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抓住希平。“你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你真的以为跟女人在一起,就可以得到救赎吗?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女人只是利用你逃开另一个男人而已?”
希平微微一窒,卢维德是他所见过最精明敏锐的人,凭著几个线索和条件,就能轻易掌握事情全貌,而这项天赋,也用在他的医术上,使得他年纪极轻,即在医界享有盛名,有“天才外科医生”之名。
但也不能怪其可以轻易发觉他与蓝翎关系中的矛盾处,毕竟太明显了。
从得知冀东玄出车祸后,蓝翎就像变了个人,不吃也不喝,两眼只看著冀东玄,他则小心地看护她,免得她不支倒下,而刘欣慧对他们的排拒更是明显,以“未婚妻”的身分严令禁止他们进入加护病房看冀东玄,但蓝翎也没因此而离开,她就站在加护病房外看著冀东玄,他则陪著她。
使得蓝翎再度恢复正常,则是卢维德宣告冀东玄的病情——有可能瘫痪一辈子的时候。
所以他不得不纳闷,一直坚持不向他们吐露冀东玄状况的卢维德为何会突然告诉他们?目的究竟何在?
热心?!不可能!
他松开钳制,也用力推开对方的。“我清不清楚要的是什么,你管不著,但我要的绝对不会是你!”
转过身欲离开,卢维德在他身后阴森地开口。“现在刀和剑都在我身上,你凭什么拿乔?”
他止步。“你是什么意思?”
卢维德笑笑。“你可以等著看。”语毕,他像嘲讽一般地行宫廷礼,像绅士般地弯了个腰,便转身离开。
疯子!他真的疯了!
希平握紧拳头,刀和剑……身为冀东玄的医师,如果他摒弃医德暗中搞鬼的话,根本防不胜防。
这该怎么办?
他慢慢走回加护病房,看著仍一动不动站著的蓝翎,心中泛疼。
打从知道冀东玄是在离开她家之后发生车祸,蓝翎就陷入强烈自责的情绪中,她认为自己得为冀东玄这次的车祸负上完全的责任,大有——如果冀东玄有个万一,她也会不顾一切以命赔命的准备。
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就像洛宾多年前因伤入院的情况,可那时,无人陪著他,任由恐慌占据不知所措的他,这回不同了,他可以支持著她。
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你已经好久都没合上眼。”希平将外套披到只穿单薄短袖的蓝翎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没关系,我还不累。”她注视著还躺在加护病房的冀东玄,两天了,他虽有清醒过来,但时间都很短暂,而他们因不是伤者的家属,所以全被挡在加护病房外面,至今,仍只能透过玻璃窗看著他。
“你知道吗?当幻想实践的时候,其实反而难以承受。”蓝翎幽幽地说道。
他皱眉下解道:“幻想?”
“对……有段时间,在我为他伤神、痛苦时,曾经有想过,为了只让他属于我一个人,他最好再也不能动,这样他就不能逃跑,不能再说话,我也就不会听到从他口中说出任何一句‘不能爱我’的话……我想他的时候,却可以随时去抱他、触碰他、亲吻他……没想到——这个想法居然实现了。”她转向希平,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这是不是很神奇?我的诅咒……应验了。”
他闭了闭眼,将她揽进怀中。“别再这样说,别再苛责自己!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的,所以才让他误会——”是的!他的自责并不亚于她的,如果他没来找她,说不定,她会与冀东玄和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倚偎在他怀中。
好累、好累……
这是不是一场梦?如果是的话,梦可不可以醒了?她无力再作下去,真的无力……
“你们两人怎么可以这样?”蓦地,欣慧尖锐的声音响起,将他们硬生生分开。
欣慧快步走到蓝翎面前。“你要不要脸呀?居然在昏迷的旧情人面前和新情人搂搂抱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已经被你害得半身不遂了,你还想怎样?”欣慧红了眼,一心只想把所有的挫折、怒气、恐慌全都发泄出来,而她认定了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是蓝翎。
“你这下高兴了吧?弄得玉石俱焚,他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欣慧失去理智大声的嘶吼道。
蓝翎深吸口气。“我……我会负责的。”从知道他瘫痪以后,她就下定决心了。
“负责?”欣慧冷笑。“你要怎么负责?”
“我会照顾他的。”蓝翎握紧拳头,态度坚定地说道。
“你?照顾?!”欣慧瞪著她,然后发出嗤笑声。“你要怎么照顾?有足够的金钱提供他做复健吗?有这个能力找到最好的医生去治疗他吗?”
蓝翎惨白著脸,这的确是很现实的问题,以她目前的经济情况,的确无力负担……
无奈的静谧笼罩住他们。
“我有足够的钱。”希平打破沉默说道。
什么?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
希平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有这个能力协助冀东玄。”洛宾留给他一大笔银行存款,够他一辈子衣食无缺,可他一直没动用,不过这个时候拿出来,似乎挺适宜的。
蓝翎摇头。“不!不行!这不是你的事,你不要——”
“蓝翎,我说过,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们两个一起承担面对。,”
“不行!绝不可以!”蓝翎激动的说道。“这事——”
“就这么说定了!”希平不容她拒绝。
蓝翎不由发急,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劝说。他是无辜的,完全因她而蹚进这赵浑水,怎可以让他陪她沉沦下去?
“真是感人呀!”欣慧尖锐地插进来,她上下打量希平。“你——有多少身家可以这样玩?”
“够多了,即使不够,我也会想办法筹到。”希平坚定的说道。
欣慧愣住了,她看看他,再看看蓝翎,眉头皱起。“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你也愿意照顾冀东玄一辈子?”
希平转头望著蓝翎。“她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这话让蓝翎一震,她望进希平的眸子,除了看到温柔,更还有……令她的心都揪起的情感,她眼眶顿时泛红。
“你别这样,我不值得……”她哑声说道。
“你忘了,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家人……”希平柔声说道。
家人吗?蓝翎垂下头,泪珠一颗颗往下掉。
欣慧被他们之间的对话弄糊涂了,但现在无暇去深思他俩之间的关系为何?脑中一片混乱,现在只想大吼大叫咆哮一番……或是——逃离这一切。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要演戏去别的地方演,哼!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补救,让自己的良心不会不安吗?”她推开他们,然后走进加护病房中,把窗帘拉上,将他们阻绝。
真是够了!
欣慧注视著那躺在床上的男人。
容貌仍是那样英俊,但缺乏那生气和不可一世的傲慢,就一点都不像她所爱的那个男人,而变成了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爱!对他,不敢再思及这个字,因为已变得太复杂。
当他出轨背叛时,无论有多少的愤恨和委屈,她还是忍著不愿撕破脸,不肯提分手,明的是不愿就这样放弃,让他和蓝翎称心如意,但——
这真的只是出于不服输吗?
仔细想想,她这一辈子从未对哪一个男人动过这么多的感情和心力。
她爱他的自信与自得。
她爱他的坚强和专业。
她爱他的品味及那难以捉摸的个性……
但——
她能爱一个不再是健康、完美的他吗?
无法给她心目中理想的婚姻生活,相对地,她必须照顾他?看护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他,协助他复健,而且是一辈子……
她能吗?
闭上眼睛,她对他的感情深得可以让她为他这样奉献、牺牲吗?
病床上有了动静,她忙睁开眼。
东玄发出呻吟声,太好了!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她忙走近倾向他。“东玄,怎么样?可以醒来吗?”她急切地说道。
东玄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失焦。
“东玄!”她著急的低声轻唤。“你说点话呀!”
东玄嘴唇蠕动了几下。
“你想说话吗?……是不是渴了?”她更靠近他,想听到他的声音。
“蓝……蓝、翎?”
她如被烫著一般的站直身,原先有的柔情蜜意霎时无影无踪。
她瞪著他,瞪著那口吐出别的女人名字的男人。
哈哈!太讽刺也太可笑了,为什么要为他奉献、牺牲?
他心中真有她吗?该死的混蛋!这辈子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恨一个人,恨不得剥他的筋,抽他的骨,他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干还活在这世上害人?
她手伸向他的脖子,然后掐住,只要一施力缩紧,他就……
“欣、欣慧?!”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东玄终于认清眼前之人。
听到她的名字,她恢复清醒,然后和他对视。
“我……我怎么了……这是哪里?”他很困难的说话,这是他出事以来,头一次开口讲出清楚的话。
欣慧慢慢收回了手,但仍倾向他。“你出车祸了,记得吗?”她轻声说道。
“车祸……”
“对!你人现在在医院,你父母到现在还没办法取得联络,你目前伤势严重,尚未完全脱离险境,而且——”欣慧露出惋惜的神情。“唉!你可能有瘫痪的情况。”她不在意他是不是刚清醒,她现在只想像他伤她一般的回敬他。
“瘫、瘫痪。”东玄无法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眼著念,脑袋像装满了棉花,完全无法思考。
“对!不过……这已经不是我的问题了,谁叫你自找的?叫你不要去找那个女人,你偏偏要去,所以——”她直起身子,看著再度闭上眼睛的男人。
又昏过去了?!
看著他良久。“……这是报应!”她轻轻说道。
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衣服,不再犹豫、不再留恋,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受到这样的伤害,她又为何要为他付出,这不是很荒谬的事吗?更何况——一辈子?!
走到蓝翎面前。“既然你要照顾他,那请你说到做到!念在我跟他曾是未婚夫妻一场,我会汇一笔钱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他。”
这话——?!蓝翎看著她,面露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欣慧仰起头。“我会跟他解除婚约。”
“你不能这样做!”想也不想,蓝翎脱口而出。
欣慧失笑。“为什么不能?”
“他现在正需要你!”她怎能在他最无肋、受难的时候离开呢?这样太残忍了!
“那你呢?”欣慧冷笑。“你不是要一直照顾他,那我算什么?你不是摆明了就是要我放弃?难不成要我毫无芥蒂地跟你一起照顾他?”
“我——”蓝翎顿时哑口无言。
欣慧注视她半晌,脸上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我跟你总有一个得离开,既然他已因你变成这样,你是有这个责任好好看护他、照顾他。”明知这样的说法很自私,可她无法控制。
“反正——一切都是报应,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受……他是你的了。”欣慧眯眼看著她。“听清楚了吗?这一切都是——报应!我会时时提醒你记得这一点。”
蓝翎哑然地望著她。
冀东玄是……她的了?!
第九章
一切都是报应!
究竟是报应了什么?
对冀东玄——是在惩罚他用情不专?
对蓝翎——是在惩罚她不该做第三者吗?为何要去介入别人之间?但是——她的罪真有这么重吗?她只是想要争取自己的机会呀!
真的不行吗?即使后来退出也不行吗?
确定了冀东玄已经完全脱离险境,没有生命危险,蓝翎和希平才离开医院,回到她的住处。
“你先去洗澡吧!”看著她苍白的脸色,他实在为她担忧。
“嗯……”
蓝翎拿著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梳洗完毕之后,她就要带著行李暂时住到医院去,准备看护冀东玄。
因为……他现在是她的责任了,而且是——一辈子……
弯身堵塞住浴缸,开始放热水,她脱下身上的衣物,然后在镜中看到自己赤裸的身躯,才几天而已,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而那脸……陌生得骇人。
拔开发夹,带著微酸臭味的发丝披泻而下,扎入的触感及气味同时刺激了她,令她产生前所未有的厌恶之感,看著、看著,手开始在梳洗台翻找著,她记得自己有放一把剪刀在这。
找到了!
抓起留了数年的长发,喀嚓!毫不留情地剪了下去。
随著一把把发丝落下,呜咽声也从喉头窜出,但她没有停下,只是拚命的剪、剪、剪……
当希平听到不寻常的声音和哭泣而担心地冲进来时,所见到的景象就是蓝翎赤裸著身躯,坐在地板上,全身沾满了黑色发丝,而手中抓著那些头发痛哭失声。
希平按捺下心惊,沉静地走向她,慢慢将她扶坐在已上盖子的马桶上,心疼地看到原本一头美丽的长发,如今却像被除草机肆虐一般,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看到她哭成这样,不忍再苛责她这样伤害自己。
拿起梳子,将杂乱的头发梳齐,再拿起剪刀为她稍微修齐,只是想要恢复美形,还是得靠专业的发型设计师补救才行。
修好头发后,打开莲蓬头,调到适当的水温,沉默地为她将身上沾黏到的发丝冲掉,然后为她洗发,而她则像娃娃一般任凭他摆弄。
她本能的闭上眼睛,不让洗发水流到眼睛,但希平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他让她的头仰靠在他的腿上,一点都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不适,但他的衣裤也全湿了。
湿黏的衣服令他不适,动作也变得不便,思索了一会儿。
他起身将自己的衣物褪去,同她一般赤裸,她张开眼睛看著他,两人头一次完全裸裎相对,却没有任何的羞窘和不自在。
但他怀疑她是否真看到了他、清楚目前的情况,人一旦失了神,得费更大的劲唤回,他必须要有耐心。
拿起沐浴棉,沾上沭浴乳,开始为她净身,而她只能看著他,无法动弹,全身的力气,早就在方才近乎疯狂的发泄、哭号中流失殆尽。
将她身上泡沫冲洗干净,试了试浴缸中的水温后,将她塞进去,这才动手清理浴室和自己。
看到那塞满垃圾袋的黑发,吞下那无奈的叹息,将自己的身体清洗干净,也进入那浴缸,坐在她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这样亲密的在一起,心跳因接近而本能的加快,也有些许生理反应,可此时对蓝翎只有说不出的怜惜和心疼,没有任何一丝色情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