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请问有何指示?”以“与羽山正人先生如影相随的特别助理”而自豪的江口立时出现,从未听过偶像大声过的他一脸惊慌地看着羽山正人死命抱紧在他便中拳打脚踢的炼雪。
“找个房间把她锁起来。要是她逃了,就唯你是问。”
“可是先生,私禁他人人身自由……”是违法的!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江口先生第一次放弃伸张法律的正义。
好怕。果然,不叫的狗是会咬人的,平日一副云淡风清样子的羽山正人先生居然也会有额暴青筋的时候。
折腾了半个晚上,总算将那匹烈马锁在一间连蚂蚁也爬不进去的房子,倦意席卷了他全身,理智也渐渐回笼。
“我后梅了。”又是在弟弟的房间内,只有在这里,羽山正人才能倾诉自己的心情。
“那就放了她。”
“我做不到。”羽山正人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这就有点麻烦。”羽山雅人慢吞吞地说着。
“还有更麻烦的。”他望着弟弟了然的眼睛,“我爱她。”
“通常男人容易爱上自己栽培的小女孩,因为有爱惜的心情。”羽山雅人做着明知无用的最后一个否定推理。
爱人,太苦,他不想兄长也陷在这个宿命当中。
“这句话若能骗过自己,我便永不会承认我爱她的事实。”
“然后呢?”一切默然后,羽山雅人不得不提醒兄长须尽快寻个解决之道。
“不会有以后——你我都很清楚,我绝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他的一生都属于羽山家,个人的情爱是最先被摒弃的东西,而且他有个妻子,一个爱他而他也允诺珍爱她一生的妻子。
“所以你决定放她走?”慢慢地试探着兄长的心意,虽然心中己隐约有了答案。
“不。我要栽培她,让她成为金融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以她的能力和他的支援,这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对,可以终生相伴的,不单是妻子,而是事业伙伴。”一针见血地指出兄长的如意算盘,见兄长俊容微红,继而话锋一转,“以她的性子,会照你的安排行事吗?还有,你确定你爱她,那么,她爱你吗?”不留情面地将问题抛向兄长。
“我不要她爱我,我只要她过得好。”爱上她是他一人的错,至于她对他的感情,不敢求,也不能求。
“你早知道她是匹野马,还要给她套上缰绳,你以为的好,未必是她想要的。”兄长的一相情愿令羽山雅人有些心焦。
“她还小,不仅哪块草地才适合她驰骋。而且以她的性子,只怕翅膀没长硬,就被她的任性妄为给毁了。再有,你我都很清楚,一个没有身分背景的人再如何有才干,要在世界巅峰获得一席之地的可能性是何等渺茫。”羽山正人的脸部线条逐渐变冷、变硬。
将炼雪留在身边是何等不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若任她远走高飞,光是有这个念头便有如割下了他一块心头肉。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企图给他的自欺欺人再提供一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理由而已。
看着兄长痛苦而恳求的眼神,羽山雅人只能欲言又止。留炼雪在羽山家有如理下一颗炸弹,可以想见其他家族成员的反弹。
莫说宗主羽山正人对妻子之外的女人怀有感情一事,单是要全力培养一个家臣之女为领导人来驾驭庞大事业,就会掀起轩然大波。还有太多太多的危险性,都在对他亮红灯,教他对羽山正人大吼一声“停”。
“唉!”所有的担忧只能化作悠悠一叹,他明白兄长的心情。
这个自幼鲜少有私人感情的男人第一次表现出内心感受,有如初涉情事的青涩少年,理智在此刻是何等无力。这般狂热的感情令他心悸,也令他深深羡慕。因为上天已经注定他必须得寡情薄爱地度过这短短一生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背叛了嫂子。”
羽山正人正欲离开,听见弟弟的淡淡提醒,心中一震。
知子,美丽温柔的知子,他从小认定的新娘。两小无猜时便许下的诺言犹在耳旁——
“知子,你等我喔,长大后,我就会娶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小男孩认真地向美丽的小公主“求婚”。 。
“嗯。”小女孩含羞带怯地允诺了终身。
他和她的婚姻虽是父母之命、煤妁之言,却也是在认定双方两情相悦的前提下顺水推舟而成。是他背弃了自己的诺言。
沉痛地昂首,羽山正人再次正视弟弟担忧的眼睛。
“我允诺过知子给她幸福,这一辈子便都会对她不离不弃。”知子何其无辜,他无法让自己的自私伤了她。
“那么爱呢?你要让知子以为你还在爱她?你要这样给她一生美丽的谎言吗?”
羽山雅人不疾不徐地追问着。
他不能让兄长做只彻头彻尾的鸵鸟。
问题是无法解决,但仍必须面对。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羽山正人微微苦笑。
“试着收回你对炼雪的感情,只看知子一个,只爱知子一人。”
“若可以,我早就这样做了。爱上一个人,在我而言,毋需理由、无论时间,当我发现时,便是爱得无可自拔了。”
明知无望的感情,他却仍不愿全力斩断情丝,如在沙漠中行走的干渴之人,只要知道身边犹有绿洲,便觉仍有慰藉,哪怕这绿洲是他永远不可能停靠之处。
“其实事情很简单,是不是?我爱炼雪,但这件事情只会有你我知道。而炼雪,她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等她度过青春叛逆期,长大成熟,会是羽山家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现下,我只是要全力栽培她,其他的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
还有什么可比爱情更让人疯狂?粉饰太平的结果只会更糟。在心中喟叹一声,将心中的忠告暂放一边,羽山雅人决心陪兄长疯狂这一回。
“哥哥,如果一切真的相安无事,那么苦的只会是你自己。”真的心疼啊,肩负一族重任的男子,还得压抑私人的情爱,怎样才能让他解脱?
“我犯下禁忌的罪,用我一生的孤寂来还,也不算太过,不是吗?”认命一笑,羽山正人转身离去。
怔怔地看着兄长孤寂的背影,羽山雅人沉静的脸庞涌上奇异的神色。
“我有一个计划。”
背对着蹲在角落里犹如一头困兽的人儿,羽山正人静静地开口,“我给你一百万美金,此外没有人力、没有物力,你可以试试在美国金融界争得一席之地。”
没指望她回应,羽山正人慢慢地说下去。
“不要。”
不想理他的,但今晚的他有些特别,让她觉得陌生。
“怕失败?”
“激将法会不会有些老套?”最讨厌别人在她身上算计,炼雪不屑地撇一撇嘴。
“你现在所学和所做的不过证明你是个手气不错的赌徒而己,是股市的小卒一个。如果真有本事,何不去竞争最激烈的美国闯一闯?或许不在金融界也可以,随便哪个领域,你去闯个天地看看,试试你的极限在哪。”
对付小兽最有效的方法不是驯服,而是给她一片天地任她去闯,野性在城市的丛林中未必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
“我讨厌做生意。”
戴着虚假的面具,周旋在一群看不到真心的人群中,为的只是那些在她眼中可有可无的金钱,她拒绝。
“可你喜欢挑战,何不试试?你不是向来不屑所谓的上层人士吗?那么何不亲自爬上云端,给他们个惊奇,美国会喜欢这份惊喜的。”
在日本,则是太过艰难的事情。血统、财富、学历……太多太多的因素,真正的能力在成功中或许真的是不足轻重。
“我为什么要证明给别人看?我过我喜欢的日子就好。”名利、地位统统不重要,她要的是随心所欲。但天生好胜的因子也浙渐在她体内涌动。
“去美国,在人生地不熟的土地拿着一百万美金创业,随便做什么都可以,想想,这是你未曾想过的挑战。”饵似乎己被慢慢吞住,羽山正人面不改色地回头劝诱。
“好!”
一声允许答得出乎意料地干脆俐落。羽山正人心中一叹,任他有千般心思盘算,也敌不过她转变自如的情绪。
“动身之前,回家一趟。”留下这么一句话,羽山正人迅速离开了。
心有被刺伤的感觉,炼雪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的转变。这么多日子以来,她总是放任真性情去挑动他的真情绪,没有敬畏。今夜的他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烈讯息。可笑的是,她竟有被抛弃的感觉。
其实认真思想起来,他和她从未相知过,她不仅他的责任感所为何来,他不仅她饥渴自由的心。但是如此两个原本平行的人却能交汇在一起,而她依恋他的陪伴,一份生来招属的感觉。
如果说,在去冲绳时她还能说出自己到底爱他哪里,那么现在,她真的无从说起。真正地面对自己的心情,降下高傲的自尊心,她承认她爱这个男子,毫无理由可循。死亦无谓,但自由?不,这是她唯一的底限。
去美国创业是个挑战,并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但天地如此广阔,拥有一技之长的自己哪里是不能去的?但因为他,她愿意去那里孤军奋战。
这便是爱了吧?但是她绝不会重蹈老大洋平的覆辙,为爱送了命可以,但丧了志、丢了梦想,她绝不允许!
第三章
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小径上,知道自己像个好笑的逃家小孩,但炼雪实在压抑不住掉头就跑的念头。
一年多的时间过得好快,此刻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这么长时间没回家,而老爹、老妈也没想过来看自己;就住在一个大庄园里的一家人却有如远亲,算是个怪异家庭吧?
尽管很龟速,还是走到了家门前,犹疑地抬手轻敲了几下门。
“请稍候,马上就来。”
是母亲低柔有礼的声音。
门被轻轻拉开。
两双眼眸相对,半晌无声。
“我回来了。”
甩甩头,决定自己先打破这快令人窒息的沉默。
“啊,你回来了。”
母亲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侧过身,让女儿进来。
“老头呢?”
背对着母亲,炼雪故意大声地问道。
知道多愁善感的母亲必定在身后抹泪,心也有些难受,但安慰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在院子里。”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想给久未归家的女儿张罗些吃的,宫泽妈妈简短地回答。
一年多未见,女儿变高了,变漂亮了,额头也有了智慧光芒。在宗主身边学习,果然让她成长不少。但那不驯的气质依然外放,令她不安。
最近,在他们这群下人里又传着不好的谣言。说炼雪和宗主一年多来形影不离,向来冷淡的宗主对炼雪宠溺有加,给她最好的环境学习,请来各类名师,让她在股市里任意妄为。
特别是前段日子,宗主结婚周年纪念之日,炼雪又不见踪影,有人传她是与夫人吃醋,怕触景伤情便逃开了……人多是非多,为娘的自然相信这都是流言斐语。只是炼雪向来恣意妄为惯了,从来不理主仆之分、尽忠职守这一套,她也怕,怕她真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唉!吾家有女初长成,总令人忧心哪!官泽妈妈看着女儿大踏步走进庭院。这对火爆父女怕又有一场战争了。
“我要去美国了。”一看见老爹又在擦那几件破铜烂铁就有火,整天叨念着这是历代主上嘉奖宫泽家的宝贝,愚忠!
“什么?!”顾不得再装什么若无其事、早知道这死丫头片子回来了。本想给她瞧瞧他冷酷的背影,让她感受一下做爹的威严;没想到她一来就给他扔这么一个炸弹。“你去那儿干什么?你人还没给我长齐全,就想往外跑,我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瞪着虎眼,破天荒第一次没收拾好他的宝贝就先对着女儿破口大骂。
死丫头,野性子,跑来跑去,还想跑美国?“你的宗主叫我去的。”优雅地摘了一朵花把玩,炼雪看好戏似的等着看老爹的下一副表情。
“什么我的宗主,他也是你的——什么?!宗主叫你去的?”直觉地就要教训女儿的玩世不恭,猛然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直教宫泽傻了眼。
“聪明。”笑咪咪地将花往身后一抛,炼雪心情奇佳地往屋里走去,光看到老爹傻乎乎的样子,就让她这趟美国之行值回票价。
心情好好,吃老妈做的点心去罗!
饱餐一顿后,心满意足地走出家门,在附近散散步。嘻,老爹的脑袋选处在七级地震当中。
这块地方住的都是自称世代为羽山家家臣的死忠分子。数百年来不但连住的房子没变,连住在里面的人的脑子也没变。难怪他们会视她这个“天生异心”的人为叛逆分子。不过,撇开这些不谈,她在这块地方也度过了一段挺美好的童年。
有好几个年龄相当的玩伴,把她崇拜得一塌胡涂,就因为她胆敢做些在他们所受的教育下视为叛逆的事情。不过,那段纯属无脑儿童在一块瞎玩闹的日子已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里一切以一个家族为中心的生活方式渐生抵触。同伴却似乎对于延续上辈走过的路觉得理所当然。
她不满、反抗,父母的训斥和周遭玩伴的渐行渐远令她觉得压抑、窒息,只好往外界逃,随着另外一群迷茫的孩子在外界疯狂。
那也是一段愚蠢却刺激的岁月呀!轻喟一声,将思绪从往事抽回,抬头正好看见几个人从不远处走来。
是阿部、阿力、阿香、阿宽他们。这四个人从小便是她的跟屁虫,打打闹闹地亲密过好几年,不过从她到外面混以后,和他们就再也没什么交集。估计他们也把她当作不良少女,不敢再同她打交道。炼雪将眼光一转,打算当作没看见他们,好若无其事地走开。
“阿炼,阿炼,你回来啦!”欢喜雀跃的叫声出自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孩口中,是阿部,最单纯、直接的那一个。
再装就太假了,炼雪不自然地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好混过去。
“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你,你一头热干嘛?”冷冷发话的是一脸酷相的阿力。长得一副诚实可靠的样子,平日里八棒子敲不出一句话,一开口就给你来最欠揍的。才说了一句,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状。
“你是我抛弃在家的黄脸婆啊?一开口就给我酸得阴阳怪气。”嗟,这种毒舌程度也是她调教出来的,还成不了气候。
果然,一句话让阿力那张石额脸刷地变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