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派人找过那个青年吗?。”
“当然有!爹在姑姑的苦苦哀求之下,曾经派了许多人手到他的家乡采访,但是毫无消息,那里的村里居民都说……没有这个人。”
“是找错地方还是这个人的背景根本就是假的,他本就存心欺骗?”
“不知道,只晓得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一场邂逅,只换来姑姑半生的等待。”
“这件事姑姑知道吗?”
“爹怕她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没有告诉她。”无悠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好,让她对未来殷殷期盼,总比在绝望中过日子来得强。爹过世之后,这件事再也没人提起过。”
李寻舟皱眉,“难道没有人去点醒她吗?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下去,恐怕等到她老死也未必见得到人。
”
无悠乌眸迷离,“看到她的样子,你忍心戳破这个故事的真相吗?我和姑姑同是女子,能够了解她的悲哀。起码在她心中有一个值得她等待的人,他们曾经有过美丽的回忆,对姑姑而言这就足够了。”
而我……却连等待的人都没有。
她在心中默默加上这句,他们当了一年多的夫妻,始终是相敬如“冰”。
为什么他要对她这样?她总是不解,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他亲自挑选的妻子吗?她也不愿意啊!可是又能对谁诉说?她又能对谁发泄?只能收起哭泣的脸,以笑颜迎人。
他对她冷若冰霜,她微笑;他在外头有红颜知己,她仍是微笑;这位知己找上门来,她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他可知她的心在暗地里滴血?
李寻舟见到她黯然的神色,心中已有数。
“芸姬她想见你。”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来。
无悠一愣,继之苦涩涌上心头。
“她为何想见我?是想来看看我的憔悴模样吗?”
“她是想来看看能做我李寻舟妻子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凝视她的眼眸,“我和她……不是外界所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互吐心事的朋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
“是吗?”她难以相信,成亲之后,他经常上舞雩楼去买醉,总是喝到醉醺醺的才回家。言语之间,更以芸姬为由嘲讽她,她被伤得体无完肤,却还得强颜欢笑。
“你记起来了?”
“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无法解释当初我为何那么做,而只能为我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能原谅我吗?让我们重新开始,毕竟……我们是夫妻。”
话到后来,他的嗓音蓦地低沉,仿佛在暗示两人之间亲密的夫妻关系。
但……不会的!
成亲之初,他碰过她几次,然后仿佛难以忍受般的掉头而去,从此没有再踏人房门毕步。她以为他是鄙弃她的,所以才不屑和她同处一室、同榻而眠,她的关心和柔顺,所得到的回应只有冷漠。
他无法忍受她,又怎会对她有感情?
“好吗?”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柔地印下啄吻。
无悠惊慌,想要抽回来,但他不肯放手,试了几次没有一次成功。他握紧她的手微微出力,却不至于弄疼她。
“答应我!”她的柔荑纯细洁净,像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李寻舟翻转过她的手来,一一抚过她水葱样儿的手指,最后像爱不释手般,在她透红的手掌心洒下柔吻。
“答应你什么?”无悠恍恍惚惚的问,他在吻她掌心时,好像……好像还伸出舌啜舔一下。
这……这是不可能的,大概是她感觉有误,他是言行端正的人,绝不会这样做的。但饶是如此,一股热气还是从脚底蹿冒上来,蒸红她的玉颊,他灿烂如夜星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仿佛她是他惟一重视的人。
“我刚刚才说过。”他提醒她,唇畔犹有笑意。
“你……再说一次吧!”她嗫嚅的说,“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李寻舟叹息,“我是说:‘水无悠姑娘,你愿意重新做我的妻子吗?’”
无悠心不在焉的整理着李寻舟的书房。
自从他第一次带她进来之后,他便将此地完全对她开放,欢迎她随时过来。她很喜欢这里,感觉上可以经由对这些桌、椅、纸、笔、书的碰触,来接近他的心似的。
以往令她裹足不前的禁地,如今她来去自如,让她觉得她的心变自由了。想到这里她不觉抿唇一笑,继续愉快的收拾他略嫌凌乱的桌面。
以往他的行为精准,做事一丝不苟,连发丝被风吹乱的情形都不曾有过,而如今在这里看到他的另一面,仿佛见到他高高在上、完美面具的裂缝,竟令她欣喜不已。
无悠收拾到一半,一张微皱、泛黄的素笺悄悄出现在她面前,好像被人揉过后又拾起来似的。它被压在许多账册的最下方,若不是她来翻动,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她的心头狂跳,这是白居易的词,她晓得。不知为何只截取这一段来,她记得还有上下文的,为何没有一并写出呢?
纤指像被火灼烫似的把素笺放下,怕自己胡思乱想,连忙压抑纷乱的思潮,再回头专心致力于整理工作上,但是却怎么也拉不回纷乱的心思,遂放弃这些无谓的努力,又将它拾起。
她在心里又重新将它念了一遍,温暖的细流从血液中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她不该胡思乱想——她了解,更不该乱动他的东西,可是那种荡气回肠的感觉缭绕她的心,挥之不去。这阕词经由他一手潇洒的字写出,仿佛又重新活了起来。
“在发什么呆?”李寻舟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无悠心中一惊,手中的素笺滑落地上。
他见状,自然的拾起。
“上面写了什么?让你看得这么入神。”
她忐忑不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东西,只是在帮你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发现,多看了几眼而已,除此之外我没动过其他。”
李寻舟见她紧张,连忙安抚,“没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这么紧张,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看清楚上面写的几个字,他失笑道:“就是这些诗词让你看得入神?你有兴趣的话,书房的书多得很,不如在这儿挑些书回去看。”
“不是的……”她困难的开口,却不知何以为继。
李寻舟见她踌躇的神情,像有话说不出口,不禁仔细的看清其间的句子。这字……像是他写的,有种自在不受拘束的味儿。虽然不复记忆,但握在手心,一阵阵激昂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
宛若当初所有狂暴、不甘和嫉恨的心情,经由小笺传递到他手中,那种想舍却又不舍得的感受,又再次泛滥。
李寻舟怔忡不解,难以知晓为何光凭这张薄纸,他就能得知这么多,好像记忆之窗在不经意间打开来。
他的头微扬,甩脱每根思弦。
“无悠,别把这事放心上。听说寻唔从三原回来了,咱们去迎接他。”他的眸子透着不解,但有更多的从容。
“嗯!”她只得点点头,随他离去。
李寻舟在临走前动情的多看一眼。
思悠悠,恨悠悠……难道说的人是她吗?
第五章
“喂!你们有没有发现,大少爷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那当然是不一样罗!他刚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嘛!惊魂未定,身上的伤也才收口,大半到阎王爷面前走一遭回来的人都是会有些转变的,何况少爷他又丧失了记忆。”
“唉……你懂什么?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先开口的人反驳,“你不觉得他好像变个人似的?不像以前老冷着一张脸,喜怒无常。这几天看到他似乎心情都很不错呢!”
“是啊!是啊!”另一个声音附和,“我端饭菜送过去的时候,他还会对我笑哩!哇……没想到大少爷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有人不客气的反讽,“骚蹄子,人家对你笑上一笑,你就乐得飞上天?也不估量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尽在这儿做白日梦,就算少爷要挑女人,也不会看上你。”
“魏胡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拔高,“我只不过说说罢了,又碍着你哪里了?说话要这么句句带刺,别是因为我上次拒绝你,这回就趁机挟怨报复。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这种人吗?”
她冷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大家在这里都是下人,没有谁高过谁,难道我怕你不成?”
“好了!好了!”有人出来打圆场,“只不过是聊聊天嘛!何必动气?何况主子好相处,咱们下人就有福,有啥好斗嘴的。以后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这不是更好吗?”
“是啊!不过最高兴的不是我们,恐怕还另有其人。”有人神秘的说。
“是谁呀?”丫环大表好奇。
“我知道!”另一个人急于表现,“是夫人对吧!我瞧大少爷最近对夫人好了许多,从来不曾对她发过脾气,两个人还颇亲密的样子,看样子大少爷和夫人是和好了。”
有人不以为然,“你又知道什么?搞不好这只是表面上的假像而已,夫人若是受了委屈,老是将苦楚往肚里吞,我们这些下人哪里知道。”
“其实他们俩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晓得他为何对夫人那么排斥,夫妻相敬如‘冰’,见了面话都不多说半句的。”
“是啊!像夫人才貌双全、那么好的女子,是应该得到丈夫的全心疼爱的,只可惜……”
有人插嘴,“那也不算可惜,他们最近不是好了很多吗?搞不好会因此复合也说不定呢!”
“能够这样当然是最好啦!不过万一要是大少爷故态复萌,那不是苦了夫人?倒还不如不要的好,毕竟从云端跌到谷底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担心那么多作啥?那是人家的家务事,数来数去也轮不到你管。”
丫环对魏胡子瞪眼,“你说什么?我不过是心疼夫人,替她着想而已。夫人对我们那么好,难道帮她说句话也不行吗?”
其他人均对魏胡子投以不满的眼光,显见不满他的论点。魏胡子难堪的说:“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用不着这么认真嘛!我也不是说不喜欢夫人,事实上我是最支持她的。”
丫环叹口气,“其实只要夫人快乐,其他的事比较起来就不那么重要,管少爷从前是怎么待她的,要紧的是,从现在开始待她好就行了。”
“是啊!”所有的人同声附和。
李寻舟安静的隐身在一旁听着下人们对话,却没有任何行动。他倒不是有意这么做,只不过行经此处,而他们谈论的音量不小,何况又谈论到他,便自然而然地驻足倾听。
晓得下人们同仇敌忾的站在无悠那边,令他发出会心的微笑,纵然他是被批评的那一方,他也不引以为忤,心中反而欢喜。
那张纸、那些字……勾起他原以为不会再记起的情愫。曾经他以为他与无悠间的关系,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和谐,可是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推翻了这个想法。
或许表面上他们真的相敬如冰,但在他的心中,无悠绝不仅止于名义上的妻子这么简单。他对她有莫名的温柔、好感和占有欲,这不是一朝一夕成就的,在所有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许他早已泥足深陷而不自知。当然……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神去挖掘出事情的真相。
“夫君!”无悠扬声轻唤。
“是你!”李寻舟展露笑颜,望着她娉婷纤细的身影袅袅而来,胸口不期然涌上深深的满足感。
眼前的女子温婉可人,他何其有幸能娶她为妻?如果……如果能再拥有她的心,那就更完美了,而这正是他打算进行的下一步。
他想要得到她,不论她的身或心都要,他不想再与她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只愿能夜夜拥她入怀直至天明,这是盘旋在他心中多时的欲望。
对她——他不可能放手!
“我……替你缝了件衣衫,试试看合不合穿,我好拿回去改。”无悠将手中的长衫摊开。
李寻舟见她拿件淡青色的长衫,目光一亮。
“这不就是那天在凉亭里,你执意不给我看的东西吗?原来是在帮我裁制衣物。”
无悠含羞带怯的点头,正要帮他套上试穿。
“这样量怎么会准呢?万一要是糟蹋你的心意就不好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而且还是你亲手做的,我很珍惜,不想这么随便。”他好心的建议,“不如咱们回房,你再帮我试穿,脱掉外衫,估量起来也准确些。”他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无悠不疑有他的用意,本来嘛!要穿起来舒服,任何小细节都不能疏忽。
于是她带着李寻舟回房,等到他双手掩上房门,面对他炽热的眼神,她才意识到两人之间无形的情感张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要不要把外衫脱了?”她口干舌燥,极力使说话的口吻平顺。
他不会发现她连说话都在发抖吧?有吗?
李寻舟微笑颔首,解开外袍正要脱下,忽地皱眉,停顿动作。“我自己脱会扯痛伤口,要是再裂开就不好了。还是你来!”
怎……怎么会?他的伤口不是早好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会痛?无悠暗忖道。
面对她疑惑的眼神,他只是无谓的耸耸肩。
“不信你来检查看看。”
要叫她检查?那不是得……
“不!不用了。”她连忙回拒,“是我的疏忽,没有想到你的伤口尚未结疤,可能有扯裂的危险,还是让我来帮你吧!”她放下手中新缝制的衣物,来到他身前,吞了一口唾沫,勉强微笑道: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要开口告诉我。”
李寻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深邃难测的黑眸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无悠颤抖着手,解下他的袍带,然后伸向他的衣襟,她的心跳加遽,脑海里只充斥着“咚!咚!咚!”的沉重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
“你怎么了?”他俯身,将唇凑到她颊畔耳语。“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灼热的气息在耳边吹拂,性感低沉的嗓音令她的玉指一阵紧缩,使得热气从脚底冲向脑门。
“不!没什么!”她慌乱的说,“可能是房里太闷,有点透不过气。”她不能露出破绽来。
“噢!是吗?”他竟然在未征询她的同意之下,轻啮她小巧的耳垂。“我还以为是我的缘故,这下子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