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乾儿子想来玩的。」江之中淡淡一笑,心底著实欣羡邢少溥有子如此。「你可好了,以前滑雪,现在游泳潜水,妻子儿子随侍在侧,真是一家和乐融融!”
邢少溥抬眼审视他,皱眉道:「想要儿子就自己生,别浮想*玩*别人的孩子!」唐怛江之中老认他人之子昔日乾儿子、乾女儿,过乾瘾,真不晓得是啥心态?
「唉!我这行业……」顿住语气,江之中摇了摇头。“要不起孩子」
邢少溥不以为然地闪一下眸光,冷冷的嗤声迸出鼻腔,话倒是没说半句,便抱著邢崴浸入水里,单臂一个划水动作,挟著邢崴游向较深的水域,不再多理一脸百感交集的江之中。
江之中自嘲似的哼笑一声,仰躺入水,看著湛蓝的天空,轻轻划手踢脚,漂漂浮浮於早晨的地中海。他想,他终究适合一个人漂泊——
这才是他的生活方式!
游了几圈後,邢崴饿得哇哇叫,他们上岸,坐在沙滩等待早餐。不久,一抹著湖绿碎花洋装的女性纤影,款款步下隆起的白色沙丘,朝他们而来——
「少溥、江大哥!」舒皓宁微扬甜柔的嗓音,边挥手边叫喊。
邢少溥见著妻子,随即抱著儿子走过去会合。江之中则晃悠悠地慢行,直到与他们一家子零距离,才接过舒皓宁递来的浴巾与饮料。
「怎麽?皓宁今天没准备早餐来吗?」江之中间,俊脸涎著笑。每每,邢少溥晨泳、浮潜完,舒皓宁就会提著餐篮出现,而後,他们一家三口会在这洁白柔软的沙滩享用早餐。这两天,他来做客,同样得了这点福利。
舒皓宁带著唯美的笑容,将儿子从丈夫手中接过。「家里来了客人,爸爸叫你回去。」她看著丈夫邢少溥,但话却是说给江之中听的。「江大哥,有客人来……」
「了解、了解。」江之中边擦头发,边抢话。一你忙吧,早餐我们回别墅吃。」
舒皓宁笑了笑。「那我们回去喽!」
「走吧!儿子饿惨 恕!剐仙黉咛咨蟃恤,一手抱过包里在浴巾里吸吮手指的邢崴,」手搂著妻子的柳腰,往回家的路走。
江之中拾起稍早放在沙滩上的衬衫,穿妥後将浴巾环挂双肩,服著人字拖鞋,懒洋洋地离开海滩。
— —日—二
* * *
走著、走著,何时望不见邢少溥一家三口的背影,他也没留意。反正,在这岛上,他不可能迷路,也许再下海游一趟是个不错的主意。况且,邢家有客来访,他这外人一回去,岂不失礼!
江之中自嘲地撤撇唇,旋身往回走,决定将这个早晨的自己奉献给地中海。
回到洁净光白的海滩,他连衣物都没脱,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大海,伸展健责修长的四肢,浪里来浪里去、自在悠游於纯然湛蓝的海水问,宛如融入地中海的一部分。
他翻峰乘浪,忽而潜入忽而浮出,一会儿蝶泳一会儿蛙泳,像是鲸豚般机灵迅捷地扑腾於海面。
他想让自己筋疲力竭,任海潮冲击思绪、带走想念,如此,他才能涤净记忆,使精神清明,不再有于采忧身影盘踞—.
许久之後,他再也游不动,遂放松身躯在海面半沈半浮,任涨潮将他推上沙滩。然後,垂眸躺著,一动也不动地晒著太阳、听取海风!
「你这样会感冒!」一阵冷硬、压抑的女性嗓音,划破海风声。
江之中震惊,忽有所感地睁眼——
于采忧高就窈窕的身形,亭亭玉立地站在他头顶旁。
「见鬼了?你怎麽在这儿?」江之中自沙滩上一跃而起,英武俊颜尽是震惊後的错愕。难道他被海浪冲坏了脑子,见到了幻影?还是潮流过於强劲,硬是将她的身影自他意识底层冲出?!
于采忧冷凝著美颜,不言不语地盯著他的眼,仿佛是种无声指责。
空气变得宁静,海风、浪涛几乎停止,他清楚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
到底,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
哼,有啥好惊愕,从他在南极与她相遇的开始,她一直能无孔不入地出现在他生活里,不是吗?神秘的她总是让他的隐密性消失,她要找他,还怕不容易?!只不过……
「找我做啥?」江之中不自在地偏偏俊颜,语气冷冷淡淡。「我不让协会透露我的所在,是不想被打扰,你不明白吗?」尤其是被你打扰!因为看出她眼里有泪光,他下意识没说出最後一句话。
她绝美的脸庞消瘦了点,让他不好受。酒会至今,不过三、两天光景,她如何搞成这副苍白憔悴样!她该得意生风、红光满面才对呀!毕竟攀上恩师柯函,她很快就能达到她要的名利、地位、权势,不是吗?可喜可贺之事,她退有什麽不满意的!
「看我这样,你很高兴,对不对?」于采忧开口。此时,海风吹得强劲,使得一头鸟丝狂乱飞舞,她的双眸异常日明儿,像是神话里美丽的复仇女神般。「你就是要看我这样吗?」她的嗓音有著飘忽冷感,但眼神却浮现炽烈的痛苦。
「没的事!」江之中闭了闭眼,转开俊脸,不再看她那苍白悲凄的美颜。撇开情感纠葛不谈,他是最不想见她如此憔悴的人!
「骗人!」垂下脸庞,美眸注视白色的细沙,她的嗓音轻柔似在自我呢喃。「你让我等到酒会结束、寻遍协会内外……」
「找我做什麽?」江之中怒意升起,冲口截断她的话。等他?!寻他?!她真敢说!难不成他看错她和恩师柯菌在喷水池边吗?!她哪会找他?她有啥好找他?
「我是你的助理,要出任务了,不是吗?」于采忧抬眼,眸光定定地看著他。
「哼……」江之中冷笑,怒气中融有轻慢。「我致电给协会了,你以後不须辛苦征讨、出任务,你不再是我的助理,不久後,你在协会的地位大概跟我……」
「我是你的助理!」她沈著语气强调,目光透出丰沛的情感。「你在哪儿漂泊,我就在哪儿!」
江之中楞了下,怒气到了极点,转而轻狂大笑。「于采忧,你到底在搞啥名堂?你不需要当我的助理呀!你攀上了我的恩师,不是吗?相信你的地位很快就会跟我一般,我哪好意思再自称是你的上司,甚至支使你做事!」他冷嗤,大脚在柔软的海沙上,踩出又深又重的脚印,任海水怎麽冲刷也无法完全消失,彷佛彰显著从酒会至今他所有的情绪积累。
于采忧被他的态度刺痛了心。她终於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逃避她……
「你看到了是吗?你看到我和……」
「是!」不想听她重复当晚景象,江之中大吼。「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只要一眼、只需两秒,那景象就已让他铭记至今!
「你既然看到,为什麽不叫我?」她问。一对美眸已被泪雾弥漫。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爱她,就不该在见著她和别的男人相拥时,一走了之!到底他是怎麽看她的?他当她是什麽?
「叫你!?」江之中挑眉,扬唇乾笑一声。「你希望我破坏你追求名利、地位的机会吗?不,你不会!你会为此恨我!我想,我恭喜你找到*最正确的捷径*,会比较实际吧!」他是该恭喜她!因为恩师柯面可不仅仅是「跳板」而已,而是达得地位、名利的「最佳途径」!
「江之中!我在你眼里就只是这种女人吗?」她冷著嗓音,浑身颤抖地问。
「我就只是个为名利而不择手段的女人吗……」
她声调疲弱,纤细的身子颤悠悠地,似乎随时会昏倒。江之中皱凝眉心,沈著嗓音说:「我没忘记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现在,你攀上恩师,我没那个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他话一落,于采忧喉头烧灼似地紧缩,泪水扑簌簌地流下。
她的泪让他的心窜过一股罪恶感。这真是莫名其妙!他没说错话,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你是哪种女人,你自己最清楚,别再问我!」为了抹掉心里的不舒坦,他说了绝话,转身便往海里冲,跃入波浪间,一个劲儿地游向远方。
于采忧盯著他潜入透蓝地海水里,泪水愈流愈多,一下模糊了焦点,心寒地旋身,默默离开这片祥静、洁白的沙滩……
* * *
江之中再度顺潮游回沙滩时,太阳已压近地平线,他也终於累了——
穿著一身湿衣服,挟带著地中海的味道,他沿著沙滩,出神地走著。
将近十个小时的长泳,除了脱水而感觉无力外,他并不觉得饥饿,连精神都好得出奇。因为于采忧的出现,让他体内充塞复杂的情绪,怎麽发泄都排解不了,所以他不觉得饿。怛,当他浮出水面瞥见她离开沙滩那刻,他的心却满是落寞与惆怅。他不想说绝话伤害她,可见著她,他血液里的冲动,就是不受控制!
原本,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就此追求各自的理想生活——她得名得利过一生,他漂漂泊泊过一生。怎奈她竟出现在这儿……
「江大哥,你怎麽现在才回来,跑哪儿去了呀?!你——」舒皓宁甜柔的呼声乍起。
江之中定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回邢家别墅。「抱歉,皓宁。我游得忘我,一恍神就这麽晚,让你担心了!」他看著站在庭院车道的舒皓宁。
舒皓宁摇摇头。「没关系,你回来就好。待会儿要在湖畔烤肉、用餐较晚,你先去把湿衣服换掉吧!」她边走边说。手里提著一篮食物,显然是晚餐要用的。
江之中接过她的菜篮。「我拿吧!」
舒皓宁笑了笑,看著湖畔的凉亭,指了指。「我到了。」迳自提回被江之中接过不到两秒的菜篮。「你回主屋换衣服吧!我们等你吃晚餐!」
「是、是!」江之中斜挑唇角,对她行个举手礼,然後住那幢中西合璧的建筑走去。
「对了,江大哥,」江之中走不到五公尺,舒皓宁叫住他,朝他背影交代。
「有客人在,你别迟到喔!」
江之中应声知道,继续往屋子走。
晚餐时间,江之中没吃多少东西,因为发生了更令他惊讶的事——
原来,邢家的客人是恩师柯菌与于采忧。而他俩竟是父女!
这顿晚餐在宾主的谈笑叙旧问进行。江之中这才知道!原来恩师柯函与岛主邢卓尔是故友。
二十年前,恩师柯函为协会出任务,正是来此做生态采集,因而结识邢卓尔夫妇。
往事重谈,长辈感叹岁月流逝的氛围里,恩师柯函说著自已与子采忧母亲的那一段至深情爱,江之中因此得知干采忧的身世。同时,也懊悔自己对她的误会与伤害。
他试图向她道歉、解释,但一顿晚餐下来,她非但对他不理不睬,甚至躲避他。直到晚餐结束,他都没机会同她说话,最後,他只好在夜深人静、大夥休憩时,暗闯她的房间。
「采忧,」他顺利进了房,就著洒著窗棂的月色往床边移。「你睡了吗?采忧……」试探性低叫,他扭开夜灯——
床上无人。
他明显一楞,而後看向落地窗大开的阳台。他走了过去,窗门边靠墙的写字抬上,放有她的相机,已装妥底片,是她准备和他出任务用的!
江之中心一凛。她来找他前,已决心同他下南太平洋,但早上在海边,他却对她说了绝话。想著,他拿起相机,跨出阳台,眸光正巧瞥见庭院里有抹纤影。
「采……」他想叫她,又怕惊醒邢宅的其他人。於是,他提著她的相机,步下阳台阶梯,直达庭院跟著她。
她的步伐很轻很快,一路走往海边方向,路灯幽黄的灯光偶尔投射在她飘然的裙摆,使她看似夜间的精灵。
江之中一出邢宅就不想出声叫她,只是跟踪著她,且不由自主地开了相机镜头盖,小心地攫取她的倩影。
待她到了海滩,她脱下便鞋,撩高裙摆,一步一步地往海里走,脚步同在陆地上一样轻快,可不像在戏水……
江之中猛然一惊,倏地冲出。「采忧!」他大叫,跃入水中,抱住她。
于采忧似乎受到惊吓,四肢不停地挣扎著。「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
“是我!江之中!」江之中大吼。「你宁可自杀,也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吗?你铁了心要惩罚我吗?」如果是,他会陪她死的!
「江之中……」于采忧定下神,眸光缓缓聚焦於他慌乱的俊颜上,而後哭了起来。「是你!你来干什麽!我只想静一静、只想静一静,也不行吗?」抡起粉拳,她使劲地捶他。
江之中紧紧地抱住她。「静一静需要走到这麽深的地方吗?」海水已淹至她的胸口,他不信她只想「静一静」!
于采忧无言,一迳流泪推抵他,直想挣脱他的箝制。江之中丝毫不松手,长臂揽举,硬是将她抱离海水,走回沙滩上。
不管她如何挣扎,他依旧紧拥著她,在离海水远远地沙丘下坡坐躺著。一瞬间,他想起她曾讲过的话……
「你要穿刺心肝吗,采忧?」像是打了场仗的伤兵般,他气弱无力地叹道。「你在穿刺我的、心肝,知道吗……」到现在他仍觉怀里的她不真实,他该庆幸吗?他该庆幸自己跟著她走来吗?要不……
「我差点失去了你……」他沈沈的嗓音夹在浪涛声里,充满悔意却又带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于采忧从他怀里仰起美颜,神思恍惚,呼吸微弱,泪也止住。江之中一震,突然顿悟,同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攫取住——她是真不想存在这世上,哪怕此刻已离海水远远,她只要绝闭气息,就能消逝在他面前!
「采忧!回来!看著我!」江之中大声嘶吼,双掌抓著她的肩,使劲摇晃她,像是要将灵魂摇回她身上。
于采忧不哭不笑,毫无表情,身体随他的手劲晃动,完全没一点反应。她就是要与他阻绝……
江之中无法忍受她这样残酷地惩罚他,发狂地大叫,将她压在沙滩上野蛮地吻住她的唇,吸吮她的气息,强迫似地要她呼吸。
他几乎咬破她的唇,但她也不哼痛。久久,江之中抬首,离开她的唇,喘著气俯看她。「真的不能原谅我吗?」沈痛的嗓音一出,数滴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珠,自他眼眶掉入她庄重的眸和朱唇。
莫名的热从眼底和舌尖灼烫她。她强烈一震,身体像是被什麽窜入,止不住哆嗉起来。
「采忧!」她有了反应,江之中惊叫,大掌颤抖地捧著她的双颊。「看著我,采忧!」
于采忧黑瞳缓缓转动,对上他那双泛著水光的鹰眸,空空虚虚的心一下涌入满满的酸涩,并且揪拧成结。眨眨眼睫,泪水得到释放般自眼角迸流,她嘤嘤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