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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谷风自从发现有人跟踪他后,连着几日想找骆丙雄谈开,但骆丙雄临时为自己和孙女安排到日本,外人看来像是在度假,邢谷风却很清楚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在酝酿。
骆丙雄在邢谷风反制跟踪他的人的一周后回到台湾,骆佳琪则是继续留在东京购物。
邢谷风在得到消息时,没急着去找老人摊牌,开公司会议时也是挑了会议桌尾端的位子坐,散会后,他与高阶同仁在休憩室里抽烟闲话家常,骆丙雄则是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他跟大家寒喧几句,要彼此别拘谨,然后点名邢谷风,「谷风,中午有没有空?咱们稍后出去吃顿饭,有件事我要跟你提一提!」
邢谷风没拒绝,应声答好。
骆丙雄人一消失,他周身的人便挂起了谄媚的笑容。有人甚至一副料事如神地伸手与他相握,恳请他若跃登龙门,坐上主事者的位子后,别忘记提携他们一把。
他则是宠辱不惊地继续端着他的咖啡,笑谈自如地与同事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晌午时,骆丙雄派司机接邢谷风去吃饭。
司机解释,吃饭地点是在闹市的五星级饭店里,抵达目的地后,司机没带他到餐厅用餐,反而领他上饭店的顶楼豪华套房。
套房的门是由外往里开,迎面而上的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郎,藉由女郎的带领下,他们步入装置得美轮美奂的宫殿式楼中楼里,在明代家具的起居室里会见骆丙雄。
骆丙雄微点了一下头,女郎示意后,径自走到另一头的餐室打点两人午宴的事宜。
骆丙雄像个慈爱的祖父一般,拍了拍邢谷风的肩,「喝不喝威士忌?」
邢谷风平日是不在白天喝烈酒的,但老人施恩威霸的态度没给他选择的余地,他便上前说:「骆董若不嫌我喧宾夺主的话,让我来替你服务吧!」
骆丙雄依旧笑容满面,抬手往酒柜处一比,接受了他的提议。
邢谷风步向豪华酒橱,从中取出两只水晶杯与威士忌,他将水晶杯注了三分之一的琥珀色醇酒,将没加冰块的那杯递给骆丙雄,自己则稳稳地将浮着两枚小冰块的酒杯掐握在虎口里。
骆丙雄浅尝一口酒后,随口表示,「现在上哪儿吃饭都是人挤人,碰上熟人的机率大又容易被打扰,想了想还是这样吃饭比较不拘谨,又多了一些隐私。」
邢谷风听出骆丙雄话里有一些意思,也懂得他藉题发挥的是哪桩,但他不想这么早就摊牌,所以仅礼貌性地点头微笑应道,「骆董是有身分地位的人,生活起居、食衣住行上,对品味的要求与标准自然也高。
「能这样吃饭对我们这种领薪阶级的人来说也算是新鲜事,我今日算是托骆董的福,享受豪兴,却是没本事学样模仿。」
骆丙雄就是喜欢邢谷风不巴结的豪率个性,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你知道的,佳琪属意你,对你情有所钟,只要你肯对佳琪那丫头开个口,我一手打下的江山与事业都是你们小两口的。
「将来的你,有财又势,加上权柄在握,你要这样天天过皇帝瘾绝对不是难事。闲人要探你的隐私、挖你的疮疤谈何容易!」
邢谷风思索着骆丙雄的话,了解自己这一个月来与于敏容会面吃饭的行踪已被骆丙雄所掌握,他没有不安紧张之感,反而如释重负地说:「我只留心大小姐的眼线,却没防到骆董布下的雷达网。
「董事长若是要我请辞走路,我没异议,找个时间,我会去对大小姐明说清楚。」
骆丙雄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不是小题大作之人,男人嘛!偶尔逢场作戏,沾点酒色算不上什么大恶。
「佳琪这些年花名在外的行径我也略有所闻,身为男友的你,恐怕比我还一清二楚,你能忍到现在才沾荤也说得过去。
「我说你们两人之间也算是暂时扯平,谁也不负谁。佳琪对你没把握,但在乎你得紧,你与别的女人的事我也就瞒着她没提,因为,我认为你只要把那个大肚女人打发走,游戏过后将玩心收收就好。
「尤其是现在公司合并的事迫在眉睫,你与佳琪的婚事,能快就快点办办吧!」言下之意,他并没怪邢谷风的花心。
邢谷风本以为骆丙雄请他这顿饭是准备痛骂他、请他走路的,却没想到他为了顾全大局,连亲生孙女的权益也可以置之不理。
邢谷风冷眼凝视着骆丙雄,不作任何回应。
骆丙雄于是祭出动之以情的招数,继续道:「当年你进公司面试时,我识出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但当时并没有重用你的打算,只不过预防你被别人网罗,不得不留你下来。
「俊来佳琪那妮子被你迷住,执意要交你这个男朋友。我看你平日不擅长巴结人,对待佳琪也不是挺殷勤的,却任着佳琪耍性子,被动地让她予取予求的使唤时,就把你归类为企图心旺盛的淘金婿。
「这一年多来,由你主导规画的投资与合并工程进展得异常好,让我逐渐对你改观,我很欣赏你办事的魄力与作风。
「我老了,总带了几分疼惜骨血的私心,等我死后,所有动产与不动产必定留给佳琪来继承,但她不是个成事的料儿,我因此不乐见自己一手经营的字号被她全数败光,也为公司该交给谁经营而伤过脑筋。」
邢谷风道:「要长久经营企业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有完善的公司规章与聘用制度,便能将公司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区隔开……」
骆丙雄抬手制止他的话,「你说的是利在情在、利亡情灭的那套,与我的观念稍有出入。
「我不否认人与人之间有交集全是源自彼此间的利害关系,但是这个关系若能沾亲带故的话,才扎实一些。」说到底,他还是具有保守的传统观念--家业要留给自己人。
「若真是这样的话,公司里主事者都该与骆董带一点血源关系才是。」邢谷风忍不住提出疑问,但提醒骆丙雄的用意更浓。
「实际状况却是与你所说的略有偏差,咱们公司雇员里与骆董有亲戚关系者寥寥无几,而且皆不在中、高主管阶层,可见『沾亲带故』这一个条件并不能成立。」
「那是因为我有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孙女!为了保护她的权利,免去其它人觊觎的眼光,我刻意不重用同宗的亲朋友人,以免危及佳琪的继承权。可是你若肯娶佳琪,便可名正言顺地主导公司,情况将为之改善。」
邢谷风眼不瞬地望着杯中的饮料,狐疑的问:「董事长明知我对大小姐用情不专,却还执意让大小姐带着整座金矿嫁给我,你难道不怕在百年之后,我肆无忌惮起来要干下监守自盗的事吗?」
「这一点可能性我不是没想过,所以,也针对你们订了肪范条规。一旦你们成婚,我马上将公司的经营权转交到你手上,等到我死后,只要你与佳琪的法定夫妻关系不灭,便是我所有遗产的共同继承人。
「唯一条件是,你不可与她谈离婚,也必须确保她比你长寿,两项条件缺一的话,你将会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他可是很会打算的商人。
「董事长的算盘拨得快,好像很笃定我一定会接受你片面的建议似的。」
「我看得出你是一个极有野心又聪明的年轻人,不会傻到拒绝这么好的嫁妆。」对于这点,骆丙雄有他的自信。
「董事长难道没想过我是那种为了爱情,宁愿放弃荣华富贵的人?」
骆丙雄一脸好笑地看着邢谷风,彷佛他说了一个全天下最荒谬的笑话。「爱情?」他嗤之以鼻后,冷酷地说:「等你成了亿万富豪后,你会发现,只要你想,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爱情。」
「董事长言下之意是,不反对我在外面养女人了?」
骆丙雄爽快地承认,「我招你作婿是要你为她理财的,只要你对佳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打个野食也不算过分。
「事实上,今天这顿午饭,我还为你安排了一个女公关,你刚才进门时也照过面了,她人长得甜,身材又好,看你是要她在餐桌旁伺候你吃饭,或是现下拉她进卧房,要她尽一个女人的职责,反正都随你的意思照办。
「但总归一句,你理财的脑袋与司御你那话儿的神经,可是得分得愈清楚愈好。」
邢谷风浅笑了一下,「董事长这样做,不啻把我看作是财奴与无情寡义的登徒子了吗?」
「你不是吗?」骆丙雄反问。
邢谷风直视骆丙雄世故的眼,笃定地给他答案。「当然不是,因为不是,所以我必须拒绝你的提议。」
「即使你会因此砸了饭碗?」
「我辞呈已写好,即使我不回公司收拾家当,你也可以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我去意甚坚的证明。」
「大话别说得太早,你若贸然行事,我绝对会中断任何与雷干城的合作关系。」骆丙雄威胁道。
邢谷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姓雷的被胃癌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赚再多钱对他来说也是带不走的身外之物,片面中断合作关系无损于他:倒是骆董损失多一些,且要吃上几桩官司才能息事宁人。」
骆丙雄一脸的无法理解,「我不懂,你娶佳琪的意愿向来颇高,怎么才短短一个月就改变了心意?难道那个姓于的化妆师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少了她的存在,我大概真的会把灵魂卖给你,被你复制成另一个利欲熏心的魔鬼。」
骆丙雄被年轻的邢谷风指斥成魔鬼,心里老大不舒服,近似老羞成怒地道:
「女人生来就是祸水,统统都是随时可以任人收买的货色。」
「也许骆董所遇过的女人都是可以收买的,果真如此,这算是你个人的经验之谈,我无法一口咬定你的看法有谬误。」
「小子,我警告你,你若现在拒绝我的招婚,我会让你在商界无立足之地,让雷干城名誉扫地,在黑道上永远翻不了身。」
面对骆丙雄的恐吓与威胁,邢谷风没有半点让步的迹象,他只说:「做你的盟友已是战战兢兢,当你的敌人恐怕更难找到葬身之地,尽管如此,我还是得婉谢你的心意,同时谢谢你这三年来的栽培,让我有机会一窥堂奥,充分掌握到你支配黑、白两道的手段与证据。」
骆丙雄恨极了邢谷风不受他操纵的无力感,言语问不免刻意藐视年轻人的能力,以达激怒对方的效果。「年轻人只不过是纸老虎一只,要成气候跟我斗,等下辈子累积够实力再说大话吧!」
岂知邢谷风却是不愠不火地朗笑两声,一副懒于计较辩论的模样,转身便往来时路走去。
第十八章
于敏容身着黑色韵律装坐在客厅地板上,周身被五本厚重的国中纪念册包围住。
连着三个晚上,她点着大灯,看递千篇一律的男生大头照,依班次找到佟青云与齐放的照片,也依稀将一些名字与印象中的面孔拼凑出来,更发现有着清秀佳人气质的信蝉虽然比自己小一岁,竟是高自己两届的才女!
飞逝的时光投映在泛黄的黑白纸张,吉光片羽的往事分层交迭地掠过脑际,她既兴奋却又压不下心中的失望,因为翻遍每一本每一页列出的名字,虽然让她遗忘多时的记忆有迹可循,但就是找不到「邢谷风」这三个字。
她试着揣摩邢谷风十四、五岁少年时的模样,却老是和齐放与佟青云的身影混淆在一起。
印象中,齐放初中时长得最高也最壮,佟青云大抵与齐放等高,身形则略显瘦长一些。
若以邢谷风现在骠悍的体型照比例往前推算,他年少时,个头应当不比齐放与佟青云小,但不知怎地,于敏容在这件事上有异论,她觉得有太多的巧合无法用常理去推衍。
她左思右想,仍是无解后,才决定向信蝉求助。
信蝉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的,今天才接到于敏容的电话,隔天便兼程赶到她坐落于市区中心的公寓,还不忘强颜欢笑地将亲手栽植的有机蔬菜赠送给朋友。
于敏容很感动,隔着一层肚皮与满腔的谢意与好友互相拥抱,两人的眼眶都盈满了悲喜交加的泪。
于敏容殷勤的询问信蝉的别来无恙,并问候雷干城化疗复健后的情况,与信蝉待在乌来的山居生活。
信蝉不厌其烦地回答于敏容的询问,同时心细地注意到地上三五成堆的毕业纪念册。
「妳真有办法,一连收集了五届全部的年册。不过这样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于敏容把心中在乎的事告诉了信蝉,「我知道宝宝生父的名字了,因为他透露了跟我以前念同一所国中的讯息。我近日闲来无事,就搬来纪念册。而提起这个人,妳其实也该认得的。」
信蝉眼里有一些讶然,「是吗?方便透露他是谁吗?」
敏容点了头,深吸一口气,小声地溢出一句,「他叫邢谷风,与雷干城之间好像有一些连系。」
信蝉眨了一下眼皮,反应过来后说:「不会这么巧吧?他可是阿城的财务代理人呢!」
说到这里忽地闭上嘴,一双透着精明的乌檀眼眸微瞇起来,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探问一句,「是佟青云给你们牵的线吗?」
于敏容收了笑,下巴防卫性地略往颈脖子里缩,摇晃着头,「当然不是。为什么会往妳弟那里猜?」
「因为佟青云和他是莫逆交。」
「真有这回事?我怎么完全不知情?」
信蝉一副沉入往事的模样,有感而发地说:「他初中时家住阿城家附近,受过阿城的照顾,后来阿城家里出事,被人贴上校外不良份子的卷标,与他有交往的中学生的操行便受到质疑。
「青云国中时没跟他同班过,所以少了一些连系;倒是青云的好朋友齐放当年嫉恶如仇,与他打过拳架,闹到训导处过。
「六、七年前,他们三人因缘际会在纽约重逢,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关系,反而变成同声共气的好朋友。更诡异的事是,他竟然跟校董邵女士沾得上亲子关系。」
于敏容愈听愈觉得惊险,不时觉得自己像是被蒙着眼睛绑坐在云霄飞车里,那个车轨还是搭在峰回路转的高山上。
若信蝉说的皆是实话的话,那么于敏容简直就被一些所谓的亲朋好友给蒙在鼓里了。
她觉得耿耿于怀,不得不对信蝉诉说疑点,「我从不知道青云和齐放跟他认识,而且交情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