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兰西侧首一瞥,佣懒的美眸望入雅各阴戾的眼。「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雅各。」
他挑高一道眉。「真有那么一点浓情蜜意,不是?」
「你讨厌女人哭哭啼啼?」意识到分离时刻真的到来了,泪意隐隐在动。
「你又猜对了。」检视好将被缠成肉粽的姬家少爷後,雅各稍泄了心头之怒,与姬家难解的恩怨正式了结。
「很好。」终是不忍少爷受苦太久,起身时她悄悄按开姬莲冬身上的追踪器。
毫无预警,她一个快步跳到雅各身上。他处变不惊稳稳地接下她,眉头高挑。
美腿环上他劲瘦的腰间,她把额头敲向他,冬眠的心破茧而出,开始默默哭得伤心又伤感;她的眼泪,在他脸上泛滥成灾。
为所有的一切,「冬眠」之前、她遗失了再回不来的一切,默默悼念并告别。
她的心跳,死于十七岁那年他的「冬眠」,始于二十六岁这年他的「冬眠」。
「你常警告我一件事,记得吗?」雅各将她带离伤心之地。
下楼前,他不悦瞥一眼姬莲冬身上的追踪器。但,凡事凡物与小姐的泪水相抵触,一律变得不重要。
「我警告你的事不少,给点提示。」兰西哭累了,困困地趴在他肩头。
半睡半醒之际,她听见脸侧的男人轻轻抛出一句话,没头没尾,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如同他对付敌人的手段,谋定而後动,不轻率出手,一出手便要杀人个措手不及。她万万想不到,这名死神般男子连这种话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表现。
一怔之後,不可思议地,她明了他的意思,确实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梦中的笑甜甜。又疼又柔地,她呼唤十七岁那年不慎逝去的美梦。
于是,简单四个字之後,她走入梦中取走冰藏多年的心,点点滴滴地,重新酝酿起爱人与被爱的幸福。
「你有心愿未了吗?雅各。」她恬然栖歇在他肩窝,懒懒磨蹭他颈子。
「也包括床上的各种幻想吗?」
「不包括!」她脸色胀红,不懂他为何可以酷著一张脸,若无其事挑逗她,那一点也不像顶尖猎人。「你正经回答我!」
「不包括啊?那就没有。有也不需要我的女人帮我完成,我的心愿是我个人的事,与你无关的部份,我不希望你插手。」雅各揉了下她浅蹙的眉心。「走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的,你没办法帮我完成心愿。」
雅各在向她保证,不会留她一人孤军奋战、不会像小管一样丢下她一个人吗?
他知道她是在帮小管完成他的梦想,所以离乡背井,一头栽进不归路。
兰西讶然又感动,于是回缓他他最想要的一句话:「我答应当你的搭档。」
从今以後他们不再各走各的路了,因为人生苦短,因为世事难料。
她知道雅各在等这个,当他从容沉稳的脚步愣了一下,突然扣住她下巴,忘形地拥吻她,她也一点都不意外;即使,这是人来人往的信义计画区,而雅各因为他母亲职业的关系,从来不曾在公共场合对她「毛手毛脚」,她也不意外。他好开心,好开心……
望著顶上那片乌沉沉的对流云,兰西喃喃低语:「很适合我们。」
她的未来,注定要活在灰阶的世界里,日子这般过下去其实也不错,很不错……昨天也许亡命于米兰暗巷,今天可能空降黎巴嫩,明天会是在哪里呢?她期待著。
雅各顺著她出神的瞳眸,也抬高俊长的眸,向风雨欲来的天空投去一瞥。「不冷不热,猎人头刚好。」
压根不意外他的回答,她展颜轻笑。
「我睡了。」莫名其妙打完招呼,兰西忽然觉得突兀得荒唐。
虽然没有回头看雅各的反应,虽然两厢静默,无由来地,她就是知道雅各也在笑。
「要我唱摇篮曲助你入梦吗?」心情很好的男人嘲弄道,空出一手当眼罩,巴住她爱困的眸,难得展现他柔情的一面,帮她遮住刺眸的天光。「我会叫醒你,睡吧。」
犹如枪林弹雨中的暂歇,她困极,乏力拒绝他保护欲十足的手掌,转瞬入梦。
在那个灰色的梦境中,有句话在回荡,那是某个男人很故意的回答,杀她个措手不及;她在梦中更偎近那个执著的男子,听著听著,脸上便露出了疼惜一笑——
别爱上我。她总是这么警告他。
晚了九年。如今,他终于这么回答她。
秘密
五年俊 美国
「头儿!你怎么有空到加州来……噢哦,一定是工作,随扈!」
法学院的大门口欢迎英国某重量级贵宾到访的海报说明一切。这位在英国政坛、乃至全球财经界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老爵士,下午将动身至大卫营,陪美国总统一块渡假。在那之前,这位贵宾将在法学院古色古香的钟楼来一场即兴演讲。
至于,这位人称「轮椅上出政权」的高贵爵士为何神秘造访这所大学,目前则无人知晓。
「不是因为以色列,才取这个名字。」被唤作头儿的俊挺男子,没头没尾点破某一年,他眼力太佳,不小心瞄见某个男孩的晕船随记。「是抓住。」
「啊?头儿,你说什么?小姐呢?」男孩伸张脖子,不死心朝他身後左右张望数眼,脸上才难掩失望之情。「头儿,小姐她没有跟你一起来看我吗?」
「她是我的小姐,不是你的。她有义务跟我一起来看你吗?」男子挑眉反问,英俊的面容刻划著更为成熟、冷峻的线条,气质内敛。
男孩看见好多女同学路过时都对他俊挺出众的头儿投以注目礼。
头儿穿著黑色西装的模样真的帅极了!他一站出来,所有男生都没得混了。但是,头儿在跟他开玩笑吧?五年未聚首,男孩更加揣测不出他真假难辨的话意,额上的汗珠悄悄凝结。
察言观色片刻,他难掩沮丧:「上个月通电话时,她明明答应有空会来看我……小姐不守信用……」
黑发男子扬唇笑笑,拿出手机按了个键,那端几乎是立刻接通。
「别管老的,小的看不到你在哭了,嗯……不必,我不想破坏今天的心情。」他端正好看的嘴巴听见对方说了些什么,眼神像是带笑。「有什么话你请他的秘书传真给我。你过来吧,我收线了。」
男子收线,瞥见男孩一扫颓容而眉开眼笑,他煞气浓重的冰瞳也微带笑意。
「小子,你可别爱上我的小姐。她是我一个人的。」
男孩还没回答,便和校园里其他男同学一样目瞪口呆,瞪著从草坪那头优雅走出来的身影。女子的容貌娇艳倾城,五年前的直长发已成妩媚的大波浪,她身穿一袭灰色雪纺纱洋装,下搭一双个性十足的枣红色小马靴,打扮出色,步履轻而缓,顾盼之间除了天生的自信光采,还多了一份恬适的从容。
许久未见,思念泉涌,男孩欢呼著跑上前,冲动搂住秀眉浅蹙的女子。
「你长高了。」她仰起香腮,让他以不再蜡黄的俊朗面颊亲热碰颊,并佯装惊讶,问向闲立树下的峻颜男子:「你相信吗?他居然变帅哥了。」
男子瞥眼过来,注视男孩酡红的脸庞片刻,意向不明哼了两声,就不知他是认同女伴所言,还是笑讽她所言。
「瞧,你家头儿也深表赞同。」女子顽皮解读。
「你……你在寻我开心吗?」男孩清俊的脸孔胀成紫红色,一向注重社交礼节的他马上还以礼数,真诚哽咽道:「你比我记忆中美丽一百倍,头儿也是。」他很想念他们两个,他们坚毅的力量,给予他无比的勇气。他好想念他们,虽然,他曾经被头儿和小姐居然是情侣的事实吓得魂飞魄散。
「我说过,接得到帖子就来看你,我昨天才接到,不算食言,生日快乐,小爵士。大孩子了,有什么感觉?」她退开一步,仔细瞧著率真的大男孩。
「圆梦了,非常非常——」男孩转身,崇拜望著正在观察校园的黑发男子,清朗的声音情难自持地哽了下,「开心!」
「小孟,我怀疑一段时间了,你是不是爱上你家头儿了?」
「当然不是!」他大吃一惊,忙激动得迭声否认。「如果我有不得宜的举动,引发你的错觉,我很抱歉,真的……」慌张到後来,男孩捂著爆红的面容手足无措。
他急于澄清的稚容狼狈不堪,女子双肩微颤,支额轻轻笑。她开心的笑声吸引黑发男子的注意,他侧眸一望过来,专注的视线就胶著在她娇美的笑颜上。
男孩总算发现那双美眸中闪动异样的光采,「你在……逗著我玩吗?」
「被你发现啦!」她浅浅笑著,眉间、眼底,盈满愉悦的笑意。
「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这一句其实是多余的,眼见为凭。但是,他忍不住想亲耳听见她回答,毕竟他担心了五年之久。
柔软的发丝被风吹扬,女子调皮地歪著艳容,反问情感丰富的男孩:「你看呢?」
男孩狼狈地红了眼眶。
小姐冷漠的外表多了一份恬静,笑得好美,真的好美好美!
她好像过得很惬意,很自在。和五年前初遇她时,那种憔悴模样完全不同了,她这样子很好,太好了……头儿好像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太好了,她气色真的很好,太好了,他本来有点担心头儿不擅长与女生相处,五年前他和小姐似乎也称不上相处融洽,他个性又那么古古怪怪……
头儿那么酷,小姐脾气又硬,还是问一下好了……
「我无意刺探你隐私,如有冒犯,请你千万不要见怪。」男孩清了清真情流露的喉咙,健朗的声音突然降得好低:「头儿……他对你好不好?」
感受到他真切赤诚的关怀,女子的表情温柔又娇媚。
「不敢不好。」对男孩眨眨艳媚的眼,她故意板起脸要狠道:「我很凶悍的,对本小姐不好的人,我会修理他。」
喔,心好痒喔,心动心动……他能不能请教她如何修理头儿那种大男人,也许可以偷学个一两招以备不时之需。心好痒喔……
「今晚空下来,一起吃个饭。」黑发男子不给商量余地,迳行吩咐完,他的一双冷眸望至女子愉悦的脸上。「走了。」
「晚上见,暂拜。」将高出她半颗头颅的男孩拉下来,轻啾一下他火红的面颊。
男孩明白他们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不敢因为自己积累太深的思念之情解不到十分之一,强自扣留他们。识大体,是他一出生便被如是教导祖传家训。
秋日的午阳隐没在乌云下,天空阴阴冷冷,大学校园灰得迷人。
最迷人是,他看得舍不开移离目光的那对男女,不论气质或外貌,头儿和小姐都出众得好登对。绝色男女。啊啊啊,头儿那样任性孤傲的大男人看似不经意在观察校园,他居然是在……等小姐……男孩惊讶。
男孩看见他敬爱的头儿,在等著他的小姐左顾右盼完,等她满足对这所美国名校的好奇心,主动跟上他放慢的步伐,走入她专属的老位置,那个只为她开敞的怀抱中。
男孩看得出神,看见他口中的小姐一跟上他口中的头儿,她便挽住他手臂,举止自然,仿佛这姿态是他们出门时候的习惯。突然间,小姐笑靥浅浅地扯了下头儿,等他侧脸看她,她才朝他们後方比去,想和头儿分享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
头儿顺从小姐的手势看向草坪另一头,那里有个褐发、蓝眼的小娃娃正在学步,圆滚滚的身躯因试图站稳而摇摇摆摆,模样煞是可爱。突然,小娃娃不小心滚倒,小姐和所有旁观者一样笑出来,头儿的视线直到瞥回小姐愉快的笑脸,嘴上才扬起笑。
这一刹,男孩突然开窍,想通一开始那个令人费解的疑团。
「头儿!」见绝色情侣双双停步,回眸瞥来,男孩露齿笑道:「我懂了,是为了某位女士才取的,对吧?」
峻颜男子似笑非笑,敷衍地摆了下手,向他道别,便将满眼疑惑的女伴环著走人。
「头儿,要抓牢喔!加油!」
「他好兴奋。」女子好笑,美目瞅回男伴冷峻的面容,两人凝眸互望。「你们一大一小在打什么哑谜?」
「是解谜。」
「谜题一定跟我有关吧?」她狐疑。他的眼神,和後面那只小老虎乐不可支的模样,明明诡怪得很。
男子笑而不答,面对这张将长伴他一生的娇艳脸容,他选择笑而不答。他与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消磨,不急于这匆促的一时片刻。
她充实他的生命,他便回馈她,独一无二的爱。
「小姐!」
「他是天秤座的吗?满公平的,一人一次。」听见男孩宏亮的叫声,女子与男伴互换莞尔的一眼,两人看见男孩跑到斜坡上送客。「有事请吩咐,小爵爷。」
「对头儿请好一点喔,他对你很好,他为了你……有电话,你等我,一下就好,我剩下一句话要说而已,等我……哈罗?」
「再多事一句,我保证割了你的舌头晚上下酒。」语毕,不给对方任何申诉机会,要狠的男子收起手机,将一愣之後轻笑不止的女子带走。
他没有看错吧?男孩嘴巴圆张,惊讶得实在合不拢。Oh,My God!
头儿……头儿原本像哥儿们横搭在小姐香肩的手,移到她腰部……以下弧度弯得好美的俏臀上就、就……搭著不走了!从小在城堡的温室之中被呵护长大,感情世界一片雪白,纯情处男看得脸红心跳,屏息好片刻,终于才大喘一口气。
大庭广众之下,头儿居然……居然会有浓情蜜意的举动!好不可思议!
「晚上见面我们再聊,记得跟我联络喔!别忘了喔!」男孩开心挥手目送,直到引人注目的情侣消失在钟楼转角处。
下午没课,男孩看了看时间尚早,今晚没有安排行程,不必通知秘书排开。
今天风和日不丽,紫外线不强,是忙里偷闲的好天气。挑了棵没人的大树下落坐,并向身後不远处两名武装护卫挥了下手,让他们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从背包中拿出必备的墨水笔和饼干,背靠树干,活动一下瘦长的双腿。
一定是老爹事先安排好,故意给他个惊喜。
再见小姐与头儿一次,是他向老爹额外要求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诺言迟了五个月,总算兑现,他心满意足了。头儿很难搞定的。
曲起双腿,打开墨水笔,男孩嘴里轻松咬著一片饼干,手中握著一片。
听著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颊畔有风盘旋,他昂扬起愉悦的脸庞,闭目感受脚下的岁月在流转,时间在动,曾经不自由而受创的、因难以释怀而深恶痛绝的心,统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