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懵懂,都不知有那么一天,微生将掀开一只红纱盖。
那时烛光摇曳,露出一张脸来对他微笑。微生心悸,这世上再没有一朵玫瑰,比得上他看见的那一朵笑颜。
爱乐香笑得两眼眯眯,双腮绯红。“相公。”她说的很温柔。
怎么知道,原来,白微生正是她未来夫君,怎么知道愿望都能实现。
白微生拥着乐香,忽然想到那一个梦,那满苑的玫瑰,如今都开在他心底。
夫复何求?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只聪明,还非常有福气。谁说不是?就凭卖棺材,他混上了三品官,娶到了爱乐香,也娶进了满满福气。他深信,终有一天爹会明了,爱乐香确实为他带来福气,时间会证明,他们过得如何幸福!
尾声
时间果真能化解白老爷的心结么?
花开花谢,春夏秋冬,白老爷的心始终闭锁如千年不摧的寒冰。
年复一年,当白夫人已经谅解微生,并与乐香交好,当微生事业越干越大,名气越响,白老爷严肃僵硬的面容却更是阴郁沉敛,他脸上皱纹越来越深,像无数坚硬的刀刻进脸肤,他用冷漠与孤独保护自己的信念,谁来说情都不听,他恨独子违背他,恨微生硬是娶爱乐香,好似把他这父亲抛弃。
白老爷固执地保护着自己,也一日日益发孤僻地过下去,一颗老心,槁枯如灰。他不快乐,却仍死抱信念,维护自己的面子。
转眼小乐生已长至五岁,会跑会跳,活泼好动。
春暖花开的午后,艳阳高照,白微生仍是一袭白衫出门。
爱子白乐生追过来抓住爹爹的手,直嚷嚷:“我要吃绿豆糕、要吃桂香酥,我要吃嘛!”他嚷着上茶楼。
微生笑着,低头正要应许,却见一道熟悉身影闪过眼帘,抬头但见他爹身穿蓝袍出府,正欲上轿。
微生眼一眯,忽低下身来对着乐生白扑扑的脸道:“你真想吃?”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乐生拍手高叫。
微生抓住他,指着爹的背影。“行!你跑过去,抱住那个正准备上轿的老公公,喊他爷爷,他即刻带你去,想吃什么他都会答应你。”
小乐生可聪明了,瞅着那公公,狐疑地问:“是么?不要!那爷爷看起来好凶,脸那么臭,眼睛那么尖,恐怖!”小乐生摇头不依。
白微生拍拍爱子怂恿道:“真的,你信爹,你喊他爷爷,他什么都依你。你想想甜甜的绿豆糕、香喷喷的桂花酥……”说到这,小乐生已经忍不住拔腿冲过去。
“爷爷——”小乐生嚷地恁是大声有力。没法子,他太饿了。小手狠狠抱住白老爷双脚。
白老爷正要上轿,忽地僵住,连下人都愣住了。
小乐生死命抓住金主,按爹爹的主意大叫不歇。
“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绿豆糕桂香酥烧卖奶黄包猪肉饼煎羊肉蒸虾卷……”他自动加了不少,不忘又叫:“爷爷爷爷爷爷爷爷!”这么多声应该够吃那么多。
却说白老爷大惊失色,俯瞪着他始终不认的孙子,耳朵嗡嗡作响,看着这小子白胖胖的双手紧揪住他双腿,蓦地如遭雷击,心都融了。
“你……你……你知道我是你爷爷?”俯身,颤抖地抱起小乐生。
多么可爱的圆眼睛,多么俊的小子,多么粉嫩的脸儿,多么软的身子。他抱着乐生,乐生倒不怕生,只瞅着老爷爷,不忘提醒——
“我要吃绿豆糕、桂香酥,很多很多,带我去吃……”
下人傻了,忽然鸡皮疙瘩掉满地,只因他们竟看见那老是不苟言笑、固执古板的老爷子,竟对着个小娃儿,笑得露牙展眉,两眼眯起,还用一种他们听了直头皮发麻的软腔调,对着小娃儿道“你要吃啊?爷爷带你去,吃什么都行,爷爷买喔,乖喔,好乖喔,乖乖喔,好乖乖喔……”乖得一手下人恶心想吐,毛骨悚然像见了怪物。
小乐生自爷爷肩头望去,看见爹爹对他眨眨眼。小乐生笑了,也眨眨眼。这声爷爷果然好用。
白老爷像是把累积一生的热情,一股脑对牢这可爱孙子发泄,带他到茶楼,点了满满一桌菜,然后对牢小乐生痴痴傻笑,看着这小子吃得满嘴鼓鼓。
伙计们经过,斟茶送餐,向白老爷招呼——
“大爷?带孙子出来玩啊?哟,您孙子长得真俊,跟您好像啊!”
哇咧!白老爷爽得像升天飞了。什么恩怨都化作云朵,他只觉自己腾云驾雾,飘飘然地,好不虚荣。
牵着小乐生步出茶楼时,还不住笑着。傻了似地。被这小孙子克得死死地。
“有没有吃饱啊?”问着小乐生。
“爷爷……”小乐生聪敏地又嚷,果然,一嚷出这两字,这老公公如遭雷击立即笑咧了嘴。
“乖喔乖,好小子,你娘把你生得这么懂事。”懂得嚷他爷爷,爽死了。忽然乐生看见卖玩具的老伯伯,眼睛一亮,抽手奔过去,一把抱住老伯伯。
白老爷哭笑不得,立在人潮熙攘的闹街,听见小乐生拖着卖玩具的老板,也用尽吃奶力气高声大呼——
“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玩具玩具玩具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