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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狼君 page 10 作者:典心

  锅勺转了个方向。

  「那王家妹子----」

  王家妹子两眼瞪得老大,忙提起大茶壶猛摇头。「大娘,说好了我得给汉子们送茶去的,去晚了,怕他们喊渴。」话毕,她头也不回,提着大茶壶便往工地走去。

  「那蒋家媳妇----」

  「唉呀,我家那口子在叫人了,不好意思,我过去看看。」她边说边退,退到了门口,裙摆一提,跨出门槛便溜了。

  「这----」杓子再一转,只见厨房里的女眷,纷纷找起借口想溜,一时间说话声四起,差点没给掀了长屋的屋顶。还有人反应快,假装晕厥,来个眼不见为净。

  开玩笑啊,昨天夜里,全山寨都听见,寨主吼着要问儿滚的声音,大伙儿心忧如焚,却没人敢探出头。

  平日的寨主,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盛怒中的他,更加的可怕。少了问儿,女眷们一想到,必须为寨主送饭,就吓得手脚发软。

  大娘翻翻白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想去当炮灰,都别吵了!  我去,这总行了吧?」她把杓子一丢、围裙一解,没好气的端起饭菜。

  唉,真是的,瞧寨主跟问儿,这些天都还处得好好的,像蜜里调油似的,怎会才一晚光景,就突然闹翻了?

  平日里,问儿总是乖巧温驯,但谁也想不到,她其实外柔内刚,自有主意,一日下定决心,就任谁也劝不听。

  这下可好,往后寨主的饭菜,只能照老样子,让女眷们抽签送去。

  大娘再叹口气,出门前不忘交代。「咯,我这就送饭菜过去,小翠,你等会儿去把签筒拿出来,午时可得照规矩来呀!」

  「知道了。」小翠点头,表情有些哀怨。

  等大娘一出门,女眷们便围了过来,好奇的发问。

  「怎样、怎样?昨儿个到底怎回事?」

  「月刚上山头,寨主的屋子里,就传来吼叫声,可吵得凶了。」小翠叹息,抚着心口。「过不久,问儿就到了我屋里,哭得好伤心呐!」

  「问儿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你们不也听见寨主的意思了?」

  「真的?假的?寨主真的赶她下山啊?」

  「唉,寨主那声[滚]  ,吼得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这还有假吗?」

  「说的也是----」

  长屋中,女眷们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寨子里,男人们虽没聚在一块儿,却也是一遇到人,就停下来交换情报、互报详情。

  这一日啊,怕是难过喽。

  在床上辗转一晚,尚未闭眼,天已大亮。

  霍鹰起身梳洗,眉头始终紧蹙着。梳洗完毕,他站在床边,瞪着那半边无人的床榻,紧抿着唇。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进来。」他僵硬的转身,却没看见想看的人。

  方大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寨主,早。」

  霍鹰僵硬的瞪着她,没有开口,更别提回应。

  大娘低着头,将饭菜端上桌,假装没看见寨主铁青的神色。

  他看向门外,恼火问儿的不见踪影,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迟疑了一会儿,浓眉紧蹙,他索性一掀衣袍,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吃饭,兀自生着闷气。

  「寨主慢用,我一会儿来收。」大娘扯出微笑,想要尽快离开。

  「等等!」霍鹰突然开口。

  大娘一愣,有些不安的停下。「呃,寨主,还有事吗?」

  「她人呢?」他背对着大娘,口吻僵硬。

  「谁?」大娘一呆,眨了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问儿。」他不耐的吐出那两个字。

  「嘎?」

  「别让我问第二次。」他啪地一声扔下筷子,冷着脸回首。

  大娘大惊失色,抱着饭篮,杵在旁边直发抖。

  「呃……问儿……她……她……」惊慌过度,她连话都说不好。

  「怎样?」他耸起浓眉,在不耐的情绪中,掺杂了些许不安。

  「她昨儿个晚上走了。」大娘鼓起勇气说道。

  「走?」他一楞,僵住。「谁让她走的?」

  大娘倒抽一口气,冷汗直流。「这个----寨主您昨晚不是……赶她走吗?」她怯怯的说道。

  糟了啊,听寨主这口吻,情况肯定不对劲,事情似乎不是大伙儿想的那模样。

  霍鹰瞪着方大娘,这时才完全明了,原本铁青的脸色,霎时间转为苍白,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

  「她出寨了?!」他咆哮道。

  「呃……是啊……」大娘吓得后退数步,连忙点头。

  「为什么不拦着她?!」这回,咆哮升级,俊脸青筋暴绽,好不吓人。

  该死!她一个失忆的姑娘,大半夜在九山十八涧里乱转,就算没跌死,迟早也让山兽给吃了!

  「可----可----问儿说,是、是寨主您要她滚----呃----要她下山的。」大娘脸色发白,鼓起勇气。这可是「罪证确凿」,赖也赖不掉的,寨主喊得好大声,整个山寨都听见了呢!

  霍鹰脸色更难看,猛地重击桌面。轰的一声,木桌在重击下转眼分尸。

  「我只是要她滚出这房子,不是要她----」他话声一顿,握拳咬牙,粗声咒骂着。「该死!」

  她手无缚鸡之力,没了他的帮助,连山路都走不好。如今趁夜下山,会遇上哪些惊险?

  她可能迷了路,正吊在某座山崖上,或是又失足滚落某条山涧。她也可能误闯深山,或是正被哪只猛兽追赶,受了伤、跌了跤,甚至奄奄一息地在垂死边缘----

  众多臆测在脑海中闪过,他紧握拳头,背脊发凉,担忧得快要无法呼吸。

  问儿,他的问儿,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寨主。」大娘低唤一声,从没见过寨主有这种表情。那双从来冰冷的黑眸,如今满是惊慌,冷静消失不见,他成了个方寸大乱的普通男人。

  霍鹰猛地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布满冷汗。

  「叫大夫到前头等着!」他吼道,抓起长剑,脚尖一点,便飞身冲了出去。

  还未赶到广场,霍鹰的哨声已传遍山寨。

  一匹高峻的黑马嘶鸣着,回应他的召唤,立即冲出马厮,在他身旁喷气踏步等着。

  他翻身上马,停也未停,策马便朝寨门而去。

  「开门,放桥!」巨大的吼叫声,像能震动地面。

  守门的大汉吓了一跳,忙跳起来照做,生怕动作慢一些,便会被寨主砍了。

  桥还没放到一半,霍鹰已连人带马骑至,未等整座桥落下,他便冲上桥去,策马一跃而起。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人马一体,飞跃山沟,落至对岸,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森林里。

  第九章

  浣纱城----

  「大小姐、大小姐----」

  隔著花苑小径、层层垂柳,便听见春步一面大呼小叫,急急的奔过来。

  「这回又怎麽了?」舞衣停在回廊中,啼笑皆非的看著贴身丫鬟。「还大小姐呢,小心让城主听到了又要罚你。」

  「你是大小姐嘛。」春步喘气叨念,唤了二十年的称谓,即使舞衣嫁为人妇,她还是改不了口。

  「好了,说吧,为什麽跑得这麽急?」

  「啊,对了,大小姐----」

  「嗯?」舞衣挑眉警告。

  「是是是----」春步警醒,连忙改口。「夫人,门外有个姑娘啊,说她是楚狂,呃,是城主失踪的妹妹----」

  「是卿卿姑娘?」舞衣一楞。

  春步忙点头。「秦不换在门前见著了她,吓了一大跳呢!」

  前些日子,楚卿卿由虎帐弟兄迎接南下,经过九山十八润时,让人给劫了。虎帐弟兄覆没,卿卿则不见踪影。

  楚狂以为是山狼所为,气愤的领兵攻打山寨,亏得是舞衣出面阻止,才拦下一场厮杀。在那之後,发生了太多事情,挽纱城被攻陷、楚狂被劫、舞衣领兵复仇,杀了始作俑者,还救回了丈夫。

  这些日子以来,挽纱城忙著重建,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极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卿卿的事。他们都以为,卿卿已经香消玉殒,哪里知道,这会儿那姑娘竟从鬼门关前跑了回来。

  「人呢?她人在哪?」

  「  请进厅里了。」

  舞衣惊喜交集,匆匆往大厅走去,一面还吩咐著。「要厨房备膳,准备一桌上好酒菜。还有,辟出一间清静屋子,送热水跟衣裳去,让她洗洗尘,可别怠慢了。」

  「是。」春步闻言,忙去办事。

  「等等。」舞衣想起一件事,又唤住她。「再派个人,立刻去堤防上通知城主。」得知妹妹安然无恙,他肯定高兴极了。

  春步微笑。「已经派人去了。」

  「很好。你回厅里时,记得去泡壶上好的桂花茶来。」

  「是。」春步点头,用小跑步奔开,急著去做事。

  舞衣则往大厅走去,她绕过重重庭院,踏过遍地的雨花台石,走入宽阔明亮的大厅,在门前停下脚步。

  杉木客座上,正坐著一名秀丽温婉的姑娘,手里拎著个包袱。她垂眼敛眉,一身荆钗布裙,却衣著整齐,掩盖不了那灵秀的气质。

  「卿卿吗?」舞衣问道,主动走过去。「我是舞衣,楚狂的妻子。」她轻声说道。

  跟粗犷高大的楚狂比较起来,卿卿纤细如柳,是个令人忍不住要呵护疼宠的美人儿。那双蓊水秋瞳,像是总蕴著泪,让人心疼,就连眉宇间,也有几分的愁。

  卿卿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呆望著眼前的美丽少妇。

  早就听说过,款纱城的方舞衣,是南方的第一美人,美若天仙。但那仅止於听说,没有想到,传闻可只形容到方舞衣十分之一的美丽,真正的她,美得慧黠秀雅,令人神迷。

  卿卿赞叹著,立刻对这新嫂子有了好感。

  也只有如此绝世佳人,才匹配得起大哥呢!

  舞衣微笑著,热络的拉起她的小手,在主位上坐下。

  才一坐下,卿卿便察觉,嫂嫂的腰间穿著南方妇人有孕时所系的绣兜,卿卿瞪大了眼,有些惊叹。

  啊,大哥手脚真快呢!!

  发现她的视线,舞衣粉脸微微泛红,装作不知。

  「你一路辛苦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察觉少女微笑下的愁容。

  卿卿略略一僵。

  「没的事。」她轻声说道,心头一酸,想起一张狰狞的俊脸,以及那声吼叫----

  滚,你给我滚出去!

  真是不争气,明知道该对他死了心,为什麽只是想起他,心口就好疼好痛----

  厅内有瞬间沈默,外头却传来一阵骚动,跟著就听楚狂人未到,声先到。

  「卿卿!」他吼道,高大的身躯,像阵风般卷进厅里----

  卿卿才刚抬头,就看见多月未见的兄长。

  「大哥!」她笑逐颜开,连忙奔了过去,扑进兄长怀里。

  楚狂一把抱住她,连日来的担忧,直到此刻才松懈。他紧紧抱著小妹半晌,确定她安然无恙,没少条腿,也没缺条臂膀,才松开双手。

  紧接著,才一开口,连串责骂就涌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把我给吓死了!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既然没事,怎不快点来挽纱城找我?」

  舞衣在一旁,掩著唇微笑,早习惯了他以责备代替关怀的性子。

  这个男人,要他说出肉麻话儿,可比杀了他还难过呢!

  楚狂的质问,让卿卿哑口无言。

  很显然的,大哥跟霍鹰有些过节,要是让大哥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待在山寨里,又入了霍鹰的院落,成了他的女人,大哥肯定要气坏了,只怕到时候挽纱城跟山寨,又要兴起一场争斗。

  「呃----我----我摔了个跤,跌下山崖,一时摔伤脑子,记忆有些乱,这些天都懵懵懂懂----」她、心念急转,编了个谎话,不敢据实以告。

  「你这些天都待哪儿?」舞衣问道。

  「这个----有人救了我,替我疗伤,收留我一些日子。後来,我恢复了记忆,才找到城里来的。」

  「那人住哪?姓啥名啥?咱们好去谢谢人家。」楚狂问道。

  「咦?」卿卿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人名唤霍鹰,又称山狼,他不但救了你妹妹,顺道也吃了她----

  她怀疑,要是实话实说,大哥会不会气得当场昏倒。

  「怎麽不说话了?想不起来吗?」楚狂一瞪眼,浓眉狐疑的蹙起。

  卿卿咬著唇,水汪汪的大眼看向一旁,不知该向谁求救。

  聪慧的舞衣立刻看出端倪,款款走来,握住卿卿的手,睐了丈夫一眼。

  「好了、好了,卿卿才刚到,肯定累极了,就先让她歇息吧!」她转过头,对卿卿露出友善的微笑。「来,我让人清了间屋子,在里头备了热水,你先去洗个澡,先歇会儿,其馀的事情,就等晚点儿再说也不迟。」

  楚狂一扬眉,方要开口,就见舞衣回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皱眉,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闭上了嘴,眼睁睁看著妻子带著小妹往内院走去。

  入夜後,方府内寂静无声。

  用完了晚膳,卿卿坐在房里,隔著窗棂,看著天上的月儿。

  那轮月亮,让她想到山寨里,躺在霍鹰床上时,所望见的那轮。

  霍鹰!

  他在做什麽?会不会----也正在想著她?

  可能吗?他那麽无情,是不是早就把她忘了,怎能奢望,他会想念她--

  想得出神,敲门声突地响起,卿卿愣了一下。

  「哪位?」

  「是我,舞衣。」

  卿卿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开门。

  「听楚狂提起,你夜里总是手脚冰冷,我让喜姨煮了一壶活血益肤的桂圆蜜枣茶,让你喝了,看能否好睡些。」舞衣已经换了件秋袄,缓缓走了进来。秋意跟在後头,手里端著药壶与瓷碗。

  「让喜姨费心了。」卿卿福身。

  「别这麽说,把这儿当你自个儿家吧!」舞衣笑著说,见秋意将茶壶摆在桌上後,便轻挥左手,示意她退下。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姑嫂两人。

  「来来,别站著,我们坐下聊聊。」舞衣亲切的牵著她的手,来到桌旁坐下。

  「你刚到挽纱城,一切都还习惯吗?」她一面说著,一面替卿卿倒了碗热茶。

  可茶才刚递过去,卿卿却突然脸色一白,捣住了嘴,奔到一旁去乾呕了起来。

  「怎麽了?你没事吧?」舞衣连忙走过来,取了手绢,替鲫卿擦著额上冷汗。

  「没----大概是最近胃不太好----恶----」卿卿白著脸,抬首才开口,又是一阵恶心上涌,不由得再度转头乾呕。

  舞衣愣了一下,一个念头闪过心头。

  「你这情况多久了?」她追问。

  「半个月左右。」卿卿缓过气来,轻声说道。

  舞衣心下有些明白,接著又问:「闻著食物的气味,就会不舒服吗?」

  卿卿点头。「是的。」

  「早上的时候呢?」她不死心的再确定。

  「呃,想赖床。」卿卿脸儿微红。

  糟了,嫂嫂会不会觉得她很懒?

  「楚狂知道这件事吗?」舞衣眼儿瞪得老大,伸手覆住胸口,知道自个儿的猜测,肯定有十之八九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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