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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玛格丽特 page 4 作者:卫小游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小猫生宝宝了。」也是无声的唇语。

  认识她稍微久一点的人,都已经聪明到不会相信她的鬼话。什么小猫生宝宝?她根本没有养过半只猫。

  小许拍了拍她的肩膀,悄悄下去换衣服,端盘子了。他原来就只是个端盘子的服务生,不幸曾经学过那么几年琴,因此常常在郎彩迟到时,被赶鸭子上架。

  「蓝屋」,一家俱乐部式的音乐餐厅。

  来这里的客人都对古典音乐有著一定的喜爱。餐厅本身也打著现场表演作为号召,这几年,从开张以来,已经脱离了赤字,渐渐能够吸引喜欢古典乐的乐迷来这里用餐。

  他们一周营业六天,礼拜二到礼拜日是营业日,礼拜一休假。

  每个礼拜四晚上是古典钢琴之夜,其它还有小提琴、长笛等等主题。礼拜六、日的排程则不一定,偶尔会安排协奏曲的表演,所以有时郎彩也会来凑一脚。

  郎彩第一次走进「蓝屋」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是一段说不完的故事。重点就是,「蓝屋」的陈老板大胆地用了郎彩来弹钢琴,而且生意也因此蒸蒸日上。许多老客人在听过郎彩的钢琴後,都会特地选在她的钢琴之夜前来这里用餐。

  坐在小表演台上的平台钢琴前,郎彩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老客人开始屏息以待。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彩」在演奏前的习惯。

  新客人则感到有些纳闷,也有些好奇。只是先前的演奏实在太糟了,让他们忍不住怀疑起新换上来的这位会不会表现得好一点?

  而不管是老客人或新客人,都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某种信仰吧;也许她习惯在弹琴前先祈祷片刻?

  总之,片刻後,她张开眼睛。搽了口红的唇向上扬起。修长得不可思议的手指在活动舒展过後,轻移到琴键上。

  一段流畅的旋律便似水银泄地般轻快地流淌出来。

  起先那旋律宛如力道十足的春雨雨点打在紧闭的窗子上,似要唤起垫伏的人们,宣示生命的季节已然来临,快醒过来打开窗子,迎接春天吧。然而一个乐章转折後,雨点化成了燕子的呢喃,哝哝交换著喜信。又像深山里淙淙的溪水,流畅低调地唱著自己的歌。

  接著又是一个转折、再转折、继续转折,不断地转折又转折。

  音符广幅的跳跃,琵音点缀其中。

  这首曲子略带马祖卡风格,中间段出现兰特勒舞曲风格的节奏。是钢琴诗人萧邦那带有强烈沙龙趣味的钢琴小品之一——降G大调圆舞曲。

  今晚的「彩」显然选了萧邦来作为钢琴之夜的开始……

  乐迷们期待地想。

  萧邦的圆舞曲充满了华丽与忧愁,和声虽然简单,但在演奏者的弹奏下,无论是华丽或忧愁似乎都不再那么样地沉重,取而代之的,是演奏者融入了自己的体会後所重新带来的诠释。

  是悲伤的,也是喜悦的。是欢快的,却又带了点忧伤。

  如水般的旋律流过耳畔,是冰凉的,也是暖和的。

  这是「彩」的钢琴。

  无论是老客人或新客人,在今夜都不会失望了。

  「彩」的钢琴可以让他们的灵魂苏醒过来,可以让他们在乐声里放纵地笑、尽情地哭。她的钢琴,令人畅快,也令人感到欣慰。

  紧接在G大调圆舞曲之後的,是升C小调圆舞曲。

  这首曲子广为人知,是一首十分优美而带著深深忧愁的曲子。每一个触键都仿佛在诉说一件往事。既伤感又多情。同样是萧邦的曲子。

  「彩」锺爱萧邦吗?或者只是今晚对萧邦特别有感觉?

  坐在钢琴前的郎彩星眸微闭,仿佛也将自己融进了琴音里,娇小的身体随著旋律柔软地摆动。十指仿佛自有生命般,在琴键上跳动。

  一首曲子结束後,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的,在最後一个弦音被空气完全吸纳前,下一个音符便又跃出。

  谱架上没有谱。

  当A小调圆舞曲这首单纯朴素的曲子接替了上一首曲子出现时,为了让耳朵仔细聆听,而忘了餐桌上的食物的客人们总算缓过了气,紧张的胃部也稍稍放松,能够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美丽的琴声了。

  每个人用餐时,嘴边似乎都挂著微笑。

  琴曲一首弹过一首,没有任何的重复。前一刻感伤的曲调也许会延续到下一首,但也可能换上另一首曲调较为明快的曲子。

  华丽的旋律里充满著不能预期的不确定感,但一当新的曲子接上来时,却又似乎正恰到好处。

  「听她的钢琴实在是一种享受。」阿美和小许,以及几个服务生一同站在角落,轻声叹息道。尽管早已熟悉郎彩的钢琴,然而每回听她弹琴,就是会忍不住想满足地叹息。

  每次郎彩开始弹琴以後,吧台就会闲得不得了。因为客人忙著追每一个音符,根本没心思召唤服务生或调酒师替他们服务。

  「似乎不管她弹什么,总是这么样地迷人。」小许也低声道。他是学过几年琴,但从来不知道能有人将钢琴诠释到这样的地步。仿佛、仿佛她这一生就为了弹钢琴而活似的。

  任谁看了郎彩弹琴的样子都不会怀疑,她有多么地乐在其中。

  此时如果餐厅失火了,她可能会傻傻的不知道要赶快逃吧。

  是的,她是这么的快乐。

  而每个聆听她的钢琴的人们,也似乎都感受到那份单纯的快乐,觉得好幸福。

  在这里工作的人们都爱古典乐,他们也爱小提琴,也喜欢马友友,床头柜上都放满了古典乐的CD,但在现场听郎彩的钢琴,那种感觉,就是份外地不同。她用她的钢琴向人们施魔法。

  郎彩微笑著。

  琴键上的十指温柔得像在爱抚她的情人。

  能像这样无拘无束地弹琴真是快乐。

  全身上下,她的每一个细胞都这么呐喊著。

  好快乐,好快乐。

  好喜欢弹钢琴,好喜欢、好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钟头吧,也许超过了。但没人在意时间。他们在意的是,为什么郎彩突然停住,不再继续弹了?

  郎彩抬起头,在角落处找到了阿美,同时对她眨眨眼。

  下一刻,阿美最喜欢的帕海贝尔的卡农——Canon——那优美动人的旋律便似一道柔和的月光洒进了屋内。

  「啊,我最喜欢的……」阿美欣喜地闭起眼睛。让再熟悉不过的曲调涤去辛勤工作一整天的疲惫,并自其中汲取更多的力量。

  假使人跟音乐也有前世因缘关系的话,那么这首作於十六世纪的曲子就是她今生的命定曲了。

  萧邦的忧愁与华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纯粹的喜悦与单纯。郎彩的卡农有如漫步在雨後的青草地上,又恍如潮汐与月球之间那无形却有力的牵引。那是一种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的音乐景色。

  这是一个多么天才的钢琴师啊。

  郎彩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愿意的话,她是可以走到国际舞台上的呢?她真纳闷她怎么从来没参加过什么比赛?

  不过,不管她知不知道,也许只要能弹钢琴,她就会觉得开心了吧。

  彩呀,大概是她所见过最有天份的钢琴师,也是她见过最容易满足的人了。

  真是可爱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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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在十一点半左右打烊了。

  然而大半的客人仍留在位置上,似乎舍不得离去,散坐在吧台前,聆听最後一首曲子。

  直到郎彩终於爱怜地在琴键上滑过一个和弦,掩上琴盖後,坐在钢琴前闭目冥思片刻,试著将自己从钢琴世界里抽离出来,那些依依不舍的客人才起身从位置上站起来。

  这时最後的几名客人已经陆续离开餐厅了。

  「蓝屋」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炬,客人通常会遵守规炬,不会与表演者有太多的私人接触,只是静静的聆听。

  因此尽管郎彩已经吸引了不少忠实的老乐迷,但还不至於因此发生骚扰事件。大部份的客人也都表现的彬彬有礼。

  换回自己的衣服後,郎彩走向吧台。

  阿美递给她一杯柳橙汁。「哗,今天晚了快半个小时了。」平常餐厅十一点就打烊了。不过钢琴之夜总会例外,因为客人总是不肯在用完餐後离去,而演奏者自己也常常表演的太过忘情,没留意到时间。

  平常郎彩会照自己的喜好多弹一、两首酬宾曲,但是今天她似乎特别大方,一连多弹了好几首,让客人迟迟舍不得离开。

  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柳橙汁後,郎彩将空杯还给阿美,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啦,今天不晓得怎么搞的,有些忘我了。」

  「你每一次都这样,我们已经见怪不怪啦。」

  小许和几个服务生已经将桌子和厨房收拾乾净,就等郎彩表演结束後,让客人离开,就可以打烊了。

  「抱歉抱歉。」她拱拱手。「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

  大夥儿一点儿也不信。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陈老板走了过来。「阿彩是把这里当成琴房来练琴了。」将她今晚打工的薪资算给她。

  郎彩笑嘻嘻地刻意将纸钞一张一张地点算一遍。「练习还有钱拿,真是再划算不过。」

  「你这是提醒我要向你收取『租金』吗?」

  「老板你不是当真的吧。」郎彩赶紧将薪水塞进衣服口袋里,速度快得让人忍俊不住。「你忘了我有两个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吗?」

  啧!「是啊,你忘了提你那卧病在床的老公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陈老板笑道:「若非如此,大概不用付你薪水,你也愿意过来弹钢琴吧。」

  郎彩微微笑,算是默认了。

  阿美向老板使使眼色道:「说到钢琴,彩啊,老板不是愿意把餐厅钥匙打一份给你,让你有空时自己过来练琴吗?」

  陈老板说:「是啊,礼拜一餐厅整天空著,你可以过来弹呀,这样你就不用到处找练习的地方了。」知道郎彩没有自己的钢琴时,他实在有一点讶异。如果没有钢琴,那她平时都怎么练琴?如果没有经常练习,那她的琴艺又是怎么磨练出来的?

  郎彩真是个谜。不过也正因为她没有自己的琴,所以两年前当「蓝屋」原先聘请的那位钢琴师离开,临时找不到人递补时,他们才会与这个女孩结下一段缘。

  而这个谜摇摇头说:「不用不用,我喜欢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弹钢琴。而且我现在也有一个固定练习的地方喔,所以不用给我餐厅的钥匙啦。」

  「哦?」小许好奇地问:「那你都在什么地方练琴?」

  只见郎彩闭起一只眼睛,扬起唇道:「秘密。」

  阿美笑著两条手臂环在郎彩脖子上。「阿彩呀,是个有秘密的女人呢。」

  郎彩圆圆双眼弯弯的笑。「是滴,有秘密的女人最美丽。」

  大夥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郎彩大概永远也与「美丽」这两个字沾不上边吧。充其量,她只能算是可爱……喔,不,她是真的非常可爱,就像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把她弹钢琴时的神情也纳入考量的话,那么也许郎彩还是有美丽的时候。

  弹著钢琴的她,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非常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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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迷人。」李慕恩看著画布上的侧影,似乎有点意外地说。

  比起风景和静物写生,他一向都喜欢画人像。因此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画的机会,只要有人当模特儿,他就会手痒的非画上个几张不可。

  他的房间里放满了刘宗奇、孔令维和江云冰的速写。几乎什么角度都有。当他们来他这里打发时间时,他总在一旁悄俏地将他们入画。

  在他笔下的刘宗奇有著一张很阳光的脸庞。

  孔令维则总带了点书卷气,脸上也经常挂著微笑。

  而江云冰……则有一张骄傲的脸庞。他的五官非常精致,很可以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了,然而他眉头却经常蹙结,眼底藏著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忧郁。他的个性比较冷,脸上的表情也下常变化。但奇异的,这三个人当中,他最喜欢画他。

  不是因为他生的最好看,事实上,他这三个朋友里头,五官比例最完美要属刘宗奇,而孔令维稍微秀气一点,算是个偏中性的美男子吧。而江云冰……则最难形容,也最难定位。说他俊,他的确是俊,但要捕捉他脸上的笑却非常困难。他不是不会笑,事实上,他在这里时他是不怎么吝惜展现笑容的。但不知怎的,他的画笔一直无法捕捉到他的笑容,似乎他的笑只是表面的,很难深入地画下来。

  他最常画江云冰,是因为他总觉得他没有一次能把他画得好……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适当的诠释他。

  最近他开始转移了目标,画起那名几乎算是空降到他们四人世界里的小东西。

  当他试著在画布上勾勒她的轮廓时,他曾以为他可能会画出一只小狗。

  因为郎彩的嘴巴总是动个不停,她一直在讲话,一会儿跟刘宗奇闲扯,一会儿又跟孔令维问东问西的,好像永远不打算停止似的,教人叹为观止。

  然而当他在画布上揣摩著她的轮廓和脸上的表情、线条时,在无数的线条底下,他没有料到他会画出这么一张生动的脸。

  他画过无数张的人像,最锺爱现在手边刚刚完成的这张——

  画布上是一个用眼睛在笑的女孩。她有一头蓬松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後,一张手掌大小的脸光用手肘撑著下巴,就已经遮掉了大半。然而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却恍如真人走进画里一样,眼里闪烁著奇异的光芒,似乎正打著什么鬼主意。

  实在是很迷人。郎彩那张小小的脸,五官鲜明,表情更是灵动。

  虽然不是一张美女的脸,却会教人看了著迷。而且看一眼就难忘。

  「什么东西很迷人?」听到李慕恩的喟叹,三个正在打牌的男生纷纷抬起头来。

  郎彩自那天匆匆离开後,还没有回来找他们聊天过。李慕恩租的这层楼又变成他们四个人的天地。

  但李慕恩知道,除了江云冰以外,刘宗奇和孔令维以及他,都在期待那位宠物小姐再度莅临。

  至於江云冰的心里有什么想法?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江云冰的感情是非常封闭的。他怀疑他们一直以来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不过先不管这个。李慕恩将手上的画作翻转过来,让其他人也瞧瞧他认为非常迷人的这张人像。

  果然,如他所预期的——

  刘宗奇「哇塞!」地惊叹了声。

  「好生动。」孔令维张大了嘴。「宠物小姐有这么迷人吗?」

  就连对郎彩没什么好感的江云冰也感到十分讶异。但他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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