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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梦想留给心 page 12 作者:阿蛮

  酒过不知几巡后,在众人酣醉的欢唱与各怀鬼胎的祝福中,他目睹自己喜欢的女子,画着两撇翘仁丹胡须,扮作男人样地走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无誓言、无婚约,无定情物,有的只是于敏容与杰生所谓兼容互谅、凡夫俗子无法一窥堂奥的倾慕。

  问唐震天作何感受?

  除了心裂,他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原以为自己能静默地祝福于敏容找到幸福,谁知却高估自己的胸襟,他实实在在无法祝她与杰生幸福一世,但又能如何?

  构成于敏容幸福的主条件并不在他身上。

  他听着新郎举杯高呼道:「无誓言的爱情最伟大!」

  其他嘉宾也跟着附和。「附议!」

  唐震天也只能端着香槟酒杯,以无言代替反驳,一口接一口地浇灌心中愁。

  第十章

  于敏容「嫁」了人,唐震天年少的一桩憨傻心事也算了却个彻底。

  他目睹她的委曲求全,心里有种想找杰生算帐的蠢动,却碍于自己在新娘眼里不占任何分量,只能困在饭店的健身房里,以健身为名虐待自己的身躯。

  在邵予蘅的要求下,他陪她在饭店里多住几日,伴她走街逛传统古典艺廊,三不五时登门上高级餐馆用餐。

  到晚上,则是跟齐放和佟青云当个曼哈顿的夜猫子,从这一家酒吧混到另一家酒吧,在酒精催化的作用下,卸下戒心,大吐高中毕业后的种种。

  三人的情谊也从「无话可说」渐渐变成「无话不谈」的阶段。

  送邵予蘅搭机赴台后,佟青云也回巴黎上工,唐震天便带着包袱移师到齐放那里「寄人篱下」。

  偶尔,唐震天会瞄到于敏容俏瘦清丽的倩影远远地飘过,基于心仍不能平静的理由,他采取回避的策略。

  齐放了解个中原由,也就暂时避开杰生与于敏容往来频繁的社交圈。

  曼哈顿这个都会,说大是大,说小也是可怜得很,全视个人的社交范围而论。

  偏偏齐放与于敏容互为同事,唐震天要躲开这个表姊的邀约,还真不容易,他与齐放将借口一个编过一个,从牙疼、伤风感冒、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与酩酊大醉等大厄、小耗统统都搬出来挡驾。

  结果好巧不巧地,竟失算地在中央公园的长椅边给她撞上了!

  「Dave!Dave!」

  唐震天还不习惯这个洋名,给唤过两次后,迷惑的眼眸才松开了纽约观光地图,往前一探究竟。

  入眼的是一件旧得不能再旧的运动背心,胸前那几个褪了色的「I  love  NY」红色字母已被漂成粉红色了。

  唐震天看到于敏容一身汗流浃背的慢跑装束后,眨了两下眼,没吭一句话。

  「牙疼好些了没?」她关心的问。

  唐震天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虚地略摇了几下头,想招供他牙其实不疼。

  他那委屈的表情看在于敏容眼里,却以为他疼得不得了。「这样忍着怎行?亏你还有观光的兴致!」说着就牵起他的手,要拉他起身。

  他的吨位比她重得多,她试了起码三回,才扳着他的手臂,歇口气说:「你站起来啊!屁股干嘛紧黏着椅子?」

  「哦!」他本能地想安抚她的怒气,没多想就拔腿起立。

  怎料于敏容同时再试了一次,所施的力道比前几回都重得多,再加上少了他的体重,让她顿时失去平衡,瘦竹般的身影就往后仰飞了出去,连带地把一时不察的他给拖下了长椅,眼看他魁梧的身躯就要如崩坍的土堆往她身上重压去!

  好险他两掌抵住地面,及时撑住了上半身,这才没将她压扁。

  两人的上半身安然无事地分得开开的,但下肢交缠在一起,可没那么容易解,再加上两人都穿着短裤,肉与肉贴切得令双方当事人尴尬。

  于敏容蹙眉轻咳了一下。

  唐震天这才反应过来,往旁翻过身去,然后扶着她站起来。

  她拍拍后臀,脸上的表情透露出身体的不适。

  顾不及自己的狼狈,唐震天忧心地问:「妳还好吧?肘上似乎有血渍!」

  于敏容检视了自己的肘,拨了几下后说:「一点擦痕而已,不碍事。」

  「那就好。」他想带她回齐放的公寓给她上药,但又觉得不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拎起椅上的包包,跟她说,「再见。」

  她见状,两手不禁往腰上抆去,不客气地对着他的背影询问,「是不是我上次话太多,把你吓到了?」

  唐震天困惑地回身,不懂她的意思。

  「你上次已答应过,我们再碰面时,不会把地铁当作防空洞钻,躲我这个轰炸机的。」

  「我有吗?」唐震天当真不记得了。

  「没一字不差,但意思到了。你还说过会客气地请我喝一杯咖啡的!」她再一次提醒他。

  唐震天这才露出有那么一回事的表情,他摸了全身的口袋后,懊恼地说:「真是抱歉,我忘了将皮夹带出门,身上也没有齐放家里的钥匙。」

  意思就是他这回请不起她。

  她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差劲的演技,然后说:「我也忘了带皮夹,但裤袋里刚好塞了几张纸钞,够买十来杯咖啡及一包止痛药。」

  话毕,她往前大跨一步,将他的手臂搀住,直接将他往公园出口拖去。

  她首先带他去药房,看着他乖乖认错地掏钱付帐,亲手喂了他两粒止痛药后,脸上才展露出舒坦的笑容:接着领他回她与杰生的寓所,他坐在以横切的树干做成的「轮椅」上发呆,她则跳进自己的卧室,换上一套宽松干爽的亚麻衫与长裤。

  前后不过五分钟,做表姊的人又拉着表弟往纽约的街头晃去。

  她问他,「我当导游,你想去哪里?」

  他耸肩,「不知道,妳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你说的?届时可别后悔。」

  结果,他岂止后悔,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这辈子没给她给撞上,因为她带他去逛当代艺廊,不只一家,而是一整条像仓库的街,前前后后有十家以上,展出的作品风格大多是抽象、前卫又大胆得让他无法领教,再加上他不懂,也不愿装懂,所以,这趟知性之旅难熬得要命!

  最后,她带他去一家专门展示摄影作品的艺廊,还没进到门里,他就嗅出了杰生的味道,因为于敏容兴奋的语调已提高了八个音节,而他的兴致则正好往下跌了八阶。

  最后,他只好装聋作哑,从背包里掏出全新的太阳眼镜往鼻梁上放,对杰生的作品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这样无言的抗议了十五分钟,她才注意到他对墙上挂的作品兴趣缺缺,便不好意思的问:「想不想喝咖啡?」

  他深吸一口气后,讽刺的说:「想喝浓的,可以压惊一下。」

  她带他去一家咖啡厅,两人坐在椅上等咖啡,她还是念念不忘刚才的事,「不喜欢为什么不早说?我不会勉强你的。」美丽的脸上有着歉疚。

  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老实跟她承认,只要有她相随,他甘心受她虐待吧!

  他不忍见她自责的模样,说了让她宽心的话。「我知道妳全是一番好意。只是妳以后若不当模特儿的话,千万别找导游的饭碗捧。」

  「我就这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妳太漂亮,旅客都会被妳迷得团团转,没胆抱怨一声。」

  于敏容听了不说话,几秒后,本来气嘟嘟的脸蛋竟然红透到耳根。

  唐震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油条,很快地低头啜饮咖啡,不再发表谬论。

  她见离去的时间也到了,跟服务生讨账单:可账单来后,却被唐震天给接了过去。

  「我请你。」她说。

  唐震天摇了头,「说过要请妳的大话,这回不履行,以后铁定没完没了。」

  于敏容听了,蹙眉问:「你就这么不屑跟我这个做表姊的人多聚一次?」

  唐震天很无奈,急着解释,「妳知道我没那个意思,而且我也从没把妳当表姊看。」

  她闻言后笑容没了,一道柳眉却慢慢地往上挑了去,再次提醒他。「我是你表姊,这层关系不能改。」

  唐震天一听到她用「表姊」来挡他,心里就不耐烦起来,他挑衅地说:「对我来说,差别无几。」

  「可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

  「我对妳有好感。」他终于对她吐了实。

  她愣在桌子另一头,好久都不说话,低垂的眼睫毛上有着一些晶莹的泪光。她没抬眼看他,只说:「我想回去了。」

  「我送妳回大街。」

  「不用,这里我熟得很。你还是先走吧!」

  「敏容……」

  「你快走吧!也别回头,因为我不会理你。」

  唐震天没想到于敏容对他的态度竟然会这么决绝,也开始懊恼把心里的话说给她听。

  但无论如何,天色晚了,他没办法放她一人在此处闲晃。他于是建议,「要定就一起走。妳若不想理我,尽管走在我前头,一到大街人多的地方,我会自动走开。」

  于敏容接受了他的提议,包包一拎后,就离座往外走。

  唐震天远远的跟在她身后,走上一大段路,一直到她步近闹区,消失在人群后,他才憔悴着一张脸,往反方向走去。

  两天后,唐震天整装前往芝加哥,并承诺齐放一旦落脚后,会马上联络朋友,他甚至开口要求齐放多多关照于敏容。

  齐放一口答应下来,「会的。我跟她交情本就不浅,如今又添上你这层关系,绝对不会见她被杰生欺负的。」

  话虽如此,杰生那样的人、那般的个性,于敏容若从一开始就姻疢i接受他,没打算为自己据理力争的话,她日后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果然,唐震天在芝加哥大学注册上课后不到两个月,齐放来访,住了三天,透露杰生又玩起旧花招,与工作上的男模似有牵扯,单凭流言又没证据,所以隐着不敢让于敏容知道。

  自此后,唐震天每隔两周,就会收到齐放的「报马仔」电子邮件。

  杰生今天跟这个在餐厅兼职服务生的A男过从甚密;改明儿,则是跟那个在男装店员工作的B男交往;最近分手的则是从事房产中介的C男,身分还不是送件小弟,而是干上经理级的人物。

  好在,杰生与这些人的关系都是露水一夜情,他尝新玩罢后,分得干脆潇洒。

  问于敏容那个天真的傻姑娘知情否?

  齐放这个报马仔的反应是,「当然知道了。曼哈顿就这么一丁点儿大,爱搅局的人又多,即使我没去跟她碎嘴,别人也要去跟她绘声绘影的。」

  唐震天再问:「敏容的反应呢?」

  报马仔忿忿不平地说:「她完全不领情,还耸肩要我们别多事。她还为他辩驳说,杰生从不跟她隐瞒这点癖好,只要他外遇的对象不是女的,我们这些旁人不必大惊小怪!

  「我就不懂,这女人平时凶辣精干得很,一碰上杰生那厮,却像丢了脑筋的花痴,这怎么搞的?」

  唐震天这回可要搔头耙脑了,他困惑的问道:「她这样退而求其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问我,我又不曾被爱冲昏头过。」

  唐震天闻言,马上质疑朋友,「那佟家那个天才女不算吗?」

  齐放马上更正,「那决算我年纪小,不算可不可以?我现在跟你提正经事,你还要我继续报这种没意思的消息吗?」

  「不用了。既然敏容能对这样的关系泰然处之,我也就没必要替她瞎操心。」

  「好,那我就不传『花边新闻』了。」齐放撂下这样的话,日后与友人联络时,也真的对于敏容的事绝口不提。

  唐震天课业吃重,即使有心,也无力去改变于敏容与杰生的生活模式,只能遂其所愿。唯一该做的,是提醒自己——

  ★他与旁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敏容自觉幸福就好。★

  自从母亲把父亲的大名报出来后,唐震天也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他打电话回台湾与城哥报告过突然多出一对双亲的事,因为事出突然,难断他们的出现是福是祸。

  城哥没给他出主意,只轻描淡写地跟他问了双亲的资料后,承诺会找人调查清楚。

  他将部分论文依时递给教授后,离圣诞节也不远了。

  宿舍外刮着五太湖吹来的寒风,雪花纷飞扯弄,扬塞整片校园,平直切来的豆雪打得眼鼻耳朵直叫疼。

  地上积雪高过足踝,路已不是路,放眼望去一片银白茫然,可感受不出圣诞卡上晶莹剔透的温馨,他只知道自己冷得全身打哆嗦,吐气成霰,还以为自己神游北极圈去了。

  唐震天受够了北国这样冰天雪窖式的折腾,忽地灵机一动,遂奋发图强地裹上一件大衣出门。

  一个小时之后,他伛伛而行地从中国超市搬了一大箱的泡面回宿舍,将大衣一脱,「津秋牌」棉衫和运动裤一现,往床上一跃,打算窝在被里睡他三天好补眠,偶尔闭眼冥想敏容的俪影慰寂寥。

  怎知好梦难圆,枕头都来不及沾上,就有人大叩其门!

  原来是同宿舍中国长春来的大妞,她说:「Dave邢,十分钟前敲过你的门儿,你没应,上哪去了?」

  唐震天忍隐不发作,只硬声吐出一句,「下地狱去买面。」

  对方显然是一位不爱计较的人,反而关心地问:「在这种天候下!你有没有弄错?」

  他仍是不假辞色地应了一句。「没弄错还回得来吗?」

  「倒也是……」女楼长打了一个哆嗦问:「外边儿挺冷的,我们进你房里聊聊好吗?」

  唐震天环肩挺胸,像个耀武扬威的门神似的堵在门道上,一脸地不欢迎。「我房乱,没整理,恐怕不方便。」

  他其实并不排斥大陆同胞,因为时有往来的同学里不少是海峡对岸的高材生,只不过这位女同学过分地发挥同胞物与的精神,有意无意地对他示好,让他承受不起。

  因为他观念旧,深怕主动示好的女孩子,只好拿冷言冷语的手段让女孩却步,截至目前为止,成效不错,台、中、港三地大都会来的女孩娇俏,受了他几次钉子戳后,校园里一睨到他的人自动躲他三尺远,就除这位豪爽的乡村大妞肯跟他说些话。

  女楼长天性乐观,生来不怕碰钉子,马上表示,「那巧,多一双手帮你打理,你爸爸稍后进来看了也宽心。」

  唐震天双眉不禁皱了起来,是她说错,还是他耳朵被冻成重听?「我爸爸?妳确定吗?」

  「错不了!他指名道姓要找你,我问过他的来历,说是你爸爸,我这才请他到餐室坐,我还冲了一杯咖啡给他喝呢!他喝纯的,不加奶、不加糖,还夸我泡得咖啡尝起来香。」

  等长春女楼长说完,唐震天马上对她道了声谢,夹上一双拖鞋,拎了一件大衣,跨开大步往餐室疾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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