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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还是多感伤? page 5 作者:卫风

  “没有药?”少年大吃一惊。

  “没有。”苏洺禹很老实。

  “可是我觉得喘哩!”

  “还好吧……真的在喘,说话不会这么大声。”

  “你看,压了会痛。”少年用手指用力戳戳方才疼痛的部位。

  “你不压就没事。”苏洺禹交叉手臂看著他。

  “如果回家休息后更严重的话要怎么办?”

  “再回来看急诊啊!喘不过来,我们就插管用机器帮你呼吸;轻一点的话,用剪刀撕开胸壁放个胸管,我们帮你放出空气。”

  “连药都没有?我先前看的中医还有药!我来你们这边就是要检查的,检查没有,连药都不给,你们是开黑店哟?”少年大呼小叫起来。

  “不是已经照胸部X光了?难道我问诊和听筒就不是检查吗?”

  中国人就是爱吃药,一听到医生不开药,就活似医院吞了他们的挂号费一般,苏洺禹对这种病人最是头痛,虽然可以开一些维他命来虚应故事,但这实在太浪费医疗资源了。

  比起来,杜俐芊不过也只是想要一个人听听她说话,这个要求合理多了。

  怎么又想起她了呢?

  苏洺禹楞了一下,想起那天站在街道上楚楚可怜的身影。

  她后来不知道怎么了?

  有没有依照他的话,回家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有没有忘记那个烂男人,努力让自己快乐一点?

  “医师,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哦!”

  少年不愧是有话直说的新时代青年,苏洺禹不知道他的白烂敷衍笑容要不要持续下去。

  是要跟他说谢谢再联络,然后将他轰出去?还是继续坚持顾客至上的原则,继续闲扯他严重的病况?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姊姊认识你们院长哥哥的儿子……”少年没耐心地开始撂话下来。

  “苏医师,你快过来!”一个护士大吵大嚷地跑进来,打断两人的纠缠。

  “什么事?”

  今天,他倒是很欢迎有人终止这段无聊的对话。

  “电视……你来看看电视……不好了……得快点想想办法……”护士说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

  苏洺禹抛下那个怀疑自己在十七岁少龄会心痛而死的强健少年,快步出门,随著护士的脚步奔向候诊室。

  几个护士正围著候诊室里的电视观看,频频跳脚,团团转如热锅上的蚂蚁,胆小一点者,早已经红了眼眶。

  苏洺禹在发现她们观看的画面是什么时,也不禁大惊失色。

  “她到底在干嘛?这是现场连线,是不是?”苏洺禹痛心地跳脚。

  “苏医生!你快点想想办法,杜小姐一向肯听你的话……”平常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护士,这时同声向他求救。

  一个医师走过来,发现这么一群神态慌张的护士,停下脚步,发现苏洺禹也夹在其中。

  “今天大家怎么有志一同,摸鱼摸到这儿来了?有什么精采的节目?”那医师笑著拍拍苏洺禹的肩膀。

  他转头看电视,瞧了半晌,画面上有个女子正坐在高楼的边缘,警方在楼下拉起封锁线,消防队出动云梯车在底下待命,几个消防队员隔著一条马路对她喊话,要她冷静。

  周遭的观众愈来愈多,万人空巷,一齐跑来看热闹。

  “洺禹,这不是你那个女病人吗?经常哭哭啼啼的那一个。”

  消防队员不管喊了什么,那女子都置若罔闻,一迳坐在屋顶窄小的边缘上一动也不动。

  强风打著她的裙摆,白裙摆动如风中颤抖的花瓣。

  “还好她没在我们医院闹,谢天谢地,我们医院可禁不起这种丑闻。洺禹?”

  医师转头看去,原本苏洺禹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拥挤的走廊上响起许多被冲撞过后的尖叫声。

  一个穿著白袍的身影,正没命地往楼梯跑。

  “洺禹,你要上哪去?”

  第四章

  苏移禹从小就是被父母、老师捧在手掌心当中的优等生,平日走路如风,骄效似开屏的孔雀,昂首阔步。

  这是生平首次,他必须要卑躬屈膝、巧言令色地跟一堆人找理由、陪笑脸。

  好不容易求得警察网开一面,不用将杜俐芊移送法办,告她妨碍公共秩序,苏洺禹这才松了口气。

  法律不外乎人情,他深深感激自己身在一个具有人情味的国家。

  “失恋也不用闹成这样……长得这么漂亮也会失恋?”带头的大队长摇著头走开,颇有感慨。

  “小姐,你要不要留个手机下来?有空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年轻的菜鸟警官似有特殊意图。苏洺禹连忙用天下无敌的虚伪微笑把他轰定。

  全天下男人的看法都相当一致,杜俐芊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她一脸落寞、像做错事小孩般坐在那儿发呆,任谁也不忍心责骂她,几个一把年纪的警察伯伯一面问她问题,一面苦口婆心地哄著她。

  但苏洺禹可没有那个雅兴怜香惜玉,对她摆出什么好脸色。

  警察一走,他就开始“辣手摧花”。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惊动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社会秩序、善良风俗?又浪费了多少国家资源?”苏洺禹严厉地问。

  “我?”杜俐芊楞楞地抬头,终于从一片混沌当中清醒过来。

  “对,就是你。你闯了什么祸,你知不知道?”

  苏洺禹一拳打在墙壁上,叫杜俐芊瑟缩了一下。

  看到苏洺禹让杜俐芊有身在医院的错觉,他问话的口气又让自己恍若身陷囹圄。

  她环顾四周,墙壁上有几十年没有粉刷过的油漆脱落和书柜上挤得满满的书籍,环绕在书桌旁边的众多电器足以发出致命的电磁波。

  这里是她的小套房没错。

  “不要捶得这么用力,天花板会掉下来。”杜俐芊担心地往上看了一眼。

  顺著她的眼光,苏洺禹往天花板看去,有几块摇摇欲坠的水泥块的确相当危险,但这阻止不了他骂人的欲望。

  “你为什么在我家里面?”她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是我把你从顶楼边缘拉下来的,忘记了吗?”

  “顶楼?”

  “没错,就是十二层楼高,足够摔破你那颗漂亮脑袋的顶楼。”

  “你在夸我漂亮吗?”杜俐芊眼睛亮了一下,脑袋也清醒多了。

  “那不是重点!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垂下眼睛,杜俐芊渐渐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想出去透透气,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人,所以就一个人爬上顶楼,想要看看蓝天。

  她趴在顶楼边缘的水泥墙上,吹著凉凉的风,瞧著底下三五成群的人潮。

  渐渐地,她往上爬,攀过那片高墙,想像著自己往上飞,飞到廖卓翔的身旁……

  依稀记得自己翻过水泥墙,坐在边缘发呆,脑袋逐渐空白一片……

  “我在那边坐了多久?”杜俐芊问。

  她真的记不起来,当时她的脑袋中正重演著她从十八岁开始,逐渐往悲剧发展的一生。

  她一直没有从父母、兄弟一夜之间骤逝的伤痛中恢复过来,悲剧刚开始的一年,她每晚窝在房间当中以泪洗面。

  从小她就是父母跟哥哥的掌上明珠,是温室当中培育的花朵,她不知道怎么孤单地一个人活下去。

  毕业之后,表面上她坚强地活著,内心深处却有深深的恐惧,想著自己接下来数十年没有亲人扶持的未来。

  是廖卓翔把她从悲惨的世界拯救出来,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她、照顾她。

  这种感觉很好。

  然后,她再也离不开他。

  “很久,非常久!久到足够让附近围满观众,电视台的SNG车占满整条街,还有时间让我从医院赶到这里。”

  “喔。”

  果然很久。

  杜俐芊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有模糊的印象,知道附近有很多人,知道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从边缘一把拉入,将她拥在怀中。

  那人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喃喃地对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一只手安抚性地拍著她的背。

  那个人是苏洺禹吗?

  “‘喔’就是你的解释?你害我跟警察解释了好半天,又代替你阻挡一堆记者的访问,你知道那些吃人不吐渣的记者会把你写得多难听吗?你要是真的上了社会版头条,你这一生就毁了!”

  有这么严重吗?许多欺世盗名的名人,上过各大头版,还不是一样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杜俐芊心里想著,却不敢反驳,只低下头来,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我下次不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一定是太沮丧了,所以……我下次一定会控制住自己。”

  “下次?”

  下次?她居然还说有下次?

  下次她是要站在路边痛哭失声?还是要蹲在顶楼边缘,如一朵狂风吹打摇晃的花朵般,随时会断送掉自己的生命?

  生平第一次,苏洺禹有一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觉。

  是要冷血地撒手不管?还是拿出普渡众生的善心,循循善诱这只迷途羔羊回到正途?

  这根本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他们两人非亲非故,不过是吃过一顿午饭罢了。

  为什么他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介入她的生命,而且有一种身不由主的感觉?

  苏洺禹压抑住心头的焦躁,再这样下去,连他也必须去精神科挂号了,自从他在街上撞见她哭泣无助的模样,他的脑海便动不动浮现起那个景象。

  他到底是著了什么魔?

  “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他恼怒地说出气话。

  尤其是在电视上。

  他受不了看到她差点死去的焦虑与恐惧。

  “可是……可是我已经预约了两个星期之后的门诊……”

  “马上取消!”

  “可是……我喜欢看你的门诊,你比其他医生有耐心。”

  瞪了她三秒钟,无话可说的苏洺禹推门出去,将天花板上一块水泥震落,恰巧掉在杜俐芊目瞪口呆的脸上。

  @@@@@

  不到两个星期,苏洺禹就在医院当中见到了杜俐芊。

  他轮班急诊室,一眼瞧见昏迷著、满脸苍白被救护车送来医院的杜俐芊。

  一个女孩陪在杜俐芊的身旁,两方自我介绍后,他得知她叫陆宜家,是杜俐芊的大学同学兼死党。

  “怎么发生的?”他问陆宜家。

  “我今天早上去她家,发现叫不醒她。她平常起床都很准时……我觉得不对,就在她家里翻了一下,发现少了半打安眠药。”

  紧急帮杜俐芊洗了胃,还好情况不严重,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知道自己身在医院之后,也不言语,只是望著天花板默默落泪。

  陆宜家用铁青的脸色盘问杜俐芊,教训被兼责备,那口气连苏洺禹都有点胆寒。

  “告诉我,你是不是又跟那个没心没肝没肺这辈子注定绝后的狗杂种联络了?他又说了些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杜俐芊沉重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自私自利、没有羞耻、全世界都要以他为中心、自以为是到了顶点,只有你这种白痴女人才会相信的话?”

  这女孩骂起人来可真流利。苏洺禹瞧了她一眼。

  杜俐芊哭了出来,颤抖著说:“他打电话给我,说要我等他,他很痛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能伤害我,也不能伤害她……”

  “我才不相信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家伙会痛苦!你跟他谈了两年恋爱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他说谎的功力有多好你还会不知道吗?换作是我,我一定弄得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让他连死了都不敢投胎。而且,他痛苦是他家的事,你没事自杀做什么?”陆宜家说得咬牙切齿。

  “我没有自杀。”杜俐芊被问得有点惊慌失措。“我一直在想,他要我等他,到底还要等多久?等了,就真的会有好结果吗?我愈想愈睡不著,所以拿药出来吃,以为多吃几颗就会睡著了。如果睡著,就不会痛苦了,是吧?”

  “你……”陆宜家看起来被气坏了。“他叫你等他,你就等?你喜欢被当作选择的对象?这人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他要你等他?这种爱情,你还要来做什么?当垃圾筒还是资源回收中心?”

  “没有一段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杜俐芊幽幽地说,她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他以前真的对我很好……”

  短短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她,她憔悴了许多,苍白的模样连见惯病患、铁石心肠的苏洺禹也不忍起来。

  “张爱玲的话你也信?”他用压抑的声音插嘴,假装观察她的点滴,实际上是想掩饰自己脸上同情的表情。“她孤独地死在公寓当中,无人闻问,你不知道吗?”

  苏洺禹用眼角余光瞧她一眼,不过杜俐芊却一直没抬起头来。

  “我知道。可是,我一直以为……只要熬过这一关,一切就会好转。他爱我、曾经爱过、或是依然爱我,但他对我的爱不及对另外一个女人,所以必要时,他必须做出抉择,我在最后一关被淘汰了……我不值得他付出所有的爱……”

  “胡说!”

  苏洺禹与陆宜家对看一眼,惊讶两人居然异口同声。

  陆宜家抓住病床旁边的扶手,爱之深责之切,她愈骂愈凶:

  “你笨啊!这么烂的说辞你都会信?他分明只是拿你当备胎罢了,你就呆呆地等著他回来?”

  “好了好了,别骂她了。”苏洺禹拦住陆宜家。

  “我不骂她,还有谁会骂?自己送上门去让人糟蹋,如果你父母还在,早将你锁在家里不准你见那个男人了。”

  这一说又勾起杜俐芊的伤心事,她想起过世的父母亲,又是一阵悲泣。

  是啊!

  若母亲父亲还在,怎舍得她这般作贱自己?

  她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用满满的爱灌溉出来的玫瑰。

  经历这一番波折,她早已经忘记被呵护宠爱的感觉。

  “你帮我看著她,我去帮她收拾点行李就回来。”陆宜家顺口交代苏洺禹,也不管苏洺禹答应了没有,几秒钟之内就走得不见人影。

  看见好友走开,杜俐芊像松了一口气般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苏洺禹拉了张椅子在杜俐芊身边坐下。

  就当作是日行一善吧!

  反正已经管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闲事,也不差这一次。

  他拿了一本商业周刊在手边翻看,看了几页后,觉得自己有些心思不宁,转而注视杜俐芊的脸庞。

  这样一个宁静的夜,守著一个长相柔美可惜略显苍白的女孩,让他有进入童话故事的错觉。

  他曾经在街上骂她活该,甚至叫她关紧房门哭泣;他也曾经对著她破口大骂,叫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径。

  因为他觉得这一切很可笑,爱情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她就可以选择不爱。

  如果一件事情会伤害到自己,就不要去做。

  在他的眼中,她的行为如此矛盾,矛盾到一种可笑的地步,所以他责骂她、纠正她,没有想过自己再一次重创了那颗脆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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