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见自己的评断受到挑战,贺娟儿不高兴了,扯著耶律翰云的衣袖嚷嚷道。
“那时在小庙里,我从昏迷中醒来,绑架我的人就在我身边。他不但告诉我他就是杀人魔王奚飞泉,还恶狠狠的威胁我、恐吓我,要不是有个人突然闯进来杀死了他,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说到这儿,她忽然发现悠哉悠哉站在耶律翰云身后的叶小葳,漂亮的大眼睛顿时瞪得老圆。
“喂,你是谁?站得离翰云哥哥这么近做什么?”她没好气地大声叱喝。
“我?”叶小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意识退后一步,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总不能说自己是夜闯南院大王府的贼,被耶律翰云逮到这儿来找她的吧?
“贺小姐,杀人的人是谁,你看见没有?”崔易最关心的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见贺娟儿扯开话题,连忙将她扯回来。
“当时我……我被蒙住眼睛,根本没看见人啦!不过我人虽然没看见,但我却听见他的声音了,他的声音好狂野、好霸道,我记得他叫了句—‘无耻狂徒,找死!’就把奚飞泉给杀了,当时我、我……”觉得自己被奚飞泉临死前的惨叫吓昏过去满丢人的,贺娟儿支吾著说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帮贺娟儿解困,一直没出声的耶律翰云突然吩咐:“崔易,把人都招回来,我们回上京。”
“啊?主子,我们这就走了?”崔易呆了呆,又问:“那庙里的事情怎么办,不管了?”
“叫上京的府尹来善后。”
耶律翰云说著转身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崔易不知出了什么事。主子做事向来严谨,这种查到一半就撒手不管的做法不像主子会干的呀!
一行人牵著马徒步下山,因为多出一个人,耶律翰云就叫叶小葳让出马匹给贺娟儿。
“那我怎么办?”见众人一一上马,叶小葳错愕地瞪大眼睛。
“你?”整个人高踞在马上,耶律翰云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就在大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将叶小葳一把提上马背。“你就和我骑一匹马好了。”他用极其平淡的声音说,仿佛这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场的人见到这一幕,个个瞠目结舌,望向叶小葳的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古怪许多。
在耶律翰云带她一起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猜想这汉人女子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肯定非比寻常,只是没想到主子会纡尊降贵与她共乘一骑。
“你……快放我下来!”、
毫无防备的叶小葳被耶律翰云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回过神来,一边惊叫,一边挣扎著想跳下去。
耶律翰云将她紧紧扣在身前,瞟她一眼,不接受任何拒绝。“这儿我说了算,要么你自己走回去。”
叫她用两条腿走回上京?那么远的路,她才不干呢!可是……坐在他身前,这算什么啊?
叶小葳不乐意,有人比她还更不乐意呢!耶律翰云拉叶小葳上马的举动落在贺娟儿眼里无异是当头一棒,只见她跳下马,飞快地跑到耶律翰云马前,一把抓住他的缰绳。
“翰云哥哥,我坐你前面好了,反正从前都是这样,你忘了,我骑马还是你数的呢!”她骄傲地抬起头,满怀希冀望著耶律翰云。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那时你还小,坐在我前面自然没关系,现在你长大了,当然不一样。”耶律翰云扯回马缰,毫不怜香借玉地说,夹起马肚迳自往前跑去。
一直以来,他只当贺娟儿是个有趣的小妹妹,教过她骑马,也教过她射箭,但现在不同,她长大了,两人之间应该避嫌不说,单就大哥喜欢她,也不容她对自己抱有任何幻想,更何况,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在……
耶律翰云低头看著身前的叶小葳,忽然搂紧她的腰,并伸手将她头上的发钗拔下,让她满头的秀发在山风中飞扬。
“很漂亮!”他悠悠浅浅地说,眸光氤氲,不知是指人,还是指飘散在风中的秀发。
叶小葳被他亲昵的举动吓著了,惊慌地回头,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耶、耶律……公子……”叶小葳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有无数小鹿在心头乱跳,令她心慌意乱快吸不进气了!
“抓紧缰绳,别松手。”耶律翰云低声嘱咐著,随后放马狂奔。
山风凛冽,坐在起伏跳跃的马背上,叶小葳不得不依偎在他胸前,努力寻找平衡。
太过分了!
向来被人呵护惯的贺娟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忽视和冷落,浑身的血液不知倒流、逆流了多少遍!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催马赶上耶律翰云,大声叫道:“这女人年纪也不小了,你为什么让她坐在你前面?”
耶律翰云放缓速度,扭头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贺娟儿,唇边忽然浮出一个暧昧难辨的笑容。“她是我的女人,自然可以坐在我前面!”
他这句话惊住了随后而来的所有人,贺娟儿错愕地呆愣片刻,蓦地嚎啕大哭起来!
“耶律翰云,我恨死你了!我绝对不骑这女人的马!”她赌气似的跳下马,将手中的鞭子甩得远远的。
“崔易,贺小姐就交给你了。”耶律翰云看都没看贺娟儿一眼,转而吩咐自己的爱将。“她要是肯骑马最好,你就陪著她,她要是不骑的话……”他微一顿声,悠悠道:“你就不用管她,让她自己走回上京好了,就算她被山里的野兽吃了,你也别管。”
说完这几句冷酷无情的话,他一抖马缰,自顾自往前走。
看著耶律翰云若无其事的背影,贺娟儿气得满脸泪花、浑身发颤,而崔易则手足无措地陪她站在原地,实在不知该怎样伺候这个正在发脾气的大小姐。
此时此刻,坐在耶律翰云身前的叶小葳,她心中的震惊并不下于贺娟儿。
一边是耶律翰云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另一边是哭得昏天黑地的贺娟儿,再想起耶律翰云刚刚说自己是他女人的话,叶小葳的脑袋里像塞进一团棉花,乱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的女人?天啊,怎么可能!
她跟耶律公子刚认识……不、说认识都勉强,他是主人,而她则是闯入他家的不速之客。耶律公子为什么要当著大家的面和她表现得这么亲密,并撒下这个漫天大谎呢?
难道是……他不喜欢这位贺小姐,拿她当挡箭牌?
应该是吧,否则这一切要如何解释?
想起耶律翰云对她的亲昵是出于某种目的,而非发自内心,叶小葳的目光不禁黯淡下来。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甚至有种迷失自我的错觉。
她不明白,自己向来不是小气的人,被人拿作挡箭牌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心底会有那种难以描述的苦涩?
难道……被自己脑海中跳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叶小葳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出身贵族,气质卓尔超群,喜欢他的女人一定不少,别人也就算了,但贺小姐人长得漂亮,家世又好,看起来也满喜欢耶律公子,耶律公子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吧,不过……不管怎么说,贺小姐刚被救出,耶律公子对她真狠得下心,万一贺小姐脾气倔强,不肯骑马,难不成还真让她走回上京?
她的频频回头让耶律翰云明白了她的心思。
“别担心,她才没那么傻,为赌一口气而走回去。”他毫无征兆地低下头,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是这样吗?叶小葳还在犹疑,仿佛印证他的话,落在后面的贺娟儿哭了几声见没人理会,只得含泪满心不甘地重新上马,接过崔易帮她捡回的马鞭,恨恨地跟在队伍的最后。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耶律翰云笑笑,随后张开披风,将叶小葳包在自己的怀里。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也是他在府里发现她后,并没有立刻将她当贼抓起来的原因。
对于这样一个看起来柔顺,骨子里却倔强得可以的女子,他没有经验,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尤其她又是汉人的情况下。
但,有一点他很明白,他喜欢这种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就像现在……
莫名地,他想起那两条刻著察月族家族标志的奇怪项链,如果事实证明,她潜入南院大王府的理由真像她说的那样,并非偷窃,他是否还像第一次那样轻易的放她走呢?
不、不能,他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因为他知道,她这一走,可能就是一辈子!
而他并不打算忽视自己的感觉。好不容易遇到个让他心动、让他牵挂的女子,他不愿就此与她错过。
虽然,他知道她的汉人身分在契丹贵族圈里会给他带来一定的麻烦,但他相信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见耶律翰云不再说话,叶小葳微微抬头,看见的是他淡淡温和的笑容,感觉到的却是他眼底蕴藏的柔情。
这让她心头大乱,他的拥抱让叶小葳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团火焰中,那火从他的怀中燃起,一路烫至她的心底。
别傻了!他这么对你,只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个贺小姐,在利用你罢了!
她不断告诉自己,并伸出手努力推开他的胸膛,但在心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非但不排斥与他共乘一骑,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老天!怎么会这样,难道见了短短两次面,她就莫名其妙喜欢上他了?
呃……好像是吧,如果不是喜欢他的话,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不寻常的心情。
“怎么了?不舒服么?”察觉到她的动作,耶律翰云体贴地放开她,右手牵动马缰,仿佛在催马前行,深邃的眼眸,却始终锁住面前的她。
“我……好闷……”感受到他目光的炽热,她垂眸望向地面,体内的血液却在不停奔腾,宛若脱缰的野马,急欲从她的血管中破出……
日落时分,一行人回到上京城,叶小葳渐渐从复杂纷乱的心绪中清醒过来。她到大辽是来找哥哥的,她不想卷入和契丹人拉扯不清的感情纠葛中!
前方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叶小葳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自己可以和耶律翰云正常应对了,这才抬起头。没想到刚一抬头,正好对上耶律翰云那张极具个性的俊脸,无措的她又重新跌入一片深潭中,几乎无法呼吸。
“放松点,马上就到王府了。”耶律翰云看出她的紧张,出声安慰。
他带著手下一进城,就将贺娟儿交给早就得到消息、守候在城门口的丞相府家人,并婉言谢绝了贺丞相邀他去丞相府共用晚膳的好意。
对于这样的结果贺娟儿自然不满意,小嘴噘得简直可以挂油瓶,但耶律翰云只当没瞧见,带著叶小葳直接返回南院大王府。
还没等他跨进南院大王府的门,他就听见家里出奇的热闹。
原来他派去丞相府报信的手下,觉得主子干了这么大一件好事,王爷不知道太可惜了,竟然自作主张跑回王府报喜。
南院大王耶律良闻之喜出望外,身体一下子好了许多,吩咐家人在府里摆下庆功宴,搞得刚进门的耶律翰云哭笑不得。
且不说他对这种乱哄哄的热闹向来没兴趣,单就贺娟儿被绑架而言,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父王现在就开始大肆庆祝,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但看著父亲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容光焕发地指挥下人忙东忙西,他也只好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
等酒席摆上,大家全落座了,耶律翰云这才发现,家人都到齐了,唯独少了大哥。
这是怎么回事?耶律翰云不觉奇怪起来。按大哥的为人,就算对他意见再多,也都藏在心底,表面上还是会给他面子的啊!
“翰海他病了,”看出他的疑问,耶律良笑眯眯地向他解释。“可能是昨天天气太凉,他不但发起高烧,还说梦话,我正让下人在厉里伺候著呢!”
听到这样的答案,耶律翰云心中更加奇怪。大哥是练武之人,身体向来极好,怎会如此弱不禁风?况且昨天大哥屋子里很晚都还点著灯呢?
想到昨晚,耶律翰云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语,坐在父亲身旁的继母察月恭身上。
关于那两条项链,他是不是该找个机会,问一问继母呢?
第六章
晚宴过后,耶律翰云并没有马上回房,而是转道去了大哥住的个思居。个思居内的仆人见到他都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与大公子关系冷淡的二公子会来探病。
“大哥他怎么病得这么重?”
看见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大哥,耶律翰云不由得一愣。先前听父亲说得轻松,他还以为大哥只是生了点小病,但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大哥生性好强,准是生了病也不愿让家人知道。
果不其然,就听房中伺候的仆人说:“二公子,我们主子的脾气您也知道,他不愿让大家担心,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敢多嘴。”
耶律翰云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停在床上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我们也说不清楚,反正今天早上进屋时主子就烧得厉害,时昏时醒,喝了药也不见好,刚刚又昏了过去,大夫说是这风寒入侵,需要慢慢调养,急不得的。”一个身穿蓝衣的小厮躬著身子回答。
“那昨晚他怎么样?”耶律翰云想了想又问。
小厮低头寻思了片刻。“回二公子,昨晚主子一切如常,很早就寝了,并无半点异样。”
耶律翰云点点头没有再问,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个思居,他知道,如果大哥醒来,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夜风吹来,树影摇动,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投在地面的残雪上,那景象竟有几分凄凉。
耶律翰云让跟在身后的随从先回去休息,自己沿著青石铺成的细长甬道,走走停停。
每当思考重要问题的时候,他总有这样的习惯,在寒风中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明和冷静。
事实上,对于这一天看起来错综复杂的种种遭遇,他已大致有了眉目,但有几个地方,他却怎么也想不通,比方说——
那个神秘的杀人者为什么会去那间小庙?
小庙中为何会有那条项链?
那条项链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和这件事有所关联?
因为没有恰当的机会,他在晚宴时并没有向继母察月恭提起有关项链的事,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必定有著某种特殊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