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想不起来--」
「啥?!」众人傻眼。
「你怎会想不起来?」狗仔七凑上前去,不可思议的怪叫道。
蓄在那双乌溜溜大眼里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她胆怯的摇头,语音哽咽,模样可怜极了。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啊……」她低语。
「一点点也想不起来?」狗仔七逼近。
她摇了摇头,眼泪落得更急。
「一----一点点也想不起来……」
「这下好玩了。」蒋老二翻了个白眼。
「大概是滚下山崖时撞傻了。」
「是啊,瞧她额上那伤,好严重呢! 」
张家保一脸为难,只能指著那姑娘,看著寨主道:「这个--呃,寨主,现在怎麽办?」总不能按照原先计划,剥了衣裳,再把她拖去埋了吧?不成啊,这会儿可不是具冰冷的尸首,而是个活跳跳的小姑娘呢!
霍鹰扫视众人,面无表情。
「自己看著办。」他淡淡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啊,他要走了?他要扔下她了?
她心头一慌!舍弃了他的裤脚,小手往上攀爬,改而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瞧著他,像小狗一般可怜。
呜呜,他们称呼他寨主,那麽就是他救了她喽?既然救了她,怎麽能够在这会儿扔下她不管?
她用尽力气,紧紧扯著霍鹰的衣角,坚决不让他离开
他瞪著那颗小脑袋,面容森冷。「放手。」
「不--不放----」她鼓足了勇气,才能开口。那双冰冷的眼睛太过吓人,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败下阵来,小脑袋垂在胸前,不敢再看著他。
「放手。」他又重复,这一次,声音显得轻柔许多,却更加的冰冷。
四周传来抽气声,她没敢抬头,猜测他此刻的表情大概很吓人。
她是很害怕,但是却仍不肯松手。呜呜,不能松手啊,这会儿什麽全忘了,要是不赖定他,她还能上哪里去?
霍鹰皱起眉头,没再开口。他面无表情,猛地抽出腰间长剑--
「寨主!」众人惊叫道。
啊,寨主该不会想砍了这泥娃娃吧?
只见银光一闪,长剑毫不客气的挥下,刀刃砍向衣袍,落在那双小手前方半寸处,轻易割断被她拉住的衣角。
因为用力过度,她低呼一声,娇小的身躯跌了出去,狼狈的摔在地上,疼得险些要哭出声来,一双小手里还抓著那块破碎的衣角。
霍鹰冷冷睨了她一眼,没再理会,再度转身,在众人的沈默中大步走出厅堂。
第二章
几个大男人盯著被寨主给抛下的小女人,全都没了主意。
「怎麽著?」狗仔七双臂抱胸,盯著她瞧。
「寨主说,看著办。」
「能怎麽办?这泥娃娃虽然傻傻的,可也还活著,难道要把她踢出寨子吗?」
此话一出,跌坐在一旁的小人儿立刻呜咽出声,晶莹的泪珠滚下来,看得众人心头一紧。
「喂喂喂,别哭啊! 」蒋老二一见她哭了,立刻慌了手脚。他虽生得人高马大,却对姑娘家的眼泪没辙。他走上前去,笨拙的想安慰她,一双大手却在空中摆啊摆,不知该搁在哪里。
这泥娃娃娇小得很,像是生来就该让人呵护的,他实在担心,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是不是会一个不留心,就会把她给捏碎了。瞧她哭泣的模样,让人说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
唉,也就只有冷血如寨主,才舍得抛下她不管吧!
张家保皱眉,瞪了狗仔七一眼,埋怨他乱说话,惹哭了她。
「你怎麽一点礼貌都不懂?」他责怪道。
「咱们是山贼啊,需要懂啥礼貌?」狗仔七哼了一声,翻著白眼反驳。「难不成还要咱连抢劫都咬文嚼字的说:「唉呀,这位过路的大爷,此路乃在下所开,此树乃在下所栽,若欲打从此路而过,还请您留下买路财。」
这番怪腔怪调,反倒让小脸一扫阴霾,她被逗得破涕一笑,那种被人抛下的悲惨情绪,稍稍被冲淡了些。
一见她不再哭泣,狗仔七立刻指著她嚷道:「哟,瞧瞧,她还懂得笑嘛,看来也没傻到哪里去。」
正在捧腹哄笑的男人们转头,几双眼睛再度盯著她瞧,那张被泪水洗涤的小花脸,立刻浮现羞涩的红晕,小脑袋也垂到胸口。
「喂,说正经的,咱们现在该拿她怎麽办?」有人发问。
张家保盯著她,沈吟半晌,才转身挥挥手,将众家兄弟招来咬耳朵。几个大男人凑在大厅角落,刻意压低声量。
「谁有主意?」张家保发问。
「依我看,她只是撞伤脑袋,一时想不起自个儿是谁,搞不好过两天,她就会想起来。」蒋老二说道,一脸严肃。
「那麽,大夥儿都赞成收留她?」
「留她白吃米粮?」狗仔七皱起眉头。
「笨,留著有用处呐,瞧她那身衣裳,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姑娘,等她恢复记忆了,咱们再送她下山回家,跟她家人讨些赏金。」这个提议,得到全员点头赞成。
跌坐在几尺外的泥娃娃,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些什麽,她困惑不安的杵在那儿,小手里还捏著那块破衣角。
他们在说些什麽?会不会还想把她扔下山去?她咬著红唇,心里慌极了,无论怎麽回想,脑中还是一片白茫茫,想不起任何东西。
挫败的情绪袭上心头,她捧著小脑袋,轻敲了几下,无奈的发现,这根本没半点帮助,反倒让伤口更疼了。
握在掌中的破衣角,残留一丝温度,她握得紧紧的,靠在小花脸上,泪水滑下脸儿,浸湿了那块破布。想起救命恩人的绝情态度,她更难过了。
那麽俊帅的男人,为什麽会有那麽冰冷的双眼?他冷绝的态度,彷佛身体里流动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冰冷的雪水。
只是,如果他当真是绝情冷血,大可放著她昏迷荒野,为什麽要救她?
大厅的另一端,热烈的讨论继续进行中。
「要留她多久?」
「就留到她恢复记忆。」
「呃,但是,咱们村子里的小李,二十年前在田里跌了一跤,撞到了头,到现在回到家里,还直冲著他老婆喊娘耶!」一个小兄弟不安的说道。
「这麽吧,还是留下她,让她帮忙女眷们做些罗事。要是她没想起来,就继续留下来工作,要是她想起来了,咱们再送她下山换钱,如何?」狗仔七提议。
「唉呀,还是七哥厉害!」小兄弟豁然开朗地赞叹道。
「那好,就照小七的办法。」得到结论後,张家保转过身,再度咧开笑脸,对她招了招手。「泥娃娃,过来。」他语气和善的说道。
她却坐在原处,眨著大眼儿,一动也不动。
狗仔七看不过去。「你吓著她了。」
「哪有? 」他很亲切啊!
「还说没有,你笑起来满脸横肉,连母鸡都会被你吓得下不了蛋。」狗仔七撇撇嘴,主动往她走去。「姑娘,咱们不好把你赶出门去,不过你要留下,就得听话工作,才有饭吃,懂吗?」这是寨主立的规矩,凡是留下的人,全得工作,用劳力换食粮。
一听他们不赶她走,她忙不迭地猛点头,险些没折了那纤细的颈项。
「好,等会儿,我带你去找方大娘,关於寨内的规矩,就由方大娘跟你说,不懂就开口问,知道吗?」
「知道、知道……」发现山口个儿能留下来,还有饭吃,那张沾满泥巴的小脸顿时笑逐颜开。她满心信任,站起来跟著狗仔七往外头走去,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看来,她是遇上了一群好人呢!
方大娘一瞧见她,就哇哇大叫,把她推进一间柴房里,替她烧了一整盆的热水,要她洗乾净些。
一套粗布衣裳被塞进她怀里,她呆楞的看著忙进忙出的方大娘。「这是什麽?」
「衣裳啊,你这件衣裳料子虽好,但又湿又脏,不能再穿了,你洗好身子後,就换上这套。」方大娘交代道,把她住那盆热水推去。
「喔。」她小声回答,却站在一旁没动静。
「还杵在那儿做什麽?」
「要--要怎麽做?」她问得更小声,一脸无助。
「你不会洗澡?」方大娘怪叫道。
是听说这小姑娘把名字、身世全摔掉了,但是总不可能,连洗澡的方法都忘了吧?
水汪汪的大眼儿,从那盆热水,看到一旁简陋的小椅子,仍是一脸困惑。「呃,我、我不晓得该怎麽在这里洗。」虽然失去记忆,她仍隐约知道,自个儿绝对没在这麽简陋的地方洗过身子。
方大娘恍然大悟,拿出一支木杓子。
「你就脱了衣裳,坐在这小椅子上,拿这杓子舀些热水,把身子、头发都洗乾净,懂吗?」她详细的说道,还一面做出一了范动作。
少女点头,抓紧了衣裳,脸儿微红,等著方大娘出门去。她害羞得很,不敢在旁人眼前脱衣裳。
方大娘走到门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转过头来。
「对啦,该给你取个名字,总不能让整个寨子,都跟著那些男人,喊你泥娃娃。」她想了想,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瞧你从进门起,就问东问西的,乾脆叫你问儿吧!」她点点头,对自个儿取的名字满意极了。
方大娘走出柴房,也关上了门,柴房内变得阴暗了些,但阳光透过木墙的缝隙,提供了光亮,屋内的陈设仍看得一清二楚,就连水面上的倒影,也清晰可辨。
「问儿!问儿.我叫问儿--」她低声念著陌生的新名字,小手解开腰带,脱下身上繁复精致,却又已遭污泥包裹的湿衣裳。
转眼间,娇小的身躯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嫩黄兜儿。
雪白的肌肤,有大半暴露在空气中,身上沾了不少污泥,有的已经乾涸,有的却还湿黏黏的。她双手抱著胸,即使四周空无一人,仍旧显得羞涩。
问儿探头在水面上端详著,只瞧见一张沾了泥巴的小花脸。
她伸手在衣裳里摸索,想找块布,沾湿了好擦擦脸,却摸出了那块破衣角。
双颊涌起一阵烫红,莫名的羞涩,让她立刻把破衣角塞回去,另外拿了块小帕子,搁进热水里沾湿,再轻轻将小脸蛋擦乾净。
不知为什麽,想到他穿过的衣料,会擦过她的脸儿,心跳就立刻乱了谱。
那双锐利的黑眸、飞扬跋扈的眉、无情的薄唇,彷佛历历在目----
怪了,她为什麽老是想到他呢?
擦了几回,问儿才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的倾身,靠在热气氤氲的水盆上,瞧著水上的倒影。
水面上,有著一张小脸儿。
那是一张清丽的脸蛋,柔嫩的肌肤像雪般白皙,彷佛吹弹可破。一双弯弯的眉儿,衬著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模样,可以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配上水嫩嫩的红唇,更显得美若天仙。
问儿诧异的看著水面上那张脸儿,轻颤的小手顺著柳眉,滑过粉颊,来到唇畔,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清洗身子。简陋的盥洗设备,让她花费好长的时间,才洗净了身子与长发。
一走出柴房,方大娘就瞪大了眼,发出连声赞叹。「哇,问儿,你洗乾净还挺漂亮的嘛!」
真难想像,此刻从柴房里走出来的绝世美人,跟先前的泥娃娃是同一个人。眼前的小女人,像是玉雕成的人儿,一眉一目都精致而美丽,即使穿著粗布衣裳,仍难掩那婉约的气质。
问儿抱著换下来的上好衣裙,羞红了脸。
「谢谢大娘的衣服。」她福身行礼。
「好了、好了,不过是些旧衣服。」方大娘挥挥手,心里更加确定,问儿绝对是个千金小姐。瞧那模样,说不定还是哪个高官的掌上明珠呢!寻常人家可养不出这麽娇贵水灵的姑娘。
她牵著问儿的手,在前头带路,边往右前方那长排的木屋走去,嘴里还边说著。
「来来来,你一定饿了吧?我刚才要人弄了些吃的,虽然不是什麽上好的伙食,总也还能入口。」
来到那长形木屋前,她推开其中一扇门,带著问儿走进屋里。
屋子里光线不怎麽充足,不过还是能看到正中央有著一张小桌子,靠墙的地方则有著两张木板床,比起柴房,这儿的陈设还算齐全。
小桌上摆了一碟小菜、一碗饭及一副筷子,方大娘拉出桌下的圆板凳。
「来,坐下来吃。」她拍拍图板凳。
「谢谢大娘。」问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後背,刚刚在沐浴时,肚子不知叫过多少声了。
她捧起边缘有些缺角的陶碗,闻著米饭的香气,举筷进食。虽然饿极了,但举手投足仍是优雅温柔。
方大娘拉了另一张板凳也坐下来,感叹的道:「你运气还不错,现在还有白米饭吃,要是早些一年啊,我们吃的,可都还是稀到不能再稀的汤水白粥呢!」
问儿尝了一口腌得很咸的梅干菜,小脸儿立刻皱成一团。她火速又拨了一口米饭,直到梅干菜与白饭都吞下肚,她才能开口发问。
「为什麽?」
「大娘我啊,几年前为了避蝗灾,带著一家老小来南方,所幸遇到了寨主收留,不过当时山寨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这小小一间屋挤了五、六口人,是寨主要人增建,我们才有地方住的。」
「辛苦大娘了。」问儿轻声说道,大眼儿眨了眨,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娘,为什麽七哥说我们是山贼?」这个名称,一直很困扰她。
方大娘闻言大笑。
「我们的确是山贼,外头传说的,那九山十八涧里的[山狼] ,就是咱们寨主。不过你放心,寨主不做害人的事,真要抢也是抢那些这民为盗、昧著良心赚钱的贪官和商人。」
那个男人,被人们称为山狼吗?那残酷的眼神、孤傲的态度,的确像极了不驯的野狼。
她没听过这个称号,却直觉的知道,这个称呼,能让不少人吓得魂飞魄散。
问儿停下竹筷,低头想了一想。
「那麽,寨主是好人?」她问道
「呃……这个……」方大娘一脸迟疑,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为难尴尬。
问儿等著,清澈的眼儿轻眨。
那个男人照顾灾民,供他们吃住,又只抢贪官污吏,做的全是义贼的行径,若不是禀性善良,怎麽会这麽做?
方大娘半晌後才开口,刻意转开话题。
「总之,以後你就住这儿,和你同房的叫小翠。」她嘱咐道。「这里不养吃闲饭的,早上寅时就要起床,女眷吃饭是在厨房旁边的长桌上吃,没事别进大屋去,女人是不能进那儿--」
「为什麽?」听到最後一句,问儿又开口了。
大娘被问得一呆。「什麽为什麽?」
唉啊,糟了,真是取错名字了,瞧这小姑娘,问个没完呢!
「为什麽女人不能进大屋?」
「这、这个还有为什麽,大厅本来就不准女人进去。」方大娘有些愕然,一时也说不出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