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法兰西斯柯手势送上米的大餐足,一只只艳红的龙虾,肥美多汁,教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我最喜欢吃海鲜。”韩宁儿开心的说。
“预料中的事。”法兰西斯柯轻松的点头。“台湾是个海岛国家,各类海产尤其丰富,烹饪技巧也十分高明。”一点都不输意大利。
“你到过台湾?”韩宁儿相当好奇。
“几年前去过。”法兰西斯柯拿起刀叉切开龙虾。“那时候我还不是威尼斯的议员,从政是最近的事。”说近也下近,大约是三年前。
“你不是意大利的议员吗?”韩宁儿实在搞不懂意大利的政治。
“不真正算是”法兰西斯柯一面切龙虾,一解释。“我是威尼斯选出来的议员,代表威尼斯与本土,就是你口中的意大利沟通。而我们还要不要跟本土保持来往,这由全体公民投票决定。就目前来看答案是肯定的,但在另一方面,我必须承认双方沟通得不是很顺利,毕竟历史意味浓厚的威尼斯,跟现代化的本土有着很大的差别,价值观也完全不同。”
“比如说,稍早在公路上碰到的事件?”韩宁儿没忘记公路警察护送说谎嫌疑犯的事。
“不,那倒是全国都一样。”法兰西斯柯低头承认。“虽然我们个别区域的人民特质很强,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割舍,我也觉得很抱歉。”
说完,他把叉子上那块龙虾肉,不声刁不响的送进她的嘴里,算是向她赔礼。
韩宁儿直觉的咀嚼口中的龙虾肉,品尝的当头亦迷惑,在她眼前的男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外表文质彬彬,说话用字充满贵族的教养,在往显露出他不凡的出身。
“这龙虾真好吃,配菜的颜色也很美,就连樱桃,看起来也比别的地方漂亮。”说不上为什么,原本打算询问他身世的韩宁儿,到最后却扯到食物上头,直称赞桌上的一切。
“这些都来自里奥托。”法兰西斯柯见状微笑,嘴角上有藏不住的骄傲。
“里奥托?”听起来像—个地名。
“里奥托市场。”他进一步解释。“那儿有全威尼斯最新鲜的渔获和最漂亮的蔬果。”
“真的?”她的眼睛为之一亮,奸想去那儿逛逛。
“真的,宁儿。”法兰西斯柯笑出声。“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明天早上一起去逛逛。”
“你要陪我去里奥托?”韩宁儿起先十分雀跃,后来猛然想起
“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不宜出门——”
“请给我这份荣幸,韩宁儿小姐。”法兰西斯柯非常坚持。“就算对手真想对我不利,也不会挑清晨五点钟出门的,你说对吗?”
此话倒不假,没有人会在清晨五点钟出门,除非他睡不着……
“等等!你说清晨五点针?”一直到现在,她才挑出他活中的语病,惊讶到瞪大眼睛。
“你没听错,宁儿。”他点头。“清晨五点,我准时到你的房门口接你。记住,不要睡过头,不然我们就会错过最粘彩的那一刻。?
“可是……”她呆了,压根儿没想到必须这么早出门。
“吃你盘中的食物,宁儿。”在她弥留之际,法兰西斯柯又说。“用完了主菜以后,还有甜点,我们一定要把它们全吃完。”不能对不起大厨。
第三章
里奥托市场, 自古以来就是威尼斯最大的市场。它的占地很广,也饶富情趣。尤其是沿着大运河排列的蔬果摊和露天的餐馆,邢为这个地区增添情趣,更别提著名的里奥托桥,里面又是一条小型的商店街,让人走到桥上,还可以顺便逛街。
只不过,今天他们来得太早,桥上的商店都还没开门,就连沿岸的餐馆,也还挂着“休息”的招牌。他们只好直接深入鱼市场探险,亲眼见识市场内繁忙的风景。
一进入鱼市场,韩宁儿就被成堆的渔获吸引住。银色的沙丁鱼闪闪发亮,鲈鱼、海鲷、剑鱼各自占据摊位的一角,另外还有虾姑、牡蛎、蚌也让人忍不住驻足,当然昨天晚上吃的龙虾也在架上之列,价格相当昂贵。
韩宁儿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好多人跟法兰西斯柯打招呼。他到处挥手致意,不时停下来跟人握手寒喧,嘴里讲一些她听不懂的语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不是意大利语。”她虽没修过意大利文,但多少会分辨发音,知道这跟他昨天和警察说的话不一样。
“是威尼斯话,我的母语。”他解释。“意大利的语言很复杂,多有自己地方的语言,有的地方甚至只讲自己的语言,不说意大利话。”
“那要怎么沟通?”这情形跟台湾很像,感觉上却复杂很多。
“用比的喽!”他挑高眉回答。“开玩笑的。大部分的人还是使用意火利语,而且所有年轻人也都说这种语言,所以这个问题以后会越来越少。”
法兰西斯柯劝韩宁儿不必杞人忧天,韩宁儿一点都不担心,反正时间自会解决一切。
“那是什么?”眼睛到处闲晃的韩宁儿又发现—处新大陆。
“什么东西?”法兰西斯柯只顾着和摊贩打招呼,没注意到她手指的方向。
“那块牌子。”她指着一块镶在墙上的石牌说道。
“哦,那是渔业公会的公告,上面标示着鱼货的最小尺寸,规定不能捕比那些尺寸更小的鱼上岸。”看清她所指为何物后,法兰西斯柯解释。
“这也有规定?”好稀奇。
“那当然。”法兰西斯柯将手插在裤袋里,点头。“凡事都该有个分雨寸,渔人也懂得为自己的未来做环保的。”
听似简单的一句话,其实需要有极大的自我约束力,否则根本无法做到。
韩宁儿跟着点点头,十分赞同他的话。凡事应该有个分寸,只不过能悟透这句话的人又有多少呢?她很怀疑。
两个人就这么在鱼市场走马看花,竞也耗费了三、四个钟头,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打招呼。
“你的人缘真好,好多人都争着跟你握手。”好不容易才走出鱼市场,韩宁儿对法兰西斯柯的亲和力,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还好吧。”法兰西斯柯相当谦虚。“这跟威尼斯人的天性有关,每一个人都亲切好客,自然也就不吝啬伸出他们的手。”
又来了。
韩宁儿发现他是个以谦恭之词逃避问题的高手,大概是因为政治训练的关系。
“九点了,那边有好多水果摊,我们过去看看。”韩宁儿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反正那也不干她的事。
“嗯。”法兰西斯柯跟在她后头走过去。
水果摊上的水果种类琳琅满目,颜色艳丽。从百香果、番茄、苹果和南瓜,该有的颜色都有,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拿。
“别乱动,宁儿。”法兰西斯柯忽然出声警告。“你看中哪一颗水果,可以直接请老板拿给你,但千万不能自己动手拿,这是参观市场的礼仪。”
显然意大利和台湾还是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至少在参观市场方面,就不一样。
韩宁儿只好把手缩回去,脸上还不忘带着笑容。她原想请老板秤几颗苹果给她,没想到会被一只健臂拉走。
“干什么拉着我离开?”她一头雾水的看着法兰西斯柯。“我正想买苹果。”
“我知道,宁儿。”就是知道才拉走。“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摊子后面只站了—个人?”
“对,但那跟我想买苹果有什么关系?”她不懂。
“嘘,别让他听见。”法兰西斯柯顽皮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其中的差别很大,在威尼斯,如果摊子后只站了一个人,那表示这个摊子极有可能做生意不老实,所以生意才不好。”
法兰西斯柯这个理论很奇怪,但仔细想想却是满有道理的,那个摊子的前面,的确没站什么客人。
“要怎么判定哪一个摊子才老实?”韩宁儿没想到威尼斯的名堂这么多、这么有趣。
“很简单,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诚实的老板。”
结果法兰西斯柯所谓的“诚实的老板”,只是他熟悉的朋友,当场送了她两颗免费的苹果,害她怪不好意思的。
直到离开摊子—段距离后,她还在抗议。
“你骗人。”韩宁儿羞红脸。“你说要带我见识诚实的老板,却是你的朋友。”还白要了人家两颗苹果。
“我没有说谎。”法兰西斯柯喊冤。“他是我的朋友没错,但他同时也是一个诚实的奸商人。”他指着不远处摊子的方向。“你说,摊子后面站了几个人?”
“三个。”她答。
“对,三个。”他点头。“那表示他做生意老实,才需要用到三个人手。而且我跟你保证,不—会儿一定会涌进—大堆人潮,你看着好了。”
法兰西斯柯对自己的朋友相当有信心。说也神奇,他们前脚刚走,后头就涌进—堆人,争相买水果。
“你猜得好准。”不愧是威尼斯人。
“生于斯,长于斯,应该的。”法兰西斯柯仍旧那么谦虚,仿佛他若不知道,那才是罪恶的事。
韩宁儿不禁把他拿来和她所有保护过的政治人物做比较,发觉他们差得好远,远得救人不敢相信,他们都搞政治。
逛过了鱼市场,参观过了蔬果摊,他们的行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韩宁儿觉得口很渴,才打算邀法兰西斯柯到运河沿岸喝杯咖啡的时候,不期然经过一间花店,店门口摆满了各式花朵。
“好漂亮,尤其是这些红玫瑰。”或许是因为她的代号就是红玫瑰,也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特别锤爱这种花卉。总之,她停在花店门前流连忘返,忘情的程度,连花店主人都赶紧跑来跟她打招呼。
花店主人劈头就跟她说了一连串威尼斯语,韩宁儿拚命摇手,表示她听不懂。不过幸好,她有个好导游,马上就赶在后面帮她挡掉这个难题。
韩宁儿就只能呆呆地看着法兰西斯柯和花店主人,用威尼斯语飞快的对话。只见花店主人一面点头,一面拿起一束红色玫瑰,找了张玻璃纸包一包,就将玫瑰递至她面前。
“呃,我……”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法兰西斯柯,不晓得这代表什么意思。
“收下它。”他吩咐。这花是我送你的,希望你还喜欢今天早上的旅程。” -
法兰西斯柯微笑指示她收下花,为了不当街闹笑话,她只好硬着头皮收下,呐呐地说了声:“谢谢。”没想到这时候,花店主人却开始唱起歌来。
瞬间只闻花店主人了亮雄厚的歌声,传遍整个沿岸。喝咖啡的人放下他们于边的咖啡杯,专心聆听。叫喊的小贩也停止了叫喊声,嘴里哼哼唱唱,小声和他应和。就连贡多拉船夫,也倏然停止他们原本吟唱的小夜曲,改为和他唱同样的歌曲。
于是乎,整个里奥托沿岸的人,嘴里都唱着同一首歌,目标—致,都对准了韩宁儿。
韩宁儿尴尬地站在原地,既不能逃也不能请对方闭嘴,只得默默的把整首歌听完。
“谢谢你,安东尼,你的歌声还是像从前一样好。”待对方唱完后,法主西斯柯主动跟花店主人握手。
“他说什么?”她追问法兰西斯柯。“这首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讲?”说她值得。
“你想知道歌曲的内容?”法兰西斯柯当着花店主人的面问她,后者正用有趣的眼光打量着她。
“嗯。”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很暧昧。
“这首歌的歌词大抵是这样的。”法兰西斯柯从善如流的解释。“我打一条人群拥挤的街道走过,看见一位令我心动的女孩,我不禁停下我的脚步,忘情的凝视。你知道吗?那女孩有着一头长发,皮肤白得像冬季里的飘雪,嘴唇鲜艳得有如红色玫瑰的花办。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爱上她,已经爱上她……”
法兰西斯柯对她描述歌词里面的情景,巧克力色的眼珠,恍若最醇的咖啡,将韩宁儿卷进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之中。
她静静聆听,所有的感觉在这一刻结冻。人群、笑语沈人河底,剩下的只有心跳;无可抑制的心跳。
“现在你懂得这首歌的意思了吗,小姐?”花店主人像结束魔法的仙女,赶在午夜十二点将灰姑娘打回原形,也让她回神。
“懂了,谢谢。”她勉强调回视线。“谢谢你,先生,你的歌唱得真好听。”
“还有玫瑰花,千万别忘了。”花店主人朝她眨眨眼,提醒她别;忘了手上的红玫瑰,她这才急急忙忙的抱起玫瑰疾声道谢。
“把花给我,这些花对你来说太重了,我怕你不胜负荷。”才行进了不过一小段路,法兰西斯柯立刻又体贴的发现他买的花数量似乎有过多的嫌疑,坚持要帮她拿。
韩宁儿仰头看着法兰西斯柯,心想他是不是忘了她的职责?她是个保镖,如果连这点花都拿不动的话,那她怎么干这一行?
但她终究还是把花交给他,总觉得让她真正感到不胜负荷的不是这些花朵,而是他过分的殷勤,这让:她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这里是威尼斯最早发展的区域,有许多早先的拜占庭建筑都在这儿,相当值得一游。”仿佛是看穿她的疑虑,法兰西斯柯很有技巧的改变话题,开始介缙起威尼斯的历史来。
“但在我眼里,整个威尼斯都是极有价值的观光景点。”韩宁儿到底是外来客,总觉得威尼斯好美。
“这点我无法否认,威尼斯就是这么迷人的地方。”法兰西斯柯骄傲的说。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威尼斯的路很复杂。尤其是这里到处都是巷道,好像一座迷宫——对不起,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
法兰西斯柯才想告诫韩宁儿这个地区有多危险,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他只得先结束与她交谈。
打电话来的人是帕拉罗,他有要事要跟他谈,偏偏收讯又有点不良,他只得换个地方。
“我去那边听一下电话,这边听不清楚。”法兰西斯柯有礼地先跟她打一声招呼,获得首肯之后,便向旁边走了几步,寻找更好的收讯地点。
冷不防失去谈话的对象,韩宁儿只得隔着—段距离欣赏法兰西斯柯,发现他即使手里捧着—束可笑的玫瑰,仍丝毫下减风采。
不想再成天想着他有多迷人,韩宁儿将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威尼斯不愧是座以观光闻名的城市,除了景色优美外,还有许多迷人的咖啡馆。只可惜现正值隆冬,否则—定更有看头。
韩宁儿心不在焉的做如是想,突然间,一道小小的影子从她眼前闪过,敏捷的动作吸引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