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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相思苦 page 10 作者:古灵

  「李慕白,你……多少岁数了?」

  当夜晚膳时分,聂文超就「发难」了。

  「正在用膳耶!爹,你不怕消化不良,我怕,最……」

  「雁雁,帮我剥只虾好吗?」

  聂冬雁立刻明白李慕白的暗示,不甘心地瞪眼嘟嘴半天,方始不情不愿地「放过」父亲。

  「好嘛!」

  「谢谢。」李慕白轻言轻语地道谢,再转向聂文超。「小婿今年二十六。」

  「二十六?」聂文超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对雁儿而言,未免太大了一点。」

  「爱说笑,爹挑的那个什么世子都三十好几了!」聂冬雁一面剥虾,一面嘲讽地咕哝。

  聂文超窒了窒,旋即装作没听见。「家住哪里?」

  「天山。」

  「化外之地,雁儿可要辛苦了。」

  「霸王庄还在蛮夷之地呢!」聂冬雁又插进来了。

  聂文超又窒了一下,忍耐地捏捏鼻粱,再问。

  「家里做何营生?」

  「玉石买卖。」

  「买卖?真俗。」

  「司马大哥家里开钱庄岂不更俗?爹以为每个人都像您一样,祖上留下来大批田产,可以让您闲闲没事坐着等收佃租,收到佃租之后刚好拿去吃喝玩乐吗?」

  「我哪里吃喝玩乐了?」聂文超再也忍不住。

  聂冬雁讥讪地哼了哼。「杏姨不就是您玩出来的吗?」

  杏夫人愀然色变,正待破口大骂,却被聂文超按了回去,深沉的眼注定聂冬雁,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雁儿,妳当真这么恨我又娶了杏姨?」

  「不,我不恨您又娶了杏姨,毕竟,世间专情男人能有几何?」教人意外的,聂冬雁否认了。「我恨的是您有了杏姨之后就忘了娘,您可知道娘每天每天都在盼着您去,但娘去世前那四年,您只去看过娘三回,只因为……只因为娘又瘦又睡悴,花容月貌已离她远去……」

  聂文超愧疚地别开跟,李慕白默然不语。

  聂冬雁好不容易愿意面对「罪魁祸首」尽数吐露出心事,并发泄出所有的怨怼,这对她而言是好事,他不想阻止她。

  「或许您要辩驳说有让杏姨代您来看娘,先不论杏姨根本代替不了您,您可知道杏姨来看娘时总是端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还对娘炫耀说现在睡在爹身边的是她,掌握聂府大权的也是她,甚至娘的孩子也是她的了,所以娘最好对她敬慎一点,否则她一个不高兴,马上可以把娘赶出聂府去等死!」

  聂文超面色微变,愤然地瞥向杏夫人,后者不安的垂下脸。

  「更过分的是,您把哥哥和姊姊交给杏姨去养,养得他们忘了亲娘的生身之恩,竟敢跑来责备娘忘了杏姨的大恩,负了杏姨的大义,您知道娘有多痛心吗?」

  「所以……」聂元春恍然大悟。「妳才不准我们进娘的忘心居?」

  「你们有资格进去吗?」聂冬雁反问。

  聂元春怔愣地回想当年,然后惭愧的摇头。「不,我们没有资格。」

  李慕白悄悄握住聂冬雁的柔荑,依然无言。

  这些事他都听她提过了,但也就是因为她业已说过一回给他听,她才能说出第二回--第一次总是最难说出口的,现在,只要她能和「罪魁祸首」把话说开,她心中的创伤自然也能慢慢回复。

  「不,爹,我不恨您又娶了杏姨,我恨的是您对娘太薄情!」

  聂文超默然片刻,忽然起身,「你们慢慢吃吧!我……还有点事。」语毕即转身离去。

  杏夫人恨恨地瞪聂冬雁一眼,也随后追去。

  反观聂冬雁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真痛快!」她说,然后笑咪咪地招呼大家用膳。「怎么了,你们?不吃了吗?」

  她还吃得下?众人面面相戏。

  李慕白却是低语,「舒服多了?」

  「非常多!」聂冬雁重重点头。

  「那就好,那么……」李慕白望着她手上那只快被捏扁的虾。「能不能换只虾给我?」

  「嗯?」聂冬雁一愣,低头。「哇,这是什么?好恶!」

  李慕白轻轻咳了一下。「听说是妳要吃的虾,我的……呃,可以稍待。」

  「……不必待,先给你吃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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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妹!」

  匆匆飞掠向厨房的聂冬雁蓦而飘落下来,循着声音望去。

  「司马大哥?」

  司马青岚微笑着迎上来。「这么急,上哪儿去?」

  「拿酒。」聂冬雁只好改用两条腿走路。「我们在天平山顶看太湖,拿了吃的却忘了喝的,秋香又不会轻功,慢得跟蜗牛一样,所以我就亲自来拿啰!」

  「这种天气……」司马青岚两眼往上看。「瞧得见太湖吗?」

  「白茫茫一片,看得见才有鬼!」聂冬雁嗤之以鼻地说。「不过慕白反倒喜欢那种气氲,远眺四周,视野开阔,无边无际的蓝天唯有白云游走其间,慕白看了直赞叹,然后就开始在那边摇头晃脑的念诗和词,我听得脑袋又颤抖又抽筋,只好赶紧下来拿酒,慕白啊!一喝了酒就不爱开口。」

  慕白、慕白、慕白,她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人吗?

  「么妹。」

  「干嘛?你也要一起去念诗吗?」聂冬雁打趣道。

  「不,我只是想问妳……」司马青岚迟疑一下。「我们认识七年了,难道妳对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或者,只因为我是世伯挑上的人,妳就彻底否决了我的一切?」

  聂冬雁突然止住脚步,不可思议地望住他,「怎么你还没对我死心吗?」她翻翻白眼,再叹口气。「好吧!那我就老实告诉你,你的条件确实很好,这点我承认,若是一般姑娘家,只要你说句话,连考虑都不用,她们一定会点得头都掉了,可是对我来讲……」

  她上下瞟他两眼。

  「你很俊美,那又如何?我天天看娘又看自己,早就看到麻痹了;武学渊博?很抱歉,我没见过;满腹经纶?」她两手一摊,「我又不懂,当然,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但那是为了讨好我,我讨厌人家讨好我;最重要的是……」

  两手扠腰,仰着下巴,她的表情在认真中带着一丝嘲讽。

  「你是司马世伯的独子,备受父母宠爱,生命一直很顺遂,从不曾有过不如意的时候,也不曾经历过任何波折,所以你无法体会别人的痛苦,无法感受别人的悲伤,即便我们认识七年,你可以说是从小看我到大,却始终无法看到我心中的愤怒,老是把我当任性闹别扭的小孩子来哄来骗……」

  说到这里,她轻蔑地哼了哼。

  「你的体贴是浮面的,你的关怀触不着我的心,你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是肤浅的、是可笑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比你更成熟!」

  司马青岚有点难堪。「妳……妳不能怪我生命太平稳。」

  「我没有说怪你,我只是在告诉你为什么我只能拿你当哥哥一样看待,因为你就像我那两个哥哥一样肤浅。」聂冬雁耐心地解释。

  「我相信你也跟他们一样,信任杏姨所说的一切,从来没有任何怀疑,你的眼睛跟他们一样盲目,你的心跟他们一样幼稚,你以为好言好语的哄我骗我就是对我好,说什么我误会杏姨了,并不是所有的后娘都不好,劝我好好和杏姨相处就会明白杏姨人有多好。哈,那根本是在我的伤口上搓盐巴嘛!」

  聂冬雁憎厌地瞥他一眼。

  「说句良心话,有时候我真的很厌恶见到你们!」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如她所说,司马青岚不由得狼狈万分。

  「李公子才大我两岁,他就够成熟?」

  光是听到人家提起李慕白,聂冬雁的眼神就变了,温柔而怜惜。

  「那当然,虽然慕白才大你两岁,但他的遭遇比我更悲惨千百倍不止,他心中有个非常非常大的伤口,也许永远都愈合不了,我的创伤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所以他一眼就可以看穿我的底细,一句话就可以打动我的心,一个细微的举动就可以消弭我的悲痛。这些,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I

  「可是他……」司马青岚有些难以置信。「看不出来。」

  「所以才让人更心痛啊!」聂冬雁转身继续步向厨房。「他把一切都藏在心底深处,表面上是那么柔和安详,天知道他心里流了多少血。」

  受创越重的人伤口埋得越深,如果你看不见他的伤痕,表示他的创伤确实很沉重。

  忆起李慕白曾说过的话,司马青岚终于了解唯有受过伤的人才讲得出那种感受。可是,这样未免太不公平,难不成一定要他身受创伤才能打动心爱的人的心吗?

  「照妳这么说,你们不过是在互舔伤口而已呀!」

  「错,只有他在抚慰我的伤口,我还没有办法碰触到他的伤口。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停步于厨房门外,聂冬雁斜睨着他。

  「也许你不相信,但其实他并不喜欢我,是我请外公逼他,他才不得不和我成亲,即使如此,他依然是个最温柔的好夫婿,虽然没有浓情蜜意,没有爱语绵绵,但他真心体贴我、关怀我,对他,我是死心塌地,爱得发狂,无论爹有什么打算,我都不会离开他,这话,麻烦你转告爹,谢啦!」

  话落,她就转身进厨房里去了,司马青岚则震惊得一时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李慕白不喜欢她?

  而且,竟然是她逼李慕白娶她的?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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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有仇家要上门寻仇,所以不得不暂避,这自然是借口,却没想到借口会变成事实,这是聂文超始料所未曾及的结果。

  这日,聂文超一早便将女儿召唤去,郑而重之地宣布他不会再故意挑剔李慕白--反正不管他怎么挑,聂冬雁都有办法一一驳回,而且驳得他很难看,一点也不顾他的面子有多薄,死命扒他的灰、刨他的底,使他在晚辈面前丢尽脸面。

  说要骂回去嘛,偏偏不管说什么理亏的都是他,身为老爹是他唯一伟大的地方,可惜这点好像不怎么管用。

  「聂府是武林世家,身为我聂文超的女婿,必然拥有足以保护我女儿的能耐,这是我必须坚持的,妳要知道,聂府上下除了下人之外,每个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包括妳娘在内。所以,妳去叫他准备好,午膳过后爹要好好试试他有多少能力保护妳。」

  盯着掩不住得意之色的爹爹,聂冬雁面无表情,半晌不吭声,蓦而转身就走,也不作任何回答。

  「别忘了呀!」

  聂文超洋洋得意的嘱咐追在后面,还有聂元春,他也跟了上来。

  「么妹,别怪爹,有这层顾虑也是不得已,要知道,人在江湖免不了有仇家,若是么妹夫没有能力保护妳,爹又怎能放得下心让妳跟他走呢?杏姨说的好,毕竟妳是……呃……」

  聂元春蓦然噤声,因为司马青岚猛然撞了他一下,撞得他满头雾水,正自疑惑问,突然听见聂冬雁嘲讽的冷哼。

  果然是杏姨!

  那女人就是见不得她好,总是满口甜言蜜语的陷害别人,这回也是,明明知道李慕白不会武功--至少他们都这么认为,却故意要爹来试他的武功,明摆着就是要好好整一整李慕白。

  当然,她是不担心李慕白真的会被整,但她并不希望让他们知道李慕白会武功,因为他的武功太高强,爹爹必定会追问他到底是江湖中的哪一位,届时她该如何回答?

  老实说李慕白就是阎罗谷的恶阎罗?

  不行,这么一来,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坚决反对到底!

  那么,骗他们?

  算了吧!李慕白不喜欢说谎骗人,一句话还没说完,马脚就跑出来好几只了。

  唉,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到底能怎样?

  祈求天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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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雁。」

  「嗯?」

  「妳在想什么?」

  「没在想什么啊!」

  「……那为什么要把我的衫子缝在妳的裙子上面?」

  「……呃?」猝然回神,聂冬雁连忙低头一看……「耶?怎么会这样?」急忙把线拆掉,然后对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再抬头,李慕白一手捧书两眼盯住她,一阵心虚,她忙又垂下脑袋,装着认真做女红。

  「雁雁,到底怎么了?」

  「没……没啊!」

  「……与我有关吗?」

  真恨她的心思这么容易被他看穿!

  叹着气,她放下女红,抬眼正视他。「慕白,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谎骗人,可是,只要一回就好,为我说一次谎行不行?」即将午时了,可恨老天不帮忙,半口口水也不肯吐下来,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李慕白疑惑地把书本搁回几上。「为什么?」

  聂冬雁暗一咬牙。「因为……」

  「小姐!!」

  浑身一阵抖颤,聂冬雁不禁呻吟着捂住耳朵扭眼望向房门口,「天哪!秋香,这里没有人跟妳抢嗓门,妳不要老是尖叫好不好?」她没好气地说。

  慌慌张张的,顾不得与小姐抬杠,秋香一进房就蹲在小姐身边善尽婢女的职责传递八卦消息。

  「刚刚司马老爷带着司马夫人还有一大群破破烂烂的人来找老爷,模样好不凄惨,秋香恰好经过,便躲在一旁偷听……」喘一口气,再说:「但因为隔着太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见老爷吩咐太少爷立刻回城里去把府里的护院全给叫来,还说什么要请帮手也来不及了……」

  聂冬雁不禁愕然。「不会吧!真的有人要来寻仇?」

  「约莫是,那群破破烂烂的人里,好些都受了重伤呢!」秋香拚命点头,又紧张又害怕,还直抽鼻子。「怎么办,小姐,若是真有人来寻仇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先逃命啊?」

  「没出息,兵来将挡,水来上掩不就行了,还逃什么命!不过……」聂冬雁蹙起眉沉吟,「堂堂怀南剑都被追得这么落魄,还携家带眷落跑,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家这么厉害?」随即又展眉欢笑。「不过这样一来,爹可就没闲工夫找我们的麻烦了!」

  「小姐是说老爷耍姑爷……呜!」

  使力捂住秋香的嘴,聂冬雁对着李慕白嘿嘿嘿假笑,「没事!没事!」再放开秋香,朝她拚命使眼色。「现在苑里肯定忙得很,如果我们不自己找吃的就没得吃了,还不快去抢点午膳来,若是饿着了姑爷,小心我扒妳的皮,煎妳的肉来给姑爷吃!」

  秋香立刻会意。「是,秋香这就去,抢不着也会偷,不过外头乱得很,秋香八成会被叫去帮忙,恐怕得晚一些时候才能抢到食物。」

  「没关系,有就行了。」

  秋香一出去,李慕白便轻轻细细地开了口。「雁雁……」

  「啊!慕白……」聂冬雁早就料到了,他一叫她的名字,她立刻飞身过去占据他的大腿,再搂上他的脖子,羞答答地凑上樱唇。「人家……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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