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急步行走似为生活而忙禄的人,凤君儿觉得自己这一生该是最幸福的了。
因为,她有一个爱她,又极尽一切想宠她的男人。漠斯似乎是天生就要来为她解决一切困难的。
这时,由身后传来的女声,拉回了凤君儿飘远的思绪。
「对呀!我是真的有看到。」
「你这样说,已算是毁谤人家,万一他要告你,以他那种地位权势,你就注定要一辈子吃免钱饭。」
「去!讲那什么话。那一天我进去一五0八房真的就看到他正把手放在红色的钮上,你倒说看看,有谁会没事把手放在那上面的?」
「但是,你不也说那时的呼吸器没有问题吗?是那个植物人的心跳自动停止的。」
「那个植物人是自然死亡的没错,但是龙漠斯在当时的确是有想杀人的念头呀!」她一直到今天,还是很不甘心,自己当时会因贪看只曾在萤幕及报章杂志上出现的男人,而犯下过错,没及时注意到病人突发的紧急状况…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没人会相信的。凭他的身分,他干嘛要亲手犯下杀人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病人的姐姐就是他的女朋友。」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明眼人一看龙漠斯对凤君儿的照顾,就会知道两人的关系不寻常,但是,他怎么会想关掉她弟弟的呼吸器呢?」
「所以,我才说你乱说话……」
她们后来的对话,再也传不进凤君儿的耳里了。
因为,在她耳里回荡的只剩「漠斯曾想关掉司霦的呼吸系统」这句话。
关掉了呼吸系统,那司霦还能活吗?关掉了它,不就是断了司霦唯一的生路?
漠斯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想要关掉司霦的呼吸系统?他怎么可以!?
凤君儿苍白的脸色,引起正巧巡视到她身边的侍者的注意。
「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凤君儿回过神猛摇着头。
她站起身就想冲出这个地方。
拿起桌上的皮包,凤君儿转头看一眼坐于身后那桌的人。短短一秒的时间,她就认出其中一个女人就是当天值班的护士。
她紧咬住唇、张大眼,硬是不让悬于眼眶的泪水滑下。
凤君儿知道,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面对曾想夺走她弟弟生命的男人。
强忍住心中的伤痛,她扬起头,决定走出他的生命。
*****
一下车,龙漠斯就见到她掩面奔出西餐厅。他心焦的喊出她的名,而她却在回头看他一眼后,即转身投入来往的人潮里。
那一眼,教龙漠斯感到心慌不已。因为,在她含泪的眼中,他见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恨意。
君儿恨他,而这个事实,让他根本就无法接受。她只能爱他的,她只能爱他的.....
龙漠斯惊慌的追逐着她的背影,一路的向前奔去。他想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龙漠斯一路跟着她穿越重重人群。有几次他就只差一步,就可以追上她,但是不断涌现的人潮,却将他与君儿的距离拉得更长,挤得更远。
她那毫不停留的步子,就似再也不会回头般的坚决。
怎么了?他与君儿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龙漠斯慌乱的只想尽快追上她。
当他追至一栋商圈大楼前,一批中午休息的人潮,将原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凤君儿给淹没了。
怎会这样?她去了哪里?
「君儿!」龙漠斯不顾身旁行人,激动的朝前狂喊。
听到那一声呼唤,原行于前方的人群,在回头瞧见他黑色眼眸中的焦虑与狂乱时,皆自动地让出一条路。
龙漠斯一口气冲到纷乱的十字路口,神情惶然的找寻着凤君儿的身影。
就在他正想冲过马路,继续往前找时,一段曾听过的词句,突然止住了他纷乱的步伐--
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劝龙见凤要直追;
惜凤恶龙,惜凤恶龙,君身罪恶掩情浓;
龙困此世,龙困此世,龙若有情必出世;
凤女已现,凤女已现,漠视命运向天谏;
情缘五世,情缘五世,斯龙随凤翔永世。
龙漠斯转头一看,就见到那名白发妇人正立于行人道旁。她脸上依然带着慈蔼笑容,手上仍拿着一串串的玉兰花。
是巧合还是天意?龙漠斯十指倏地紧握成拳,步伐坚定的朝白发妇人走去。他相信,如果自己再清醒一点,他一定会耻笑自己是急病乱投医,否则,他怎会妄想在一名陌生的老妇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是现在,他没有耻笑自己的时间。
「她在哪里?」龙漠斯急切的问道。
「谁呀?」像是对他早巳熟识,白发老妇不徐不缓的问道。
「你口中的凤女。」看着她的眼,龙漠斯突然觉得自己焦躁的心,竟渐渐的平稳下来。他讶异的感受着此刻与她的接触。
「既是凤女,耶当然就在凤巢中。」白发妇人眼瞧前方,微露些许笑意。
凤巢?龙漠斯顿时眼睛一亮。
他刚才真的是被凤儿眼中的恨意给骇得忘了思考,不然他怎会没想到,以君儿将凤家视为责任之际,她是一定会回凤家去的。不管如何,凤家是君儿除他之外仅剩的唯-归处了。
只是,她当时眼中的恨意……
霎时,龙漠斯眼中原有的亮光都黯了下来。就在他陷入困境之时,耳边又再度传来白发妇人似另含深意的词句。他阖上眼,静心听着。
命定情缘坠红尘,
龙飞凤舞恋情深,
追凤为龙今生事,
凤去龙悔一世情呀一世情。
命龙追凤?凤去龙悔一世情?这可是一句命令及警语?龙漠斯猛地张开眼,一抹惊愕飞快地掠过黑沉的眼底。
扬起头,龙漠斯想对她再问出更多的事情,只是白发妇人早巳不见踪影。
他转看着四周,然而在汹涌的人潮之中,龙漠斯却失去了那名白发妇人的行迹。
她是谁?龙漠斯忽而仰头望向蓝天。在这个科技时代,他实在是无法解释与白发妇人两次相遇的巧合及接触。
只是,不管如何,就像那词中所述的「凤去龙悔一世情」,如果他今天不找到君儿问清楚原因而放手由她离开自己,那他势必将悔恨一生!
*****
在理过了混乱的思绪之后,龙漠斯急电召来奉天义驾车送他直奔凤家。
一进凤家门,龙漠斯即看见正坐于大厅中,一脸沉思的凤父。
不须多说些什么,凤父已自他的眼中得到他想找君儿的讯息。他抬手直指屋内第三扇紧闭的房门。
「一回家,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一旦确知她真的回到凤家,龙漠斯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随即又记起事情尚未解决,而直冲到她的房门前。他要知道君儿为什么会对
龙漠斯深吐气息,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以对。他抬手敲了门。
「给我一个理由。」隔着房门,龙漠斯镇定的开口。「给我一个--恨我的理由。」
房内的沉静,让他拧紧了眉。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他以为自己一直是呵护着她、宠着她,尽心的为她除去一切烦心且琐碎的事;可是现在君儿的态度却让他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曾于何时做了让她无法原谅的事。
「我说过,有问题要直接说,不要让我用猜的。」他绷紧一张森寒的脸庞,冷静的问道。
只是,他依然没有得到房内任何的回应。
「为什么不说?难道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到让你直接判我死刑?让我一点辩白的机会也没有?」
房内的沉寂,让龙漠斯的心顿时像来到北极一般的冰寒。
「你不说话,就是决定判我死刑,不让我有翻身的机会是吗?」一层黑影蒙上了他的眼,
他哪里错了?他到底哪里错了?龙漠斯阖上眼,无力而颓然的以额抵着她的房门。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是哪里错了?
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他?为什么她不懂得珍惜他对她的爱?为什么她要不发一言的以沉默相对?
「你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明知道我为了你可以做尽一切事;你也明知道我真的爱你,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次辩白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告诉我好吗?不要让我瞎猜。」
为什么他要这样恳求她?为什么每遇到她,他就完全没了应有的理智?爱人就是这样的吗?爱得改变了自己原有的个性,到最后却依然被她的沉默给一脚踢开?
「难道,我和你之间就这样了?就这样--」他说得心都冷了,碎了。「算了?」
「你回去吧。」隔着房门,龙漠斯听到她微弱的回应。
龙漠斯倏地站直身子。他相信只要君儿肯开口,他们之间就应该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一个理由,现在我只要你一个理由,只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从此就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他紧握住身侧的双拳。「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像是隔了许久,他终于又再听到她的声音,只是那一句话,却教他背脊窜起一阵寒意,让他全身一僵。
「你--」她的声音微微颤着。「你曾经想关掉司霦的呼吸器。」
那是一句悲怆的控诉。
龙漠斯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凤父。
在转头看见凤父的剎间,龙漠斯急速的调转过头移开视线,他不想在凤父的眼里看见另一道恨意。
当初,他之所以会有那个念头出现,也是因为他想亲手结束掉造成君儿痛苦的源头。
他错了吗?为了不让君儿再为了司霦的情况痛苦下去,而想结束掉司霦的生命,他错了吗?他冶峻的脸颊微微地抽动着。
不,他没有错。如果时间重新来过,为了君儿,他还是会这么做。龙漠斯突然抬起头,坚决的告诉自己。
就一般人来说,他或许错了,但是,让一个已经没有意识的人来困扰、影响还活着的人的生活,这样又对了吗?
他是可以担起司霦往后的一切起居生活,但是,他见不得愁云惨雾密布在君儿原该欢笑的面容上。
他要她快乐。
他是没有权利结束司霦的生命,但是,他绝对有权利为君儿除去一切会导致她不愉快的因素。
他会做的,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牺牲司霦。如果--
如果人真有灵魂,真有轮回,他相信司霜也会同意他的做法。他相信那个叫司霦的小男孩也会不舍君儿,不舍家人为他牵挂一生的。他真的相信。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司霦才会自己安静的离去吧。
姑且不管是天意,是巧合,还是司霦的自我认知,都是站在他龙漠斯这一边的。
他,没有错!
「我知道司霦是自然死亡。」凤父定眼看向立于跟前,一脸冷然的龙漠斯。「但是,你真的曾经想结束司霦的生命吗?」
打从第一眼,凤父就感觉到龙漠斯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男人,只是,他有必要对一个毫无行动能力的小孩子动手吗?这,真的说不过去。
所以,他想知道龙漠斯心中真正的想法。
「没错。」他要自己坦然地面对凤父的质询。
「为什么?」凤父质问道。
「因为,我不要君儿为司霦的情况再痛苦下去。」他知道每个凤家人都有资格质问他为什么,也都有资格知道他所依持的理由。「以我的能力,我绝对可以照顾司霦的后半生,但是,我不要君儿日后生活在司霦的阴影之下,我不要君儿过得不快乐。」
「你认为结束掉司霦的生命,君儿会感激你?会快乐?」凤父明显地一怔。
「不!她只会恨我,就像现在这样。」看着仍然紧闭的房门,龙漠斯无力一笑。「我只是想而已,她就已经恨我了,那如果我真的动了手,她还会快乐甚至感激我吗?不会的,她只会恨我一辈子。」他摇了头。
「你不后悔吗?」凤父专注地看着他的眼。「如果司霦的生命,真的是经由你的手结束掉,那不仅君儿会恨你,连我们凤家也一定会控告你。」
「我宁愿让君儿恨我一辈子,也宁愿让你们告我坐牢,就是不要看见君儿对着司霦毫无反应的身体而痛苦一生。」他一字一句的清楚回答,将后悔与否的答案留给凤父自己决定。「那你说,这样的我,会后悔吗?」
「为什么?」凤父突然露出了然的笑容。
「为什么?」龙漠斯喃喃的重复一次。
敛下眼中因君儿恨他的事实所引起的伤痛,龙漠斯淡淡的续道。
「因为,失去司霦的痛苦只是一时的,经过时间的流逝,君儿会学着适应少了一个弟弟的日子;若让她一直对着只有呼吸而没有任何意识的司霦生活着,却会是她心中一辈子的痛,她会永远记挂着司霦的一切,她会没有办法活出自己。因为,君儿一直把凤家当做是她的责任。」
「你为她这样做,值得吗?」凤父突然问了一句。
值得吗?龙漠斯突然叹出一口长气,唇角有着一丝苦涩。
他相信,绝对值得。只是,他的君儿会恨他一辈子。
不过与其看着她每天对着司霦眉眼含愁,唇角抿忧的活在哀伤的日子里,那不如让她将所有悒郁的情绪转为对他的恨,至少在她见不到他的时候,她会是原来的凤君儿,而不是一个需要背负着凤家重担的纤弱女子。
现在,她又有了他的孩子,那她对凤家的责任,就又可以减轻不少,这些都是他所乐于见到的。
她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只为凤家而活。龙漠斯闭起眼眸,回想着所有与君儿相关的一切。
他相信他的君儿在卸下了那些压力之后,她的日子绝对可以活得比以前更自在、更轻松,也更好。
他要的就只是这样的结果。
「当然值得。」龙漠斯点了头,淡淡一笑。「奶奶曾说过我的命格晦暗,而君儿命格过清,既然如此,只要君儿能快乐,我不在乎为她在自己晦暗的命格上,再添上一笔恶劣的行迹。」
一个声响使得龙漠斯微楞,他缓缓的将视线自凤父的脸上移向已开的房门。
「君儿?」他期盼地轻唤一声。
一见君儿开了门,凤父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他笑着转身离去。
他相信,如果司霦知道,龙漠斯是这样的深爱着他的三姐的话,他也会很高兴的。
「为我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凤君儿右手扶着房门,左手擦拭着不断滑下脸庞的泪水。
方才,她边听着他说,边想着两人相遇以来的所有相处点滴。发现从以前到现在,就一直都只有他对自己的付出而已,而她始终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
她不开心,他会逗她;她不高兴,他会让她;就算她弟弟出了车祸,他二话不说直接就为她揽下她应该要担的责任,而凤家无后,他也许下承诺愿意过继自己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