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均均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糗过!她多丢脸,多自作多情!天!从前在她的字典里根本找不到这四个字。
砰地一声,莫均均打开了门,门板还撞到了墙。
她刷白了一张脸,不用看也知道涂剑蘅那生动的眼光肯定正戏谑地朝她微笑。
她僵硬地避开他的视线,一眼望见姊姊莫咏咏,有如看见了救星。
「妳们终于谈完啦?」莫均均急忙朝姊姊走去。「走了吧!时间都耗在这了,我还有事呢!」
「喔,好。」莫咏咏响应着,还客气礼貌地道别:「那许医师我们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莫咏咏根本没来得及讲完,莫均均已经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手,笔直地朝外头走,一秒钟都没浪费。
涂剑蘅表情丰富地望着她的背影,终于笑出声来。
逗她发窘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这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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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尧从洗手间里出来,顺手带上了门。外头其实没有一票人等着上厕所,只有他一个而已。
他走回会客室,从橱柜里取出一瓶珍藏的白酒,斟了一杯给涂剑蘅--他的学弟。
「接下去没人约诊?」涂剑蘅问。
「又不是耳鼻喉科,哪会有那么多病人。」许克尧笑。
涂剑蘅露齿一笑。「既然这样,去睡个大头觉吧!免得下次催眠病人的时候又打呵欠。」
「莫均均跟你讲了?」许克尧有点糗,却少不得要辩解:「我昨天是看ESPN看到半夜三点没错,但我的精神并不差。那个女人……你信不信!我从来没碰过这么难缠而不合作的病人。」
「我相信。」涂剑蘅适时表露了他的同情。「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许克尧苦笑地摇摇头。
「她不肯说。不过据她姊姊的说法,一年前她从美国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极端而奇怪。她从前是写纯文学的,现在却改写『不要栽在爱情手里』、『男人非必需品』之类的鬼东西,反而成为畅销作家。她还开了好几个读书会,老是教女人要看清爱情,甚至鼓励人家离婚,她的读友都叫她『离婚教主』。」
「喔--莫均均。」涂剑蘅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名字好象听过!原来她这么有名。」
「怎样?有兴趣研究?」许克尧晃了晃酒杯,半认真地。「我把她这个案子转给你怎么样?」
涂剑蘅的思绪很快飘回莫均均身上。
那曼妙婀娜的身姿性感而诱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眸光又引人心荡神驰……她是朵名贵、亮丽,却长满了刺的蔷薇,却又禁不住教人想一探究竟……她多刺的外表下,是否潜藏着一丝温柔?
他微微一笑。兴趣当然是有,只不过不是工作上的。
「多谢好意。不过这么精采的角色,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涂剑蘅缓缓啜了口酒,眼神中有一抹淡然,语气也平静无波。「再说,我现在也不是心理医师了。」
「少来!你的资格还在。」许克尧不表认同地。「我今天要你来,就是要告诉你XX医院最近有个缺,你考虑考虑。」
「哎!你老说这些,多烦人!」涂剑蘅玩笑似地回避话题。「而且我只有星期五才谈正事。」
「今天就是星期五。」许克尧皱了皱眉头。
涂剑蘅只得陪着他蹙眉。
他日子也实在过得够懒散了,连今天星期几都忘记。
「其实我现在在妇幼协会替她们作心理咨询,也满好的。」
许克尧颇不以为然。
「堂堂一个心理学硕士,窝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不觉得可惜?」
「不会。」
许克尧无比惋惜地盯着他。
「剑蘅,我知道你因为冯子民的事自责很深,但是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你仍然还让它影响着你?」
「倒也不完全影响了我。」涂剑蘅中肯地说:「也许该说是,让我有机会仔细想想,我是不是适合心理医生这样的工作。」
许克尧摇了摇头,他无法不叹气。
冯子民曾经是剑蘅的病人,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但有严重的忧郁症与焦虑症:剑蘅当他是病人也是朋友,自认治好了他。所以当剑蘅知道他想去纽约念艺术,他毫不考虑地给了冯子民一张医生证明,也鼓励他去追求新的人生。
不料,冯子民却在到美国一年之后,旧病复发,终于在他自己也无法克制的状况下,举鎗自杀。
「冯子民的死不是你的错。」这话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我相信他去美国之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而到美国之后,他找了其它医师,你想管也管不到。」
「话是没错。」涂剑蘅沉声道。「可是我不只一次问自已,子民在去美国之前,他的病真的复原了吗?你知道吗?我竟然不敢有确切的答案。」
他深吸了口气。回忆起这些实在令他痛苦。
「克尧,你也说过我这人太重感情,所以我不得不想到,我帮助子民去纽约念书,是不是感情用事的成分多些?我扮演的到底是朋友的角色,还是医生的角色?若理智点,单以我的专业来看,也许子民根本还没复原到足以让他回归社会的程度也说不一定。」
「你的猜测也许对,但说不定也只是你的职业道德太过泛滥。」许克尧认真地说:「剑蘅,我们是医生,不是神,我们没办法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涂剑蘅平静地笑了笑。
「所以,也许是我不够历练、不够成熟,才会让感情影响我的专业。你看,我并不是个称职的医生。」
「错!」许克尧非常不赞同。「就算你太感情用事,但你是个难得的好医生,这是没人可以否定的。」
「算啦!」涂剑蘅试图模糊焦点、转移话题。「其实我现在这样,过得也满优闲的。」
「你这叫优闲?!」许克尧狠狠瞪着涂剑蘅,大表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是游荡!」
涂剑蘅不置可否地笑笑,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优闲也好、游荡也好,反正他提不劲来做任何事,甚至提不起劲过生活。
「既然不想接XX医院的缺,那你来帮我忙好了!」许克尧仍是不放弃希望。「一起处理那个莫均均的案子,怎样?至少她长得漂亮,看了也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小心眼睛中毒!
「你肯定莫均均下回还会来找你?」
一语说中了许克尧心中的痛点。
「这个嘛……」许克尧伤脑筋地。「不晓得,大概--会再来吧!不过她姊姊是肯定希望她能继续来,也应该会持续跟我保持联络……」
「大概,应该……」涂剑蘅促狭地又重复几个他说的不确定字眼。「我看算了吧!」
「唉,碰到这么难缠的病人,你就不能拿出点医生同业的同情心吗?」许克尧埋怨地说。
「同情同情,十分同情!」涂剑蘅笑在心里。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来帮我处理莫均均的问题!」许克尧再一次确认,并不打算放过他。
「再说吧!」涂剑蘅敷衍地说。
对了,他甚至提不起劲来谈恋爱,即使像莫均均这么有意思的绝色美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动之余也不想行动。他只是走到柜子前,替自己又斟了杯酒,顺便转了话题。
「咦?你这瓶酒哪买的?不错嘛……」
第二章
涂剑蘅没有应许克尧的要求去帮他研究莫均均的问题,他宁愿继续游荡;再说,他优闲的日子中,偶尔也有突发状况等着他解决。
这天,涂剑蘅被他老爸一通急电召回家。
他从自己的单身公寓里抓了车钥匙,立刻冲回家去。一开门,看见涂父在餐桌上揉面团、包水饺,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涂剑蘅较安心了,从水果篮里抓起一颗苹果啃。
「去问你妈!」涂父闷声说。
涂剑蘅终于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只见老爸甩着那面团哪是在揉面?简直就像在泄忿。
涂剑蘅还没来得及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涂母已经自动从厨房里走出来,拉长着一张脸,没什么好神色,冲着卡滋卡滋啃苹果的儿子只说了一句--
「我要离婚!」
一块苹果卡住喉咙,差点噎死涂剑蘅。
他好不容易才把苹果咽下。「妳跟爸吵架了?」
「要吵架才能离婚哪?!」涂母闷闷地往沙发一坐。
「那妳给我个理由吧!」涂剑蘅瞄准了垃圾桶,一下子把苹果核投射进去。「我们家父慈子孝,爸在外头没女人,又没有家庭暴力--」
「父慈子孝!你们这些儿子孝顺哪?!」涂母叨念起来。「大的移民去澳洲,一年难得见到一次面!小儿子明明家在台北,也要自己搬出去住!这样还能叫孝顺……」
涂剑蘅实在很想找个耳塞塞住。当初他决定搬出去住,一来是因为那时的工作地点离家有点远,二来就是为了他老妈很爱碎碎念。
「那我搬回来好了,」涂剑蘅半玩笑半认真地讨好他老妈。「顺便叫哥也一块回来。那个什么鬼澳洲,什么鬼总经理的职位!别待了别待了!回来乖乖天天跟妈见面。」
涂母没辙地瞥了儿子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语锋一转耍赖道:
「我不管!我要离婚,追求自我!」
涂剑蘅这次笑不出来了。老妈哪里搞来这种鬼理论?
「妈呀,追求自我有很多种方式,不见得离了婚就有自我,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你说,我窝在这家里几十年了,哪有什么自我呀!」涂母气呼呼地一瞪眼。「我根本是个没人理的下女!每天打理家里当煮饭婆累死了也没人在乎!横竖是个隐形人还差不多!」
涂剑蘅这下子有些懂了。
「妈,妳是把对生活的抱怨复杂化了。这些都可以解决的嘛!妳看,家里现在只剩下妳跟爸两个人,家事也不太忙;多余的时间,妳大可去做自己的事,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去追求妳的『自我』啊!」
「就算那样,可是我的心灵也不自由呀!」涂母不晓得从哪本书背下来似地照本宣科。「我为了这个家耗费了那么多青春!哼,我没这个家,没男人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涂剑蘅终于吓到了。
老妈是从哪里学会这套精辟古怪的理论?这绝不像老妈的本性。
他不得已拿眼神求救于涂父,只见涂父气鼓鼓的:
「叫她别去参加那个什么鬼读书会的她就不听!学来一堆有的没的!」
「什么读书会?」
「还不是她们一票社区里的女人无聊!自己搞了个什么读书会。」涂父重重地剁韭菜,连砧板都差点跳起来,火气十分大。「还找了个变态女人来主持,把她们都给教坏了!」
「什么变态女人?!」涂母连忙斥道:「你少乱讲!人家莫老师有真材实料的!还写过好几本书呢……」
涂剑蘅大吃一惊。
「莫?莫……均均?」
涂母可得意了。
「你看!连剑蘅都听过她名字。」
涂剑蘅不禁苦笑。
他不只听过她大名,还见过她本尊,交过手;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的魔爪遍布民间各地,还伸展到他家来了。
「妈,是她鼓励妳离婚的?」
「哪里是!莫老师才不是那样的人!」涂母责备似地瞟了儿子一眼。「她只是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人生除了老公、儿子之外,还有别的,还有一个广大的世界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
依他看,是不管听的对象是什么身分,听不听得懂,都一律散发她的信条。
涂剑蘅重重摇头,莫均均这女人恐怕真的有病。
涂剑蘅当下做了决定。
「妈,妳们下回什么时候开读书会?我陪妳去。」
「就明天!晚上七点半。」
「好!明天我跟妳去。」涂剑蘅十分有把握地。「我包管教妳不想离婚,还让妳们统统知道结婚的好处!」
「干嘛?」涂母一个警觉心起。「想去砸场子呀?」
涂剑蘅给他老妈一个安心的微笑。
「别担心,我见过她一次。看在这点情分上,我不会去捣乱的。」
「你认识莫老师?」涂母眼睛一亮。
她吵着要离婚不过是平常日子闲来无事,给点风波娱乐娱乐;然而眼前有现成的八卦,她哪可能没兴趣。
「喂!她没男朋友你知不知道?」
全天下妈妈的脑子里都只想着一件事,聪明的涂剑蘅心中立刻有了底。
「这不干我的事吧!」
「怎么不干?!」涂母果然追着他。「你女朋友不是跑了?!莫老师很漂亮的!而我也刚好把你生得很帅……」
涂剑蘅开始呵欠连天。
「爸,我先去睡一下!吃饭再叫我。」
涂母听了更有气。
「睡!一个人睡会比两个人睡舒服呀?!」
涂剑蘅走向房间,回过头来笑道:「咦?刚刚是谁喊着要离婚的?」
涂母被他一句话堵死。她脑筋没儿子转得快,但她骂人可不需要动脑。
「你这死小子!就会跟你老妈顶嘴。你二十八啦!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一个人也满好的,至少可以好好睡一觉。」
涂剑蘅从门边露出一颗头来,给了他老妈一个漂亮的笑容,然后门砰地一关,什么声音都被挡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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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母的社区读书会设在一家公司,是某位社区妈妈老公的产业,晚上员工都下班了借她们用,公司位在爱国东路上。涂剑蘅看了觉得讽刺--「离婚教主」的读书会竟然设在结婚街上!
来参加莫均均读书会的还真不少,清一色女人。有一般上班族、家庭主妇,居然还有大学生模样的。涂剑蘅不得不佩服她的魅力--老少通吃。
身为读书会罕见的唯一男性,涂剑蘅免不得被涂母带着介绍来介绍去。
准七点二十八分,涂剑蘅的视线从隔壁妈妈头上越过,看见一头俏丽短发,穿著一件紧身背心配宽松长裤,又优雅又帅气的莫均均。
涂剑蘅那高出众家女子一个头的伟硕身材,想让莫均均不看见都难。
她一怔。这男人,怎么像细菌一样无孔不入?
涂母眼明手快,一下子拉着他到莫均均面前。
「莫老师妳们认识是不是?他是我小儿子啦!」
「是啊,见过一次面。」
莫均均勉强地对涂母笑笑,刻意忽略涂剑蘅凝视着她的那双深邃迷人又带着笑意的眸子。
七点半一到,众人均落座。莫均均坐在会议桌的首位,暗地里深吸了口气,在半瘫痪的脑袋里多添了点氧,要自己相信涂剑蘅真的又出现了。
不管他今天来做什么,不管她曾经对他有过什么奇怪的感觉,她不准自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要一贯维持她的专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