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空脱下高跟鞋当武器,兰西迎面痛击被咬得凶性大发的男子,两人合作无间。
「你走开!」捉准爱雅跳下来的时机,她借力使力,连续使出数记凌厉侧踢。
脸、胸膛和下体连续遭受重创,歹徒穷于应付,无力还击。兰西决定尽快结束缠斗,瞄准歹徒痛捂的脸庞凌空一踢,手上的高跟鞋跟著挥向对方脆弱的太阳穴。
雄壮可观的躯体摇摇摆摆,劫匪猝然向前趴倒,昏迷在霉味四溢的暗巷中。
爱雅和兰西模样狼狈地坐在劫匪背上喘息,看老游民拿回财物,一溜烟逃命去。
「这就是……我只打你巴掌的原因。」兰西喘得厉害。她不喜欢把事情做绝,爱雅本性真的不恶,可以说是善良的,对于无家可归的人她的同情心尤其泛褴,她还有救。「艾利克斯甘心受你利用,是他自己愚蠢,他要负一半责任。」
「你……你打算告诉雅各吗?」爱雅吓坏了。
兰西拧起汗珠点点的娇眉,不悦道:「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
起身前想套回鞋子,才发现细致的高跟鞋禁不起粗暴对待,鞋跟已断。
爱雅看她拎起高跟鞋,赤脚起身,耙梳凌乱的长发朝姆妈店里款款而去。
「雅各和大猫的过去,只有我知道哦。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的过去?」
「不想。」
她事不关己的态度冷淡异常,惹恼将秘密视同武器的爱雅。
她不想听,她偏要说!「我们都在妓院出生,在那里长大!我们都不知道爸爸是谁!」爱雅止不住心头的委屈,气得号啕大哭。「人家都笑我们是私生子!骂我们杂种!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那又如何?父不详的只有他们吗?在妓院长大又如何?至少他们平安长大!
一堆藉口!兰西虽脸泛嫌恶,仍然慢下脚步,回眸盯著泣不成声的爱雅。
她上身的肩带已绷断,引人犯罪的美乳裸露在外却不以为意,一迳捶地大哭。
「快进去。」兰西抹开颊际的汗,声音柔淡似风。
爱雅拾起哭肿的圆眸,看看自己模样狼狈不堪,再看看兰西经过一番激烈缠斗清雅依然,不禁自惭形秽,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你也要耻笑我们、看不起我们吗?!」
「罗嗦!」美眸一沉,兰西不耐厉喝:「想找死等我离开你再来!进去!」
爱雅哭花的脸庞一惊,哭哭啼啼著奔进酒馆,兰西怒绷的表情才渐渐缓下。
走经牌室外头,她随风飞扬的长巾忽然被人缠入五指之间,轻轻扯住。她被迫停步,美目不悦一横,就与支腮看戏的雅各四目交接。
大猫抓走最後一块面包,哈哈笑著闪出牌室,雅各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如何,吓到你了?」
兰西白他一眼,抽回丝巾,走不到两步突然被起身越过窗台的雅各强抱进去。
将她放在腿上,他面容静定地逼视她。「你还没回答我,如何?」
不做无谓的挣扎,不回答无聊的问话,兰西在他怀中静止不动。「放我下去。」
「你给我我要的,我就给你你要的。」雅各坚持,双臂轻轻勒住她腰间,俊脸贴靠在她发心,汲取她令他著迷的清香气息。「如何?」
「不如何,我不想跟你交易。」兰西恼火挣开轻声发笑的雅各,朝门外走去,婀娜纤雅的背影在门边无故僵住。「你听见多少?」
「听见什么?」雅各的回答散漫而不经心。
兰西皱起汗湿小脸,偏首注视雅各。
他将修长的双腿摆上杂物四散的小圆桌,低头把玩她坏掉的高跟鞋。
天光灰灰淡淡,从他永远俐落的发上滑落,光线明暗难分,浅浅勾描他充斥黑色调的冷毅侧面。独自静坐角落的他,好像刚刚获赠新型游戏机的自闭少年,心无旁骛,正致力于新游戏的破关与得分,拿著她的高跟鞋反覆把弄。
标榜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小巧而妩媚,是血一样的鲜红色,被雅各惯于使刀握枪、沾染血腥的双掌轮流掂重,前後翻看,别具一股性感撩人的风味。
直到把玩过瘾,雅各才瞅高严酷的瞳,瞬也不瞬回应兰西深沉的注目。
「我应该听见什么吗?」他偏了偏俊容,笑得很故意。
这个男人……兰西转回头,樱红的唇抿出极浅淡的一笑,她优雅开步,朝酒馆前头赤脚走去。他是麻烦的根源……基于职业的特殊性与保密性,出外工作前,他们没有向同伴交代行踪的习惯,大家一向各走各的。
她万万想不到,临回台湾的最後一刻,她会见到雅各。
万万想不到心情盘整下来,这几年,她竟是感谢雅各多于恼怒他。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天色暗下,酒馆接近营业时间,熟客陆续进门来,馆内的烟雾浓了起来。
九年没抽,香菸拿在指间的感觉已嫌生疏……坐在吧台享用完姆妈拿手的家乡菜德国猪脚,兰西点燃菸正要试抽一口,香菸突然被吧台後方的姆妈冲来夺走。
「你是我的好女孩,不许抽菸!」老妈妈操持德语警告完,忿忿离开吧台。
兰西怔愣一下,撑著额头哈哈笑起来。酒馆的名产明明就是二手菸啊……
隔了一会儿,她看见体型高壮的姆妈像捉小鸡一样提著雅各的後衣领,强行将拿著扑克牌的他带过来,不让人轻易接近的雅各也由著姆妈将他拎到她身前。
「小女孩菸瘾犯了,渡一口烟给她。」老妈妈叉起腰,指挥酷著脸的小伙子。
雅各瞥一眼兰西笑意犹存的脸,将姆妈壮硕不输年轻人的臂膀轻轻挣开。「菸瘾犯了应该嚼口香糖,送戒勒所也是方法,我没有义务满足你们的偷窥欲。」
酒馆响起不赞同的稀落嘘声,雅各不予理会,把顺手拎来的高跟鞋放在兰西的酒杯旁,看也不看她,转身朝缺他一角正在敲墙壁暴动的小房间走回。
看见坏掉的高跟鞋完好如新,兰西微愕,心中百味杂陈。
这几年来她失去多少,得到了多少,从没想过,也不能衡量。
淡忘多年的许多感觉慢慢地涌人她心中,她终于慢慢想起来,她喜欢干脆。
不是干脆的要,就是干脆的不要。
雅各是她的什么人,她心情很乱,还搞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自己接纳的……既然做了决定,她就不後悔;即使是错误的选择,她也总能找出正确的方向。从小到大,她是抱持这样的信念咬牙向前走,从不回头看,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後悔……所以,他们就这样耗下去吧……
登机时间已近,兰西优雅地穿上鞋子,在空无一人的转角赶上雅各。
街角那盏陈年的老路灯忽明忽灭,从破洞的窗户洒入,将雅各伟岸的身躯拉得修长:他走路轻缓、站姿俊挺,教人闻风丧胆的攻击性格内敛于他冷漠的气质中。
撇去他眉宇间常驻的血腥味和悍戾之气不挑剔,雅各几乎是美丽的。
兰西犹疑地伸出手,拍了下雅各後肩。他停下脚步,回头一见是她,似乎有些讶异。
见她迟迟不开口,雅各也就耐著性子静静的与她对望。
这个男人逼也逼不走,他们只能这样下去了……当初和他约法三章,不许第三者存在是知道他厌恶束缚,以为可藉此逼走他,想不到是她被困住,她搬来的石头最後竟然只砸中自己的脚……她作茧自缚,怨不得人啊……
可是,不知为何,她真的感谢他。九年来,是他那些恶劣的刺激让她有活著的感觉,她竟没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是独善其身的,这几年来他的用意,她想,她有些明白了,虽然他的手段残忍又毫不温柔,但他其实是在逼她好好活著吧。
好残酷的温柔……
和雅各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原因,他毕竟是她这几年来唯一的「生气」。
兰西认真将雅各英俊的五官看个清楚,他两道俊眉一挑,冷唇撇高任由她看。
两人默默对峙许久,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兰西忽然笑出来。她跟所有男人都能和睦相处,唯独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被她强烈排斥在外。
和他上床後,她一直把背叛小管的怒气归咎给这个男人……很不公平,她知道,可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罪恶感,雅各又自负得那么可恨可恶,所以……所以她从没给他好脸色看……她对雅各,真的很不公平……谁让他看起来就是不需要公平的模样,永远都和现在一样,刚毅强悍得似乎永远击不垮……
兰西脸上的微笑加深,微妙牵动雅各令人望而生畏的酷容。
「老是大眼瞪小眼,你不觉得累吗?」
「我无所谓。小姐感兴趣,我乐意奉陪。」只要看著她,就够了。
「只是建议,听不听随便你。」兰西一怔之後,笑著拉住转身而去的雅各,再想不到他有如此轻松的一面。「首先,你愈说愈故意的性格很恶劣,很讨人厌。」
雅各轻笑两声,「多谢恭维。然後?」
「不要仗势自己的长相还可以,就随便玩弄女人,以後对女人要体贴一点。」
雅各警觉了什么,冷哼一声後笑容结冰。「还有呢?」
抽走他嘴上叼斜的菸,在他还没将嘴中那口菸吐出之前,兰西勾下他阴霾密布的脸,柔柔吻住他。退开前她迟疑著,这几年来她终于首次展臂拥抱他一下,没看见雅各狂怒的眼中酝酿著风暴,曾经一霎脸色铁青。
「这口菸,谢谢。」这几年,谢谢。
人到底是感情动物,即使心已死,知觉犹在,感觉就不容易全然断绝抹煞。
她多么希望变成机械人,这么一来,就不会被这么多的心情困扰著。小管死後,她心中有某部份跟著他永远死了,某一部份又永远在流转,杀都杀不死。
她的生存本能若非与生俱来,也在後天的培养中定型,磨灭不了。求生求存,在她已是一种本能,如呼吸心跳般自然。
啊,她的心居然还在跳动,碎成那般怎么可能还在跳呢?心既然碎成了灰烬,应该早早随风消逝了,怎么都不该是现下这般,矛盾地跳动著……她活得好矛盾,这就是人吗……七情六欲无法根绝,总会残存个几分……
「兰。」雅各叫住推开门要出去的女人,声音冷硬如刀:「一个吻只能收买男人,不能打发他,你知道吧?」
打发?兰西不置可否瞅了他一眼,拒绝被他阴阳怪气的言行激恼。
「姆妈,我走了。」毅然跨入未知的夜色中,不曾回首张望一眼。
大猫接获老布的紧急通知,将兄弟拉出酒馆,报告天大的坏消息:「老布说,姬家小王子由你家小姐得标了,他感谢你热心参与,改天一定好好报答你。」
被狡猾的老头要了这么一记,雅各心情恶劣到极点,发狠的俊容全黑。
「他们要这么玩,也不是不可以。」手巾的同花顺一甩,雅各没人暗夜中。
他们?除了老布,还有人惹毛这家伙吗?那个倒楣鬼请问是哪位啊?
第八章
红灯亮起,古典的白金房车在街口停下。
叩叩!车外有人轻叩防弹玻璃。
一见是熟面孔,训练有素的黑人司机放下迅速抓握的手枪,望向後座一位灰发梳理妥贴、个头高大精悍的老人家;年近七旬的他正低头看书,气质雍容。
陪首相会晤白宫来的贵客一下午,晚上白金汉宫的家族聚会不能推,马不停蹄一整天,忙到现在晚上九点半,还要接待诸如此类不速之客唐突的到访,随侍布爵士左右四十多载,黑人忠仆于心不忍,无奈碍于来客的难搞度,他不能比照处置其他无礼访客一样对他视而不见,更遑论他是爵士随时敞臂欢迎的特殊客人。
「爵士,您有访客了。」
看书看得专心的老爵士闻言,拔下老花眼镜,看了下周遭的环境,发现交通号志被人动过手脚,立刻明白来者何人。
「快请他进来,快。」布爵士挥著眼镜,高兴的示意老忠仆打开车门。
一本校刊先飞旋至老布盖著毛毯的膝盖上,雅各随後滑入宽敞的车後座。
客人一进入,机伶的老仆抓起手枪,立刻退到车外警戒,把车内留给王子和不速之客密谈。老爵士随手翻阅校刊,气定神闲,举手投足在在流露天生的贵族风范。
弯身从酒架抽出葡萄酒,顺便将九年前锁入保险箱就没再动过的校刊收起来。
「喝杯『老槽』?」两年没和小伙子聚首聊天,老布热情招呼来意不善的客人。
「『老槽』?」雅各曲起一脚踩在昂贵的皮椅上,意在言外地奚落起狡诈的老家伙:「是上个礼拜你被大猫吓得打破那瓶?」
听出小伙子对于被自己摆一道的事耿耿于怀,布爵士持住温和笑容,旋开木塞。
「老朋友赠送了三瓶,你让大猫别担心,我替他保留一瓶了。」老人家恍若没瞧见小伙子脸上一触即发的风暴,改采怀柔攻势:「我们姑且称之『小孟』吧。那孩子主动要求回学校上课了,他母亲高兴得哭了一晚,她非常渴盼能当面向你致谢。赏个脸,来,喝喝看。」
夹带红醋栗味道的酒香在车内飘浮,雅各低脸一嗅,确定了什么。
「位高权重的族群,容易犯一个毛病。」杯口凑近性感嘴唇,不甩上流社会注重的品酒程序,蓄意伸舌沾舔紫红色酒液。「他们喜欢把自己估计得很伟大。」
「上帝明监,在你面前我不敢不谦和。」老爵士兵来将挡,将话题诙谐地兜转回来:「小孟的母亲近来倒是有自以为是的倾向,你在外面奔波两三年,那些烦人的事暂时别理会了,趁机休息一阵子。明天晚上小孟从美国飞回来,不如一起用餐?」
「老布,」雅各打断老人家的谈兴,表情比语气更冷:「我今天不是来听你重提陈腔滥调,把你的温情手腕留给需要它的人。酬劳汇进我户头,我就当交易银货两讫,你硬要把生意说成慈善公益,我不阻止,那是你的事。别以为可以利用小孟牵制我,有这种念头,我劝你最好早点死心。」
唉,小伙子意思很明显,他把带小孟出生入死当成生意,不涉及私人情感。
幸好这两个孩子投缘,不枉他为了凑拢他们费尽思量。这几年,他得开始栽培小孟接手,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能扛起他肩上这传承四百多年的重担……
他年事已高,双脚又残,已是风中残烛,百年後他最心爱的两个孩子若能相互扶持,必定也是坚不可摧的组合——雅各一意孤行,脾气是不容易改了,他认识他将近二十年,不见他稍微收敛过;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写写报告、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