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丹娜拳头的手几乎把它给压碎,但丹娜却没有抽开,比起伯奇所受的折磨,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医生要把他那条腿锯掉,因为整条腿都感染了,骨头也碎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肯,他不愿放弃自己,就象他不愿放弃我一样。」睿夫自我解喇地笑着说:「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象一对难兄难弟,浑身是伤口、绷带,一个理光头、一个撑拐杖。我复原得比伯奇还要快,即使到现在,他的脚还经常还隐隐作痛。
「就象它所有的伤痛一样,他都只摆在心里。」睿夫松开了她的手,但丹娜依旧没把手抽回去。「睿夫,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是有目的的!」
他毫不讳言地直说:「我要让你了解,他是多么深情的一个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受的伤也不会那么深。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不过,丹娜,要是你真的爱他,他会值得你付出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丹娜:「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在,我从未看过他当时那种反应,就连现在这种样子也不曾见过。伯奇是那种感情深沉强烈的人,一旦是他认定的朋友,便是无可比拟的生死之交;只要他爱上一个人,就必然是至死不渝的感情。」
他用指头关节轻轻滑过她下颚的弧线。「当你觉得他难以应付的时候,不要忘了,他是爱你的。」
「睿夫,不是这样的。」
「是的,我自己当初也不确定,但是,你听完这些,仔细想想伯奇这个人,他心里的感觉……」睿夫摇摇头,很讶异自己当初竟然没想这一层。「就是这样没错,太明显了!」
「不!」丹娜别过头去。
「丹娜!」睿夫伸出手扶着她的下巴,顺势将她的脸转过来,只见她睫毛上的泪珠闪着微光。不要怕!你爱他,从他要跟你和好时,你脸上洋溢的喜悦,我就看出来了。他尽管没有承认,但他的确也是爱你的,正因为如此,你对他才会有那么大的支配力。从来投有一个女人有过这种力量。」
丹娜一直想相信伯膏确实是爰她的,这是她最渴望相信的一件事。然而,睿夫说到的支配力却吓着她了。「我不要支配伯奇!」
「我知道你不想,但是,爱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既可以强化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伯奇向你吐露爱意的一天,便是你赢得胜利的日子。」
「睿夫,这不是在打仗。」
「是!是你必须挑战过去的岁月,并为伯奇而战的时候了。」
泪滴从她睫毛间汩汩流出,睿夫为她试去后说;「只要扮演你自己就好,忠实地依着直觉行事。」
「我不想伤害他!。
「丹娜,没有人能保证这类的事。」他拉住她的手,牵她站起身:「叼扰这么久,我该回城里去了。」
丹娜鼓起勇气问。伯奇搭的班机几点到?」
「我要查查他的行程表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晚上。」
「我想去机场接他。我在亚特兰大有一栋房子,平常很少去住,蛔果你能够等一下,我打包一点随身的行李……」
「别忙,丹娜,我明晚会来接你过去!」
去机场接机对丹娜而言,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她想到伯奇能够为了她飘洋过海,说什么她都要去等他的。
第七章
伯奇从容不迫地走进机场,刚下飞机的旅客行色匆匆擦肩而过,急忙奔向另一个目的地。机场大厅内鸦雀无声,伯奇不由得突然一惊。多年的商业旅行,他甚至没有想过,旅客其实已成了另一种旅群;经过一整天的辛勤忙累,在黑暗的天空中等待重新出发。在这里,有些人小声交谈着,一些人就在座位上打起盹来,强烈吹送的空调逼得一个个旅客把毛衣外套裹得紧紧的。头顶的灯光无情地泄下,洗去神圣的外衣,留下赤裸裸的现实。
他已经忘了这一切,也许是根本没有注意过。
身心俱疲的他不禁感到疑惑,何以他没有在自己公司专用的机场,反而跑到这里。「或者在伦敦,」他低沉的嗓音闷声自问:「找应该去那里才对的呀!」
他活动一下久坐的筋骨,一面仔细看着闲闲站在一旁的人,努力寻找睿夫派来的接机的司机。要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找一个素味平生的人并非易事,找着找着,不禁怒火中烧。好几天来,他象一只受伤的野猫一样暴躁易怒,偏偏刚要起飞时,公司专用飞机的引擎又突然故障。他马上想包租另一架飞机,好证明自己至少有避免这类意外发生的能力,然而,好不容易租来的商业小客机,小小的座位挤不下他这种虎背熊腰的身材,最后也只好放弃了。
他不耐烦地发出阵阵低沉的怒声,转身正准备去找电话的同时,看见了她。伯奇立刻停步,几乎没有发觉自背后撞仁他的一个人。
「嘿,老兄!你以为你是谁呀?这里可不是你——」这人注意到伯奇非比寻常的魅梧身材,和眼里逼人的寒气,不得不咽下嘴边大串数落的话。「呃,抱歉!」他喃喃说道,转身逃之天天。
伯奇专注的两眼又回到丹娜身上,仿佛初次惊鸿一瞥的印象。他意外地发现,眼前这女人有着令人目眩神摇的柔媚神韵,贪婪渴求的火苗,顿时熊熊燃上心头;同时,望着睿夫倚在她耳边低语,指尖轻摸她脸庞的时候,莫名的愤怒和嫉妒啃啮着他。
从微眯的双眼望去,丹娜正愉快地颔首微笑,—手将金黄包的秀发撩到肩后。银铃般的笑场扬起时,睿夫伸手环住她的腰,轻轻在她头顶一吻,伯奇这时开始朝他们走了过去,他几乎忘了睿夫是他相交了二十五年的好友。
也几乎忘了自己对丹娜并没有特权,一种他不曾想要拥有的特权。
伯奇在他们身前停住脚步,仔细把眼前的一切看清楚,他怒气冲冲地望着这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睿夫。」他突如其来的问候显得粗鲁.
时间仿佛暂时凝住了。紧接着,他觉得倾蹋的世界已被扶正过来。睿夫,这位从前的知交,依然还是如今的好友,脸上挂着一副恶作剧的邪恶笑容,得意地快步离开。丹娜春风满面地朝他扑来,他本能地伸出双手,牢牢将她抓住。人潮如织,擦身而过,他眼中却只有丹娜一个。
「伯奇!」她紧抓住他的手。「你坐的那班飞机延误了,我们都很担心,你还好吧?」
「我很好!」他一直渴望再见到她,上次离开之后,尽管痛在心里,却有口难言。如今,再也没有大海的分隔,他可以尽情将她看个够。
「真的吗?」丹娜温柔地轻问道,从他那特有的苏格兰饶舌声音里,丹娜诊稀可以分辩出来,那些伤痛还在,那些自我挣扎的伤痛,那些深深刻划在一个大孩子心里的痛苦伤痛。许久以来,这些伤痛回忆不曾再被揭起,直到那个睛朗的日子,他走进她的生命里。
她将他的手拉到嘴边,两片唇轻轻拂着他的指节,希望能象一位母亲般吻去那些伤痕,曾经属于一个孩子的创痛如今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创记。这个男人雄伟强健,因此,她的吻也不仅只于一位母亲的吻。唇上的手温暖又粗糙,她不假思索地便伸出舌头,象一位爱人般地爱抚起来。
「丹娜!」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抽手回来,两手扶住她的脸庞,丹娜的笑容消褪下去,嘴唇颤抖着,金黄色的睫毛下盈着闪烁的泪水。伯奇紧咬住牙,他自己虽也曾因愤怒而掉过泪,但却不曾见过有人为他掉泪。一时之间,他真想紧紧地拥住她,一一吻去每滴珍贵的泪滴。
一位旅客粗暴地推了他手臂一下,嘴里抱怨伯奇不该选这种地点谈情说爱,伯奇愤怒地围过身,一边护着丹娜,他得带她离开这里。
「睿夫!」
「他走了!」
「走了?」他回头看看刚刚睿夫懒洋洋靠着的墙,那对朝着他笑的青色眸子不见了,完全不见睿夫的身影。「怎么搞的?」
「他原本就没打算留下来了。」
「没打算……那你怎么办?车子呢?」
她从裤袋掏出钥匙,「他把这留给你,自己搭计程车走了。」
「他就这样丢下你,自个儿走了?」
「是我要他这样做的,我要他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当他第一眼看到睿夫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想过她何以会在机场和一个昨天才相识的人在一起;也从没有想起,她来这里只为了一个理由;接他。他只知道嫉妒,并愚蠢得除了嫉妒之外,什么都不想了。
如今他总算想起了只有白痴才想不到的事.她切断了所有和熟悉世界的联系,离开了她为自己架构的安稳园地,鼓是勇气地投入一个看不见的新世界,只为了一偿心愿。
「和我在一起!」那些马伯奇的手下败将,绝对不会相信这温柔的声音,是发自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口中。甚至如果伯奇自己听见,恐怕都难以置信。「你是想和我在一起!」
要不是认出丹娜的面孔的旅客围了过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他一定当场亲吻她。他摸摸她脸庞,手掌托住她的手问道:「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伯奇,从你第一次吻我开始,我就很清楚了。」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怒目扫过旁观的人。「我们得离开这里,免得我脾气发作。」
伯奇手拉着她,一面用他庞大的身躯开路,走出入群,沿走廊一路走下去,最后来到停车场。一路上伯奇都没开口,拉着她一迳坐上睿夫的车子。
两人坐定。伯奇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将她拉了过去。
他用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金发,让她的头向后仰,然而,渴望的吻却迟迟没有降临。丹娜双手抱住他,抚摸他的头发,让他卷曲的红发在她指间盘结缠绕。蓝蒂说过,那一头卷曲鲜艳的红发象极了秋天里的红叶。
丹娜不觉笑了。她只能凭藉想象,不过,在她的想象里,他是最美的,美过她生命中的一切事物。
他的心跳很有规律地沉沉响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一只手扶住她的肋,嘶哑的嗓音低声吼着:「噢!丹娜焦渴的嘴毫不留情地盖上那两片樱唇,这是他渴求已久的,他终于得到了。其实,她已准备献出,已不再担忧后果。未来。不管是对是错,她要把握现在,而现在,伯奇就在这里。她将他抱得更紧,两片唇轻轻开启,毫无保留地用全部的爱迎接他的热情。
他稍稍移开身躯,用指尖轻触她的脸,那张曾经在所有的杂志上对他微笑,在每一个梦里向他微笑,然而,现在指尖触摸到的,竟是如此温暖真实的身体,他捺不住又俯头吻了她,狂热地吻着,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最后,他痛苦呻吟着放开她,翻身过去,两手抓住方向盘,盯着一片暗夜,茫然地说:「现在叫我再两手乖乖握方向盘,开几小时的车而不能抱你,实在太痛苦了。」
她最后的防线终于崩溃,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即使有,她也不愿再回头了。一束毫不起眼的花,已让她决定将命运交付给他。「我不打算回家!」
「丹娜!」他不晓得该说什么或做什么。
她听到他颤抖的声音,这个苦恼的苏格兰大汉,从来不曾陷入这般爱的漩涡中,她摸着他的手说:「别再挣扎了,伯奇,你我内心的战争都结束了。其实你已经学会适应失明的我,今晚我要你忘掉这个事实,在黑暗中,在你的怀抱里,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我会跟任何女人都一样的。」
她虔诚地说:「你从不曾给过任何承诺,我也不要你的承诺,我只要今晚。」她的喉咙干渴异常,她紧抓着他的手,低声说着;「我要你。」
伯奇将手翻过来,与她紧紧交握着.他沉默不语,久久才沉重地吁出一口气,打破了宁静的气氛。他艰难地由喉咙深处问:「要去哪里?」
「我在市内的宅邸。」她突然想起他是一个异乡客,便把街名和住址仔细地说清楚。「我有好几年都没去那里了,有一整栋别墅依然都照……」她不禁讶异于心中突如其来的刺痛,一种原本以为自己忘记的创痛。「照我奶奶喜欢的方式布置,但她从来没使用过,」为了解释那位老太太的乖僻自负。她补充地说;「这房子的花费都是我自己的钱。」
伯奇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戴伊玛一句后,启动引擎,车子缓缓滑出停车场,朝市区驶去。
屋内的设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丹娜住的房子陈设虽然简单,却不失温馨气氛,格调高雅又舒适。但这里尽管家具摆设都极尽考究,整间房却显得冷冰冰的。壁炉上方挂着一幅肖象,一个背脊笔直的老妇人噘着嘴,正用一种傲慢的眼神盯着他们看。
那人正是戴伊玛。伯奇用力搂着丹娜的肩,他知道,丹娜不需要看,也感觉得出那对充满遣责的冰冷眼神。
他怒目盯着肖象,就是戴依玛无知的骄傲,差一点毁掉这么一个美丽的豁达的女人。就连现在,她狭窄的气量,依然毫不留情地伤害着丹娜。丹娜特地为她准备的房子,她轻蔑地避之唯恐不及。
「她不重要了。伯奇,对我们而言,她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在乎的只有你。」他一转身,将她揽进怀里,用他的吻证明他所说的话。他在她耳边细语:「你的房间在哪里?」
「大厅尽头的楼梯旁边。」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用他的体热来温暖那段寒怆的回忆。她带他来这间房子有个重要的理由——一个饱受惊吓、情急拚命的女孩,就是在这里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十个寒暑过去了,但是今晚回来似乎还挺合适的。
她叹了口气,把那些辛酸的往事搁置一旁,很满意自己的决定。她的心砰砰地跳着,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压抑在心底的那份爱的喜悦。她深爱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是她漆黑生命中的一线光辉。
走进丹娜的房间,简直就象置身另一个世界,伯奇见识了造就出眼前这女人的小窝。丹娜专用的特殊书本,一排一排陈列在书架上。地毯又厚又软,木质家具平坦光滑,门外是一个设有栏杆的小阳台。虽然是和一个阻沉的老妇人共处于一栋阴沉的屋子里,她毕竟还是设法将阳光带进自己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