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他……他只是……沈昊硬逼自己继续说:“我的书房没我的允许,不准进入。”
“可是我要整埋--”
“不用。”他急切地打断她的话,看她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沈昊觉得自己正在欺压无辜良民。他一鼓作气地宣布,“我最讨厌多话的女人,你最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听候差遣的女佣罢了。”这种语气够盛气凌人了吧?最好她受不了自己走掉,沈昊盘算着。
“我懂的。”净依了大眼看着沈昊,认真地允诺着。
不行,他必需想办法让她自己离开。他转身往楼上走,决定不要面对她无辜的眼光,继续颁布苛政,“我习惯早起,早餐……我不穿有皱褶的衬衫……房间里……”沈昊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是没人性的恶棍。
“沈先生……”净依小声地叫他。
沈先生?沈昊往楼上走的脚步顿了下来,太碍耳了。“叫我沈昊就行了。”他硬撑着脸皮吐出施恩般的语气。
“我……”她小心地开口,目光盈盈地闪烁着。
“你要离开了?”不明白心没事干吗猛地揪紧了。沈昊扬着唇,看着净依抿着嘴,圆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会送你去坐车。”他好像听见良心自我审判的声音了。
“不。”净依憨气地笑着,满脸雨过天晴的无事样,“你还没吃饭。”
沈昊呆愣地看着净依消失在厨房的背影。一直到他坐在餐桌前吃饭时,都还不明白他自己怎么了。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不爽她住进这栋屋子,直接撵她滚出去就好了,他是文华会堂堂的当家,作任何决定都是不用解释、不需理由的。
净依微笑地替沈昊盛好饭,微笑地宣布着:“沈昊,你是个大好人。”
噗--沈昊嘴里的汤汁差一点就呛离食道。他?好人?
她肯定地点头,“因为你肯好心地收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住进你家。”眼神里有绝对的天真光彩。
“别搞错了,好人是我妈,是她答应你的。”沈昊别扭地躲开她充满感谢的眸光。
“我会加油的,请放心。”净依退开一步弯腰行礼,声音开朗地说,“未来,请多多指教!”百分之百的日本人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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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二十分。沈昊不耐烦地看了手腕上的表一眼,他轻敲着方向盘,外面拥塞的车阵让人烦躁。他摸索着想找根香烟来打发时间,这才发现他身上居然没香烟--都是那个固执的小女人!
他本来以为净依是个稚嫩羞怯的小女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发现,躲藏在她柔嫩表象下的,是再固执不过的牛脾气--只要是她觉得对的,绝对坚持到底,一如她认定吸烟有碍身体健康、他想起一个月前的争执……
怎么可能?屋子里居然找不到一包香烟,沈昊明明记得他儿天前还丢一包在客厅的。他不是老烟枪,但是他习惯在思考时点根香烟,更奇怪的是,连烟灰缸、打火机都一并消失无踪。
“香烟和打火机你收到哪里去了?”沈昊偎靠着厨房口,瞪着正在收拾厨房的净依。
“抽烟对身体不好耶。”而且她讨厌二手烟的味道。她摆出一贯无辜的态度。
“多事!我身体好不好关你什么事?”沈昊火大了,他不是非要抽烟不可,只是讨厌有人管他,约束他。
“我……”净依抿着唇,委屈地看着沈昊冒烟的表情,小声地说,“我全丢掉了。”
“谁要你自作主张的?”他的声音阴沉了数度。
她知道当沈昊的声音突然阴沉,那就是发怒的前兆了,“对不起,那……那我去买好了。”她圆睁着大眼看着沈昊,放下手上的工作就往外走。
拉开门,强劲的海风灌了进来,净依只穿了件家居薄T恤,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曲线,她微微地瑟缩着,看起来无限凄苦,尤其衬上黑暗的夜色。沈昊心里的罪恶感直线上升。
净依在前踏出离开屋子,准备关上门。
“喂--”沈昊的声音哽在喉头挣扎着,他怎么老是在欺压幼小的她。
“沈昊。”净依又探头进来。
沈昊松了口气,他还有机会修正,拦下她以免罪恶感来袭。
“你陪我去好不好?文阿姨只在白天带我去过前面的商店街,现在外面又没路灯,我怕不认得路。”大眼闪着哀求,可怜地盯着他。
投降吧!沈昊英明地下决定。他大步接近净依,粗鲁地拉她进来,一把甩上门,闷哼着:“进来,不用了。”
从此他还真的没在屋子里抽过烟。
七点半--沈昊皱紧浓眉,早知道就该早点结束会议,那样他现在也不用塞在车阵中。
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居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今天早点回去吃晚饭。他当然是给她一声冷哼算是回答,很清楚,要不是怕那个小女人又等着他回去才吃饭,才不会这么急着赶回去呢!
沈昊从来没报答行踪的习惯,何时该去哪里、该什么,一向是他自己决定,当然他何时回家、要不要回来吃饭,更不会事先告诉净依。有一次,因为生意应酬,忙到深夜才回去,却发现净依缩在客厅沙发睡着了……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憨甜无忧的睡颜,让他不由主地蹲在沙发边,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
“嗯……”净依舒服地咕哝着,轻轻地扭动了下又继续睡。
她微嘟着小嘴,两颊泛着轻微的嫣红,沈昊慢慢地靠近,感觉到她规律的呼吸……血液冲动地在体内奔流着,脑中清晰地浮现着亲近她的念头。
“喔……”她由鼻腔慵慵懒懒地哼出气,睫毛轻轻地颤动着,迷迷蒙蒙的眼费力地撑起隙缝。男人放大的五官近在眼前,让她瞬间惊醒,“你,你回来了。”
沈昊没让出空间的意思,仍然眼光灼烁地盯着她。
她呆愣地看着沈昊侵略又阴沉的眼神,他就像看着陷阱中动弹不得的动物般,让她紧张得心乱跳,胸口麻麻地泛着怯意。
时间凝滞,两人的眼光纠缠,气息交闻着,相互分享着亲密又甜蜜的滋味,他慢慢地偎靠近她微嘟的唇瓣……
咕--噜--震天响的异声,同时打破魔咒,惊退了两人。
可恶!沈昊拉开距离,咒骂着自己。他是怎么了?对这样稚嫩的小女人,他怎么会有这种冲动的行为?他相信只要没那个“异响”,他已经吻上她柔嫩的唇,然后他会熟练地褪去她的衣衫,接下来就是一夜缠绵。可恶!
沈昊尴尬地退开,“你吃饭了没?”他眉毛交叉打结,看起来凶恶万分,像是逼供。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拉起净依,努力压下心头的沸腾,伪装理智平静。
“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净依嚅嗫地答话,不明白自己心跳干吗加快。
“你居然还没吃饭?”时针指向“1”,他觉得自己像是古代暴虐无道的暴君,“我要你等我了?”语气很冲。
“你没说你不回来。”她真是委屈。咕--噜--又是她肚子抗议的声响。
这个声音让沈昊想起他今夜的应酬饭局,肚子里的大鱼大肉就像是硬块哽在胃里、扎在腹腔,让他浑身不对劲极了。
“还不去吃饭,以后不用等我吃饭。”他下令。
“叭--”刺耳的喇叭声,让沈昊的心神回到眼前的车阵中。
笨蛋!沈昊失笑地摇头想起净依,没注意到他微扬的嘴角弧度,透出多少退让宠爱的讯息。
第五章
“奇怪,沈昊怎么还没回来?”净依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时钟。
“可能公司有事耽搁了,你先陪沈伯伯聊天。”文兰安抚着净依,希望她私自安排的这顿家人团聚的晚饭,沈昊能赏脸出现,更希望他的反应全跟以前不同。
“沈伯伯。你饿不饿?”净依乖巧地陪着沈文禹闲聊。她还记得她第一次隔着车窗见到他时,也不免被他的外表吓住。
沈伯伯有着中年男人稳重的优稚气质,削瘦的脸型、深遂的双眼,高瘦的身材……只可惜,那只是他的一边脸。
他的另一边脸,有着惨不忍睹的伤疤。整个右边脸几乎是扭曲的,脸上是歪歪斜斜的伤痕,嘴唇也是扭曲着……这半边脸,真的不像是人类的脸了。
但是她很快就恢复正常,她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伤疤,一定是个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她不去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透出异样来。
“和沈昊相处得来吗?”沈文禹和蔼地问着。
“沈昊对我很好的。”
“那就好,唉--”如果他对他这个父亲也能这样就好了,沈文禹伤怀地叹着气。
净依听见叹息声中的无奈,她蹲在他面前温柔地问着:“沈伯伯你有心事?”
沈文禹能感受到她真诚的关怀,感动得轻抚着她的头顶。
门开了。“我回--”沈昊的声音硬生生地卡断。
“他”居然敢出现在他眼前,手还摸着净依的发丝?这幕充满孺慕之情的画面,迅速激起他阴郁的防备气势。
“你来这里做什么?出去!”他森冷绝情地抛下话
还是不行。沈文禹悲哀地想着。
其实沈昊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中,他只是不死心地想试试看,他不多说,伤痛地起身离去。
“沈伯伯。”净依追了出去。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父子吗?
沈昊的吼声引来文兰。“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你自己的爸爸这样说话。”她维持不住优雅地吼着这个站起来高她两个头的儿子。
“我答应改姓,可没答应认他。”他低低地咆哮着。
“我不管你怎么想,他是你老子这是事实。”文兰懊恼地声明着。
“在他背叛你的那一刻起,他就不配让我认他了。你忘了吗?因为他,你吃了多少苦!”小时候,母亲拥着他无声落泪的辛酸记忆,深刻在他心版,文老太爷十年不闻不问的隔离,任他们母子自生自火的惩罚……这些他怎么忘得掉?
“你要我说几次,他没有抛弃我,是我没勇气跟他走的。”
“如果他是个男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逃避一走了之。”然后让母亲独自面对生活,忍受刻骨的辛酸。
沈昊紧绷得像只随时准备攻占的刺猬。要怎么解释,儿子才能明白?文兰疲惫地转身离开。这种争执好伤人,而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不够勇敢去追求幸福,如果……任何一个如果,都不会造成今日的结果。
“我不会认他的。”沈昊决裂地宣示着。他无法容忍情感的背叛,他清楚地看见母亲眼中的痛苦,他最不想的,就是伤她的心。坚持和退让在他心头拉锯着……
离去前,文兰哀求着:“沈昊,给你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他是真心想弥补你的,别让你们彼此后悔。”说完她立即离去。
沈昊气恨地扭紧眉,唇线抿成利落的一道。失去的岁月“他”怎么弥补?他真是不懂,沈文禹到底曾经抛弃过他们母子,母亲为什么还可以原谅他?
这场争执净依听见了,她难过地看着文阿姨沉重离去的背影,气愤难当地站在沈昊的面前,“你太过分了!你很残忍地伤了你父母亲的心,你知道吗?”她逼问着。
“我没有父亲。”沈昊转过身,独自面对内心的拔河。
她不死心地跟着他转了一圈,“难道你看不见?文阿姨有多希望你们父子好好相处,沈伯伯有多想弥补你。你就不能体谅做父母的苦心吗?”
“你懂什么!”沈昊冷然地提高音量。
“是,我是不懂。”气愤的红晕染上她细致的脸颊,她气息不稳地开口,“我不懂你在想些什么!能拥有双亲的关爱,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懂珍惜?”难道要像她那样,已经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沈昊长腿一跨,逼近她,双手扣住她肩头低喝着:“我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评论。”
“对,我是外人。”她忍着肩头的痛楚,不退让地仰头瞪视沈昊,不受他迫力的影响,清晰地开口,“但是我很清楚失去双亲的痛楚,那种孤苦无依的失落,而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呢?”想起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泪缓缓地染上她明亮的眼眸。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他阴冷地吐出话,“十二岁那一年,我曾瞒过所有人,飞过整片海洋,就只为想见我父亲。我单纯地想着,他见到我会有多么高兴,会有多么激动……结果迎接我的是什么!”他脸色铁青地想起那分失望,“他挽着别的女人步出教堂,而我就站在远远的树阴下看着这一切。从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我没有父亲。沈文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他背叛我母亲的感情,是他放弃我的!”他的眼神写满恨意,这些事情他从不对人说的,因为太伤人。
“我不相信你是真的那么恨你爸爸。”净依清楚地看见沈昊眼底深沉的恨意,她不解地摇摇头,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彻底地恨着自己的父亲?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不能相信沈昊真的这么绝情。
“我恨沈文禹,听清楚没?”他的表情阴森。
她怀疑地看着他英挺扭曲的五官,慢慢地吐出活:“你是没人性的冷血动物。”她皱眉看他的眼光,就像在看一条令人作恶的毒蛇般。
沈昊咬着牙由齿间进出话:“滚出我的房子,我不需要爱管闲事的佣人。”他使劲地握着她的肩膀摇晃着。
“我偏不走,文阿姨答应让我住在这里的!”净依推开他,无惧地面对沈昊粗蛮的举动。
“你不走?”沈昊阴沉地挑起眉,锁住她盈然氤氲的眼。她眼底坚决的指责,刺穿了他防卫的盔甲,那种厌恶的目光,彻底地烫伤他的心。
他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粗蛮地把她拉向自己的胸前,急速缩短两人之间的窄隙,让她紧密地贴合着他身体的曲线,完全没考虑自己的手劲。
“热切期待却被残忍浇熄的滋味,你尝过吗?被人背叛的滋味,你体验过吗?”一句又一句,他掩藏在平静声音下的是危险。
净依开始觉得浑身冰冷,对峙的勇气正一点一滴地消退,离她远去。
他加重手的力道,勾起唇角,沉郁低哑地宣布:”我是冷血动物?嗯?”他弯腰逼近,看清她放大的瞳孔里映着自己残忍的脸孔和笑容,“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冷血动物?”
沈昊脸上残忍的表情蕴藏着风暴,深黑的眼里有过多的阴沉,她动弹不得地呆愣着,神志有些许的闪失。
是沈昊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森寒和他狰狞的神情,勾起她内在的心结……也不对,也许是这种被压制、无法动弹的滋味,达到某种潜意识的暗示程度,开放了她极端想要逃避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