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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秘密 page 11 作者:于晴

  她有没有问出口,她不清楚,她只记得,永远只记得一声肯定的应声,崩断了她紧绷的弦,穿透了她冰凉的心。

  刹那间,她喉口一阵发甜,一股热气倒冲到心田,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她努力张大眼,想要看清楚师父的容貌,偏偏眼底只瞧见过去的幻影。

  她的知觉好像出了问题,想要跟师父求救,但又怕听见更可怕的事实。她没什么大志,既不想成为人中之凤,也不想为祸天下,她只是想跟着师父过完这一辈子,难道她这样都有错吗?

  喉咙腥甜的冲激,让她不由自主吐出一口血来。

  闻人剑命见状,大吃一惊,正要上前扶她,忽瞧一抹人影窜飞出林。

  是那叫水月的姑娘!

  他以为她要对笑儿不利,疾步奔到笑儿身边。

  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情况已定。

  “我就知道你以为我的对象是她。”水月笑道:“所以,你全身上下尽是漏洞。”

  “师父?”已模糊的视线半盲的看见身边师父似乎……她叫道:“师父!”

  长剑没入他的胸膛,她要拔起,他低喝:

  “不要动!”

  他微微眯眼,注视着披头散发的水月,咬牙: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义爹死了,世上不会有任何人超越他。”她放声大笑。

  这一生之中闻人剑命的情绪可以说是没有强烈的起伏过,即使数年前的生死边缘,也让他面不改色,唯有这一次——

  他瞧着身边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她一脸惊惧,显然手足无措。他若倒了,难保水月不会害她;要不,等她回过神来了,依她性子也难保不会双手染上血腥——

  刹那之间,他眼匠起了杀机,趁着水月双手握着剑柄,尚未抽剑的同时,跨前一步,让长剑更没尽胸膛,随即用尽十成的力道击中她的胸口,让她心脉尽碎,连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口。

  前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李聚笑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连忙稳住他的身子,恐慌无比的叫道:

  “师父!我……我该怎么办?”双手在他胸口附近发颤,不敢拔出。血泉汩汩流出,她浑身发抖,喃道:“对,我找大夫!师父,我、我找大夫去!”

  “等等!”他拉住她,咬牙道:“你找大夫也没有用了……我不是曾告诉过你,生死有命吗?”

  “胡说!师父长命百岁,你甚至连大师父的寿命都还没有过一半啊!”她抖到连话都说不完整,脸好冷,师父的手更冷,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在作梦啊?如果是梦,拜托醒来吧!醒来吧!

  “你拔出来吧。”

  “不要!”

  “反正都是要死,我不是教过你吗?生死有命,有朝一日我若死了,你也不必悲伤,转过身继续过你的日子。”

  “我不要!”她双手被他紧紧抓着,硬架上那把剑上。她用力摇头,努力挣脱,师父的力气竟异常的大。

  “还是,你想为你爹报仇,在我死前先折磨我?”

  “我没有……我不要、我不要报仇……”眼泪滚落腮面,像是止不住,她哭叫:“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师父,我把命分一半给你好不好?你不要死,留下来陪笑儿,求求你,师父,求求你好不好……”

  闻人剑命闭上眼,再张开时一片平静。他柔声说:

  “既然你身为人子,就必须做你该做的事。倘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算背负罪恶感,也要瞒你一生,可是,你知道了,你就不能背负不孝的罪名,与你的杀父仇人共处一室。”语毕,拉着她的手,欲拔出那把剑来。

  “不要!”鲜血流满了她的双手,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流不停一样。如果剑拔出来了,岂不是要流尽师父体内的血?

  “你要我痛苦至死吗?”

  “我不要啊!我不要啊!”

  “还是,你要我自己拔?”

  “不要!师父,不要!”她喘息。那把剑就像砍在自己胸口上,好痛,可是,无能为力。她好恨好恨,一时之间不知恨的人到底是他,还是她自己!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嘶哑道。

  她要怎么样?她能怎么样……哭得红肿的泪眼慢慢对上他平静的眸子,她轻声说:

  “师父,大师父在黄泉下等你吗?如果我也去了,你能不能不要成仙?留在黄泉陪我跟大师父?”

  他闻言大惊,骂道:

  “胡来!”怒急攻心,让他喷出血来,溅了她一脸。她彷佛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泪脸充满渴求看着他。

  她当真有心随他走!

  “你敢自尽,我也不允!”他咬牙忍住最后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语道:“你敢,我死也不瞑目!你要敢,我做鬼也不见你!”顿了顿,声音放软:“你好自为之,以后我再也无法时刻在你身旁盯着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忽见他猛然退后,她正握着剑柄,瞬间剑身从他体内拔出。她惊恐无比,见他胸口鲜血狂喷,踉踉跄跄地奔前要抓住他,他退后更快。

  “不要!师父,后面是——”亲眼目睹他一脚踩空,她身形极快,要一块随他跳崖。

  他那双凤眼直勾勾地望向她,即使在坠落之际,也不拉开视线。那眼神,分明在说,他会实践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就算她尸身与他同成烂泥,他也不会再见她!

  “为什么……”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喃喃着:“为什么会这样……连点机会都不给我……”她猛咳一阵,咳得喉咙发干,血泉不停从嘴里呕出。

  疼痛的目光恍惚飘栘着,忽地瞧见她的右手。她迟缓地摊开右手,掌心有个像月亮的烙印。她露齿一笑:

  “师父说是月亮……”脑中闪过他方才的话,气血翻涌,气道:“不对!不是月亮!”抽来那把沾满血迹的剑,一次又一次划向掌心。“不是月亮!都是你!都是你!不是月亮……”道道血痕混合了他的血。

  他死了!死了!

  胸口好痛,可是再也没有人熬药了,就这样死了,师父会不会原谅她?她斜眼看见那座墓,想要拖着剑毁掉那墓,却发现双腿根本无力爬起。

  除了胸口痛,她再也没有其它感觉……还是,她也死了呢?身子软趴趴地倒在地面上,有气无力地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自言自语:

  “今天,没有云……去哪了呢?”

  眼泪不受控制直流,艳红的唇却吃吃笑了出来,想起来天一热时,总会有个人找到她,让她撑着伞躲避毒日头。

  “好热哪……”缓缓合上的眸映着万里蓝天,然后想着:不知道这次师父什么时候才会找着她……真的好热哪……

  第九章

  叮叮咚咚的,细雨打在岩石上,清脆的敲击很规律,宛如他年少时期平静的生活。

  窸窸窣窣……四周有人在动,声量虽然轻微,但仍然惊动了他的神智,一如他年少时期突如其来的翻天覆地。

  他掀了掀眼皮,看见有人在走动——一双腿在走来走去。他没有费力抬眼看是谁,只知这感觉很熟悉。

  “哇,真冷。”

  有人低声叫着,他唇畔微微勾笑,随即,有副软绵绵的身躯窝进他的怀里,熟悉的气味也扑进鼻间。

  这药味,他永远也不会忘。

  这丫头这么冷吗?出于本能要抱住她,如同在山上躲雨时,他环住她小小的身躯,帮她取暖。

  “不对,是我帮你取暖,可不是你来帮我。”她有点恼叫。

  没有费力开口。突然之间,一双赤裸的臂膀环住他的腰。他愣着,缓缓张开凤眼,垂眼瞧见她的头顶赖在他的胸前。

  “你在做什么?”他哑声问。

  “咦,师兄,你醒来啦!”她抬头喜道。

  师兄?随即明白她在叫谁,他眉头轻皱,顺着她苍白的小脸往下看,是她纤白的细颈、锁骨跟……他立刻调开视线,俊脸微赧。

  “你在胡乱做什么?”

  “我在帮师兄取暖啊。”

  “取暖?”有必要这么……几乎袒露吗?

  “是啊。”她很无辜笑着:“我大师父曾告诉我,他年轻时曾受过重挫,正好有个姑娘经过相救,当时他又冷又寒,差点以为到了地府,结果醒来后发现那救命恩人帮他这样取暖的。”

  那么她大师父必定忘了告诉她,他被迫娶了那个救命恩人,然后在她死之前,他的生活都受到一人活两人管的控制,他暗叹。不得不相信老天会捉弄人,连她大师父死了,也还是影响到他俩。

  原要叫她穿上衣物,后来见到挂在石上的湿衣。透过他的底衣,可以感觉她身子的冷凉,他又叹气,将她身子纳进他的怀里,暗暗运气渡到她的体内。

  “师兄,你可没受伤吧?”

  “我没事。”她长发也湿了。他将她的头发打散后盘起,露出纤美的白颈,沿着白皙细腻的肩胛骨,他瞧见一条细长的红线,顺势往下一看,是红色的肚兜。

  他不由自主地撇开视线,想起她身上穿的并非自己所缝的素兜。

  “我醒来时,发现咱们冲到河的下流,我见下着雨,就把你拖进附近的山洞里。这洞里真是潮湿,我火也生不起来,只好这样取暖。”她扮个鬼脸,笑道:“师兄,咱们算命大,是不是?”

  “是命大。”他轻声道。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再见到她的一天,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了下来。

  记忆交叠,忆起那最后一日,不由得将她紧紧搂住。

  苍白的小脸抹上两朵红晕,咬着下唇,小手悄悄覆住他的十指。

  “笑儿,我……”匆觉怀里的身子一僵,仿佛不敢回头看他。

  他只听见她细声的说:

  “我没听你叫我笑儿过。”

  人的一生之中,总有几次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促成未来的命运转折。当时的他,正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他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如果她转过来,会发现她所恐惧的事成真了。

  过了一会儿——

  “我叫你笑儿,不好吗?还是有人曾这么叫过你?”见她用力摇着头,他的神色归于平静,问:“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到闻人庄之前,在江湖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唔,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有一天我突然清醒了,然后离开家,接着遇见了什么……咳咳,我好像都忘光光了。”声音仍然细细的,没有回头。“师兄,你真的不会再试着找回你的记忆吗?”

  那声音充满迟疑恐慌,让他联想起初识之际,她那从不出自真心的笑。

  他闭上眼,缤纷的回忆犹如七彩天虹。他的性子一向像极流动缓慢的水,生命中的彩虹来自一个小小的姑娘。会笑、会哭、会闹,还会耍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必须关上过去的门,保住彼此的关系。

  “师兄?”她的声音有些慌张。

  “你问过我许多次了,我的答覆都是一样。”他开口:“我对过去也没有什么渴求的心理,若记不起,我也不强求。”

  她闻言,露出羞赧的浅笑:

  “笑儿……笑儿,叫我笑儿吗?”不是师妹也不是李姑娘,是笑儿。她咳了两声,心里高兴极了。

  “笑儿,你恨你师父抛下你吗?”

  她顿了下,笑道:“我喜欢我师父。”

  “恨吗?”他执意问道。

  这次静默更久,久到他以为她打起盹了,才听见她低声请求:

  “师兄,如果你也有秘密,请不要告诉我,好不好?”

  他轻轻应了声,内心已有谱了。

  有力的双臂更加搂紧她的身子。

  “咳咳……师兄。”

  “嗯?”

  她的耳背有点发红。该不会真受了风寒吧?思及此,正要将她整个人更纳进自己怀里,忽地听见她说:

  “那个……咳咳,你不小心压到……咳咳,我应该不平可是却很平的地方……”

  他闻言,先是错愕,随即明白地收手。“我……感觉不出来。”

  她的笑脸沮丧。“我知道。”不然就不会抱这么紧了。

  叮叮咚咚,细雨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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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要谈情说爱,也不通知一声,若是舅爷出了事,属下要怎么跟庄主交代?”

  “让你烦心了。”

  “属下怕舅爷跟李姑娘上山,特地跟着追上去,木屋中空无一人,只得再转头走回咱们经过的这个山脚村落,也遍寻不到你们的踪影。”

  说了半天,就是怀疑闻人不迫暗地委以重任,要他俩做什么秘密的事情。

  闻人剑命淡淡看他一眼,然后瞧见走进农舍的男人。这男人约莫二、三十岁,看起来就像是土生上长的农家子弟。他很好客地说:

  “闻人公子,咱们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我知道你茹素,特地叫我那婆娘煮了几样素菜,你一定要留下,一年多没见着你下山,我还真以为你成仙去了呢。”他哈哈笑着。

  闻人剑命微讶,道:

  “阁下是?”他曾下山几回,并没有印象见过他。

  那农家主人搔搔头,笑道:

  “公子没记得我是理所当然。你下山时,多是采买一些杂物,少与人交谈。我曾远远看过你……”事实上,村落话题少,大半是放在这个生得极为好看的男人身上。“闵总管也来过几次,他告诉我,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在白云山上养病的,要我以后若有机会,可以请公子多多提拔。我这农家出身的,习惯了这种生活,实在不想到其它地方讨生活。”

  “闵总管啊……”在白云山生活时,闵总管的确来探过几回,都在山脚这个村落过夜,上了山也是几个时辰就回去,几次阴错阳差都被她大师父带开。如今回想,她大师父别有用心,不希望江湖中人发现白云山上有她的存在吧。

  眼角瞥到她别过脸,东看西看就是不看那农家子弟,他知其中有异,再往那农家子弟看去——

  他双眸微愕。等那农家子弟离开之后,他才暗叹摇头,看向欧阳罪。

  “你想知道闵总管的秘密吗?”

  欧阳罪与李聚笑双双抬头看他,后者显然无比惊奇。

  “舅爷,她告诉你了?”果然,美男计是有效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用力点头。

  “那就是庄主告诉你了?”哼,他就知闻人不迫根本将他当外人看。

  “也没有,是我猜出来的。”

  “猜?”一个没有涉及江湖的男人能猜得出来,而他这个身为江湖第一大庄的副总管却猜不出来?“舅爷若肯分享,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若是不愿,属下也不会强求,毕竟事关天下人的福利——”

  “天下人?”闻人剑命略为失笑,摇头:“没有这么严重。笑儿,你说,当日你没有听他秘密,是不?”

  “是啊,我从不听秘密的。”她笑。

  他意味深长注视她许久,然后柔声道:“不听也好。可惜,闵总管必定做了一件就算连你不听也会得知秘密的举动。”见她笑脸沮丧,就知已猜中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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