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三十页、六十份,二十分钟我哪里印得完?我们总务部的老古董复印机又不能自动设定,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用,更何况还要一张一张地分、还要一份一份地用手订,二十分钟我一定做不完的。”天净抗议地说,而且她还保留了手腕受伤的事没说。
杨主任难掩得意地说:“喔……做不完啊——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工作都没有办法胜任的话,你随时可以走路!二十分钟内上头的人全部要到会议室开会,印不出报告的责任你要负。也好!正让我有理由把你请出总务部。阿净啊——也不知道你是他们秦家哪一个穷酸的远房亲戚,靠关系走后门才挤进来公司的。我辞不掉你,起码我还能让你在总务部门待不住!你说怎么样啊——”
“你、你……故意的!”天净胸口正积聚着怒气,火山就快要爆发了!
“我来帮你。”殷慕儒就站在门口,两个女人的双眼为之一亮。
“你……你是哪位?”杨丽晴嘴都合不拢,整个人被她心目中完美形象的美男子迷得人仰马翻。
“我是宣传部新来的课长,我叫殷慕儒。”
“殷……课长,你……你才新来——就……就做课长?”杨丽晴结结巴巴地说着,内心正在淌血,她在“秦生食品”努力奋斗了近十年,才升上课长的职务,想不到有人才新来,就高空降落得了这个头衔,她真不甘心啊——
“请多多指教,请问你是?”
“我是总务部的课长,杨丽晴。”
“杨主任,你好。你一定很忙吧!放心,剩下来的让我和阿净一起处理,OK?”殷慕儒直视着杨丽晴。
“好——”杨丽晴被看得有点失了态,他坦荡的目光好像有着催眠术一样,让她一步一步顺从地走出员工休息室。
秦天净一路欣赏着杨主任那含情脉脉的双眼,最后腼腆温驯得像只小绵羊般地转身离开,终于忍不住噗哧笑了开来。
“看你被骂,原本我还有点内疚呢!”想不到你还有心情笑得这么开心。殷慕儒看着她灿烂如阳光般的笑脸,也禁不住被她感染了愉快的心情。
“内疚?不用啦——反正我可能在总务部也待不久了。”秦天净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正在盘算着如何转调到宣传部。
殷慕儒完全会错了她的言下之意。他以为她的工作岌岌可危,还不由得产生了恻隐之心。
“走吧!我带你到宣传部,帮你把这些文件印完吧!”
“为什么要到宣传部?”
“你难道以为只有总务部有复印机?”
“我知道宣传部一定也有,可是……”复印机不是都一样吗?秦天净心里纳闷。
“宣传部的复印机是最新型的。”他语气愉悦。
“喔——什么新型旧型,不是都一样吗?”秦天净更纳闷了。
他们俩来到了宣传部里面的复印堂,已经过了正午时分,许多办公人员都到十三楼的餐厅吃饭。殷慕儒知道这次会议一点开始,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
“来——把文件给我。”殷慕儒低头研读着复印机上复杂的英文说明,这是一架二OO一年最先进、最复杂的多功能电脑复印机,他怀疑有多少人真的会使用到所有的功能。
大略了解用法之后,他点了点下颚,胸有成竹地将一叠文件放在复印机的最上方,操作了几个按键后,复印机神奇而飞快地复印起来,还自动分类装订。秦天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来就不知道复印机可以印得这么快,还可以执行这些功能,她连家里的电脑打印机都用不好。对于这种没有人性的机器,她是从来就没有天分的。
“你……你用过吗?”她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问。
“没有,这机型还是第一次。”
“没有人教你,你怎么知道如何操作的?”
“只要多用点心就好了。”
“是吗?那是你聪明,如果换成是我,再怎么用心,这架大机器还是不会听我的话的。”
“那就是我们用心的方向不一样啊——许多事情我再怎么用心也是做不来的。”殷慕儒语气中不带任何鄙视,反而安慰着秦天净。
“哦——例如什么?”
“我想想看……做菜。”
“只有做菜吗?”秦天净不死心又问。
“还有……唱歌跳舞吧!”他说。
啊——我都行!秦天净心想。十八般武艺,没有一样难得倒她,除了读书以外。吃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自家开食品公司,嘴巴都被养刁了,有什么好吃的,一定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弄来。光是秦老妈的一手厨艺,就连饭店的大师傅都要靠边站,她耳濡目染之下,手艺也不差。
可是秦天净心虚,怕露出马脚,不敢在这个话题里打转,急忙换个话题,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你一定很用心读书,才会这么厉害,我看起来这么复杂的事情,你都可以轻易地做好。我一定是不够用心,才会落得今天做勤杂员这样的下场——”说到这里,她心有戚戚焉,人家是精通五国语言的高材生,而她就不用提了。
“你还小,未来很多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你不要灰心,只要懂得把握机会,等将来回头看,就不会有遗憾——所以,现在你只要对生活用心就好了。”殷慕儒一边查看着复印的过程,一边还拍了拍秦天净的肩膀替她打气。
“你连说话都这么有学问啊——难怪,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博士。”她崇拜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学历?”他有点疑惑。
“啊——我……我是刚刚发信的时候听同事说的,他们都直夸你好厉害,博士耶!真不简单。”秦天净结结巴巴地说,满脸仰慕的神情。
殷慕儒不太喜欢别人因为他博士的头衔而对他有先人为主的观念,他无奈地说:“阿净,博士也只不过是求知过程的阶段,不是挂在嘴边的头衔。有个日本人说过,学问和吃饭一样,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只为了像买个挂轴一样地让人欣赏。”
秦天净仰望着他,虽然他近在咫尺,却有着遥不可及的感觉。为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令人无法反驳?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如此的完美无瑕?只要站在他的身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话是这么说,但人啊——还是需要这种头衔才会获得人的尊重,说话也才会有分量。我很想用心求上进,可是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秦天净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悠悠说道。她恍然明白,自己浑浑噩噩地活了十八年,根本不曾对任何事情用过心。
“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什么?我刚刚还听到杨主任说,你好像是秦氏的远房亲戚,你的父亲在哪里高就呢?”他心里想,远亲时常都是九弯又十八拐、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秦生食品”的企业做得非常大,相对的就能庇荫这许多远亲近邻。殷慕儒感觉得到她语调中带有浅浅的忧伤,于是想要知道她的难处,如果是经济上有困难,或许他可以助她一臂之力,所以不由得对她的家世产生好奇。
“这……我……我……”
“对不起,如果你不方便就不必说了,我可以理解。”殷慕儒知道不便探人隐私。
“我……我……我爸爸是——”秦天净心里正在天人交战,挣扎着不知道是否该实话实说。
“没关系,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殷慕儒看她神情踌躇,说得吞吞吐吐的,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她急忙接口:“我祖父曾经在菜市场卖鱼丸,我爸爸是卖吃的!”
秦天净长吁了一口气,她终于说了。她祖父当年是卖鱼丸起家的,老爸的“秦生食品”专门生产冷冻鱼丸、虾丸、水饺、柴米油盐酱醋茶等……不计其数的食品畅销世界各地,简单地说,就是卖吃的,这不算是个谎话吧!
一阵的沉默。秦天净说的话更加重了殷慕儒最初错误的主观想法,他为她的难堪感到尴尬,心里不禁有些许歉意。他绝对想不到秦天净的身份其实和他所想象的背道而驰,天差地远。
“不容易吧!我懂了,难怪你会说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信以为真,毫不怀疑,眼前的女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确需要有人提携,拉她一把。她还年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荒废学业,挥霍青春,毕竟她的工作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很不容易。”秦天净心虚地回答。
“好了!我们不能再多说了。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拿到杨主任的办公室,你的手还好吗?需要我替你拿吗?对不起,阿净,我都忘了你的手伤我要负责的。”
“没有关系了——我没事!不过有点红肿,我可没有那么娇贵。”
“如果不行,就不要逞强,看你还很年轻,一定吃过很多苦吧!”他不舍地说。
她定定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殷慕儒小心地将一大叠复印的资料放在秦天净手上。
“没有……还好啦——谢谢你。”她由衷地说道。
“不要客气,快去吧!我得回去工作了。”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恳切地说。
不等她移动脚步,殷慕儒优雅简洁地挥了手,转身离开。
天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的慌乱刹那间全都烟消云散了,连呼吸都开始变得顺畅起来。
她恍恍惚惚地回头,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复印机上。
“啊——可爱的复印机啊!你享受到他的碰触后,他却匆匆地走过,毫不留恋。被他轻抚过的肩膀啊——你的灵魂是不是正在唱着歌呢?”天净抱着那一叠文件自言自语,一只手轻轻碰触着刚刚殷慕儒碰触过的按键,还温温的直暖到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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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蛋了,为什么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震撼?他的五官、他的笑语,时常在我眼前飘来晃去的。只要想到他,我就会带着梦幻般的笑意,让身边的人觉得莫名其妙。有好几次我几平要靠在他的胸口上了,真的好想知道那会是怎么样的甜美滋味?我觉得我又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伸出手想要紧紧地抓住那可爱的大玩偶,也不管他是不是属于我的,就是拼了命地想要拥有他、占有他,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把他夺走。
我十八岁了,从前没有他的日子是那么的漫长、毫无目的,原来我一直在等待他出现。以后的日子我要永远拥有他、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不要长大、不要变老、不要变心,更不许伤心——
秦天净合上了日记,困难地无法再下笔,无论她如何想要用文字来排解,都无法阻挡心中那一股来势汹汹的狂潮。这场单恋的灾难就要开始,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这苦涩来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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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净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到宣传部。
每天清晨,她就像是被爱神唤醒的天使一样,满脸尽是热恋中的少女被亲吻后的表情,她现在是宣传部里的助手了。
说助手似乎还太抬高了身价,说穿了,也不过是比原来高一点的职位。还是一样做着打杂、跑腿、任人呼来唤去的工作,只是她终于可以不用穿一身工友的制服。而且,另一个大不相同的地方,就是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纵使是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
她发誓要做殷慕儒最得意、最不可缺的助手。
八点不到,天净就兴致冲冲地来到了厨房。
“妈!快一点,我要赶公共汽车,就快要迟到了!”她催促着秦妈妈。
“干什么?你这几天都这么早起,还要赶车?”
“那当然,我不要和爸爸坐车,被人看到就糟糕了!”
“你开始认真了?是不是赌金太高了,怕输不起。”秦妈妈不解地问。
“不是啦!我管他们赌什么?我本来一直就很认真的啊——”
“太好了!妈妈对你有信心,我已经在你身上下注三万块了,你绝对要撑过三个月,可别丢你妈的脸啊!”
“妈呀——怎么连你也下注了?”
老妈慢条斯理地打理着早餐,秦家虽然富有,可是因为早期过着艰苦的生活,秦妈妈还是已经习惯在家中自己做一切事情,自认可以亲自服侍丈夫的,绝不假他人之手。
五分钟后,秦大有和儿子秦天海已经在餐桌旁等候,察妈妈将煮好的荷包蛋还有几盘小菜端到了餐厅。
“老妈!你女儿在发春了。”秦天海猛扒了几口清粥,中气十足地说。
“你闭嘴!吃你的粥。”天净喝了几口橙汁后,抹了抹嘴大吼。
“喂!我是你老哥耶,说话放尊重点,敬老尊贤你没读过啊——”
“读过啊——只可惜你一点都不老,也不贤。”
秦天海端起架式,准备又要唇枪舌战一番,秦老妈见情势不对,急忙开口相询:“阿净,你老哥刚刚说什么,发春,谁在发春?”
秦天海抢得快。“是阿净啊——我听幸惠说,宜传部来了一个大帅哥,阿净向她打听后,马上就向二舅舅提出转调,二舅舅虽然放假到夏威夷去了,可是还特地传真到人事部核准批文。我还听说,阿净转调宣传部的那一天,总务部的虎姑婆杨主任还高兴得破例请大家吃午饭庆祝呢!”
“谁叫你说的,你这个猪八戒!”天净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谢谢你的抬举,猪小妹,咱们都是一家人。”
“阿海,你说的是宣传部新来的课长,叫做什么殷……”秦大有努力地回想,这个年轻人是宣传部经理从海外聘请回来的,听说真的是有两把刷子。
“叫殷慕儒,我见过他,长得一副斯斯文文、帅死人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少女杀手!”秦天海说。
“少女杀手?你自己是老少通杀还敢这样说别人?”秦天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妹,你又抬举我了,是她们来自杀的,这叫自投罗网!谁叫我生得人见人爱、老少咸宜,挡都挡不掉啊——”秦天海帅气地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拨开,露出两道浓密飞扬的剑眉。
“你真是恶心大王、色情博士——”
“谢谢你的抬举!”秦天海得意地接受这种头衔。
“他爸,你知道那个殷什么的人吗?”秦妈妈关心地问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