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穿著白纱礼服从新娘准备室里探头出来,左右张望了两眼,圆圆的大眼睛再次确认。
没人!
很好,左右走廊空荡荡的--
预备--女孩提起白纱礼服的裙襬。
起--女孩开了门就往外头冲,但才走没两步呢,就撞到一个人了!女孩纤细的身子顿时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手还捂着脸叫痛。
「钟秀!」伴娘大叫,「妳在干嘛?喝!」女孩的手帕交兼今天的伴娘看到好友穿著礼服一副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模样,突然想到一件事,「喝!妳是不是想逃?妳为什么要逃婚?」女孩的朋友大声嚷嚷着。
钟秀吓都吓死了,连忙用手捂住好友的嘴。她可不想功未成,身先卒。「我没有要逃。」她开口跟好友解释。
「但是妳刚刚那样子鬼鬼祟祟的……」
「我是想去偷看一下新郎的样子。」虽然她的父亲再三跟她保证,说新郎人很好,是万中选一的人才,但是那是她要嫁的人哪……她不去看一眼,她一颗心便会不得安宁。
「不用去看了啦!」钟秀在烦恼什么,小路知道。
钟秀临时被召回台湾,连新郎的面都没瞧上一眼,便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今天要换成是她,她也会像钟秀一样担心自己所嫁非人。
但--「妳放心啦!我去探听过了,妳的阿娜答是个人人都抢着要的白马王子;妳要是不信的话,喏--」
小路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本八卦杂志。「这是今天出刊的,上头刊着你们乌、钟两家联姻的报导,好大的篇幅,我要过来的时候在捷运旁买的。」小路就蹲在路中央,翻着八卦杂志给准新娘看。
「看,这就是妳即将要嫁的人,不错吧?」小路拿杂志上的照片秀给钟秀看。
那照片上头的人有一张方正而刚毅的脸,还有一张朗朗的笑颜;那男人长得并不是很帅,却是很有型的那一款。
她想,有这样一张脸的男人,她应该可以相信他是吧?
「怎么样?不错吧?看起来就像是个好男人的样子,是不是跟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长得一模一样?我就说嘛!钟伯伯最疼妳了,他绝不会害妳的,所以妳就放心的嫁了吧!」
小路叨叨絮絮的说着,而且一边说还一边拉着钟秀要她回到新娘准备室,但--钟秀怎么拉都拉不动啊?
小路回头去看好友,只见钟秀穿著新娘礼服蹲在走廊中央。
钟秀这样很蠢、很难看耶!
「钟秀,妳在干嘛?」小路折了回去,与钟秀一样都蹲着;她这才发现钟秀有一张不快乐的脸。
「妳不喜欢他啊?」所以钟秀才会不快乐是不是?
「不。」钟秀摇头。她喜欢那照片上的男人,「那男人有一张很有魅力的脸,让人一见就喜欢。」
钟秀不否认当她一看到照片中的男人时,心头小鹿立刻撞乱,属于少女的情愫霎时在心中蔓延开来。
她的心在说喜欢、她喜欢他……
「既然喜欢,那妳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肯起来?」小路不懂好友脸上的忧郁所为何来。
「因为我总觉得不对……」
「什么东西不对?」
「我不知道。」钟秀摇头。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但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她得去见那新郎一面。
她想问他,他为什么要娶她?他们连面都没见过一面呢!而他就这样愿意与一个陌生人结婚?
他想娶她!
为什么?
钟秀想要知道理由。
「小路,妳让我去吧!我向妳保证我绝不逃婚。」钟秀举起手来发誓。
「不用了。」小路将好友的手给拉下来,她相信就是了,所以钟秀不用发誓。「好吧~~妳想去就去吧!但妳知道新郎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钟秀大方地承认。
她刚从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被抓来结婚。「我现在东南西北的方向都还没搞清楚呢!」
「我就知道。」知道钟秀是千金大小姐的个性,什么事情都还没想清楚,便莽撞的付诸行动。
「我知道新郎人在哪。」
「妳知道!」小路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今天是总招待啊!我总得先来新郎家探探门路;妳就不知道妳即将要嫁的人多么有钱,他们家甚至还有个小教堂,就是你们待会儿要举行婚礼的地方……哎呀!总之,他们家很大就是了,没我带路,我想妳可能找到民国一百年也找不到新郎。来吧!我带妳去。」
小路带着钟秀从后门走,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别人才不会以为新娘要逃婚,而引来不必要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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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结婚!为什么要我娶那样的女人?」乌家庆被家人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刚毅的脸上写着不愿屈服的神采。
他不想被人押着上礼堂,所以想偷溜,没想到一个不慎,被人逮了回来,于是就变成现在这副德行;然而,他都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脸上的表情依旧倔强,纵使被人绑着,他仍努力的想挣开绑在手腕上的绳索。
他的人生要自己做主,不要旁人有置喙的余地。而乌家庆的母亲看儿子这个模样……
她也不知道儿子不满钟家小姐什么,她只知道丈夫的脾气不好,丈夫、儿子两人要是一闹起来,只怕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
「你连看都没看过钟家小姐,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她?」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喜欢一个任人摆布的女孩子。」那样的女人,他不觉得她会有主见,不觉得她会是个独立新女性。
「我甚至不懂,她如果有妳们所讲的那么优秀,那她为什么愿意接受这桩任人摆弄的婚姻?她没有自己的意思吗?她就这样甘愿被人当成棋子般的利用?还是她跟你们一样,眼里只有钱,只要有个男的家世跟她家门当户对,那就是她的择偶标准?」
「家庆……」
「总之我瞧不起她。」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一个温室里的花朵结婚。「我乌家庆要的女人是落落大方的新女性,是进得了厨房又出得了厅堂的女孩子,而不是像那钟家小姐一样,只是个听话的傀儡娃娃;所以,妈………妳让我走吧!妳也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儿子不幸福是吧?妈……妈……」
乌家庆急着跟母亲求救,但他母亲救不了他。
这桩婚事是家里的老太爷钦定的,不只她没法子做主,就连她老公去说情,只怕也会被叮得满头包。
她只能劝儿子,「认命吧!谁教你是乌家的子孙。」
「不,我不认命……我不要……」乌家庆手脚被缚,但仍想挣开囚住他自由的绳子。
他不想当乌家一辈子的棋子,为了自由,要他放弃乌家长孙的身分他都愿意。「妈……妈……我求妳了,妳帮帮我吧……」乌家庆不断的求他母亲,但林海梅却选择漠视儿子的恳求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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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瞧不起她……
我乌家庆要的是女人是落落大方的新女性,而不是像那钟家小姐一样,只是个听话的傀儡娃娃……
乌家庆说过的话不断的在钟秀脑中repeat,而她这样令小路好担心;小路已经开始后悔带钟秀去偷看乌家庆那个大烂人了。
乌家庆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以为他是谁啊?他连钟秀的面都没见过,他凭什么说那么伤人的话来污辱人?
说什么钟秀没主见?说什么钟秀看上的是他家的钱……
他搞清楚一点好不好?钟秀也不是挺愿意嫁的……要不是她多事拿杂志给钟秀看的话,今天钟秀根本对他那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来说去,到最后好象是她鸡婆、多事,害了钟秀一样。
「钟秀……」小路觉得好内疚也好担心,因为钟秀一路上都不说话,钟秀心里在想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
「妳是不是很气、很气乌家庆?没关系,妳骂他,甚至是要逃婚,我都举双手双脚赞成。」小路一改刚刚的反对意见,现在打算全力支持钟秀逃婚。
没办法,这不能怪她朝令夕改,实在是今天的新郎倌太瞧不起人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她们钟秀就该「哈」死他啊?
他想得美哟他!
想钟秀家的庞大财力,钟秀要嫁什么样的人没有?钟秀才不需要委曲求全去嫁给一个看不起她的男人。
「逃吧!钟秀。」一回到新娘准备室,小路就打算脱掉钟秀的白纱礼服;但钟秀却拒绝,说不用了。
「不用了!为什么?」小路不懂。「那乌家小开把妳说的那么难听,妳不逃,难道妳还想嫁他不成?钟秀!妳在想什么啊?」小路急得直跺脚。
她不想好友因为政商联姻因此而断送了自己大好的青春。「为乌家庆那种看不起妳的男人而赔掉自己一辈子的青春岁月,不值得啊!秀秀--」
「我没要赔掉自己一辈子的青春岁月。」
「可妳就要嫁给他了呀!」
「我没说我要嫁,我只是说我不逃。」钟秀想清楚了,经过刚刚那一幕之后,她的确是不想嫁进乌家,但,她却也决定了不当家族的罪人。
既然乌家庆那么讨厌她,既然他那么不想娶她,那么罪人就让他去当好了,她让他去逞英雄,去跟乌、钟两家抗争,谁教他比她勇敢、比她有骨气……那她就让他身先士卒好了,他去当他的英雄,而她……
她要做的就是当个乖小孩,然后坐享其成,哼!这就是她准备耍的心机。
「小路,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妳耳朵过来。」钟秀跟小路交头接耳着。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什么,妳要我偷偷放了乌家庆!」小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秀秀竟然要她做这种坏事!
「秀秀妳……心机好重喔!」秀秀怎么那么坏啊?想想看,要是乌家庆真的逃了,那么一来,秀秀既可以不用嫁进乌家;二来,还能扮可怜博取大家的同情……
突然小路开始同情起那个乌家小开来,他不该以为秀秀留日,就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大和抚子」。
秀秀要是悍起来,其「冷面笑匠」的程度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所以惹毛了秀秀,的确是算乌家庆可怜。
好,她去!她去帮秀秀赶走那讨人厌的准未婚夫。
「等等。」钟秀叫住小路,还把自己包包里的钱全都拿出来交给小路。「妳去的时候,顺便把这些钱拿给乌家庆。」
「妳还要给乌家庆钱!为什么?他对妳那么坏,把妳说得那么糟,妳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小路实在弄不懂秀秀。
「我不是对他好,我只是担心他没钱、逃不远,一下子就被他的家人给逮回来,最后我还得被迫嫁给他,那就得不偿失了;去吧!免得时间耽搁了,我会真得嫁进乌家,而妳,也不愿意我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是吧?」钟秀催着小路快去,别再费心想她心里的想法,因为,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对乌家庆太好了。
就在他那么讲她之后,其实她该做的是不管乌家庆的生死,就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唉~~她就是错在太好心了……钟秀一边叹气还一边替自己补妆,就像--就像她真的要在今天嫁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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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进行曲在延宕了一个小时之后,最后仍继续演奏着。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钟秀看着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大大的双眼瞪着伴娘小路看,那眼神像是在问,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路只能回以一记无奈至极的眼神。
她也不晓得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啊?怪只能怪乌、钟两家对这桩婚事太重视了,他们根本不管新郎逃走,在逮不回乌家庆之后,乌、钟两家最后竟然决定由乌家派个人代娶,他们再怎么样也不愿让旁人看笑话。
至于理由,就用乌家长公子突然生病,不克前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怎样?这理由够荒谬了吧?任人一听就知道这桩婚事透着诡异,只是在场所有媒体慑于乌、钟两家的势力,不敢把他们心里的疑惑说出来罢了。
而秀秀--
秀秀怎么办?
秀秀真想就这样嫁进乌家去吗?小路用眼神询问好友,而秀秀也用眼神回答她:要不然怎么办?现在婚礼正在进行耶!她纵使在这个时候想逃……也逃不掉啊!
钟秀被迫带到了礼堂前,在神的面前,她与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着。
听说这个男的是乌家庆的堂弟,本来是伴郎身分,但因为新郎逃了,所以很可怜的被临时征召来当新郎的替身。
没办法,谁教他们堂兄弟长得还有七分相似,这就算他倒霉吧!顶多日后他也娶个不情愿娶的妻子,再由乌家庆代替他一次,他们堂兄弟两人就算扯平了。
钟秀胡思乱想着,直到牧师问她,「钟秀小姐,妳愿意在神的面前发誓,愿意嫁给乌家庆先生,一辈子与他偕手到老,一辈子不弃不离吗?」
牧师问她,而钟秀好想说不愿意,因为……很好笑耶!这个人根本不是乌家庆,她为什么得对个替身许下她一生的承诺,说她愿意?!
钟秀瞪着这个替代新郎。
替代新郎则是很无辜地看着她。
「钟秀小姐……」牧师在催了。请她快一点好吗?他还有下一摊要赶场耶!
「好啦、好啦~~我愿意啦!」钟秀极不耐烦地点头答应了,而婚礼才得以往下顺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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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乌龙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钟秀真想骂脏话,但她不行;她受的是日本教育,学的是「大和抚子」的精神,她从小被教导成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虽然这跟她的原本个性一点也不像,但教育是件很神奇的事,在耳濡目染之下,她由原本的一只野猴子装模作样的,也能成为一个大家闺秀。
现在乌、钟两家的长辈正在对她晓以大义,那话无非是说他们乌家对不起她,但为了两家的颜面,还请她多多见谅。
「我们一定会把家庆那兔崽子给逮回来的。」他们保证,但钟秀一点也不在乎乌家庆要不要回来。
她回以一记微笑,就像她所受的教育一样;而她难得如此识大体,乌家的人直称赞他们钟家教养好,教出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家。
「现在像妳这样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他们说,而钟秀继续笑。
她承认自己很虚伪、的确很懦弱,的确不像乌家庆那样勇敢,但……说句老实话,她一点也不想象乌家庆一样;因为看看乌家庆的勇敢到最后落得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