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了吧,她颓丧地想,看这情况,他大抵是不肯接受拒绝了。
「一座看得见萤火虫的山。」她说。
「告诉我来回要多久时间?我负责准备该带的器具和粮食。」
「四天三夜,你应该习惯睡帐棚吧?如果不习惯,我们就别去了。」她抱着最后一丝不可能成真的期待,希望他开口说不去了。
「我能接受睡帐棚,更何况有妳睡在我身边,我睡在哪儿都会习惯。」
「……」她,无言以对。
* * *
若语「奉命」跟在他身后,乖乖让他开路。这段山路不好走,没有步道,而是杂草漫生的林区,要通过,必须靠登山者一刀一刀砍去及腰的长单,砍着草之外,还得仔细注意有没有具攻击性的毒蛇。
温子靳的确是个有经验的登山者,从他准备登山用的必备品就可以看出来,小至暖包、大至开路镰刀,不需要她的提醒,他全备齐了。
半天下来,她渐渐放松了戒备,跟在一个登山高手后头,她能做的事少之又少,除了机械性的移动自己的双脚,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所以,她开始胡思乱想,想这几天伊甸园里的「怪现象」。
那天吃完咖哩餐回伊甸园,他们碰见几个习惯下班后在门前小空地泡茶聊天的员工,其中之一的嘉嘉从椅子上起身,很慎重其事,喊温子靳一声:温先生。然后其它人也恭敬地对温子靳点着头。
嘉嘉见到温子靳的反应怪得让若语至今还猜不出所以然,而温子靳对这怪现象,竟只是若无其事回了他们一个微笑。
怪哉!这种怪状况一直持续着,这几天,温子靳在伊甸园里被人莫名地「景仰」着,她不确定这样形容对不对,但原本跟他直来直往的员工们,对他的反应已不再直率了。
今天,他们离开伊甸园前,若语以为会听见几句揶揄的话,没想到整个伊甸园静悄悄,目送他们离开的几个人,什么也没说,连最爱闹的嘉嘉都闭口不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可能知道温子靳的身分了吧?她确信笑雨跟蕬瑀不会透露温子靳的身分,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些员工用「尊敬」的眼光望着温子靳?
不知不觉他们提早抵达预定扎营的地点,现在才四点四十七分,上次她一个人走这段路,五点半才到达扎营处。男人果然力气大,开路的速度比她快多了。
「累了吧?先把背包放下,我们休息十分钟,等一下我搭帐棚就行了。」子靳放下沉重的背包说。
「你才应该累了吧。我会搭帐棚,你休息没关系。」
「该妳做的事不会少,妳不必抢着做,今天的晚餐妳负责,搭帐棚的事交给我。这里是荒郊野外,我们有一整晚可以做事。现在我要妳坐下来休息十分钟,算是陪我,这不是过分的要求。」他坐上一块石子,拍拍身旁的位子,表情坚决。
若语只犹豫了一秒,就坐下了,而且是坐在他指定的位子--他的旁边。坐下时,她想着,温子靳在作决定的时候,常常透着不容别人置喙的坚决,几天前在凉亭里命令她坐下的口气,就像现在一样。而此时,她才忽然领悟,她会在不知不觉间,听他的话,没有一丝反驳。
「你很擅长命令别人,对不对?」若语脱口问。
「这不是与生俱来的,是环境塑造出来的习惯,我已经尽量不在妳面前表现出命令的样子。」
「你想趁机告诉我,你的环境非常优渥,身边有一堆人等着让你命令,是这样吗?」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子靳微笑,没急着回答,而是先拿出口袋里的湿纸巾,抽出-张放进她手里,说:「给妳擦擦脸,一脸汗应该不好受。」
看着她接过纸巾,慢条斯埋擦拭着脸,他的心泛滥着惊奇感受。
这难走的一路,她走得轻松,即使背上背着可能连大男人都喊重的背包,她一句抱怨也没。
从前他带登山社,有不少女社员,却从没见过一个像她这么「毫无怨言」的女性。她没以自己的性别,要求少背一些东西,一路上更没听她喊过累,无论他走多快她总跟得上。就算提议爬山的人是她,他仍是觉得惊奇。
凝视她好一段时间,子靳将话题拉回。
「我确实有不错的环境,也确实有些人等着让我命令。我一直打算正式向妳说明一些事,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今天他确实在想,该找个时间亲口告诉她实情,尽管他认为花若语应该知道他的身分了。但为表示他的诚意,他有必要亲口对她承认。
他再继续留在伊甸园,会变成打扰,都怪子镐没事出现在伊甸圆!有机会,他一定跟子镐讨这笔帐。
「现在你的机会来了,我愿意洗耳恭听。」终于想坦白了?上次在咖哩厨房她就想问了,要不是突然出现那个蠢死人的「永远」话题,她早要他坦白身分了。
「我不认为现在是恰当的时机。放心,该告诉妳的,我迟早会告诉妳,但不是现在,晚一点吧,也许等帐棚搭好了、晚饭煮好了、星星月亮都出来了,再说。」
承认自己的身分也需要恰当时机吗?还必须等星星月亮出来?服了他。
「也许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呢!」她低语,没让他听见的打算,不过声音大概不够小。
「那更好,我的罪恶感会少一点。」他有些开玩笑的意味。
「你会有罪恶感吗?」她问得认真。
「不好意思,坦白说,我不会。如果为了得到妳,我必须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话,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事后我一定会向妳坦诚事实。这回答妳满意吗?
就算不满意,请妳千万别因此借机报复,弄出难以吞咽的晚餐。我很饿了,如果晚餐不好吃,我绝对会想其它办法填饱肚子,不管哪一类食物都可以,妳看起来就是很好的食物。」他笑得很暧昧,在说最后一句话时。
他好厉害!这是继相亲宴之后,她第二次见识他的擅言能力,短短几句话,暗示了他隐瞒某些事实,顺带警告不能在食物里动手脚,进而威胁她,她极可能被当作食物的替代品!
这男人,真是很难教她不欣赏。
「既然你认为我能填饱你的肚子,而不是让你消耗更多体力、感觉更饿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食物?如此一来,我是不是不用煮晚餐了?」
「那太好了,等我搭好帐棚,就立刻享用妳这道美食。」说完,他开始动手搭帐棚。
若语轻笑,看他忙得起劲的身影,她跟着动手张罗食物:
说归说,她可没打算真让自己变成食物。
一个小时后,他们有默契地不提要把她当成美食这回事,低头吃着真正能吃进肚子里的晚餐。
* * *
「妳都跟哪些朋友来爬山?」吃完了晚餐,子靳陪她在附近的溪边清洗使用过的锅具,他擦拭她洗净的小锅子。
「我习惯一个人爬山。」她没抬头,专心洗着最后两双筷子,看不到子靳一张脸霎时难看的转变,顺手递给他洗好的筷子,她朝另一个方向转头,指着远方说:
「明天再走半天路就能到最上游,那里的水,比这里清澈几倍,夜里头满山遍野的萤火虫,一点一点飞舞的绿光,很漂亮。前年我无意中找到那个地方,一直想找机会再去看一次,却拖到现在。」
「前年没人跟妳一起来?」他仔细再问-次,声音透着怒意,生气地想着,一个小时前他怎么不把她吃进肚子算了,这样她再也不能做出一个人到荒郊野外的危险行为。
她只身来这荒郊野岭,不觉危险吗?万一发生意外,谁知道她在这儿!?子靳越想越气。
「我不是告诉你,我习惯一个人爬山吗?前年没人跟我来。」若语拍了拍裤管不知何时沾上的黄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九月多了,天色晚得快,她抬头就看见几颗星子。
子靳试图安慰自己,强迫自己想着她武艺高强,可惜他的怒气很难被这理由平抚,不过这时候他决定无言。发泄怒气的方式很多,他不急着现在跟她讨论他想用什么方式发泄怒气。
「走吧。」他拭净最后两双筷子,收拾好所有东西,对在旁边伸懒腰的她说,然后领在前头,回扎营处。
「你是不是在生气?」她走在后面问。
「不错嘛,妳看出来了。」子靳没回头。
「请问,你生气的对象是我吗?」她的声音无辜得彻底。
「这方圆十哩内除了妳,还有其它嫌疑犯吗?」
「那再请问一下,我这个嫌疑犯了什么法,惹大人你生气了?你是不是打算判我死刑?荒郊野地里,我连找第三者上诉的机会都没耶,不太公平。」
「原来妳知道这里算荒郊野地,要找第三个人很困难。我想问妳,前年妳一个人到这种地方,会不会太没大脑了点?」扎营处离野溪没多少距离,他们很快就走了回来。
她看着温子靳的背影,沉默良久,用的不是先前玩笑般的语气,望着温子靳的双眼若有所思,说话的语气很认真。
「子靳,你不该干涉我太多。」
他弯身将洗好的东西收进背袋,东西收了一半的手明显停顿了几秒,又继续收,全收拾完毕,他回头走到若语面前,不言不语凝视她好一会。
突地,他毫无预警地弯身将她抱起,走进帐棚,将她放上气垫床。
「花若语,妳很懂得用什么方式激怒男人,连我自认修养极好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妳成功激怒了我。所以,妳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子靳压着她,双唇离她的脸只有一吋远。
「代价是陪你上床吗?这我可以接受。」她不知死活地眨着眼睛,拿出最无辜的表情说。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很想气死他。
「妳真的很可恶!」他翻翻白眼,无力地叹气。没错,刚刚是很想拉她上床当作惩罚,但受罚者若对处罚手段不以为意,处罚根本就没有意义。他以平静的语气说:
无声数着秒,数过二十秒后,他决定不碰她的身体,而是跟她讲道理。
「我喜欢妳喊我子靳,从现在起不准妳再叫我死苍蝇。妳说我不该干涉妳太多,从认识到现在,我干涉过妳什么?妳扪心自问,是不是只有这件事?如果我们互不认识,哪天就算我看电视报导荒山里寻获一具美丽女尸的新闻,我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只会笑只身登山而枉死的女人笨。
可是我认识妳,没办法对这种可能发生的事一笑置之,妳懂吗?」
沉默像是要无限蔓延似的,子靳差点以为她要用沉默「默许」他的干涉了,没想到她在许久许久后,说了句让他顿觉无语问苍天的话。
「我可以保护自己。」
他真是被打败了!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没激烈抗议他的干涉,他该感万幸了。
「这件事,我们再讨论。」最后,他咬牙切齿如是说。
第八章
她没想到,原来萤火虫也有季节!
原来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季节,人类的情爱也是如此吧!若语望着寥寥无几的飞萤,有些淡淡感伤。
他们如预定行程,抵达预定地点,她怀着期待希望他能看到满山流萤的美丽景象,温子靳是第一个她想分享的人,即使是亲如笑雨、蕬瑀般的挚友,她都不曾兴起带那两位好友上山的念头。
「为什么萤火虫那么少?上次我来,有好多好多萤火虫。」他们等在帐棚外,等了一个晚上,只等到失望,萤火虫随夜晚降临稀稀落落出现,但不如她预期,非常非常的稀少。
「傻瓜,妳不知道萤火虫的活跃期是三月到六月吗?那是牠们繁衍后代的黄金时期。」黑暗里,子靳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
「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们白跑一趟。」若语瞪大眼睛,转头看身旁的他。
「我说过我曾经是登山社社长,另一层意思就是,我爬过很多山,在不同季节会遇见哪些不同的景象,我多少会有些概念。萤火虫出现的季节,我当然会知道。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妳,因为我想跟妳独处,如此而已。」
在黑暗里,她看不清温子靳的表情,为了看满山流萤的景象,今晚他们没生火,萤火虫是拒绝光害的生物,她虽然不了解萤火虫何时繁衍,但对于萤火虫拒光的知识还知道。
既然看不到流萤飞舞的美景,她索性打开备在一旁的手电筒。
「看不到萤火虫,就看你好了。」她就着手电筒的光看他,接着说:「其实看不到萤火虫也好,我们正好趁这个独处的机会,开诚布公谈一谈。」
「听妳的口气,像是早就知道什么了。如果妳都知道了,我们何必浪费时间谈论?」子靳摘下眼镜,一双眸子光亮得像两把火炬,直对着她的眼。
「你不会是连几句该送进我耳朵的解释都想省略吧?」
「妳想听什么解释?妳问,我就解释给妳听。」
「就从你的优渥环境开始解释,这要求应该不为过。」
昨天温子靳说要等星星月亮出来了,才是解释的恰当时机,结果他们什么也没谈到。只能怪她惹得他咬牙切齿,所以,最后她被迫接受他不人道的「处罚」。
温子靳给的处罚,实在不是一般女人承受得了啊!她好可怜,可怜地被处罚了大半个晚上,他才心甘情愿放欲求不满的她睡觉。
昨晚他居然用童军绳把她绑起来,对她又舔又咬地一吋一吋折磨她的肌肤,用手爱抚她的身体,却又一次一次在她即将满足时抽出,无情地吻掉她得不到满足的抗议。
他等着她自欲望高处冷却后,又残忍地再重新点燃她的需要、重新在她身体里时深时浅地拨撩逗弄、重新在她差一秒就能满足时退出……一回又一回,逼得她开口求他,甚至还淌下一、两滴泪。
可恶的他,在她开口求他时,竟是望着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这是我给妳的处罚,既然是处罚,怎么可以在最后让妳满足?小傻瓜,要是让妳满足,就不能算是处罚了。
想着昨晚的刺激,若语双颊染上火红。
他松开童军绳后,她原想报复他的,若不是那时他侧着身紧抱住她,用怪异低沉的沙哑声音命令她快点睡觉,她绝对会好好「报答」他的折磨。而她在被他抱着时,才发现他似乎很难受,她猜测他其实也渴望……
「妳是不是对昨晚的『快乐』意犹末尽?脸很红。」子靳突然放低声音。昨晚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快炸开的欲望里了,真是庆幸他能熬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