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唤回了她的理智,倏地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居然那样回吻他?之前她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受他引诱,现在她怎么也无法自圆其说。
「别以为我不会那么做!」她的声音比预期中冷静许多,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孙胥注视着她冷淡的表情,一会儿后才慢慢地说:「妳并不讨厌我的吻,珈舞。妳也想要我,为什么妳不愿意承认?」
「我们别再谈这个问题了,好吗?」她猝然别开头去,奋力保持平稳的语调。
「我承认你很迷人,但我已经明白地告诉过你,我和厉秉均正在交往,就算没有他,我和你也……不可能。」
空气彷佛凝结了,有好一会儿,四周静得只有风轻拂过树梢的声音。「我明白了。」他片刻后才平静地道,而后放开她起身朝岸边走去,开始收拾着所有的用具。
路珈舞注视着他的背影,努力忽视心中那抹懊恼。
如果她不想让情况失去控制,那么这是最好的安排,她野蛮地告诉自己。她的目标是厉秉均,他才是她要的白马王子,孙胥根本无法和他相比。
然而,这个认知却对她的情绪毫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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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主播台,路珈舞才刚回到办公室,便瞧见朱弘毅朝她走来。
「朱总。」她礼貌地起身。
「妳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朱弘毅审视着她。「怎么回事?」
「对不起,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吧。」她掩饰地笑笑,心知肚明自己这些天的工作表现并不好,不但频吃螺丝,甚至差点在现场画面交还回主播台时来不及反应。过去她极少犯这些错误,而她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或是为了谁。
她无法不去想和孙胥在湖畔的那一吻。她当然被吻过,但却不像孙胥那样,能在瞬间点燃她的身躯。世上有那么多男人,为什么独独只有他能令她产生那样狂野的感觉?这个认知沉重得令她不想细想。
几天以来,她努力想避开他,藉以平静一下自己的思绪,最后她发现根本无此必要。这些天来,他不再有深夜的拜访,电视台也少有他的踪影,即使偶尔出现,他也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从不曾试图走近和她交谈。
她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的,然而她却没有,相反的,她却觉得沮丧,感觉像踩空了一格阶梯似的,有股说不出的怅然失落,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妳和厉秉均最近时常来往,妳是因为这样而分心吗?」朱弘毅关心地询问道。「秉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也鼓励妳和他交往,但却不希望妳因此而担误了工作。」
「对不起,朱总,我一定会改进。」
朱弘毅点点头,然后转开话题,「对了,妳最近还有再接到那些恐吓电话吗?」
她怔了一下。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几乎都要忘了有这回事。「没有。」
「那就好。为了慎重起见,孙胥打算开始调查咱们台内的工作人员,希望能尽快揪出那个恐吓妳的歹徒,妳自己也要多小心,啊?」
「我会的,谢谢朱总关心。」
「时间下早,早点回家休息吧。」再拍拍她的肩,朱弘毅离去了。
路珈舞重新坐了下来,这才瞧见放在地板上的那束花。她漫不经心地翻开花上的卡片,并不意外上头署名厉秉均。
「是厉先生送的花?」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响起。
她闻声抬头,瞧见张毓珊正朝她走来。
「毓珊,是妳。」她松了口气。张毓珊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助理,但除非她有特别的行程,否则通常会让张毓珊提早离开。她有些意外毓珊这时居然还在公司里。
「我晚上没什么事,就留下来看看妳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张毓珊从她手上的花束中抽出一朵,用鼻子嗅了嗅。「厉秉均还真不愧是黄金单身汉,每天都送一百朵粉红色玫瑰花,再矜持的女人也禁不起这种追求攻势。这笔送花的钱都够寻常百姓吃穿一个月了。」
对她又羡又妒的口吻,路珈舞只是回以淡淡一笑。自从他们的交往明朗化之后,厉秉均的追求攻势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更为积极,除了每天下午为她送来顶级的料理点心之外,更会不时送一些外卖点心到电视台来让所有员工享用。
这个讨好的举动令所有的同事艳羡不已,嫉妒和祝福的目光随即而来,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她和厉秉均好事已近,就等着嫁入豪门当少奶奶了。
「自从有杂志报导妳和厉先生正在交往之后,妳的追求者大概少掉一半吧。」张毓珊的口气有三分羡慕,七分挖苦。「这也难怪,厉先生不但又高又帅,更是身价数百亿的财团总经理,看样子妳真是钓上大鱼了。」
「我和厉先生是好朋友。」
「只恐怕厉先生不这么想。真羡慕妳们这种人得天独厚,只要长得漂亮,不用太努力就能得到一份好工作,更会有男人主动送上珠宝首饰,只为了博取妳的欢心;换成我们这种条件,只怕不会有人多瞧一眼。」
路珈舞微微蹙层,不想浪费力气解释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她曾经做过多少努力。没有人的成功是侥幸得来的,就算她起步比别人幸运,但若没有真才实学,恐怕也无法得到观众的认同。
「妳今天似乎火气很大,毓珊。」她轻松地道。「谁得罪妳了?」
「我只是有感而发。」张毓珊微微耸肩,朝外头探了一下。「对了,那些人还打算跟着妳多久?他们真是阴魂不散,像狗一样尽忠职守,连赶都赶不走。」
她愣了一下才意会到张毓珊指的是唐德伦那些人。
「别这样说人家。他们是职责所在,妳应该给他们一些尊重。」她平和地道。
「我又没说错!这还算是夸奖他们哩。」张毓珊轻蔑地摆摆手。「算啦,我就不信他们能跟着妳一辈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明天见。」
看着张毓珊离开的背影,路珈舞忍不住有些纳闷。担任她的助理以来,毓珊和她之间的相处还算愉快,出言从未像今天这般尖酸刻薄,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和毓珊好好聊聊。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之后,她拿起皮包离开办公室,一出电视台便瞧见唐德伦朝她走来。
「今天要直接回家吗,路小姐?」
「嗯。」她点头。「又得麻烦你了,唐先生。」
「妳太客气了,保护漂亮的小姐一点都不麻烦。」唐德伦朝她比了个手势,两人并肩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正踌躇着该不该问他孙胥去了哪里,他已经先开口--
「最近似乎很平静,嗯?」
她知道他指的是最近没有再接到恐吓电话的事。「是啊,也许对方知道有你们跟着,所以吓跑了吧。」她开玩笑地道。
「最好是如此。」唐德伦正想再说话,一辆法拉利跑车倏地在他们面前停住。
「秉均?」她惊讶地看着厉秉均下了车。下午他才打过电话,告诉她晚上公司要加班、不能来接她的事。「你怎么来了?」
「我急着想见妳,就把公司的事赶着办完。幸好妳还没离开。」厉秉均笑容满面地走向她。「肚子饿不饿?我有个朋友新开了家意大利料理餐厅,前两天刚开幕,咱们刚好去捧个场。」
「这……」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胃口,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厉秉均已经转向唐德伦道--
「唐先生,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会安全送路小姐到家的。」
「这……」唐德伦抬起一眉,询问地转向路珈舞。
「是的,唐先生。」她柔声道,看着唐德伦点头离开。是的,她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想嫁的对象,她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不该再想着别的男人……
但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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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正飘着蒙蒙细雨,为仲夏的夜里带来一股凉意。厉秉均陪着路珈舞回到住处,她一如往常地在大门前停下脚步。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朝厉秉均嫣然一笑。「晚安了,秉均。」
「妳仍然不肯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吗,珈舞?」他的表情有些困惑。
路珈舞有些迟疑。这几个礼拜以来,她已经可以从他充满欲望的眼神,或是一些肢体上的亲密碰触了解到他的「暗示」。她很清楚一旦厉秉均进了她的住处,那他要的绝不止是「喝杯咖啡」而已。
「改天好吗?」她谨慎地勘酌用句。「今天太晚了,再说我屋里很乱,恐怕不太方便。」
「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虽然碰了个软钉子,厉秉均仍然保持笑容。「没关系,那就改天吧。到时我绝对会让妳找不到借口拒绝我。」
她还来不及探究那句话的含意,他已经圈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这是个极尽挑逗的吻。路珈舞定定地站着,没有推拒,却也没有响应。他的吻娴熟而火辣,一手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背脊和腰间滑动,然而却丝毫点燃不了她的热情。
一会儿之后,厉秉均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我走了,早点睡。」
「嗯,晚安。」
厉秉均离去之后,路珈舞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如果厉秉均知道她只是个私生女,她的母亲不但终生未婚,而且还陪着有妇之夫的男友长居在加拿大,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甩开那个不受欢迎的念头,她漫不经心地找出钥匙开门,才一进客厅便瞧见她的沙发上端坐了三个人,分别是孙胥、她的母亲藤原京子,还有一个身形瘦长的中年男子。她先是一愣,但很快的,脑袋迅速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珈舞。」瞧见她,略一介立即起身想朝她走来,她却反射性地退后一步。
「妈。」她没有望向路一介,目光直视着母亲。「怎么回事?妳没告诉我妳要来。」
「珈舞。」藤原京子也站了起来。「妳爸爸想回来看看妳过得好不好,所以我……」
「那么他看到了。」她的表情和声音一样冷淡。「我累了,想早点休息。如果没事的话,请他离开。」
她想回房里去,孙胥却更快一步地挡住她的去路。「别这样,珈舞。妳父亲特地从日本回来,在这里等了妳一个晚上,妳难道不想和他说说话吗?」
她猛地抬起头,所有的怒气为之爆发。
「是你要他来的,是吗?」她咄咄逼人地质问他。「谁要你多管闲事?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不干孙胥的事,珈舞。」路一介连忙出声解释。「是我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要来看妳。爸爸知道这些年来傀对了妳,希望妳让我有机会弥补……」
「弥补?」她冷笑道,第一次正眼看他。「你滥情、对妻子不忠,最后更为了维持你庄严的形象和社会地位而对我母亲始乱终弃。你让她受尽了唾骂和岐视,甚至无法在日本待下去,你拿什么弥补她所受的委屈?」
路一介顿时哑口无言。
「当我们母女被人家咒骂狐狸精和私生女时,你在哪里?你躲在一个富家千金的麾下,继续过你东京大学医学教授的上流生活。你是个好爸爸、所有人眼中的模范丈夫,没有人怪你出轨、搞婚外情,因为所有人都认定是一个女演员不知羞耻地勾引你!」
她的声音愈趋高亢,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滚落。「当一切爆发之后,所有人都原谅了你的一时胡涂,我和妈妈却得隐姓埋名,躲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为了求生存而看尽脸色。那时你又在哪里?」
「珈舞。」看着女儿情绪几近失控,藤原京子显得有些无措。「妳别这样,妳爸爸只是想来见妳一面,他不是……」
「你的确是对不起我和妈妈,而且你一辈子也弥补不了。」她咬着牙进出声音,「把你的假慈悲用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儿惺惺作态。我没有父亲!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她歇斯底里地吼完,感觉自己喉咙梗住、全身颤抖。这些年来的独立生活,从小到大所受到的委屈和克制在这一刻全爆了开来,令她的心像破了个大洞。她用手摀住嘴唇,拚命要自己忍住,却仍无法遏止泪水成串地滚落。
她低喊一声,随即盲目地转身朝外奔去。
「珈舞。」孙胥低咒一声,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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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胥在人行道前追上了路珈舞,大雨正倾盆而下,没几秒钟两人便湿透了全身。
「别这样,珈舞。」他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地命令道:「妳不是小孩子了,别做这么幼稚的行为,跟我回去!」
「幼稚?你说我的行为幼稚?!」她甩开他的手,目光仇视地瞪着他。「你懂什么?被遗弃的不是你,母亲被指责是狐狸精的也不是你。他拋弃了我们母女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只用一句道歉就要我原谅他?不可能!」
「冷静下来,珈舞。」
「冷静?我无法冷静。」她挥舞着双手,表情凶猛地指控,「这全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就能令我改变主意吗?我不会原谅他!你听到没有?永远不可能!」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衫,抡起拳头搥着他的胸膛,哭得肝肠寸断。
孙胥一言不发地拥着她,任她发泄,直等到她声嘶力竭,原先的嘶喊变成抽噎后,才拦腰抱起她往回走。她只略微挣动一下便瘫软在他怀里。方才一番激动的情绪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回到客厅,满脸焦急的路一介和藤原京子立即围了上来。
「珈舞,妳没事吧?」藤原京子迭声问着,担忧之情全写在脸上。
路珈舞没有说话,径自挣开了孙胥的怀抱朝自己的房里走去。
「让她静一静吧,伯父、伯母。」孙胥平静地道,「等过两天她情绪平缓一些,我会再慢慢劝她。」
藤原京子原本还想说话,却被路一介按住了。
「也只有这样了。既然珈舞下欢迎我,那我还是别待在这儿。」路一介苦笑地说,转向藤原京子。「咱们走吧,京子。这儿有孙胥在,我想珈舞不会有事的。」
藤原京子还想坚持,但见路一介落寞的表情,仍是忍住了。「也好,珈舞就麻烦你照顾了,孙胥。」
「我会的。」
等大门重新阖上之后,孙胥来到路珈舞的房间,看见她站在落地窗前。
「对不起。」他柔声开口。「我事先不知道他们要来,否则会先通知妳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