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一个孩子怎能使人长生不老?柳蝶苏十分不解。
“他的血。”颜云飞替她的疑问做了解答。“据说饮用他的血能够增进功力、医治百病,长久下来,乃至於长生不老。”
“这样他不是太可怜了吗?”柳蝶苏愈听,就对那个孩子愈同情。人生而有命,何以他的命却要被人家拿来当作药物使用?太过分了!
“也许他很可怜,不过我觉得,最可怜的还是那些追逐他的人。”花了大半辈子追逐一个不可能的梦,真够傻的了。
“嗯,颜云飞,但是我很好奇,那个孩子的血真有这麽神奇的功效吗?”
“你猜呢?”见她专注而认真的表情,颜云飞轻轻笑了开来。“其实答案可说是相反的。他的血非但不是什麽灵药,还是致命的剧毒。凡是不小心接触到他的血,轻者陷入昏迷,重者则至死亡。”
“这麽可怕?”柳蝶苏攒起眉心,总觉得他的话跟某些情节好像……到底是什麽呢?!“啊,你刚刚……”
她明白了!原来他方才害怕她碰到他的伤口,根本因为颜云飞就是那个孩子!
柳蝶苏终於想通,他是在保护她……
“还好,你没有我想像中的那麽笨。”拍拍她的头,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无论结果如河,起码他尝试对她解释,这对他来说已是一种突破,足够了。
“你来大理,其实只是在躲避那些人?”
颜云飞点头,静静等待她的下一个反应。
柳蝶苏先是努了努嘴,一副不很谅解的模样,但当她开口说话时,却让颜云飞感动得几乎流下男儿泪。
她说:“好吧,既然你都把自己的事对我坦承了,我也不小家子气的与你计较。可是,颜云飞,我们还是约法三章在先。你是主,我是仆,私底下怎麽样又是另一回事,我想,雷会比较乐於见到这种情况。”
以命死守,那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忽然间,柳蝶苏不那麽讨厌雷了——因为她当真听懂了颜云飞的话,所以无法狠心不去体谅。
她的善良也没有一丝伪装啊!
“可是我……”
“至於你的病嘛,我想应该没什麽了不起,你不用整日紧张兮兮!要不然,我们可以一起想出解决的办法呀!”
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天真,柳蝶苏此刻竟然只想到要说这个。
她不害怕,也不贪图什麽,是以他的病,或者说他身上可能附带的好处,柳蝶苏一点也看不见。
她看见的,只是颜云飞肯与她分享心事的真诚。
如此简单的道理,世上却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不明了!
“蝶苏,谢谢你。”爱她,大概是此生最值得的一件事了。颜云飞搂住她,声音有些哽咽。
“颜云飞,你在哭吗?”她说了什麽让他感动的话吗?柳蝶苏觉得有点想笑,但身上沉重的男躯让她觉得好有压迫感,只能勉强说了句话。
“你不怕?我说过,我的血含有剧毒啊!”
“可是你又不会故意害我,为什麽我要怕?”柳蝶苏被他抱得好疼,连连低叫出声:“你放手啦!这样抱著好难看!”
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嘛!颜云飞也太逾矩了。
他一语不发,紧紧搂著她的手虽松开了些,却仍握得很牢,彷佛想就这麽一生一世与她相依……
“你的病,没关系吗?”怯然探出小手,柳蝶苏不甚放心地问。
不能否认地,有人心疼、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一刹那之间,柳蝶苏竟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得到了幸福。
“不要紧。”拥她在怀的美好,让他怎麽舍得放开?痛,就让它痛吧!他的灵魂,不再寂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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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起风的日子适合饮酒享乐。
蝴蝶泉畔的蝴蝶依旧翩翩,树荫底下围坐的一家人看来和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大家坐啊,我去看看那两个老头把酒暖好了没有。”树伯一面说,一面佝偻著身子站起来。
他人老,眼可没花!眼前的两对璧人,登对得不得了!
想想他们将携手共度人生中的每一个晨昏,分享生命里的点点滴滴,他和王叔、张叔三个老人家就有无法道尽的祝福啊!
柳蝶苏和浅娘能够得到幸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树伯,你坐,我去看就好了!”气氛实在太诡异了,柳蝶苏从头到尾都盯著地板不敢乱动,一逮著机会,就心虚地先行逃跑。
没办法啊!谁叫颜云飞没事抱著她,当场被三个老人家逮个正著,这下子她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喜欢苏儿?”浅娘的态度很严肃。
“是的。”颜云飞与瀚阿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彼此恋情的逐渐明朗化有著相同期待。
“苏儿很单纯,身为她的家人,我只能说,我不希望看见她受到伤害。”
“一切都还言之过早,蝶苏也不见得会接受我的追求。”面对浅娘的质疑,颜云飞倒是从容以对。“但,恕我冒昧说一句,蝶苏相当震惊……呃,你们……你能明白吧?我想她更重视你的感觉。”
知晓了他们一家人的情况,颜云飞终於了解,为什麽即使雷让柳蝶苏感到受侮辱,她却还是忍耐著说出他是主、她是仆的那些话了。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的家人需要她付出所有心力照顾。
愈想,他便愈心疼她。
“这让我来说。”浅娘正欲开口,瀚阿却一阵抢白。“蝶苏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会懂我的。”
“你—”他在暗喻谁不明事理?谁不懂他?血色悄悄染上浅娘的脸颊,但她仍顾作不懂状。“这些全都改天再说,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苏儿,以及你——颜云飞。”
“我不以为还有什麽可谈的。”颜云飞眉眼一挑,觉得浅娘只是在逃避自己的问题。
看来瀚阿有得苦了!
“怎麽会没有?”浅娘反问,又道:“如果我说,你住的柳家旧宅,就是我们家,你相信吗?”
颜云飞与瀚阿面面相觑,没想到浅娘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浅娘,小姐她—”还在座的树伯想阻止她继续说,浅娘却挥退他,“您先进屋去吧!我自有分寸。”
该说的,还是得趁早说,这两个男人必须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能够考量到的还多上许多!
尤其把柳蝶苏是柳佃遗孤的事实全盘拖出,更是让认识她多年的瀚阿惊讶极了。
柳蝶苏的眉骨上每每贴著一块药膏,目的只不过是在遮掩全大理人都知道柳家小姐生而有之的那只蝴蝶胎记!
天啊,他怎麽从来都没有想到?
“那麽你是—”颜云飞的目光落在浅娘宽松的下摆。
“我吗?我本来也许是哪户穷苦人家的女儿吧!三岁被卖进柳家,我算是看著苏儿出生、长大的。”她凄然一笑。
“而她,也是亲眼看著我的双腿是如何从完整到残缺……”
“浅娘,你别说了!”看著她因回忆而扭曲的脸,瀚阿不舍地握住她的双手。
“瀚阿,你必须听,你必须了解我是怎麽样的一个人。”浅娘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地说。
“我十六岁那年被柳佃看上,从此成为他的禁脔,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直到我终於受不了,鼓起勇气拜托与我最亲近的苏儿助我逃离柳家……”她声音哽咽。
“可是诚如你们看见的事实,我不但没有逃出去,从此也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眼泪一颗接著一颗滴落在石桌上,那段惨不忍睹的过去,是她永生永世无可解除的梦魇。
“浅娘……”莫怪她一直不能接受他!原来她……瀚阿激动地紧抱住她,顿时觉得自己糟透了。
他根本不能体会她的苦、她的挣扎,只晓得一味的逼迫她,天知道他这麽做有多愚蠢!
她的害怕,他居然都感觉不到,不知不觉中,话题离得好远了,可是,似乎也没有人会去在乎。半晌,颜云飞也离了座,留下这方天地为这对有情人见证……
他们的故事,由他们去写;而他的,就让他用尽一切可能,留下最完整的痕迹吧!
第五章
云雾缭绕,白露茫茫一片。天与地的界线,在清晨破晓前的这一刻,含混不清,而大地笼统的迷蒙,构成一种疏落於山海之外的融融之景。
如此恬适的自然,本该令人心旷神怡,但是不知为何,空气里隐含的却是一股蠢蠢欲动的杀伐之气。
“雷,看来我们有贵客来访了。”半山腰,颜云飞的一袭白衫,以及雷的一身黑衣,是苍茫中的唯一色泽。
“他们将带给这个地方很多麻烦。”雷望著对山下一行快速移动的人影,语重心长地对颜云飞说。
“我不离开。”通常雷这麽说的时候,颜云飞会选择顺从他意地离开所在地,转往其他地方躲避那些人。可是他已经明白了,躲避是没有用的,他再逃下去,一辈子就这麽过了。
他渴望安定,所以在取舍之间,必须更加小心。尤其现在身边的,都是他在乎的朋友,颜云飞不怕自己的命难保,只怕连累了他们。
“我不逼你,该做的,我来。”即使很不谅解他近日频频与瀚阿等人的来往,雷依旧克尽职守的表明立场。
“我很抱歉。”颜云飞面对著雷,忽然间就失去与他交流的管道——也许,从他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背叛雷的信任了。
“那是你的决定。”雷的口气淡漠而疏离。
“我明白。”长叹一口气,颜云飞纵有万千感慨,却也无法诉说。
好不容易,经过这些天,他以为与人接触後的椎心刺骨之痛已有减缓的趋势时,雷却反而一点都没有受到他的感动,只是每每在替他运气之後,冷言冷语告诫他,他体内血气走向愈来愈乱,不用多久,就会复发重疾。
颜云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只是忍耐力不断提高,可是实际上,他的病情没有一丁点起色。
夜深人静後,他疼痛难当的苦境依旧呵!
“人到了。”一眨眼,那些人马已来到他们所在的山头。雷未动,只是冷静陈述。
“嗯。”颜云飞看著那些几乎已经变成熟悉的面孔,心上陡然升上一股既深沉且浓重的悲。
他从没有与他们正面冲突过,然而这个清晨,他将让这些人一次看清,他们所犯下的错误有多麽愚蠢!
“颜云飞,就算你能插翅飞上天,我们也不会再放过你了!”一群人当中,西门放的嗓门总是最大最响。
“啪!”不过冒上的结果,通常只会得到更羞辱的下场。“西门放,你还不退下!”
挨了头目一个巴掌,算是最微不足道的警告,众人纷纷把他拉回队伍,以免在敌人面前再次演出内哄的剧码。
“萧无林,你不回去当你的武林奇侠,苦苦咬著我不放,划算吗?”颜云飞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对萧无林再积极不过的行动感到可笑。
“哼,颜云飞,你也太低估自己的价值了。”他冷冷一笑,“只要抓到你,我想要称霸武林几百年都不是难事,你觉得这趟买卖不够赔上老本来抵押吗!”
他们出关追赶颜云飞,打的是消除武林祸害的名号,但是暗地里,所有参与活动的人,谁不知道这些如萧无林等的老江湖们图的是什麽,说颜云飞的独门功夫可只手遮天、翻山倒海,故而不除之而後快,还不如说他们自己利欲薰心,对权对势皆不肯放手!
“听起来是挺合算的,但是,你犯了一个很要不得的错误。”颜云飞跨上前一步,就站在悬崖边缘,而雷紧随在身侧,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什麽意思?”警觉到他们两人不同於以往的怒气,萧无林示意兄弟们拿出家伙,准备应战。
“你不是想做买卖吗?连最基本的货品价值你都估错了,萧无林,你想谈成这笔生意,我看是很难了!”语毕,颜云飞挥出手,雷的长剑迅速划落在他的手腕上,待血液流出,雷和颜云飞便灵敏地在半空中悬身一周,一张血网就这麽当头洒下。
“是颜云飞的血啊!”那些不知死活的人见著了这一幕,纷纷仰头张大了嘴,恨不能把他的血吸乾。
“啊-”可是不到片刻,他们就知道後悔二字如何书了!喝下颜云飞的血,迎接他们的不是盖世武功,而是如遭火焚的剧烈疼痛!
“老大!救命啊!”被血花泼溅到的人,纷纷倒地昏厥,而那些自以为抢得先机喝下血的人,莫不痛苦得捧著咽喉哭天抢地。
“这是怎麽回事?颜云飞你—”萧无林也无例外,他不仅救不了别人,自己的颈脖更是几乎被高温所熔化……
不该是这样的!那些他看过的、听过的,全都不是这样!一定有哪里出了错!他不相信!
“我的血只对那些被毒物侵害的人才起得了作用,一般人饮用我的血,却是无药可医的绝症!萧无林,你显然探听得不够仔细。”他的血能救人,亦能杀人,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们看清得太晚了。
“救、救命啊!”
阵阵哀嚎惊扰了大地的沉睡,阳光如今才升浮於地平面上,带来一丝温暖,但,颜云飞和雷的表情,始终冷得像寒冰。
“我无意大开杀戒,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萧无林,如果你还活得下去,就顺带警告那些还想前来的人滚回中原吧!”
他们觉得很痛吗?颜云飞的嘴角有抹苦笑,如果真是这样,他日日夜夜遭受无尽的折磨,又是怎生的酷刑?谁同情过他?谁又逼著他逃亡?
世人只看见他们想看见的,关於他的心情,却没有人肯化心思去了解。
“走吧!”活不活得下去,全凭造化,颜云飞不再多做一刻的驻足,转身欲走:可是,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却让他莫名心惊。
“蝶苏。”他喊她,可是柳蝶苏竟随即瘫软在地。
“该死!”颜云飞低咒,俐落地越过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群,一把抱起她。
她全部看见了,是不?颜云飞嘴边的苦笑加深,猜想柳蝶苏是真的被他的行径吓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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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吗?”俯靠向前,颜云飞望著她清醒後益发恐惧的眼神,心下的苦涩更加添几分。
她还是会怕,对吧?尤其儿到那麽真实而可怖的一幕……
“那些人—”吞吞口水,柳蝶苏颤声问:“全都死了?”
颜云飞移开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平平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不知道,由他们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