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也终于有了点开朗明亮的气氛,不知不觉中,亚琵和筑儿的心中都有了一丝美好的未来希望……
* * *
靖翾到达拍卖会场的时候,离拍卖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一段。
与几位相识的人寒暄了几句,靖翾便在前排找了位置坐下,仔细研究今天的拍卖物品清单。清单上有件前清的翡翠玉坠,是他今天来的重点,他母亲的生日快到了,这只玉坠正可充当他母亲的生日礼。
拍卖会时间将近,然而会台上却走出一名男子抱歉声明,因为某些什么什么的原因拍卖会将延后十五分钟开始。靖翾知道那些理由都是狗屁,惟一的原因只是还有许多宾客未到,台下空空的,怎么拍卖哪?
靖翾不由得恨起那些迟到的人来。而那些害拍卖会延后的罪魁祸首其中之一就是田丝涓。是她自告奋勇要陪他来挑他母亲的生日礼,没想到约好了时间在这见面,她竟然迟到。
他皱着眉头,转过头原本是想看看入口处有没有丝涓的影子,结果他没看到丝涓,却看见一个不该在这出现的人,一张俏丽的面容,是筑儿。
靖翾几乎是马上就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筑儿怎么会在这里?!靖翾立即想起即将出现的丝涓,就算丝涓已经知道筑儿是同性恋,但如果让丝涓看到筑儿跟他在一起,以丝涓的醋劲小心眼,还是难保不会有一场风波。
他匆匆走向筑儿,压低了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筑儿早等着他来似的,朝他眨眨眼睛:“来见见世面啊。”
靖翾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但他没时间猜谜,只是单刀直入地要求:“帮帮忙,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筑儿眉一凝。“为什么?我不能来这种地方吗?”
“当然不是。”靖翾也觉得这要求有点过分。他换了个方法,“再不然,拜托你今天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别跟我讲半句话。”
这要求更怪了。筑儿的口吻已经嗅得出不悦:“干什么?你认识我很可耻是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不是这样。”靖翾叹口气,知道不说实话一定没办法过关,他只得道,“你就算帮我个忙。等会儿我未婚妻会来,她十分爱吃醋,如果她看到我跟你熟稔的样子,一定会打翻醋坛子。”
原来竟是为了他的未婚妻!
霎时,筑儿又羞又气又心痛,亏她还听了亚琵的劝,放下身段来这里想特地安排一场“偶遇”,化解他们两人的误会,哪里想得到他竟为了那个“未婚妻”,而赶她走!
筑儿像是头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又昏又难过,她深深恨起提供这鬼主意的亚琵,和自己的自作多情。
“你不用担心了,我走就是。”筑儿僵硬地瞪他一眼,站起身来一甩头迈步就走。
筑儿那冷漠的表情,让靖翾当下意识到,他把事情弄拧了。
不知哪来的一股情绪,使他紧急追上去,在门口拦住筑儿,迫切地解释:“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筑儿沉着脸,手挡着推开他,继续走向电梯,靖翾大步一跨跟上,她铁了心不等他,立刻又转往另外一部电梯;靖翾不死心也跟着转移方向,她索性身子一扭,不管这里高居大楼的第十层,就朝楼梯的方向奔下楼!
才跑没几步,筑儿就听见身后蹬蹬蹬的另外一双脚步声,她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靖翾。明明要赶她走,又追来干什么?气得她转头大嚷:“你干嘛跟着我?没别的路好走?!”脚下的步子却也没停着。
靖翾平白受她一顿骂,又不想象她一样在公共场所嚷给别人听,只好忍着,加快脚步下楼追。靖翾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这么紧张地追筑儿是为了什么,他的脑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话伤了她,而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从十楼一直追到了三楼,靖翾才终于又拦住筑儿。
他怕筑儿又要跑,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声音因跑得太急而带喘:“筑儿,你听我说……”
“你不就希望我走!”筑儿重重摔开他的手。狠狠揶揄着,“送客也不必送这么远吧!”
靖翾的表情有点狼狈,难得他被筑儿骂却不能还口,还得平心静气地解释:“是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好不好?我没有赶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场面搞得一团乱。与其等下让你跟丝涓一肚子火,还不如现在先预防。”
“你就把我看得那么不讲理?”筑儿更恼怒了。“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跟你未婚妻吵架?”
“不是你不讲理,”靖翾叹口气。“是她心眼小。”
筑儿不屑地哼。“那是你未婚妻,你自己该搞定吧?!”
“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靖翾烦躁地止住了话题,他在干什么呢?跟筑儿抱怨丝涓?这毫无意义。“不管怎样,如果我刚才说错了什么,我道歉。”
“你道歉?”这倒稀奇了。筑儿认识靖翾这么久,听过他说各式各样的话,却还没听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我道歉。”靖翾的确不常说这句话。这两个字对他来说陌生得很,但他知道现在非说不可。“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
她一抬眼,迎着他温柔而诚恳的眼神,深深看着她,那么样地小心翼翼……她心软了。
“算了。”筑儿刻意转过头去不看他。她怕他那种柔情的眼神,在那种眼光之下,只怕她想说句强硬一点的话都不可能。“我走就是,反正我也没心情再看什么拍卖会。”
靖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为什么筑儿小小的喜怒就能引起他如此之大的情绪变化?靖翾深深吃惊,但却又管不住自己对她的关心。
“这里离你家这么远,你是骑车来的?”这里是天母,与筑儿家是一个南一个北。
“坐公车。”筑儿摇摇头。她可是花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这的。“我根本不熟这里的路,不敢骑。”
靖翾拿她没辙,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我送你回去吧。”
筑儿脚下不动,奇异地看住他:“我有没有听错?你想赎罪呀?”
“别说那么难听,”他一笑,说实话,“我只是不放心你。”
筑儿又嘲讽又奚落地提醒他:“你的未婚妻在楼上等你耶。”
“没关系,我会打电话告诉她我晚点到。”
送筑儿回去再赶回来会遭丝涓抱怨,但比起筑儿留在会场引起丝涓的嫉妒,后果是小巫见大巫,两相权衡,被丝涓抱怨也就可以忍受了。更何况,他真的不舍得让筑儿辛苦地再坐公车横跨一个大台北回景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逼你哟。万一你跟未婚妻吵架了,别怪我。”靖翾翮不管他的未婚妻而送她回家,筑儿心里当然开心。她有种奇特的想法,好像她在某处赢了丝涓似的……
然而这得意十分短暂,人家是他未婚妻,她是他的什么呢?
她顿时又变得十分索然,改口道:“还是算了,我自己回去。”
“怎么你那么善变,短短几秒就能改变心意?”靖翾仍是坚持要送,拉着她的手走出大楼,说,“我的车就停在隔壁。”
拍卖会场这栋楼的停车位少,恰好靖翾有个朋友就住在隔壁大楼,于是他每回来都把车停在朋友家的地下停车场。
筑儿无可无不可地被他拉进了隔壁大楼的地下室。这是楝七层的老大楼了,地下停车场很小,停不下几辆车。靖翾发动了车,将开出车道,却发现地下室出口的铁门被放了下来。
“奇怪,这里的门一向不关的。”靖翾纳闷地下了车,走到铁卷门前找寻开关,往那画着上下箭头的按钮按下去,奇怪的是,铁卷门竟不动。
“坏啦?”筑儿从车里探头出来问。
“大概。”靖翾又试了两次,然而铁卷门仍无动静,这下伤脑筋了。
“那里是不是有个机电控制室还是警卫室?”筑儿东张西望,给她看见了位于角落的一个小小房间。
“我去看看。”靖翾应声放弃铁卷门往回走。筑儿也想帮忙,便下了车也向那小房间走去。
小房间里亮着日光灯,从小窗看进去像个休息室,也许提供大楼管理员休息。墙上,倒是有几排电气箱之类的东西。靖翾稍稍推了推阶梯上的门,门没锁,他直接踏进门去。
筑儿也随即踩上阶梯跟了进去。然而她一刚进屋,没留意身后的门就这么慢慢阖上……
骤然“啪”地一声声响,引得筑儿与靖翾都回过头来,门竟然关上了!
筑儿本能去转那门把,转着转着,竟转不动!
“锁上了?”靖翾从筑儿讶然无措的表情中猜到了状况,他皱皱眉头。“我来试试。”
然而那门锁上了就是锁上了,除非有钥匙,否则任谁来试状况都相同。两人这下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他们被锁在这小房间里了。
“怎么办?”筑儿慌了,开始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性,顾不了当小偷的罪名,她立刻翻起休息室中惟一一张书桌的抽屉,只是那些抽屉空得很,只有一些杂物,没有钥匙。
靖翾则求助于那些窗户。然而那一格格窗格都不大,实在没办法容纳他们任何一人钻出去,他伸长了手想从窗户里伸出去外面扭开那门不过除非他的手有一公尺长,否则不可能构得到那扇门。
“怎么会这样?”靖翾这下真是伤脑筋了。他打开墙上那些电气箱,里面除了配线之外只有几个按钮,他把按键全往上扳,希望找出某种可能。
忽然,他们都听到隔着远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机械起动的声音……
竟是铁卷门开了!靖翾看看筑儿,两人只得相向苦笑。
“早知道我刚刚把门挡着就好了。”筑儿哀哀埋怨。
“千金难买早知道,这句话你没听说过?”靖翾完全没有怪罪筑儿的意思,他很沉着地掏出行动电话打算找人来救他。
只是……这地下室竟收不到讯号!
“看看我的。”筑儿急着往她的包包里翻电话,这回没把整个包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她一下子找到了电话,只是,一样没有讯号。
“你的门号是哪家的?”靖翾问。
“中华电信。”筑儿哭丧着脸。
靖翾苦笑,同一家门号,要死一起死了。
然而靖翾不愧思路清晰,他冷静地寻找其他可能,那书桌上有具电话似的东西,他走过去碰碰运气,发现那是一具各楼层住户的对讲机。
“也许可以找我朋友来救我们。”靖翾尝试地按下他朋友住家的按钮,隔了一会,没回应。
好吧,不管朋友不朋友了,靖翾火大地每一个按钮都按下去,糟糕的是,六楼双并的住宅扣掉一楼有十户,十户居然都没人在家!
“怎么那么倒霉……”筑儿苦恼地喃喃自语。
“星期天,大家都出门去玩了吧。”靖翾也无可奈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筑儿惶惶然看他。
“等吧。”他沉吟。“只要有人出入,我们一喊,应该就可以听见。”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筑儿惊嚷。
靖翾双手抱胸,抿着唇道:“就算等到晚上,也没办法。”
“喀——”筑儿拖长了一声哭音,她真的想哭了,怎么会有这么乌龙的事落在她头上?!
“别急,”靖翾哄人似地拉起要哭要哭的筑儿,把她安抚在休息室里惟一的一张三人坐沙发上。“先坐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总会有人来的。”
筑儿顺服地坐上沙发,她很感激靖翾对她的照顾,也再次折服于他的沉着冷静,比她强上一百倍的稳重。
她都已经急到快哭了,他却还着沉稳得像无事发生。
“你都不急吗?”她傻傻地抬头问。
“怎么会不急?”这已经是靖翾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苦笑。“丝涓在楼上等我,又找不到我,你想我急不急?”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样子啊!”
他一笑。“你希望我跟你紧张得抱头痛哭成一团?事情已经这副德性了,如果我还跟你一样手足无措,那不是完了。”
“你好厉害。”筑儿真的打从心里佩服。
“别担心。”
他走到筑儿身边坐下,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肩。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筑儿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她由衷说:“奇怪,我怎么觉得,好像只要有你在身边就不用害怕了似的,一切都会解决。”
“本来就会解决,只是可能得花上一些时间……还有之后的解释……”靖翾靠上椅背,很无奈地伸了个懒腰。仿佛一想起事后得跟丝涓费上一番唇舌解释,他就觉得好累。
“你会不会很气我?”筑儿有些自责,似乎今天她如果不出现在这,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如果不是我没注意门,就不会有这样。”
“如果我不认识你,好像也不会这么倒霉。”靖翾玩笑道。
“你后悔呀?你认识我是你的好运呢!”筑儿不服气。“你去哪找像我这么诚实又可爱的朋友。”
靖翾大摇其头。“有人自己说自己可爱的?”
筑儿抬抬她的小鼻子:“我每个朋友都说我可爱。”
筑儿啄嘴的样子的确可爱,靖翾不由得漾起了微笑,半宠半责地:“你是迷糊,不按牌理出牌……就像你今天。到底是谁给你这里的邀请函?亚琵?”
“唔。”筑儿不想骗他。
靖翾本能地防御起来:“你跟她又搞什么鬼?”
“不要觉得每个人都在算计你好不好。我只是想来见识见识这种拍卖会,而且……”筑儿虽然习惯了坦白,但她的目光还是不太好意思地从他脸上移到了自己的鞋尖。“我们……自从上次吵完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我。”
他灼灼地盯着她,心中怦然一动,他哑哑地叹了口气。“我是很高兴看到你。如果不是……”
筑儿抬起目光,替他把话接下去:“如果不是你未婚妻要来,是吧?”
靖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语气酸酸的,他是否听错?
“我总觉得,”筑儿幽幽地说。“你应该还是有一点爱她的。”
他摇头。“何以见得?”
“如果你不爱她,根本就不必在乎她是不是会不爽,会发脾气。”筑儿坦率直言。
“她毕竟是我的未婚妻。”他低沉地说。“就看在这身份的份上,我也不能不管她。”
“更何况,还有那笔庞大的嫁妆呢!”筑儿不放过他。那口吻竟是带点酸涩的揶揄。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你都知道,何必再问?”
“我真的很怀疑,”她看着他,眼光迷迷蒙蒙的。“难道你从来都没碰过一个女人,能让你想重新考虑跟田丝涓的婚姻关系?”
有,就是你。
靖翾心里回答着这样的答案,然而他只是闭了闭眼睛,费力地把那悸动的感觉从心中抹去。“你把男人与女人的关系想得太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