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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福了 page 3 作者:单飞雪

  乐香自他身上坐起,慢条斯理地从他身上爬下来,然后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五官皱成一团,铁青着脸,一副痛苦的模样。

  乐香伸手拍拍他面颊。“你要不要紧?”

  “我……”白微生忍不住臭骂她。可躺在地上骂了一轮,只见这女人不痛不痒地掏掏耳朵,拍拍身上灰尘,很无所谓似地,反倒是他像在发泼。

  白微生喘口气,骂累了,坐起来。

  “我真倒八辈子霉了,和你这白痴作邻居,又蠢又笨又发疯病。”

  微生站起来,掏出扇子,甩开来煽风,试图熄灭满腔怒火。

  “白公子——”乐香坐在地上,抬首很认真地劝他。“你可不可以冷静点?”

  微生眼角不住抽搐,心想发疯病的是她,这会儿竟要他冷静来了?他要不冷静,早把她踹到天边去了!他深呼吸,斜脸瞪住她。

  “敢问爱姑娘发疯病、不要命地翻墙过来找白某,是为着何事?”他一脸压抑,竭力冷静地问她。

  爱乐香懒洋洋坐在地上,定定看他,一向浑沌朦胧的黑眼睛这刹清明如水,反教微生心底发毛。

  乐香盯着他瞧一阵,才开口道:“听说你很会写字书画?”

  微生昂脸,顺过发鬓。“什么听说,是事实。”他纠正她,很神气地挥着扇。

  “真的吗?”

  “什么什么?”白微生附耳过去。“我没听错吧?你怀疑?”

  “你真有那么行?”

  “不相信——”这简直是侮辱,微生揪住她就往露台拖,然后指着石桌上的一幅画。“你看看这是什么?”指着案上画了一半的草图。

  乐香低头研究。“鸡?乌龟?石头?树?长虫?毛毛虫?”

  “是大鹏!”真真气死人也。微生咆哮。“大鹏,展翅的大鹏,也难怪你不知道,毕竟每个人的知识有限。”他一副很谅解的样子。

  “哦……”乐香看清楚了,跟着“咦”了一声,指着画问:“翅膀上这一坨黑黑的是什么?”

  白微生瞅着她。“是什么?”

  乐香眨眨眼。“对呀,翅膀上的是什么?”

  “是你这三八扔的石子!”微生冲着她咆哮,又指着自己眉尖痛处。“你那颗石子莫名其妙打上我这,我一痛、笔一斜,这幅大鹏展翅就变成了大鹏‘肥翅’,这画毁了,你知不知道?我画的大鹏可值钱了,你你你……”他激动地戳着乐香额头咆哮。“你这杀千刀的臭女人,你要是男人我非把你踹扁!你十颗脑袋都不够赔,我真想把你的猪脑摘下来踢,再把你该死的腿打断,你哪只手扔的石子?我他妈的切了它!”

  “哗!”乐香眨眨眼,还笑。“这么暴力?”

  “暴力?”微生瞪着她。“要不要着更暴力的?”他抄起那幅画,瞬间就撕个粉碎。

  “啧啧啧,”早知他脾气暴躁,爱香还是忍不住苦劝。“何必呢?那一坨黑渍或许可以补救。”

  “我白微生可不会卖幅有瑕疵的画。”微生拍拍双手豪爽道。

  “也许你可以将那坨墨渍改成翅上的什么啦,譬如一只鸟刚好擦身而过,叠上了……你不是神童么,这应该很容易啊,你画那么辛苦就这样撕了,多可惜。”

  白微生瞪着爱乐香,诧异她可以说得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她害的,可恶啊!

  无视他气得扭曲的脸,乐香径自转了一圈,环顾起花苑。

  红花绿叶,松竹参差交立,她由衷赞赏道:“我可是第一次来你家,果然很漂亮。”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白微生催促。“你看够可以走了,我没时间跟你瞎耗。”

  “好。”乐香也爽快,只见她低头抽出一张写挽联专用的白绢,“涮”地一声展开绢面,摊在案上。

  “你干嘛?”微生看乐香俯身,手掌贴着白绢,轻轻抚平绢面。

  她的动作细心专注,像在摸着什么珍贵的玩意。微生一时倒有些失神。发现乐香有一只好小好白的手,指尖轻巧地摩挲过细绢,绢面瞬间柔柔躺平,仿佛非常听话。

  看她俯身凝视绢面的侧影,微生不知怎地对这日光下剪影,有一刹怔忡,短暂的恍惚,好像看见的不是那个爱乐香……不是她又会是谁?正失神,乐香已直起身,回头对他笑。

  “白公子,都说你写得一手好字,我倒想开开眼界。”

  白微生双手叉腰,盛气凌人。

  “你这写挽联的丫头,倒来质疑我这雨维城公认的大才子,呵……”他挽起袖子,步向圆桌,表情自负。“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他蘸笔,俯身落案,还斜过脸来对她眨了一下眼睛。“看了以后可别自卑得封笔。”说着,左手拉住绢面,屏气凝神,一张俊容霎时异常严肃,正要落笔时——

  “等等!”乐香挡住他的势子。“我要指定字,要不你写你擅长的当然漂亮。”

  竟这样小觑他?臭三八!微生耐住性子问:“好,我就让你哑口无言,你说,什么字?”他一张脸臭得就快炸了。

  “萱帷月冷,魂飞仙乡。”

  微生冷笑。“不愧是开棺材店写挽联的。说的尽是不吉祥的话。”请举,提笔,一鼓作气,于白绢挥洒出几个英烈豪迈的字,苍劲爽利,似字又似画,每个字都像一个意境。坚硬棱角分明就似他的性子那样鲜明,又带点才子该有的任性潇洒,轻而易举就洋洋洒洒写完那八字。刚要收笔,乐香又凑过身来指着落款处。

  “你的名字。”

  “等等——”’微生皱眉。“干嘛还写我的名字?”

  “好习惯。”她道。

  “喔。”他写了。白微生——那字清俊漂亮,像翠竹,像诗,像一痕月。写完、收笔,她又有意见了,指着冷落。

  “再写个秋若寒。秋天的秋,若然的若,寒天的寒……”

  白微生眼角抽搐,霍然掷笔。“不写了!妈的,你耍我是不是?什么秋不秋的?你到底真要看我的字还是在玩我?一下要我写这、一下要我写那,你当我谁?什么东西!不干!”

  见他发起脾气,乐香缄默。待他骂完,她深吸口气耸耸肩。“好吧。”也不再罗唆,顺手就抽去白绢。

  微生握住她手腕。“你干嘛拿走?”

  乐香微笑。“我拿回去好好鉴赏,怎么。你一手好字怕人细看么?”

  微生松手。“呵……”眯起眼来打量她。“你这丫头——”他瞅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啧啧,爱乐香……你以为你的诡计骗得了我?”

  第二章

  乐香镇定自若,一对黑湛湛的眼闪烁着,在微生质疑的眸光中,她轻轻地护着手中白绢。

  “什么?”她表情无辜,甚且还天真地眨眨眼。

  “哼哼……”微生摸着下颚瞅着她。“说什么想试我的字?我看,你根本是崇拜我,爱慕我,欣赏我的字,欣赏得不得了,故意想这样诈去我的字是不?——敢情你想偷去裱好收藏?”

  乐香眼睛一亮,乐了。“是。”笑咧嘴,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她将白绢很珍重地收入襟内,贴着她身体。“我崇拜你爱慕你佩服你,整个雨维城谁不如此,全都为你白微生着迷。”

  “哼!”微生甩开扇子,昂着下巴,很潇洒自负地煽风。“罢了,看你那么中意就赏你吧!”

  乐香拱手。“多谢。”转身就走。

  “喂!”微生忙喊。“你干嘛?”

  乐香回头道:“我回去啦。”

  微生上前赶紧将步往大门的她拦回来。“大小姐,你这样大摇大摆从大门出去,守门的、还有仆人见了,肯定会跟我娘说,要让她知道你进来找我,我肯定被骂到耳朵出油!你行行好,别给我惹麻烦了。”

  微生将她拦回来,这才惊觉乐香肩膀荏地纤细,和他的如此不同;又发现她很娇小,头顶几乎只到他的下巴……这就不得不注意到她的长发,并不像外边闺女扎得整整齐齐,只是干净地柔放肩后。还讶异地闻到她身上,有一种生乳的味道……生乳?微生止步,俯瞪她,她也莫名地仰望他。

  他问:“你刚饮生乳?怎么有乳味?”

  “我刚做馒头,馒头加了生乳。”

  “哪有馒头加乳的?”

  “我做的就有。”

  他挑眉,不确定。“加生乳?”

  她很肯定地点头。“是。”

  “能吃么?”

  “当然。”

  “哼,怪事。”随即将她推往墙壁。“回去、回去。”

  “走哪?”乐香问。

  “你打哪来就从哪回去!”真废话,他凶恶地瞪她一眼。

  乐香凝视着那堵高墙。“哦——也对。”她点头同意,很果断地当微生的面就爬起墙来。可是这边没椅子踮脚,她小小的足尖不住往下滑,砖墙上生了湿苔,怎好攀爬?

  白微生立在她身后瞧了半天,终于很受不了地将她揪下来。

  “拜托,姑奶奶!你要给我爬到什么时候?我以为你行的,你不是爬过来的么?”

  “那边有椅子踮脚。”乐香被他揪着,对他不耐的表情认真回道。

  “你要我去搬椅子给你踮脚?你开啥玩笑!”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她说。“你只要蹲下来,把背借我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的背让你踩?”

  “嗯。”

  “要我这个雨维城最负盛名的大才子白微生的背,让你这个卖棺材的踮脚?”

  “嗯。”她不觉有啥不妥,还答得很干脆果断。

  忽然一阵静默。

  白微生无法置信地瞪着爱乐香,她则坦荡荡地迎视他。半晌,见他都不出声,她终于有些反应过来。

  “不行么?”

  “行。”微生俯身,烦躁道。“行行行,只要你快点给我消失,什么都行。”他快被她闹得发疯了,忍忍忍,只要她快点滚回去,踩背就踩背。大丈夫能屈能伸,行走江湖,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白微生慷慨就义,半蹲地上,还不断在心底给自己心理建设。

  爱乐香提脚,正要狠踩下去——

  “慢着!”微生猛然抬头,恶狠狠地警告。“这事你要敢……”

  “我绝不说。”

  算她反应够快,但微生还是有些不安,要让人知道他堂堂一个大才子给人当椅子踩,以后还能混么?“我说真的,爱乐香,这事你绝对绝对……”

  “绝对不说。”她眨眨眼,还以一笑。“秘密。”

  白微生愣住,深吸口气,这才认命,低头蹲好。

  乐香身子很轻,轻灵地踩了一下,就攀至墙头。

  微生直起身望她。“行么?!”她毕竟是个女人,他有些担心。

  乐香翻过墙,双手攀在墙沿上,微笑着,双腿往下探。“谢啦,微生。”人慢慢踩着墙下去。

  微生瞧不见她了,只听得她往下爬的声音。他又吼着:“行不行啊你,你给我踩好,要摔死了不关我事啊!”

  是不是该让她走大门的?微生不安,索性一个长手跃上墙头,探头望她,俯瞰她往下跳的势子。

  不错嘛,就快平安落地。正放心时,乐香手滑,脚一溜,“哇”了一声,整个人就摔下去!微生情急,俯身就抓,来不及了!但见她结结实实地跌落地面,“砰”的好大一声,整个人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哇勒——出人命了!

  微生火速跃墙而下。“喂?喂?!”伸手碰了碰乐香,他紧张得脸色泛青。她不会就这样死了吧?他害死她了?

  微生将乐香翻过来,横抱怀中,她的脸埋进衫内,软软的身子动也不动。

  微生冷汗直淌,摸着她的发,情急地迭声直嚷。

  “臭丫头,你死啦!喂,你别吓我啊?醒醒!”

  微生咆哮好一阵,终于,埋在他衫内的脸缓缓转过来,露出那带点恍惚的脸儿,黑黑的眼睛望着他,朦胧浑沌,仿佛未醒。

  微生松口气,很小心摸摸她脸颊。“摔到哪了?没事吧?”口气温柔不少。

  乐香躺在微生怀里,恍惚地望着白微生。他的手轻轻揉着她后脑,像是怕她摔痛了。乐香眨眨眼不敢相信,那惯常盛气凌人的眉眼,这刹竟那么温柔望着她?!乐香更用力眨眨眼,终于看清楚他的轮廓。白微生,原来真的好看,剑眉星眸,面容斯文清俊,像天上一朵弃世孤傲的白云。

  “怎不说话?真摔傻了?”微生指尖轻轻触摸了她的眉与眼,又小心翼翼地抚过她脸颊,然后皱眉。“完了完了,我看我去找大夫……”

  “白微生。”她出声。

  见她开口,这才令他松了眼眉,缓了神色。

  但见乐香懒懒地瞅…他问道:“白公子……你真聪明?最聪明是你?”

  微生挑眉,不解她的意思。跟着敛容,见乐香一个伸手向他,弹指,“答”地一声,平空在他眼前变出一朵玫瑰。

  微生讶然,怎……怎么回事?他诧异地瞪着那朵玫瑰。在红粉玫瑰后,是乐香艳唇轻绽的一朵笑。

  “给你。”她将花儿递给他,难得露出神气的表情。一双眼又清又亮,黑白分明。

  微生愕然,恍惚地收下那枝玫瑰。“等等,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玫瑰从你手上长出来?你藏好的?藏哪?”该死,他最恨这种不明不白的事。

  乐香缓缓站起来,俯身向仍蹲在地上直盯着玫瑰的白微生,附耳悄声说了几句,声线又轻又柔。

  白微生听了脸色骤变,抬头,乐香已离开,只留他一人像个傻子似的握着那朵盛开玫瑰,一脸骇然地想着她的话——

  “你不懂?原来最聪明的不是你。”

  留下糊涂了的白微生,乐香回到店内工作台前。

  老管家周福泰,正在帮她收拾案旁干了墨渍的挽联。

  乐香扶案坐下,窗扉透进日光,洒落在案上,她伸手摸了摸赭红桌面,掌心感觉到一片日晒后的暖意。乐香微笑,深吸口气,抽出襟内微生写的那幅白绢,一个势子将之飞铺落案,巧手抚平绢面绉褶。

  她凝注微生字迹,轻声吩咐:“周老,帮我研墨。”

  周老磨起墨来,研究小姐掌心下的字,“白微生”三个大字特明显地。

  “小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要三思,别惹了那个脾气暴躁。性情乖张的白微生,要知道,他才情虽高,性子却特坏。”他猜小姐打算利用白微生的字,当挽联给那个可怜的少年。

  乐吞没听劝,她指着微生落款处。

  “这下头只要加上几个字,就是道地挽联。就写,白微生……哀挽若寒。”她提笔,凝神思索。“嗯……好,就加这四个字。”跟真的一样。

  “小姐,白公子的字全城知名,你怎么模仿?”太难了吧!要写出他惯有的特色,可不容易。他的小姐若学得出,岂不可以去卖字画了?白公子的字可是一堆人排队抢着要呢!

  乐香却一脸自信,左手按绢面,右手蘸墨,一副“天下无难事”的模样。但听她说得斩钉截铁。“微生有的是天分,我却是苦练十几年的底子,要模仿他的字不难。”话未说完,她已行云流水地写下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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