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仅有的印象中,二阶堂临的母亲是最不可能放走他的人,强势的二阶堂夫人,和温和的二阶堂老爷,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印证在他们的声音中,在她记忆中交错。
“听过离家出走吗?”他还笑得出来对她嬉笑说道。
“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行为。”她不敢相信孝顺的二阶堂临会舍下父母独自到外头。
“或许我还是小孩子吧,在他们眼中,我就像长不大的小孩。”他苦笑的说自己。
“那你岂不是连公司都没有了?”她讶异的撑起身子,焦急的问。
“你在关心我吗?”二阶堂临有些惊喜的问她。
“我……”她说不出自己关心他之类的话,纵使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近况。
她的吞吞吐吐让他以为全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于是他无奈的叹着气。
“没事快点休息。”替她重新拉好被子,二阶堂临决定要快点让自己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房间。
“你真的连公司都没去了吗?”她依旧忍不住关心。
“和你有关系吗?”
“我很抱歉。”她不自主的道歉,且把脸转到另一边。
“好好睡,不打扰你了。”二阶堂临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卧室。
顺绫听见门合上的声音,眼泪开始不自主的滑落,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下,越擦拭越多。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有心痛的感觉,不懂自己怎么会如此难过,更不懂为何……为何由自己还是这么爱他,不懂,她不懂。
二阶堂临靠着门板,身子不自觉的慢慢滑下地板。
他苦笑着,他不懂为何她要关起心房,不懂为何两人的感情会变色,更不懂为何明明尚在热恋的他们,却在他返家后,一切都变了?如果只单纯为了他带她回家后便开始忙碌事业稍有冷落她的话,他是无法接受这种荒谬的理由,他一直觉得有更大的问题横在两面三刀人中间,害他无法跨越。
他不懂,不懂他们之间的隔阂为何这么大,不懂……
紧闭的门板菲薄,却阻碍两颗亟欲接近的心探测彼此的情究竟在哪里。
※※※
二阶堂临要自己硬起心肠,避免她拒绝他的伤害,可再面对顺绫他却无法做到,尤其是她娇憨的睡姿让他呆杵在床前好几分钟而无法回神。
她的嘴抿得紧紧的,眉头也皱紧隆起一座小山,整张脸庞笼罩浓浓的忧郁,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他想抚平她眉间的皱摺,却在伸手碰触前狼狈的缩手。二阶堂临握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起伏波荡的情绪后,才不忍的轻轻摇醒她。
他知道她嗜睡,但又不忍心她空着肚子睡到自然醒,所以只有狠心唤醒她。
“顺绫?”他伸手扶起她的背,体贴的替她顺好黏在脸上的发丝。
“嗯?”迷迷糊糊中,顺绫那双看似无神没焦距的瞳眸眨了眨,似乎对音波的来源还有些迷糊困惑。
“该吃饭了。”二阶堂临十分习惯如此的她,以前两人还在一起时,顺绫刚睡醒是绝对没有吃饭用餐的胃口。
“我肚子还不饿。”如猫叫般的嘤咛,她又顺势躺回软软的床铺上。
果然就像以前的她,瘫在床上后任谁也挖不动。
“乖,起来吃饱后再睡。”他就像哄小孩般的哄骗她,末了干脆动手却很自然的圈住他。
他呵呵笑着,男性爽朗的笑声顿时溢满整个屋子,他的气息喷洒在顺绫的脸颈之间,逗弄她躁红的脸庞。
她感觉自己坐在一张大大软软的垫子上,然后她被轻轻的推入。
“叉子在你右手两点钟方向,”二阶堂临的声音从她对面传来,她愣愣的将手伸出后,他又说了。“你的正前方有切好的牛排,是你最爱的七分熟。”
二阶堂临以她最熟悉的态度对她,就像以前他教导她如何照顾自己一样。
她慢吞吞的伸出左手,果然碰到瓷盘的边缘。
她扶住盘缘,右手中的叉子也顺利的叉好肉放入口中,上好的前泽牛肉入口即化,她立刻眉开眼笑。
“是前泽牛吧?”那是她最爱没错,二阶堂临连她的最爱都没忘记。
她记得他们在热恋时他常常会下厨弄吃的喂她,而手艺一流的他,也从未让她失望过。
她不知道的是,二阶堂临的手艺全都是为了不喜欢出门的她才去学习的。
“你喜欢就好。”他全然体贴的说。
她的手停在半空,上头切好的牛肉也因为她的动作而掉落盘中。
“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嘎哑的说:“我不值得。”
“快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二阶堂临对她的话不打算理会,他只淡淡的说。
“我不值得的!”顺绫让手中的刀叉滑落瓷盘上,她耍性子的吼。“你没发现吗?我是个瞎子,是没用的人!是残废的笨蛋。”
“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他冷静的帮她拿起刀叉,再放到她手中。“快吃,我肚子很饿,所以如果你想等我喂你的话,就要等我吃饱喝足,但我却讨厌你饿肚子,因为我会心疼。”
“你没有听到吗?”顺绫不敢相信她这么要性,他却无动于衷?“我是没用的家伙,只会哭闹,你应该讨厌我才对啊!”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眼睛看不见的人。”她说什么,他都早已经习惯,所以不以为意。
“为什么?”她先是近似喃喃自语,随后她逐渐提高音量。“为什么?我这么坏,你干嘛不讨厌我?”
“因为我爱你的感动比讨厌你的成分还多,所以快点吃吧,我知道我做的很难吃,但求你看在我努力弄好这顿晚餐的份上,别辜负我小小心意。”二阶堂临沉声央求。
顺绫垂首不语,对他如旧的体贴,她有些难过与不安。
她默默的低头有一口没一口机械化的将美味的牛肉放入嘴里,所有的外在行为全都出于本能,而非自身的喜好。
她的反应,二阶堂临不是没看出来,但他认为顺绫益发清瘦,简直快要被风吹跑的模样他不喜欢,所以他只要她乖乖的吃东西就好,他有的是机会把她养得白白嫩嫩的。
顺绫发现入口的牛排滑嫩爽口,而且她在恍惚中,不知不觉的将足足有八盎司的牛排全吞进肚子里头。
当她察觉自己的盘子已经空时还失望的愣了下,意犹未尽的伸出粉红小舌舔舔上唇残留的酱汁。
天知晓她无心的小动作却给二阶堂临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的反应直接印证在他火烫的下半身,绷紧的牛仔裤让他很不自在的轻轻喉咙。
“想吃甜点吗?”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二阶堂临只得嘎哑的开口。
“还有甜点?”酷爱甜食的她忘了自己的坚持,露出甜美的疑问。
“焦糖布丁,”他就是爱她甜美的笑颜,他宠溺的说:“不过你可是要等我十分钟喔。”
焦糖布丁以上头被火烤过的脆甜焦糖闻名于世,冷掉的话脆脆的焦糖会软化,这样的布丁就失去美味。
强忍住倾身狂吻她的欲望,二阶堂临命令自己快些离开让他自制力严重受到挑战的地方。
顺绫侧耳听见他急急推开椅子又匆忙离开的脚步声,落寞的表情浮上她的脸。
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想着自己与二阶堂临还在热恋及新婚甜蜜的种种,继而她却偏偏又想起婆婆告诉她临背叛她时的绞痛,还有她知道临已经签好离婚协议书后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再多的甜蜜过往永远也比不过伤害来得刻骨铭心,她曾发过誓,再也不要爱人,不再爱二阶堂临。
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让端进甜食的二阶堂临在放下餐盘后,好奇的问她,“在想什么?”他将舀布丁的精巧汤匙放进她手心。
“没……没什么。”顺绫慌张的武装自己,用冰封的表情掩饰心事。
她懊恼自己竟然连他走进的声音都没听见,害自己不小心在他面前泄漏紊乱的心情。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正在彼此之间筑起高高的冰冷城墙,为此,他有些气馁却不肯泄气。
“快些吃。”他催促着。“放久了就难吃。”
顺绫近乎被动的机械化舀起香脆滑顺易入口的焦糖布丁,熟悉的滑嫩口感还有甜美却不腻口的味道让她的动作有些停顿。
她想起这道甜点是促成他们相识的触媒,一个眼盲的女孩和医院捐赠者在慈善募款会上的巧遇,一碗不小心撞翻的布丁和一件被毁掉价值不菲的亚曼尼西装。
“怎么了?”一见到她停顿下来,他关心的说:“是我不小心放太多糖了吗?太久没做,感觉可能会有些偏差。”
“我不想吃。”推开瓷盘,顺绫倔强的与自己想吃的欲望拔河。
“不好吃吗?”以为是自己的手艺变差,于是他挖起一勺布丁放进自己嘴里品尝,“好像没差那么多吧?”
“难吃,难吃难吃,”她绷紧俏脸的说出反话,“我现在非常非常讨厌甜食,讨厌极了!”
二阶堂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随即他才叹气。
“抱歉,我以为你和以前一样喜欢。”他没怪她的拒绝,反而责骂自己,这让顺绫更加的难过。
“我想休息。”再次倔强的自己推开椅子,她伸出手准备自行摸索陌生的环境。
“我带你熟悉环境。”他也跟着推开椅子,急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顺绫慌张的想推开但二阶堂临却反握得更紧。
“这里不比你熟悉的地方。”他强硬的说:“如果你不想要跌得大伤小洞的,就乖乖的让我带你走。”
他都这么说了,顺绫也无力拒绝的任由他一步步的带着她,用手的触感和步伐数熟悉她陌生的地方。
第三章
半夜,顺绫睁着看不见的眼眸,努力的想强迫自己赶紧闭上眼睛睡觉,可偏偏晚餐那道与她无缘的焦糖布丁拼了命的诱惑她,胃突然发饿的咕噜咕噜叫,在几经挣扎后,她决定自己偷偷去探险。
反正二阶堂临教过她数过从餐厅到她卧室的距离,她也牢牢记住该怎么走才不会撞到东西,所以顺绫对自己可是自信满满的很。
纤细的足踝小心翼翼的放在铺上软绵绵长毛地毯的地板上,她等到双脚都稳稳踏上后,才开始小心的数着床铺到卧室门的距离。
前方应该是无障碍物的,这是二阶堂临告诉她的,她开始配合脚步数着数儿,直到右手碰到房门口扭开喇叭锁为止,接着她又向右转,随即让手心贴住墙壁,缓缓的顺着墙壁移动。
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后头有个人对她的一举一动皆以关心的目光守候,而在见到她顺利的走到厨房露出孩子气的浅笑时,他也跟着雀跃不已。
二阶堂临猜得出她想做什么,尤其是在半夜时分偷偷摸摸的自己起来跑到厨房来,但他不动声色的让她自行摸索到厨房。
挫折立刻掳获顺绫,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二阶堂临把焦糖布丁搁在哪个地方,甚至她连冰箱在哪个位置都不晓得。
不管了,想吃的欲望战胜一切,她决定凭运气摸索到冰箱或储藏柜的位置再说。
谁知道她才走没几步就被身前的障碍物给绊住脚,还差点跌倒的惨叫。
“啊,喔,讨厌。”她弯腰想抚抚发疼的左脚拇指,却不小心又让额头撞上桌子,这下子真是惨事连连啊。
不过没关系,有了惨痛教训才有美丽的果实,她总算是摸索到桌子的边缘在哪里。
“你想找什么。”二阶堂临在顺绫第八次露出失败表情时忍不住开口说话,却没想到竟吓着指尖不巧已经摸索到流理台的她。
在她惊慌的同时,指尖不小心扫到重叠搁在光镜平台上的碗盘,霎时碗盘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破碎的声音,让她简直吓呆了。
“别动!”碎掉的瓷器在她脚边,二阶堂临所受到的惊吓比她还剧烈。
他的怒吼让她原本已经缩进的脚尖踉跄不稳,整个人的重心也向前倾,光裸的脚尖因此被碎瓷器划伤。
“呜……”好痛,可脚上的刺痛没有自尊受伤来得严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是要你别乱动的吗?”心疼多过斥责,他赶紧趋身小心翼翼的将她环抱起。
“我……”她好生委屈的泪水含着不敢落下。
他将她小心的放回椅子上后,马上搬来另一张椅子把她的脚搁上。
雪白匀嫩的腿被人小心的捧在掌心,似曾相识的场景也曾出现在他们的生命扉页中,只不过当时两人相恋,而今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确定了。
她很直觉的想缩回腿,却被他握得更牢更紧。
“会很痛,你别乱动。”他嘎声命令,而她则呆滞的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乖乖听话的将腿亲昵的放在他腿上。
二阶堂临取来小镊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清除脚底的碎片,随即他又用指腹温柔的扫过雪嫩的脚掌心,直到确定没有遗漏的残渣时,他才放心的替她抹上药膏贴了OK绷。
“你想来厨房找东西吃?”他将她的脚放回铺有软垫的椅子。
“我……肚子……饿了。”顺绫吞吞吐吐的说,她不敢很直接的告诉他,她其实是贪嘴想吃焦糖布丁。
“为何不叫我?”他叹气,他怎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床头有个铃,你想做什么只要按下,我就会来帮你。”
“我不想事事都麻烦别人,”小声的抗议,顺绫好生委屈。“我以为我自己可以的。”
她那句‘别人’深深刺痛他的心,而他也只能抿嘴努力压抑。
“我去弄点吃的,你乖乖的坐在这里别再乱动。”二阶堂临霍然起身的推开椅子,他知道自己再不找点事做,恐怕他会被她刻意疏远的态度给气到掐断她细致的小脖子。
好一句别人啊。
他弯身从冰箱里头取出做布丁的材料,乒乒乓乓的噪声显示出做料理的人心情烦躁,不远处传来的怒气也让顺绫清楚的感觉到,而二阶堂临的动作迅速,不消十分钟,烤布丁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紧接着是焦糖的香味。
突然,顺绫的眼眶红红的,那是感动。
“很抱歉,冰箱里头只剩下做布丁的材料,你就委屈点。”二阶堂临的口气不冷不热,生疏的就像对待不速之客一样,他让顺绫知道他在不开心,在生气。
她愣愣的闻着焦糖布丁的香味,又愣愣的让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滚落,她的反应更使得二阶堂临有些恼火。
他生气自己的付出像石沉大海般的给人糟蹋,于是他生硬的说:“如果你不想吃的话,那我就要倒掉。”
“不,我要。”霍然抬起头,顺绫着急的低喊。“谁说我不要的,我要我要我要我要——”一连说了好几个“我要”,无非是证明她真的想要的欲望。
她的手更紧张的在桌面上摸索汤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