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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生在白色的围篱前来来回回走着,伴随着叫唤声,不断往屋里张望。
小花圃里开满了当季的花朵,扑鼻而来的风中伴随着淡淡的花香,让他想起筑月身上的味道。
筑月到底上哪去了?他按着电铃,又对着木屋连叫了好几声,却都没人回应。于是他开始绕着屋子前后打探着。
屋身依傍着山壁,它草绿色的屋身就像是沙漠的绿洲一般,醒目而耀眼。屋外隔出一条长廊,廊上摆着一张原木桌和几把椅子,那就是筑月的餐桌。屋檐下挂着整排的绿色植物,垂吊的藤蔓形成了自然的帘幕。
随着不同的季节开着不同颜色的花朵,随风摆动的情景,让人仿佛置身天堂。
这里是筑月的天堂,一个遗世独立,自然又原始的天堂。
他放下行车绕到底后,走向通往山上的一条捷径。扯着嗓子又喊:
“筑月,你在吗?”
“谁啊?”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个细微的声音慢慢接近。他立刻听山那就是筑月嘹亮的嗓音。
“筑月,是我,风——生。”
“风生,你怎么来了?”
他左看右看都没瞧见人影,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破牛仔裤和黑色T恤,扎着两条麻花瓣的筑月站在山腰上看他。
“你不是到澳洲养牛了吗?还记得回来看我。”
她边走边说,只见她健步如飞的走在松软的山路上,没一会儿工夫就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毫不喘嘘。
她捉弄他似的摸摸他的头,脸上的笑比阳光还灿烂。
“怎么突然回来?”
“想你啊。”
“嗯……几个月不见,你变得油嘴滑舌了。说,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怎么可能?我是真的回来看你的。”
他的五官本来就充满阳刚味,加上这些年因为工作奔波而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健康又充满活力。
他用一贯认真的神情望着筑月。
但筑月却还是习惯的闪躲,故意视而不见。
“呆呆站在这干嘛,到屋子里坐啊。”
风生绕到屋前将行李搬进客厅。
这二十多坪大的房于,本来是个荒废的空屋,但是经过筑月的巧手整理,重新粉刷之后,焕然一新。
屋里的摆设一如筑月,朴实无华,充满率真简单的气质。
一进门就看见自己订制的原木棍柜和桌椅,蓝格子的窗帘和布质沙发,处处洋溢着田园的温馨。除此之外,屋里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更让屋子显得生气盎然。
“还是黑咖啡?”筑月走进开放式厨房,背对着他问。
“嗯,你还记得?”他惊讶她的细心。
“黑咖啡我泡了好几年,想志都忘不掉。”筑月发觉自己触动到心底的伤感处,干脆坦然的说:“贺云好吗?”
“他很好。”风生回答时,目光始终盯着她瞧。
他认识筑月快五年了,在身边的人都因时间的淬砺而有许多变化时,惟独她,脸上即使脂粉末施,那冰清玉润的脸蛋上,双颊仿若春梅引人遐思,黑珍珠似的眸子,如初春三月的湖水,时而静谧,时而波光粼粼,让人捉摸不定。圆润的鼻尖、红盈的双唇,微笑时整齐的贝齿,犹如天使般纯真。
虽然她脸上时时沾染着泥土和汗水,黑亮的长发扎成辫子垂在胸前,打扮总是衬衫和破牛仔裤,但还是遮掩不了天生的灵秀之气。
风生不舍,像这样绝尘出世的美人儿,独自待在杳无人迹的荒野之中,实在是太不值了。
初识时,贺云学长刚开始对她展开追求。两年后,他们两人顺利订了婚。
风生虽然对她一见钟情,但是碍于对手是自己最敬佩的学长,他只有将深情长埋心底。
但是两年前,两人的感情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贺云因为工作的夫系决定定居澳洲,但筑月却无法放弃在台湾的研究工作。历经一年的深思与沟通,两人终于决定分手。
在这段悲伤的日子里,风生一直陪在她身边。断断续续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让风生对她的爱意有增无减,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次他回澳洲住了三个月,也彻底冷静地想清楚了未来的方向。
“我以为你决定跟爸妈住在澳洲,怎么会突然回来呢?”筑月端着刚泡好的咖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风生浅啜一口,眼神里闪着久别的兴奋。
“定居是我家人的决定,我回去是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次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好好反省自己。”
“为什么?你做错什么事了?”筑月嘲笑的问。
“没有,我想的是……感情,还有未来的事。”
看他这么认真,筑月不再开玩笑,却也没有兴趣深究。
“那工作呢?你不是说要接国家地理杂志的案子吗?谈的怎么样了?”
“我拒绝了,因为我接了另一个在台湾的工作。除了高薪之外,他们还决定帮我开个摄影展。我现在只想定下来,暂时不打算东奔西跑了。”
“你打算留在台湾?”筑月试探的问。
“嗯,因为你,我想暂时留在这里工作。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风生双手不自觉的摸搓着,仿佛对她说出口的答案存着期盼。
“我还是一样啊,自由自在的生活,专心的做我的研究,照顾我那些花花草草就满足了。”
风生听出她有意闪避话题,索性坦白地问:“你对学长真的不在意了?”
“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筑月收起笑容,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放下一切,过去找学长,现在还来得及。”
“是他要你来问我?”她直视风生,怒意已经浮现眼底。
“不,我了解学长,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出他对你依然念念不忘。”风生垂下深情的眼睛,内心交战的说:“站在同是男人的立场,我一定希望你会回心转意的。”
筑月听了淡然一笑。“风生,如果我现在愿意过去,当初又何必坚持呢?”
风生忍着心底的狂喜,等她说下去。
“我不是不爱贺云,我们俩也不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冲动分手。只是再深切的爱情也要面对现实啊。我可以放弃研究,跟他到澳洲过舒服的日子,但我不会快乐。因为那不是我要的人生。”
“如果我真爱一个人,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发誓似的说。
“爱一个人很容易,但要为爱放弃……没有几个人做的到喔。”她自嘲的说:“像我,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
“你不是失败……你只是……”风生急忙想解释,被筑月挡了下来。
“好啦,别说了,反正都过去了。”
风生点点头,确定了筑月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他就安心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筑月便起身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观上在这里吃饭吧。虽然没什么丰盛的菜,但保证你能吃的饱。”
“好啊。我很久没吃你煮的菜了呢。”风生有种飘飘然的幸福感。“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你坐着休息吧。”
筑月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着,风生跟过来,似乎不想浪费一分一秒与她相处的时间。
“对了,你这次拍摄的主题是什么?”筑月问。
风生走近,靠在她身后的橱柜前回答:“其实我最想拍的是你。”
“拍我?神经病,你以为在拍写真集啊,我跟你说正经的。”筑月似乎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双颊霎时泛红。
“我是说真的啊。我想以你的研究做一系列的纪录报导。”他缓步走到她身边,语气和缓的应:“这么伟大的研究,应该要让更多人知道的。”
筑月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过头来望着他。从风生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里,筑月看到了属于男人的认真与坦诚。虽然很令人感动,但她却无法回应。
“你这个决定纯粹是工作需要还是私人因素?”
“都有,只是比例不同。”风生诚实地说。
“世界上有那么多东西值得你拍,干嘛偏偏挑上我呢?”
“因为它们对你很重要。而你……对我很重要。”
风生不想再隐瞒心意,他把爱明摆在面前,有点强迫要筑月接受的意味。
“风生,你应该好好想清楚的,这么轻率的决定是会后悔的。”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他再次走近她,两人几乎没有距离。“我跟学长不同,我不会要你放弃什么,只要你开心,我都无所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筑月本来想劝劝他.谁知道还没说完人已经被风生一把抱进怀里。
“风生,你冷静一下听我说。”筑月想推开他,却反而被抱的更紧。
“不,我已经冷静太久了。那时候我以为学长能给你幸福,所以我忍着不说,但是现在你们已经分手,既然他不能照顾你,我可以……”
因为风生的力气大,筑月不想白费力气,于是她放弃挣扎,静静听他说。
“筑月,你怎么不说话?”他紧盯着她,急切地问。
“没说的……你敢听吗?”筑月趁他松手时,两手一挥.急忙退了两步。
“你早就知道我爱着你,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是你还没准备好吗?”
筑月顺着他的说法,婉转解释:“嗯 我不想这么快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这不算新感情,我们认识这么久,根本不需要重新适应,不是吗?”他脑筋转着,试图找出充分的理由来说服她。
“别说假话了,朋友跟情人是完全不同的。”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我爱你。”
他一个箭步把她逼到客厅,就在筑月惊慌得不知该怎么逃离时,屋外传来了低沉的引擎声。
风生把视线探向窗外,好奇的问:“你有客人?”
筑月摇头否认。她把辫子抓放到胸前,深呼吸一口气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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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篱笆外停了一辆墨绿色的捷豹跑车。在那流线车身的旁边站着一个瘦高英挺的身影。
因为背光,筑月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宽大的肩线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坚实强壮,米白的V领线衫搭配浅茶色的宽管裤,颇有英国绅士的悠闲风采。加上层次分明的发稍及肩,更显出一股少见的贵族气质。
他手插在裤袋里。优雅缓步的朝统月走来。
“请问一下。”
这声音……是贺云吗?
筑月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眼前突然模糊一片,一刹那间,贺云的身影竟和这个陌生人合而为一。
她赶紧用力眨了几下眼。强迫自己从恍惚中醒来。
“对不起,请问……”
不是他。
当筑月走近,抬头望见那双深邃的黑眸子,贺云的影子像烟一样立刻消失,但她狂跳的心却丝毫没有减缓。
陌生男人也在看着她。
在两人相互凝视的几秒钟,这世界仿佛停止转动。
男人笑了,一瞬间,筑月仿佛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惊讶的赶紧转开视线,霎时间,她竟意外在这男人眼中看见同样的惊奇和悸动。
第二章
“请问这个地址在哪?”霁柏从口袋拿出一张纸,上前一步礼貌地问:“虽然山路只有一条,但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真怕迷路了。”
筑月接下他递过来的纸张,迅速瞟了一眼。再抬起头时,眼中有了些微的惊讶。
“你是来找王村长的。”
“嗯。”他点点头。
筑月这才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
初次见面的霁柏也不示弱,脸上不但毫无陌生人应有的礼貌和冷漠,还将视线投在她的脸上,肆无忌惮地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的澄黄色光线的关系,她盈盈闪动的美眸漾着温暖的光芒。素净的脸上蕴含着空谷幽兰的灵秀之气,那圆润的鼻、小巧丰盈的唇还有被夕阳的金纱笼罩的长发……天哪,他几乎忘了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女人。
要不是木屋前还站着一个男人,他一定会以为自己遇上了山中的精灵。
霁柏屏住呼吸,赶紧收回目光,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开过头了。”筑月垂下眼,把纸张还给他说:“村长住在下面那个大弯路的旁边。”
筑月指指他来的方向说。
“弯路?那差不多是二十分钟前,哎……”霁柏懊恼地拍拍额头说。
“你最好快点掉头回去,否则天一黑,在不熟的山路上开车很危险。”筑月好心的叮咛。
“谢谢你。”他把纸张放回口袋,似乎还不想走。
“你……你们住在这?”他先看看一脸寒漠的风生,才将视线移回到她脸上。
“嗯。”筑月回头看了风生一眼,想解释却又觉得多余。
“这里虽然美的像是世外桃源,但你们住在这不会觉得不方便!”
虽然“你们”两个字听来颇刺耳,筑月还是不想费舌解释。
“习惯了就好。人就是这样,真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发现真正需要的并不多。”
“你的亲身体验满有禅味的。”
“过过这样的生活就不觉得了。”
筑月突然惊觉自己似乎跟陌生人瞎扯太多了。
她正想结束谈话,霁柏却开口问:
“这里有什么地方值得看看,你可以建议一下吗?”
这话引起筑月的戒心。
她把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微扬着脸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怎么啦?每个来这玩的人都要问卷调查吗?”
“这里不是观光风景区,我看你也不像是哪个村民的亲戚,你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山里来。”
“什么是我‘这样’的人?”霁柏打趣地看着自己的穿着打扮。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方便说……”
“没什么不方便,我是因为工作来这里拜访村长,顺便也来度假。”
“工作?”筑月再看了一眼他的车,这才恍然大悟:“你是祁威的律师?”
即使是善于掩饰情绪的霁柏这下也不免大吃一惊了。
“你怎么知道?”
“走了个明扬又来个祁威,你们当律师的真是锲而不舍。”她扬起下巴,眼中充满鄙夷神情。
“你注明扬都知道?难道你是王村长的亲戚?”他上下打量地一番,实在看不出有原住民的血统。
“我跟王村长没有关系。”筑月否认。
“既然不是亲戚,莫非……你跟这案子有关?”
“你若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想收购土地?”筑月对耍弄他虽然得意,却不忘警告他:“如果你还想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取得土地,就小心吃上官司。”
她到底是谁?霁柏一下子糊涂了。
在那叠厚厚的文件资料里,他完全没看到任何关于这个女子的线索。而从她说话的语气和语意的深度听来,却又对这件事了若指掌,仿佛就是当事人。
“我来,就是想实地了解一下这儿的情况,不然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
“没什么好谈的。”筑月拒绝地笑笑:“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劝劝那些自私的财团放弃兴建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