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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相思苦 page 15 作者:古灵

  「这个……说不后悔是假的,否则我就不会老老实实的把当时执意要隐瞒的秘密透露出来。但是……」聂文超苦涩的叹了口气。「当时不那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呢?」

  君无恨注视他片刻,忽又收回怪异的眼神,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要走了。」

  「咦?先生,怎么……」

  君无恨微笑。「我必须回西陲一趟,那儿才有我需要的药草。」

  「原来如此。」聂文超恍然道。「那么先生何时回来?」

  君无恨的笑容突然变得很诡异。

  「很快,非常非常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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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心居,曾是聂冬雁娘亲养病之所,如今却是聂冬雁与孩子的居处,没有多少人敢踏足,就连秋香也不敢留在这儿过夜,怕聂冬雁一时失常,半夜里跑来把她给砍了,所以忘心居在夜里都只有聂冬雁母子两人。

  「娘娘,再玩一下下嘛!」

  「不成,晚了,你得睡了。」

  「可是人家还不想睡嘛!」

  「睡。」

  「娘……咦?娘,那儿怎么有个人?」

  孩子指着窗户那边,聂冬雁看也不看一眼。

  「你看错了。」

  「真的嘛!娘,那儿有个人,他在对我笑耶!」

  「来,快睡,不然明儿不给你到外头玩了喔!」

  「好嘛!」

  于是,孩子躺下去睡了,聂冬雁为他盖好被子,再低吟着曲子哄他睡,依然看也不看一眼来在她身边的人。

  君无恨盯着她左手上的护腕片刻,再拉高视线凝住那张憔悴枯槁,不复昔日美貌的容颜半晌。

  「聂姑娘,妳根本没有疯,对吗?」

  聂冬雁理也不理他,兀自轻重有致地拍拂着孩子。

  「如果我告诉妳我是毒阎罗呢?」

  聂冬雁依然不理不睬,君无恨微微一笑。

  「好吧!妳不相信我,没关系,我想妳应该可以相信另一个人。」

  他轻轻拍了两下手,蓦地,窗外又飞进另一个男人,笑吟吟的来到君无恨--毒阎罗身边,同样注视聂冬雁好一会儿。

  「聂姑娘,我让小六给妳送来的那条小白蛇不在了吗?」

  曲子蓦然中断,拍拂的手也停了。

  「聂姑娘,我想我的外表并没有改变多少,妳认为呢?」

  好半天过去,终于,聂冬雁慢之又慢地把脸转过来,于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映人她的瞳孔内,那在遥远的记忆中仍有印象的五官。

  是的,他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由一个青涩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笑阎罗……」她低低呢喃,悲伤地、哀愁地。「那……那条小白蛇牠……牠跑了……」

  「我知道。」笑阎罗颔首。「告诉我,妳为何要装疯?」

  「他们……」聂冬雁眼眶红了,「他们要让我喝打胎药,还要……还要我再嫁给司马青岚,我只能这么做。只要我疯了,我就可以不吃他们给我的东西,自己去找没有问题的食物,只要我疯了,司马毅就不会让他的独生子娶我;只要我疯了,我就可以把孩子留在身边,我……」她哽咽着。「我只能这么做。」

  笑阎罗与毒阎罗相对一眼。

  「那么,妳愿意跟我们走吗?」

  聂冬雁含泪笑了。

  「我一直一直在等这一天……」

  于是,这一夜,冬至的晚上,聂冬雁带着孩子从聂府里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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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西陲的官道上,一辆双挽健马拉着的乌篷车正缓缓向西行进,驾车的是一位英俊斯文的男人,在密掩的车帘里,一个清秀的小娃儿忙着解决一大包各式各样的糕饼,还有一位瘦削枯槁的少妇和一位笑咪咪的男人相对而坐,他们在谈话。

  「大哥怎么知道我呢?」

  笑阎罗耸耸肩。「久不见小六回家,也没有他的消息,我心里担心,便出门来找他,循着法海寺的线索找到苏州,却发现唯一可能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发疯了,于是便召唤二弟来看看能不能治好妳,再由令尊口中得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俩便趁夜来找妳了。」

  聂冬雁点点头,然后转眸去盯着儿子好半天,目光中是怜爱,也有不舍。

  「大哥。」

  「弟妹?」

  「这孩子叫痴月,八月十五子时生,虽然很顽皮,但只要好好跟他说,他还算是很听话的。」

  笑阎罗不由得皱了皱眉。「弟妹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大哥是他的大伯,不该知道吗?」

  笑阎罗沉默一下。「是该。」

  聂冬雁收回凝住儿子的视线,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告诉大哥的嘛!」

  是吗?

  笑阎罗狐疑地打量她那过于平静的神态片刻。

  「弟妹,妳真想到阎罗谷去吗?」

  「那当然,我还想问大哥,无论如何,大哥一定会带我去阎罗谷吗?」

  「只要弟妹想去。」

  「大哥务必要带我去,我已经是慕白的妻子了,生是李家的人,死也该是李家的鬼。」

  「那我一定会带妳去。」

  话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笑阎罗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不对,正想再问,前面的君无恨掀开车帘探头进来。

  「入夜了,大哥,前头是长安城,要进城吗?」

  「进城吧!」笑阎罗心不在焉地回道。「今儿进城过一宿。」

  未久,他们便宿入长安城中最僻静的客栈内,包下了整座西进院落,待用过晚膳后,正要各自回房安歇的笑阎罗突然被唤住。

  「大哥。」

  「嗯?」笑阎罗回眸。

  聂冬雁笑得粲然。「月儿说想要跟你一起睡呢!」

  「是吗?」笑阎罗不在意地伸出两手。「那就过来跟我一道吧!」

  聂冬雁温柔的亲亲儿子,低声叮咛,「月儿,往后要乖乖听大伯的话哟!」等孩子乖巧的点了头后,她才把孩子交给笑阎罗。

  往后要乖乖听他的话?

  往后?

  听到这句话,笑阎罗突然感到非常不安,抱着孩子,他蹙眉凝视着转入房内的纤细背影,半晌后,他毅然将孩子交给毒阎罗。

  「夜里我有事,孩子交给你。」

  「什么事?」

  「也许是……救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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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曳飘渺的烛光下,聂冬雁独坐床沿,双眸专注地凝住左手腕上的护腕,眼神如梦也似的温柔。

  良久,良久……

  「现在,慕白,我可以去找你了吧?」

  幽幽呢喃着,她掏出怀里的匕首对住自己的胸口,微笑,回答自己。

  「是的,可以了。」

  声落,手一使力,刺下……

  就在这一瞬间,烛火微晃,人影倏闪,聂冬雁只觉眼前一花,手上蓦轻,当她定睛细看,手上的匕首业已不见,抬眸,笑阎罗持着匕首摇摇头。

  「太傻了,弟妹。」

  聂冬雁呆了呆,蓦而像个疯婆子一样尖叫着扑过去。

  「还我!还给我啊!」

  笑阎罗颀长的身躯微微一侧,聂冬雁一扑而空,转身再扑,笑阎罗把匕首往自己身后一藏,她愤怒地扑在他身上又打又捶。

  「还给我!还给我啊!」

  「不可,弟妹。」

  「为什么不可?」聂冬雁狂怒地尖叫。「是我害死他的呀!如果不是我逼他和我成亲,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带他回家,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家人,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要他答应我不要伤害我的亲人,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有那种忘恩负义的爹爹,他不会死……」

  她悲怆地痛哭。

  「我爱他呀!我是这么这么爱他呀!但是我却害死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呀!他却不准我死,他是要惩罚我吗?明明知道失去了他,我活着是生不如死,他却逼我答应他要为了孩子活下去,要为他留下李家唯一的血脉,他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害死了他,是吗?是吗?是吗……」

  靠在他陶前,她绵长的哀哀悲泣,宛如杜鹃泣血。

  「你们七阎罗不是都会为亲人报仇的吗?为什么不杀了我替他报仇?为什么?是我害死了他,杀呀!杀了我呀!杀了我为他报仇啊!为什么下杀了我?」她用力扯住他的衣襟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非常轻柔地,笑阎罗说道:「小六没有死。」

  哭声骤然噎住,又静了好一会儿,聂冬雁方始猛然瞪大眼,怔愣地一脸茫然。

  「你……你说什么?」

  「小六没有死。」笑阎罗重复了一遍。「我并不是今年才出来找小六的,那一年,因为小六业已两年没有回去过年,我很担心,所以出来找他,从法海寺那儿得知妳是聂府么小姐,于是专程赶到苏州去,但尚未到苏州便因碰上大雨而在一处河边的凉亭避雨,不经意瞧见河中有人载浮载沉,便顺手救了那人上来……」

  他犹有余悸地摇摇头。

  「当时可真是吓坏我了,没想到我救上来的人竟然是浑身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小六。我看小六身上的伤受创未久,为免伤他的人再追下来,于是在附近的新坟里挖了一具尸首出来,把小六的衣裳给他穿上,并在尸首身上做出同样的伤,再把尸首扔进河里……」

  轻轻地,他把聂冬雁揪住衣襟的手掰开。

  「之后,我立刻急召二弟赶来,但二弟虽治得了小六的外伤,却解不了小六的毒,至多只能压抑毒性不让它发作,所以小六整整昏迷了三年多,直至二弟做出千魂绝的解药,小六才得以清醒过来……」

  然后,他把她扶到椅前按下。

  「自然,他一清醒,我马上追问到底是谁伤了他,无论是谁,我非替他报仇不可。可是小六却恁是什么也不肯透露,只坚持说他不需要我替他报仇……」

  他自己则在另一张椅上落坐。

  「但就算他这么说,我也忍不下这口气,在所有弟妹中,小六是最温驯乖巧的弟弟,我怎能忍受他受到这种重创而不闻不问……」

  摇着头,他深长地叹了口气。

  「妳不知道,他的外伤毒伤虽然都已痊愈,但内伤却沉重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瘦得仅剩一层薄皮包着几根骨头,我看着实在心疼,所以借口有事出门,瞒着他到苏州继续追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笑笑。「后来妳大概都知道了,我得知妳发疯,而且发疯的日子恰好是我发现小六的隔天,很显然的必定跟小六受伤的事有关联,所以再次把二弟召来为妳看病,二弟却告诉我妳根本没疯,还有一个容貌和小六一模一样的儿子,我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想到自己当时的失措模样一定很可笑,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吞回去,故作正经地咳了咳。

  「总之,既然妳是小六的妻子,我们自然要去接妳回阎罗谷,只是不知妳的心意如何,所以没有坦诚告诉妳小六没有死。但现在,我了解妳对小六是真心真意,故也不需要再隐瞒妳了。这样,妳明白了吗?」

  聂冬雁呆怔地倾听着,表情是不可思议、喟叹、惊喜,还有想相信又不太敢相信的畏惧与迟疑。

  「但……但……那断臂……」

  惯常挂在笑阎罗唇边的笑容骤而消失,「小六的左臂没了。」语气有点阴森。

  左臂没了?

  只是左臂没了?

  聂久、雁窒噎一声,捂住嘴。「你……你是说……说慕白……慕白真的还……还活着?」

  笑阎罗颔首。「活着。」

  「没……没有语我?」聂冬雁抖着唇颤声问。

  笑阎罗摇头。「没有。」

  脸上陡然绽放出狂喜的光彩,那几乎令她无法承受的狂喜,聂冬雁的娇躯微微晃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脸去用双手蒙住。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喃喃絮语着,瘦削纤细的肩开始剧烈的抖颤起来,狂溢的泪水不住从十指中渗出,无声地表达她无尽的感恩与喜悦。

  默默地,笑阎罗起身离去。

  他不再需要担心这位痴心的弟妹了,所以,他要去敲二弟的门要回小六的儿子--管他们是否已经睡了,然后好好和那个可爱的小子亲热亲热。

  那小子,可真是像极了小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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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笳凄婉,驼铃清脆,黄沙漫漫的戈壁一眼望不到尽头,粗犷豪迈,远处的雪峰是祁连山脉,而地平在线是灰蓝的苍穹,苍凉又辽远。

  敦煌不但浩瀚辽阔,连天接地,而且冬天又干又冷,少雪,但天寒地冻,风沙依然那么大,还有尘暴,在这种天气来到这种地方还真是折磨人,幸好他们只是经过,而非逗留。

  不过他们却意外地碰上了一个人,一个纯粹跑来看「热闹」的家伙。

  「嘿嘿嘿,大哥、二哥,我来『接』你们了!」

  那是一个古灵精怪的男人,明明都有二十六、七的岁数了,却还一脸刁钻顽皮,像个小顽童似的。

  「接?」笑阎罗冷笑。「我是你儿子,用得着你来接?」

  「哈哈哈,别这样嘛!大哥,」那男人挤眉又弄眼地凑上来耳语。「我是想先来瞧瞧六嫂和小侄子,听说,咳咳,六嫂是江南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多少男人抢着要她作老婆,是不是真的?」

  笑阎罗翻翻白眼。「无聊,给我滚回去!」早知道就不写信通知他们了。

  「真是,大哥,让人家先瞧瞧又怎样嘛!」那男人咕哝着转向毒阎罗。「哪!快告诉我,二哥,到底哪位是六嫂呀?」

  毒阎罗没有理睬他,径自向聂冬雁介绍。

  「弟妹,这家伙是老么鬼阎罗,叫他小七行了。」

  聂冬雁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那男人--鬼阎罗只一眼便冲口而出,

  「咦?怎么这么丑?不是江南出名的美……啊!」一声痛呼,他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揉着被敲一记的脑袋,吶吶低头认错。「对不起。」

  淡淡一笑,聂冬雁看似毫不在意。「不要紧。」

  但翌日,当他们要启程时,聂冬雁却把儿子往笑阎罗怀里一塞。

  「你们先去吧!我……我有点不舒服,等你们有空时再来接我就可以了。」

  话落,笑阎罗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门扇就在他眼前砰一声阖上,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还差点被夹住鼻子,愣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回眸,满眼困惑。

  「她又怎么了?」

  毒阎罗与鬼阎罗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两手一摊--谁知道?

  抓抓头发,笑阎罗叹口气,正待把孩子交给毒阎罗,却被鬼阎罗抢先一把抱过去。

  「我带他买糖葫芦去!」

  「别去太久。」

  「知道了。」

  然后,笑阎罗敲敲门,房内没反应,他只好出声打招呼。

  「弟妹,我有事和妳说。」

  还是没声音。

  「弟妹,倘若妳没空开门,我自个儿进来,行吧?」

  无声无息。

  「我进来了,弟妹。」语毕,又等了一会儿,笑阎罗才自行推门而入,见聂冬雁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怎么了,弟妹,先前妳不是急着见小六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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