霜似的神情多了几分亲切。

  小女孩对她笑开双唇,叽叽咕咕讲了几句方言土话,于采忧只听懂两个音节那是开於江之中的外貌。

  「他在睡觉?」将羊奶放入帐门後,她语带动作回应小女孩。「你是在问他吧?!他在睡觉!」唯恐小女孩听不懂,她又重复一次睡眠手势。

  小女孩点了点头,天真的童颜有些失望,而後又讲了一句简短土语,便转身往灌木林里的小径走。

  「等等,小妹妹!」于采忧追了几步,扳住小女孩瘦削的肩膀。“这个给你。」她将一枝笔夹为蓝斑小灰蝶的装饰钢笔,放在小女孩双手手心。

  小女孩低著头,呆呆憨憨专注横在两掌的物品,好半晌,又抬首,表情迷惑地瞧著于采忧。

  于采忧浅浅一笑,优雅地蹲低身子,拿出衣服前袋里的小册,翻至空白页,然後,握著小女孩的双手,教她拔开笔盖,在纸上简单地勾勒图形。「可以写写字、画画儿,懂吗?」她在小女孩耳旁轻喃。

  小女孩透过她的带领,惊喜地盯著笔尖流泻的线条,稚嫩的呼叫一声高过一声,握笔的小拳头在她柔萎的包里里,兴奋发颤,彷佛沈醉於拥有全世界宝藏的激动情绪中。

  「就是这样,」于采忧抚抚女孩的後脑勺,引导她盖妥笔盖,合起她的小掌,

  让她牢  文弥省!杆透悖恍荒忝刻煺怊嵩绨镂颐撬脱蚰坦础!?

  小女孩听不懂于采忧的语言,但仍能领会于采忧的意思。她回瞠双眸,黝黑的小脸全是满足,笑容纯真地面对于采忧,似乎是在感谢。

  于采忧摸摸她的脸颊。「快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即使语言不通,这关怀暖意还是潜入女孩心底。

  女孩对她挥挥手,随即奔入灌木林间,雀跃的背影,看来像是林野里的快乐小鹿。

  望著女孩渐行渐远,于采忧轻轻叹了声气。同样一个世界,每个人类需要被满足的程度却不尽相同!原始部落的孩童,只要一枝笔,甚至一个可乐空瓶,就宛如得了毕生最大的满足;而她呢?她……

  轻轻拨拢被风吹乱的长发,她收回思绪,眉眼恢复常有的冷漠、神秘,旋身进入棚屋。

  「黑黑来过了?」带著未醒的浑厚嗓音,江之中侧卧在简陋的行军床,就著昏暗的光线看著门幕旁的小桶子。

  于采忧淡淡颔首应声,然後,拉好帐门,提著羊奶桶,放在屋子中央的砖砌火盆上烧煮。

  江之中看著她搅动那徐徐冒烟的羊奶,问:「照片洗出来了?」他起身,套件外衣,胡乱踢开睡袋,走向角落的长桌。

  “还在定影液盆。」她抬眼看他一下。

  江之中审视桌上三、四个洗照片用的方盆,皱著眉头。「中午前完成这事。今天,绿洲那边有其他部族来赶集,下午去采购日用品。我会跟黑黑那个部族族长去拍摄沙景……」

  「我什麽时候能入田野?」她冲口打断他。除了待在营帐里洗照片、整理他的拍摄撰文稿,偶尔上市集跟语言不通的土著比手画脚买东西、交换物品,她到底何时才能下田野记录生态美景?

  “这里的部族有特殊信仰和禁忌,男人从事的活动,女性不被允许参与!」他瞥她一眼,意态闲适地走回火盆旁,缓缓蹲坐於毛毯上,取过她手中的杓子,舀了一杯温热的羊奶,加入白兰地,舒舒服服地啜饮著。「他们的文化认为女性不洁,会亵渎神灵,所以,男人出外活动,女性禁止同行!来这儿之前,你看过相关文献,不是吗?」他对上她的美眸。

  她定睛看他,脑海飘转著,久久,语气压抑地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选这趟任务,是你故意安排的,对不对?」

  这趟任务是「沙漠生态」特辑报导。两个月前,他接下这次任务,她以他的助理身分同行,来到这个位於中东的沙漠乾灌木林,并且在此扎营。

  江之中已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他能通此地方言土语,甚至与附近绿洲原始部族相处融洽,小孩、大人都喜欢他,当他是老朋友。他通行无阻,想拍什麽就拍什麽,而她却处处受限,不得伸展!

  「你存心不让我下田野,教我成天做杂事,对不对?」想到两个月来,任他差使,她不禁泛冷问道。

  「下田野得由熟知环境的族人引导,他们的文化,我们得尊重!」江之中不把她的问题当一回事,依旧泰然自若地喝著酒味羊奶。「文献看了,就该有所了解……」

  “是*你的*作品文献!」她冷声冷调打断他。「你来过不只一次、两次,还要人引导?」他是天生的探险家,任何野地荒漠、山峦险峻,他都征服过,何况这个他已来去自如的地方,真需人引导吗!?她看著他,眼神似质问又像嘲讽。

  江之中微眯眼帘,短暂瞄她一下,随即合上视线,品尝羊奶,不再说话,喜怒不显。

  「没想到*深渊大师*是这种人,限制後进,才能永保地位独尊吗?」她舀了杯羊奶,平静地站起身,语气淡淡地又说:「你真是个小人。」

  江之中双眼一亮,几乎是暴跳起身。「我小人?你是什麽人?你很急是吗?几张照片都搞不定,急著要升正规摄影师,谈何容易!心机、计谋要过了,就正经做事,想在这行追名求利,重要的是才干!所以,你最好拿出你的工作效率。」他严厉地瞪著她,长指指向角落桌上未洗好的照片,命令。「把你该做的事,尽快完成!」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怒颜,胸口因他这番苛责的话,猛然一室,绝色的脸色显得僵冷、苍白,彷佛遭受什麽伤害似的。

  「不是真心热忱,下田野,对生态是种糟蹋!世俗心眼过重,你以为你如何捕捉大自然的纯美!」江之中不明白自己哪来这麽大的气,达她那令人心疼的苍白脸色,他都能不理会,就想发火大骂。「协会的任务不是交差、应付就行!别只想著名利、地位……」

  他的叱喝嗓音很有冲力,每句话都让她心头震动、发疼。她不发一语,握著杯柄的纤白玉手,用力得发颤,杯内羊奶因而波纹不断。久久,她掉转过头,压抑地走回角落长桌,短暂与他凝视後,用力拉上深色隔帘,阻绝他盛怒的目光。

  江之中盯著那晃动的隔廉,身形一震,生气地将手里杯子掷向地面,杯口斜插入乾旱的沙地,和有白兰地的羊奶渗入沙里,酒气却如他的火气般,一冲而上,缭绕空气中。「随你!你的才华,善用或利用,全随你!」他大吼。随後,背起摄影器材,迳自离开棚屋。

  *  *  *

  他怎麽看她,她很清楚。他存心不让她下田野。是瞧不起她。他说「才华」显然是坦承她有影像摄制的天赋。但,他同时认定,她不可能善用才华记录生态美感,浮想利用才华追求名利地位!所以,两个月来,他不让她下田野,只交代过多的琐事要她完成。这是最彻底的瞧不起

  肯定同时否定,这是轻蔑至极!

  她不够格!他这麽想,因此,不允许她攫取气势磅备的生态景观!

  于采忧透过镜头,将焦点定在灌木林外的浩瀚沙漠。远处飞沙走石,湛蓝的天被略带红褐的沙砾从中切半,地平线似乎矗立著大自然的巨人,那张狂乱、红褐的脸,正由空中俯视大地,嘲弄、轻蔑一切渺小的存在——

  像极了江之中今早的嘴脸……

  啪嗦!她按下怏门,胸口同时一童,呼吸难以顺畅。她对他给的苛责,特别敏感,原本空虚的心,仿佛扎了根针,不至於疼痛,却也摘除不了!他就是瞧不起她,非得这麽待她——

  十天一次的绿洲市集,她得穿越灌木林,顶著炽热高温,在艳阳下的沙地行走一里,才能到达人烟聚集的绿洲采购日用品。江之中根本不做这事,他存心使唤她,不让她有时间、精力进入更广阔壮观的区域。

  今天,她带著自己的相机,边前往绿洲边取景。

  江之中不让她下田野,她依旧可以自我行动,何况绿洲一带多的是当地人;男人不行,孩童、妇女总能引导她!

  脑海随著镜头前多变的沙丘转绕,于采忧拿开眼前的相机,眨了眨美眸,视线由远方调回,关阖镜头盖,而後将太阳眼镜推上秀挺的鼻梁,整整衣衫,侧背相机,加快脚步往绿洲方向前进。

  江之中给的苛责是刺激、是提醒,她知道自己的心、自己的精神需求的是什麽,只有她知道该怎麽对出口已好,他怎麽看她,并不重要……

  处境不同,他以为他懂什麽?!了解什麽?

  绿洲是部族的村落所在。居民以畜养牲畜、种枣椰树为生。于采忧走入紫茉莉与粉红夹竹桃交杂的小径,顺著成排的阿拉伯橡胶树,到达人口稠密的市集场所。

  市集场所像是迷宫,大街、小巷交叉散  。载著商品的驴子排成长列;赤足孩童头顶装有无花果的竹篓,沿街叫卖;蒙著面纱的妇女,在各个摊贩间穿梭、徘徊,空气里萦回著各式香料味和当地人长袍饰物叮当响的声音,整个绿洲市集充满了强烈的异邦风情、沙漠文化。

  干采忧走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出。她是市集上唯一不同装扮、不同肤色的外国人。因为热,她」进入绿洲区便脱去防晒薄衫,仅著一件削肩紧身黑背、心和军绿色猎裤,过多肌肤裸露,替她惹来贼眼。几名阿拉伯族裔的大胡子男性,指指点点直瞧她。她无知无觉,迳自逛著市集,墨镜下一双冷漠美眸正搜寻著想摄入镜头的对象。

  就在一个卖金镯的摊位,一名妇女不知什麽原因,陡然掀开固纱,露出轮廓深邃的脸庞——

  在这个男女观念封闭的社会里,那是很反制的举动。

  于采忧眸光一闪,纤白长指将墨镜移至发上,打开相机镜头,掌握时机,取好角度,倏地按下快门,拍摄那名女性。

  「喝!」于采忧手指才离开按键,那名女性便惊慌失措地蒙回面纱;而妇女身旁高头大马的壮汉,则粗暴地吼了起来;周遭男人眼神凶恶地直瞪她,他们嚷著她听不懂的方一言土语,逐渐朝她逼近。

  于采忧惊愣。她犯了禁忌!这个异邦文化,女人是丈夫的财产,她的摄影举动是侵权、是挑战这社会的制度,她惹怒了那些勇人,他们会私刑处置她……

  心一凛,她回过神,旋身快步奔跑。後方的男人粗野吼叫,愤怒地追著她。汗珠自她洁腻的额鬓沁出,她听出男人的长袍啪啪作响,仿佛怒涛阵阵急涌追赶,逼得她只能加快移动速度。她在人群里,推推挤挤,拨开无数阻碍,最後弯进一条非常狭隘的巷道。男人体形过壮,无法进入窄巷,气得在巷口跳脚。于采忧侧身移到巷子中央,脚步稍欧,靠著墙,手抚著狂跳的胸口喘息。眼角馀光瞟了瞟巷外,那几个壮汉踹著石墙,守在那儿等她。

  她摸摸额上的发,墨镜早不知何时脱落,一头散发贴黏著她汗湿的白曾肌肤,撩开覆在锁骨的发丝,仰起纤颈,吁了口长气。半晌,巷口阵势有了变化,男人寨宪章华交谈,留了一名彪形大汉守著,另几名似乎要绕至另一端出口,两面包围她。

  洞悉对方的举动,于采忧不再歇脚,偏侧著身躯,双臂一前一後分别获在两边石墙,长脚如走钢索般困难地在狭窄长巷中移动。她得趁他们堵上另一边出口前,离开这条窄巷,可留守那名彪形大汉不让她如意,拾起石块朝她丢掷。

  尖锐的石块划破她的白曾肌肤,鲜红的血珠从她手臂渗出,随著发梢滴落的汗水蚀过,让她疼得蹙扭眉心。好不容易她出了巷口,重新置身於喧嚣的市集,就见那几名男人也赶到这边。她倒抽口气,马上往人最多、最吵闹的地方挤。

  她混在人群里,身形被当地人的长袍掩著。她以为她暂时安全了,但还来不及喘息,她便发觉人群里的不对劲——

  这群人高声嘶吼,眼神凶恶带鄙夷,愤怒气焰高涨,他们全朝同一方向,彷佛共同唾弃什麽般做著大手势、指著人群中央。他们并不是针对于采忧。不过,她隐隐不安,遂挤住前察看,而後她吓了一跳!

  那名被江之中取了绰号「黑黑」的小女孩,四肢受缚,凄惨地蜷在地上;一对夫妻跪在一旁泣诉,似乎在求饶。另一名看起来威权十足的男人,一手执弯刀与皮鞭,一手握著那枝她早晨才送给小女孩的钢笔,大声斥喝著。

  这是什麽情况!?于采忧浑身一震,倏地明白,黑黑被误为是偷儿了!他们认为黑  谟心侵Ρ剩堑燎远矗≌庵趾⑼毡槭аУ牡胤剑直饰木呔峭饫次铩⑸莩奁罚桓龊⒆硬桓糜懈直剩校允恰竿怠估吹模?

  像是受了什麽刺激般,于采忧突然觉得自己听得懂周遭的方言土语。他们吼著「偷」字,催促著行刑。在这个地方,偷窃是得断手的!她失了神,美眸呆凝地看著那名高大的男人割开黑黑双腕的束带,如同抓小动物般将黑黑拎到石台上,拉著黑黑瘦弱的右手,就要落下弯刀——

  「住手!」于采忧大叫出声,冲上石岩,撞开男人。「住手!钢笔是我送她的!住手!不是她偷的!不是她偷的……」她抱住黑黑,情绪失控地尖吼。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引得群众更加鼓噪,那几名追击她的大汉认出她,随即奔向台前暴吼大叫。被于采忧撞开的高大男人,脸色一变,大步跨回于采忧和黑黑前方,以弯刀指著于采忧,质问的粗声嚷叫不停。

  「不是她偷的!」她将黑黑掩护在臂弯里,一手挥开亮晃晃的刀身,雪白柔萋倏见血淋淋的伤痕。

  见血的快感、红色的刺激,骠悍的沙漠民族,人们因见于采忧受创,激昂地呼叫,就像疯狂的异教徒,他们手舞足蹈的起哄,等著观赏男人执刑惩罚于采忧。

  「住嘴!黑黑没偷束西!我们从没偷窃……」她硬著嗓音大叫,绝美的容貌上,神情怪异,彷佛没了、心魂,完全无感手臂刀伤的疼痛。「我们从没偷窃……」她不断重复这句话,但没人听得懂,当然没人理会她!

  屡次遭她挑战权威,执刑的男人再也闷不住火气,甩出皮鞭,啪啪啪直往于采忧身上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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