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间旅馆住下来。”
“高希平!”她闻言立刻两手插腰,横眉竖眼地瞪著他。“你今晚敢踏出这屋子一步,我们就宣布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喝!怎么会这么严重?“别这样,只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呀!也不想想几天前,我都是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让我回报。”她走到他面前。“为什么要这么见外,我们不是好朋友、是亲人了吗?”
他看著她,目光柔和。“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因为这里不是岛上,我怕我在这,会让你困扰。”
“别想这些,你永远都不会带给我困扰……”她往前倾,额头贴著他的胸口。“永远都不会。”
这种近似家人、知己的信赖和依存感,只有从他身上可以同时感觉得到。
他伸手轻轻拥住她,对她的温柔和疼惜之情,溢满整个胸口。
一会儿,她抬起头,目光有些蒙眬。“怎么办?有你在,我变得好依赖、好爱撒娇。”
“傻瓜,‘亲人’是干什么用的?”
“说的也是。”她直起身子,展颜露齿笑道:“我去端水果出来,吃完之后,你就去洗个澡,准备休息了。”
“好……”
在蓝翎去厨房时,希平走到外面的阳台,俯望社区的中庭,蓝翎住在十七楼,往下看,可以看到不少住户门面状况,有些没拉上门帘的,客厅的情况都能见得一清二楚。
像住在斜对面的十五楼,就可以看到男主人正跟两个孩子趴躺在地上玩耍,和乐融融的模样,让人看了好羡慕。
这也曾是他小时候想像过自己未来长大后的模样,但,大了之后,却舍弃不敢再想了……
他闭上眼,偏头倾听著,这小小地方有人声、各个电视频道和电脑游戏的声音,很热闹,但他却已开始想念海涛的乐音。
啾~~
门铃声响起,打断他的冥想,他看了看门,此时他离门最近,应当他开才是。
再看向屋内,蓝翎端著水果站在厨房门口注视他,面无表情。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便向前打开了门。
门口站著一位个儿比他高、穿著白衬衫,手臂挂著西装外套,领带虽已松垮,可无减气势的英俊男子,一见到他,即使没人为他们介绍,仍明白他是谁。
冀东玄没想到会是一个男人来开门,而且是个这么俊美的男人,他皱起眉头,脑海中拚命搜寻蓝翎曾经告诉过他的亲朋好友名单,可没有这个人的资料。
东玄眯细了眼。“蓝翎在吗?”
蓝翎走出来,立在希平的身后,神色淡漠地看著他。“我在,找我有事?”
东玄走向前,不客气的将希平推开,走到蓝翎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走!我有话对你说!”
“去哪里?”被他抓得手疼,她忍不住挣扎起来。“放开我!”
“快放开她!你没有看到你已经把她抓疼了吗?”
东玄松开手,转向希平。“你是谁?”毫不掩饰他的敌意。
希平踌躇了一下,望向蓝翎,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分?
“他是我朋友!”蓝翎本能的站在希平前面,不想无辜的他被波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看到她竟然像母鸡一般的挡在他面前,东玄难以置信的瞪著她。“——这才是你想跟我分手的真正理由吗?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男人?”
他竟做这样的指控?!直觉地就要开口做辩解,可最后却放弃了。
解释又有何用?是怕惹他不开心?怕让他对自己厌恶?现在……这些重要吗?
已不想再有瓜葛,又何须在意那么多?她已经决定不要再爱他了,要彻底死心。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一点!
她抬起头,仰起下巴。“对!是因为这样!是他让我想早点将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给做个了结。”转过头,看著希平。“你既然有想娶的人,而他愿意比你疼我、爱我,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冀东玄难以置信。“贱人!你在玩我吗?一边说爱我,一边却与另一个男人勾搭。”他真的无法相信,蓝翎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希平脸一沉。“你说话客气一点。”
“客气!”一直压抑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爆发出来,他一把抓住希平,抡拳就揍过去。
“你别这样!”蓝翎想也不想地就扑了过去,让自己挡下那一拳,而这一击,可让她撞倒在地,头碰到玻璃门,发出好大的声响。
“蓝翎!”希平立刻冲过去扶住她。“怎么样了?”他又急又惊。
这一撞和那一举可不轻,东玄则愣立在那,完全无法反应,只能呆呆注视蓝翎的脸颊慢慢肿起来,而嘴角流下血丝。
蓝翎在短暂的空白后慢慢恢复意识,她扶著希平,不稳地站起来,强忍著去触碰脸颊,那儿火热得像被烫著一般。
有些虚弱地靠在希平的怀中,她睁开眼直视东玄。“你走吧!”
“蓝翎,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单纯地来看她的情况,怎么会脱序至此?!
“我们既然说好……‘Game over’,我希望……你可以祝福我,就如同我祝福你一般,希望你……可以和刘小姐……白头偕老。”她走向前,来到门边,将大门敞开。
“再见!”
冀东玄抬起手想触碰她的脸,可看到她竟往后退,流露出戒惧的神情,他的手僵立在空中,然后他发出难听的嗄笑声。“哈!哈!没想到我居然会蠢到这种地步……”说完后,他便像风一般地转过身子,按住电梯,原本就停在这楼的电梯门立刻开启,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去,离开她的视线。
蓝翎把门关上,伫立一会儿,转过身,希平就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心地望著她。
她想露出微笑,告诉他她很好,可才一扯动嘴角,脸颊便像要撕裂一般。
“如果你要我去揍他,现在说还来得及。”看到她脸上愈发明显的肿胀,他不禁怒火中烧。
“算了!当我自找的,谁叫我把你拖下水……”她转身靠在阳台,搭著护墙往下看,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冀东玄正快速地穿越中庭。
她咬紧下唇,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来到她住的地方呢?
也好——就让曾在这屋子中所享有的欢愉甜蜜,同他的离去一起消弭吧……
突然东玄停下脚步,抬起头,往上看了过来,她内心一紧,他会看得到她吗?她没有避开,定定地注视他,从上往下看,可以看清楚他的动向,但从下往上看呢?
在这重重叠叠的楼层中,百户灯火中,他可真能认得出,哪一间屋子才是她的?能见得到她立在此处吗?
无声的问题,无解的回答。
冀东玄低下头,再度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再也见不到他。“多奇怪……刚刚,在他面前宣告我也有‘其他男人’了,看到他震撼不信的模样,的确让我有种快感,但是……为什么我现在却觉得好空虚?觉得好悲伤。”她喃喃低语道。
希平轻叹。“如果你不是真心爱他,又哪会难过?……别说了,你的脸都肿成这样,先做冰敷吧!”
她转过身,默默走进屋子。“……对,现在是疗伤时间……”
……就这样吧……
让时间复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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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冀东玄无意识的开著车,脑袋昏沉沈,像塞满了一团又一团的棉花,不停地踩著油门,想透过速度,将脑中的紊乱厘清。
才短短一天,他的世界好像被翻转了过来,而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目前在他生命中占最重要地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女友,一个是他的……秘密情人。
一直自信,他能够轻易掌控这两个女人,快意游走其间,可——是从何时开始失控的?
他认定欣慧会是最佳伴侣,一如她也是这么想的,两人无论外貌、家世、社会地位都相当,和她一起走,一路会顺畅无比,但,突然间,在欣慧的眼中,人生伴侣远不如两个女人之间的战利品来得诱人,赢得他比爱他这件事重要多了。
同样地,他以为蓝翎是最爱他的,她的爱经常让他感到满足和骄傲,可——何时她也有其他男人了?
赫然发现她身旁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所带来的打击是完全超出预期和难以接受的。
怎么会如此?他不得不提出质疑。
——当蓝翎说爱他时,另一个男人是否也在她心中?
——当他为她的爱而感到自负和歉疚难安时,是否又都是虚幻的谎言所致,让他自以为是……
这样算什么?他在她们的眼中到底是什么?难道她们不爱他?!
不!这太荒谬了!尤其当他已经对蓝翎动了比自己原先所认知还要多的真情时……
他再也不能自欺,以为蓝翎可以成为他生命中一段美丽的插曲,尤其这一年,她的爱像水滴般,不断地滴进他的心、他的灵魂,使得总以为“爱情”只是小女孩梦幻之物的他,也开始在意、有所期待了。
可笑的是,让他明白这一点的竟是欣慧。
欣慧摊牌时,对他说出那份理智、也是他所认为最好的“合伙关系”时,他竟打了个寒颤。
难道——这就是他原先所计划的?一个不需要爱、信任、忠诚,完全便利的互利婚姻?
不!突然间发现,他已经不想要了,这样充满算计的婚姻,令人感到无来由的厌恶,和一个无法再爱自己的女人、看透自己的女人共同生活一辈子,他不愿意!
所以,他急切地想找到蓝翎,想告诉她,他决定要好好地、专一的爱她,再也不三心二意了,只是——
一见到那个男人,他就红了眼,昏了头。
等等!
那个男人真的是蓝翎的“新欢”吗?会不会蓝翎只是拿来做幌子,要与他断得一干二净?这不是不可能的,依蓝翎的个性,她是会这么做的。
想到这,胸口的郁闷稍稍纡解,思索片刻,决定再回去找蓝翎弄个明白,否则他不轻易罢休。
思及此便立刻行动,他开始回转方向盘,打算把车子开回去,可他太心急,竟没留心到路口的灯号已变,由于他是在高速下回转,等他掉转车头,见到迎面而来的车子时,已经来不及踩煞车。
猛转方向盘,可徒劳无功,依旧与来车擦撞,他斜斜地往路旁的屋子直冲过去——
尖锐的煞车声后——
砰!
黑暗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蓝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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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尖锐的哭喊将希平从半梦半醒中完全惊醒,他从软铺上爬起来,飞快地跑出书房,来到蓝翎的卧房,幸好门没锁,他可以轻易地转开。
一进去便发现蓝翎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著,不安稳的转动著头,口中直喊不要!不要!显然是被噩梦给纠缠住了。
希平走过去扶住她。“蓝翎,醒醒!醒过来!”轻拍她的脸颊,不停地唤她,直到她终于睁开眼睛。
蓝翎先是目光茫然的看著他,然后突地坐起身,急促地打量四周,在确认这时真的是置身在自己的房间后,才松了口气。
“我……我怎么了?”
“你刚刚在梦中尖叫,我被你吓得跑过来。”他伸手抹去她额上的汗水。“作了什么梦?让你吓成这样?”
她用手环住自己,好像很冷一般,她吞了吞口水。“我梦到他了……”
“梦到……冀东玄?”
“嗯!”想到方才的梦境,她不禁用力抓紧手臂。“我梦到他……全身都是血的来到我面前,我被吓得不停地跑,可他也一直追在我的后面,想抓住我……”愈说愈心惊,因为那梦真实得吓人。
“你想太多了,所以才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的心绪还是无法平静下来。“真不明白,为什么在梦中我会吓得逃跑?他是我最爱的人,不是吗?”她摇摇头。“在现实中,我才是拚命追他的那个人……”目光变得蒙眬。“即使他满身都是血……”
“那只是梦!别再想了!”他轻轻将她推回枕上。“快闭上眼睛再睡吧!”
她拉住他,眼神露出哀求。“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不敢再睡了,怕再梦到浑身是血的冀东玄,吓得她心脏都快停了,此刻萦绕在她心头的不安和难受,仍挥之不去。
他看了看她,轻轻点头。“好!”在她身边躺下,一如他们在海边屋子时的情况,只是今日需要慰藉的人换了。
两人面对面侧躺,互相看著,了无睡意。
“这里没有海涛声伴眠,睡得著吗?”她起了个话头。
他苦笑,她果然了解他。“嗯!一直游移在似睡非睡之间,不过比起前两天好多了。”
“前两天怎么了?”
“嗯,想你想到睡不著。”他很老实地说道。
她听了不觉睁大眼睛。“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希平流露出有些悲伤,又带著无奈的神情。“你离开后,我的周遭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静到我以为所有的声音都随你而去,一点音乐都听不到……”他眼神飘过她。“其实我应已习惯这份安静,可竟莫名怕了起来,不!应该是说厌恶。”他视线再度回到她的脸上,露出苦笑。“怎么办?你让我开始害怕孤独了。”
他从没这么恐惧过,洛宾死后,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一个人一直过下去,直到死,可因为她的出现,使得原先所习惯的生活起了波动,再也难以平复。
曾认定自己不会再在意任何人了,可对她……就是放不下。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找出答案,所以离开了小岛,追随她而来。
她的心因他的话而感到刺疼,原来如此。
其实害怕孤独的背后,是个受伤累累、害怕与人接触、怕再度受伤的灵魂呀……
看进他的眼,从他的眸中看到反射的自己——呼应的是另一个孤独的灵魂。
其实她也有这种感觉,尽管才与他相处短短不到几天的时间,但有某部分的自己遗落在他与那座岛上,而在她离去时,亦带走某部分的他……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们,有著双子的命运和缘分吧?!否则上天为何要安排他们在最孤寂、无助的时候相遇呢?
蓦地,一个念头形成了,而且愈想愈觉得可行,她坐起身,并将他一并拉起。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那我们一起生活吧!我们两个一起组成一个家,一直在一起。”父母已不在,手足皆有自己的家庭了,而她的爱人……则要与另一个女人结婚,她无所牵累,孑然一身了。
他的情况也和她差不多,没有至亲、没有挚爱,同样孤单的一个人,而他俩却又是这么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