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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你心,为我心 page 3 作者:靳絜

  昨夜他嗅到的香气就是发自她身上。在抱她回木屋时,他更是呼吸够了那股沁鼻的幽香。不知她从何处来,亦不知她欲往何处去,在叫不醒的情况下,他实在不忍把一名弱质女流单独留在荒郊野外,于是他决定陪她在木屋内待上一夜。

  天亮了再说吧。他又回头看向屋外。

  满右昀缓缓张开双眼,接着便是一脸愕然。举目所见的一切令她想不透、悟不出。是梦吗?她惊慌坐起身,背脊透凉。

  “你醒了?”

  她循声转过头,看见他了。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她拨开身上覆着的干草,连忙站了起来。

  “在下卓亦尘,这里是松香镇外十里的一处荒郊,昨晚我在屋外的草丛里发现了昏迷的你。”他不疾不徐地一一回答她的疑问,边打量着她。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女,穿着相当怪异。“唯恐你遭遇不测,于是留你在这屋内度过一宿,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卓亦尘?”她只抓住了这一句。“你是卓亦尘?”

  “卓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天啊!我这是到了哪里?我怎么会遇见你呢?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呀!”

  震惊失措的她急步走近他,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坚实的胳臂证实他确为血肉之躯。“你是真的?你是真的?”她喃喃地念着,努力地回想发生在自己的事──

  昨晚她一直绕着操场跑,从来她都没有过那么惊人的体力,好像永远也不会疲累似地,一圈接着一圈,越跑越快,突然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驱使她回头。

  谁知这一回头看见的竟是茫茫烟雾,四周一片荒山乱石!仓皇惊恐的她任凭自己怎么跑也跑不出眼前的景象,就像进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回头亦望不见起点,仿佛误入了迷魂阵,怎么也走不出那阵仗。她只得没命地继续向前跑。暗夜的天空,无星无月,云霭低沉,浓得有如一团团层叠的墨晕,伸手不见五指。用尽所有力气之后,她终于倒下。

  “你可以放手了吗?我当然是真的。”

  卓亦尘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哦,对不起。”放开他的手臂,她后退两步,定神仔细地瞧着他。

  卓亦尘?苍白的脸上泛现的是一种出世般的冷漠,不流露丝毫情绪,眉眼间有的只是历尽风霜后的沧桑与幽寂,那样的孤远神韵、索落沈绪,令她联想到悬挂在夜空中的寒月。

  是他?

  她困难地咽下口水。“你说这里靠近松香镇?”

  “不错。”

  她立刻在记忆库里搜寻一番,敏感地扫视屋内一圈,发现硬泥地上果真有斑斑血迹。

  “昨晚这屋内是否有一场厮杀搏斗?”

  “嗯,不过为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他敏锐地反问道:“你可是在昏迷之前听见了什么?”

  “哦,没有。”她支吾着。昨晚她只觉筋疲力竭,全身虚软,哪还能听得见什么,但一时她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一切经过。“地上有血迹,我是根据这个判断的。”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他眼底有一抹对她的激赏。“血腥味的确教人难以忍受,委屈你了。”

  “不,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该谢谢你救了我才是。”

  语毕,她注意到墙角那个木箱,立刻便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两颗脑袋。想到那面皮死灰、五官扭曲的两颗头颅并排放在一起,那种血肉模糊的画面,她的胃中顿时一阵翻腾,忍不住就呕吐起来。

  “姑娘?”卓亦尘踟蹰片刻,最后还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待她停止呕吐才问道:“你哪儿不舒服吗?”

  “哦,没有,我没事,谢谢你。”她微赧地推开他一些。“对不起,我是看见那个箱子才想吐的,没弄脏你的衣服吧?”

  “没有。”他扶她坐上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对她为那个木箱做出的反应感到不解。“你知道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她急急否认。“我想是木箱上的血迹令我作呕。”

  其实她根本看不清木箱上究竟有无血迹,扯谎的同时她也意识到鼻梁上的眼镜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你是何方人士,为何深夜独自来到这荒山野外?”他瞟一眼她左胸上“晴阳女中”四个字。

  她只得尴尬地朝他一笑,知道这种事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即便她全盘托出,只怕他也会当那是怪力乱神。

  “我不知道。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只知道自己好累好累,累得全身无力,连眼皮都撑不起来,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木屋里了。”

  “难怪昨晚我怎么都喊不醒你。”他原以为她已死了,在发现她尚有脉搏和呼吸后,才决定陪她留在木屋里。

  她的眼底一片茫然。经他一问才发现自己已陷入困境,尽管她连自己都尚未说服,但依眼下的情况看来,她确实已身处另一个时空。思及此,她内心忧喜参半。喜的是自己终于不必再面对那恼人的数学、烦人的联考;忧的是自己现今已举目无亲,无处可去。茫茫天涯,她该怎么办?

  空前的恐慌无助顿时弥漫心头,绝望伤心的她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卓亦尘对她突如其来的失控感到无措。男女授受不亲,昨晚抱她进屋实属情非得已,而此刻,他也只能任由她哭。

  直到她转为低低饮泣时,他才开口:“你可知回家的路?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闻言又是一怔!他这么急于摆脱她吗?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他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就想打发她走?不,既然她已经来到他所在的时空,也与他相逢,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轻易溜走。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过去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不忍诅咒家人,所以她没有说自己惨遭家变,仅她一人死里逃生,只是以失去记忆为由,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凄凉的处境。

  ““晴阳女中”是什么意思?它能勾起你一点回忆吗?”他又盯上那四个字。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无处可去。”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哦?”怜悯之情在他心底油然而生,此刻他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考虑了一下。“就叫小满吧。”

  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卓……我可以喊你一声卓大哥吗?”

  他不置可否,只道:“小满姑娘,你对陌生人的戒心不够。”

  “你又不是陌生人,”知道他这是在责备自己,她不依地噘了下嘴。“至少不是坏人,要不然你昨晚就不会整夜守着我了?对不对?”

  “昨晚你昏迷不醒,我不忍心扔下你,现在我大可放心地离去。”他无动于衷地道。

  “不不不!你现在也不能扔下我不管!”她急急哀求道:“卓大哥,我已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你不能这么狠心丢下我!可否请你大发慈悲收留我?”她是真的害怕。要说现在还有什么人值得她信赖,那就是他了。

  他对这样的请求感到为难。“请恕卓某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并非我没有恻隐之心,实在是爱莫能助。我自己尚且居无定所,又如何能够收留你?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我岂能容自己毁了姑娘清誉?”

  “江湖中人岂会如此拘泥小节!”她立刻反驳。见他仍旧不为所动,她当机立断,决定破釜沉舟。“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说着,她拔下他背上那把刀递到他手中。“反正我一个人混不了多久也是一死,倒不如先死在你刀下可能还干净一点。”

  以她对卓亦尘的了解,这一招应该起得了作用。

  见她一脸决绝,他有些动摇。

  “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她闻言,明白他对她的来历仍有所怀疑,便当场屈膝一跪,磕了声响头。“多谢卓大哥昨晚慷慨相救,没让小满成为冻死骨,大恩大德容小满来世再报!”语罢她站起身,反身朝砖墙直冲去。

  他见状,立刻提气纵身一跃,代替那堵墙接住了她,让她整个人跌进自己坚实的胸膛。

  他一把扶正她,道:“你何苦以死相逼?我不想惹麻烦。”

  “那你刚才又何必救我呢?就让我一头撞死算了。”

  她一转身又要去撞另一堵墙,被他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揪了回来。

  她煞不住身,二度栽进他怀里。

  “你就收留我吧,好不好?”她一不做二不“羞”地干脆抱住他,仰起脸哀求。

  “你──”

  “好不好嘛?拜托拜托,求求你啦!”

  他还没被哪个女子这么抱过,尴尬之余,似也被她朦胧的泪眼和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逐渐软化了心。

  “你若跟着我也是居无定所,四处飘泊,那对你对我都不方便。”

  “我不在乎,处处无家处处家嘛,能浪迹天涯也是一种不错的经验。”见他不再坚持,她满心欢喜。“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洗洗衣服打打杂,甚至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早日达成报仇的心愿。”

  “你如何知晓我有深仇未报?”他十分诧异,推开她到一旁。

  “哦,我猜的啦,像你这样行走江湖的人大都有血海深仇在身,否则何苦一个人浪迹天涯,过着孤独飘泊的日子。”

  “我并非与你说笑,你跟着我只怕有受不完的累,吃不完的苦。”

  “我不在乎,再苦再累也比我沦落街头要好吧?何况你的武功高强,可以保护我。”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武功高强的?”

  “也是猜的,看你刚才救我的样子就知道了。”

  估计她是胡诌,他定定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江湖路险,草莽多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跳进这大泥淖里实属不幸,我已跨了进来,身不由己。你又何苦硬蹚这趟浑水呢?”他已不忍再拒绝,但还是想劝她打消念头。

  卓亦尘果然无情。虽然她听得出来他已不再坚持丢下自己不管,但她已认识他三年了呀,他为什么还那么无动于衷,连收留她都觉得勉强呢?

  她后悔,怨自己当初不该赋予他这种性情。他不轻易动情,一旦爱上一个人便会至死不渝。

  就如她所安排的,他会爱上霍羽丹。她虽然还未动笔写完结篇,可在她笔下,他已经和霍羽丹相恋了。

  不行!她得阻止这件事发生。如果他这一生只会爱上一名女子,那也应该是她,她都来到这里了不是吗?早知道会有今日,打死她她都要把女主角写成满右昀。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去见一位前辈。”

  她暗忖自己如果没推算错误的话,他应该尚未遇见霍羽丹。他口中的前辈应该是指柴烈。她瞥了眼那个木箱,明白他正要提着陆霸天和屈无痕的脑袋去见柴烈。

  “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我不能带你去见他。”他断然回绝。

  “好吧,那你是不是把我安置在什么地方等你?你见过他之后再去接我。”

  他看了她一眼,便拾起木箱朝屋外走去。一声呼哨出自他的舌尖,一匹骏马悠然走向他。

  她追出屋外。“你要走啦?”

  “嗯。”

  “那我呢?”

  他卸下肩上的包袱递到她手中。“这包袱里还有一套衣服,你回屋里换上,待会儿经过市集时再买两件给你。”

  抱着他的包袱,她两眼一亮。“你的意思是答应让我跟着你喽?”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瞅了眼她一身的装扮。“快进去吧。”

  她喜孜孜地奔回屋内,脱下晴阳女中的体育服装,换上他的衣服。袖子卷了两卷之后长度刚好,衣袍也太长了,她撕扯下一截,刚好用来将长发扎起,收拾了包袱,她又冲回他面前。

  “怎么样?我这样子好看吗?”她开心地在他面前转了两圈。

  “你最好打扮得越不起眼越好,否则会招来祸端。”他不予置评,但还是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他觉得虽然她身着男装,但也比先前那不伦不类的打扮好看多了。老实说,他并不认为她长得特别标致,只觉得她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特殊罢了。

  “要出发了吗?”她走近他。

  “你会骑马吗?”

  她摇头,一脸歉然。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添麻烦了。她不敢告诉他这是自己头一遭亲眼看见马。谁会相信她连动物园都没去过!

  “我可以跟你共骑,反正你只有一匹马嘛。”

  “来吧,我扶你上马。”答应让她跟着自己之后,他对接下来的问题都显得满不在乎了。

  “等等,”她却步。“你昨晚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草丛。

  “你等我一下,我过去看看。”

  她冲进草丛中四下翻找,到处都翻遍了仍没找着自己那付黑框眼镜。

  终于,她死心了,挫败地踱回他跟前。

  “你在找什么?昨晚掉东西了吗?”

  “算了,”她无奈地挥了下手。“不是顶重要的东西,不碍事的,走吧。”

  还好她近视不深,今后就凑和着看吧。

  在他的扶持下,她成功地坐上马背,他随后上马,成了她的靠背。

  “好奇怪的感觉哦。”她兴奋的高呼一声。

  他没搭理她。山风阵阵,他无可避免地又呼吸着她身上传来的香味。

  朝阳早已突破云层,漫洒在两人身上。

  —   —   —

  卓亦尘在市集里买了两套男装给她。日正当中,两人在客栈用了简单的午餐。

  “你就留在客栈里等我吧,我现在就启程去见前辈。”他已将她安置在房间内。

  “哦,你放心走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知道他此行是去见他的“师父”,不会有什么危险,她也就安心地要他走。

  “嗯,我走了,你自己当心点。”他随即拾起木箱,离开了客栈。

  他走后,她独自坐在房里沉思,奇怪自己并没有因为离开了原来的生活环境而感到不自在。也许是因为眼前看到的每一个景物都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缘故吧!何况她已经认识他三年了,虽然他才认识她一天而已。

  不知不觉地,脑海中又浮现他的身影,在身历其境、亲眼目睹之后,他的影像愈发清晰鲜明。宽松的葛布衣袍随风飘拂,几绺发丝时而扬起,时而垂落。幽深的双瞳宛如不见底的黑潭,沧桑的脸上犹见刚毅,原来自己笔下的他是如此迷人……

  躺上床后不久,她进入梦乡。这一觉竟睡到深夜。

  —   —   —

  阴冷的夜色中,两条人影冒了出来,身形迅速交错移动,手上兵刃的光华亦不时发出。

  两人潜入客栈,打算向卓亦尘索命。

  听见隔壁房中有了动静,满右昀以为是卓亦尘回来了,于是兴匆匆地前去敲他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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