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长……你一直在等我吗?」
「既然送你来了,顺便等你买完送你回家。我没什么事,不差这一点时间。」
「喔……」她安静著,看他开动车子。
「你的歌声很好听。」
「啊?!」她惊呼了一声,没想到会被听见。
「你家怎么走?」
「就在福客多那条巷子里。我可以自己回去,不很远。」她多余地解释著,迷惑地转头望他的侧脸,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什么事的人.
他应该有其他事才对的,像是跟女人约会什么的,都强过在一家超市前等一个小秘书吧?粱俐棻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知道不远,你上午说过,在你家附近,我还记得。一
……然後呢?
梁俐棻等了一会儿,以为他还有没说完的话要说,可惜在那句「我还记得」之後,就没了下文。
既然知道就在她家附近,何必等她呢?她以为他会解释的。
可是再细想下去,她发现他没解释,或许是恰当的,不管何旭尉执意等她、送她回家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太想知道。
她跟何旭尉,是两个世界的人,谁跨进谁的世界里,似乎都不太理想,所以她还是不要知道何旭尉究竟在想些什么的好!
车子又一次开到福客多,正巧前面有个停车位,何旭尉直接将车停进停车格,下了车,开後座的车门,拿出那些装得大包小包的袋子。
本想帮梁俐棻开车门,她却先一步离开车子,顺带关上车门。
何旭尉用遥控器,将车子上了锁,往福客多旁边的巷于走,至於拎在手上那些袋子,完全没有要交给梁俐棻的意思。
「执行长……」梁俐棻这个晚上,第二次呆看何旭尉的背影,愣了几秒才提起脚步追上。
「我们已经下班了。」对著追至他身旁的梁俐棻,他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意思?」
意思是,已经下班了,你可以不必一直喊我执行长。」
「那……你要我喊你什么?何先生?何旭尉先生?」她的注意力彻底被分散,完全忘了她原先是想拿回何旭尉手上的东西,要他不用陪她走回家。
何旭尉继续踩著他的步子,没停下来的意思。她的问题,他没给答案,想把问题的答案留给她决定。
「你家还有多远?」
二刚面右边那扇红色大门就是了。」
不消一分钟,两人走到大门前,何旭尉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梁俐棻。
「谢谢你,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
他低头,看著她提在手上的东西,说:
「粱秘书,我有个问题…….」
他没能将话问完,就被梁俐棻打断了:
「我们已经下班了。」她模仿著他先前的语气。
「你要我喊你什么?梁小姐?梁俐棻小姐?」
她耸耸肩,学他不回答。
何旭尉被她的模样,弄得发笑了。
他晓得她是故意又将问题丢回给他,或许是要看他决定怎么喊她,她就以同等方式称呼他。
他没向她追讨答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得到你的回答,你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梁俐棻瞧著他,眼里漾著怪异,他的问题很奇怪。
二一十六块新台币。」
二十六块新台币?那个满足而甜美的笑,只需二十六块新台币?何旭尉觉得不可思议。
「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梁俐棻又问。
「没有了。我该回去了,晚安。」他深思地望她一眼.
「晚安,开车小心。」梁俐棻有几分刻意的礼貌,方才何旭尉那一眼,害她有些恐慌,他似乎在探究她什么。
她一直努力跟上司保持著公私分明的距离,不想出什么差错。但今晚的情况有点怪异,她实在得小心些。
「思。」何旭尉点点头,转身,走出巷子。
梁俐棻看著他转出巷子,一双眼充满疑惑。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执行长,今晚怎么会做出这么多她想不通的举动呢?送她赶抢购、陪她走回家门口,还问了那个十分怪异的问题,她买了二十六块的东西,是不是太少呢?
他最後望她的那一眼,究竟转著什么念头呢?
哎!她跟他还是保持原来的距离好些,也安全些吧……
「尉,上次你送我那套钻石项链、手链,款式已经不流行了,我们能不能拿去店家换新进款式?」徐艺兰柔声问,赖躺在何旭尉怀里,右手食指柔弱无力地在何旭尉胸膛上划著圈圈,一脸撒娇模样。
何旭尉从菸盒抽出一根菸,再伸手拿搁在床头柜上的打火机,他的动作使得好不容易有些平静下来的水床,又晃动了起来。
点上菸,他拿在手上,看著菸头一小团红色火光,说:
「不用退了,我再买一套送你,这样比较省事。」他记得那套是上个月送的,价值约百万之谱。
徐艺兰跟著他两年有了吧?
论气质,她带得出场;论脾性,她算明事理:论样貌,她的美足以打个九十九分。基本上,徐艺兰是个很不错的女人,除了家世背景普普外,几乎没太大的缺点,只是对珠宝首饰、物质享受她有些过分贪爱。
不过,女人嘛!
在何旭尉的想法里,女人都有著虚荣的天性,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在他愿意给予的范围内,他总会尽可能满足对方的需要,床上、物质上,他向来不会吝啬。
唯独那些女人总爱要求的风花雪月,不在他能给予的范围里。
何旭尉从没想过情感这类的问题,就连徐艺兰这样可以打九十九分的女人,也没让他想过,他的心一直以来,都像一潭波纹不动的死水。
并非他刻意如此,只是由始至终,他未曾遇见过能让他的情感产生波动的女人罢了。
他曾经以为,也许再过个三、五年,他三十出头了,事业也扩张到他期望的版图了,而徐艺兰还在他身边的话,或许,他就会娶她为妻。
可是今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一些在他意料之外的事……二十六块新台币?
他反反覆覆回想著她说那句话的声音,像是又看见她在他面前吐舌头、又看见她那朵满足的笑……
其实他有些羡慕梁俐棻,他从来没能像她那样笑过,从来没能像她那样感到十成满足。
这一生他总是处在不断跟人、跟自己竞争的状态下,不管爬到哪一层、达到哪种成就,都无法教他感觉到真正的满足。
因为一个成就之後,还有另一个更高的成就等著他去攀爬、去超越。
粱俐棻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人,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晚上离开梁俐棻之後,他直接来到徐艺兰的住所,因为粱俐棻让他觉得,他好像不小心走出了熟悉的世界,迷了路。而心动,对他来说也是种过於陌生的情绪,陌生得让他下意识想逃避。所以,他来找徐艺兰,以为徐艺兰或许能拉回他的心思。
因为徐艺兰是他熟悉的世界、是他熟悉的女人模样,是要很多物质享受才能勉强满足的女人、是无法真正牵动他心绪的女人。
徐艺兰不是粱俐棻,不是二十六块新台币就能引出笑容的天真女人,更不是一个笑容就能抓住他目光的女人……
「尉、尉尉!你在想什么呢?想得好专注。」
「兰,我们分手。」很突然的一句话,就这样说出来,但说出来後,他竞觉得轻松了。说出那分手的话後,他望著徐艺兰那张精美的脸,忽然彻底领悟,这时
候纵有干军万马想拉他,他的心都回不来了。
因为,他的心不是迷了路,而是找到了真正想去的地方。
徐艺兰错愕地张著嘴,好久一段时间说不上话。
「……因为我跟你要新项链吗?我说过,我想拿回去换的,如果你不喜欢——」
「不是为了项链,我会买新的送你。」何旭尉捻熄才点了三分之一的菸,翻下床,二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穿上。他转身对僵直在水床上的徐艺兰说:
「想买什么,就拿我办给你的附卡去买,那张卡没有额度限制,我不会停你的卡。」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分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已经走到卧室房门口的他,转过身,多看了几眼这个他一星期总要来个两三回的地方,才说:
「兰,在我眼里,你是个九十九分的女人,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你少了『分,可是刚刚我才明白,我不能。」
「没有人是一百分的!」
徐艺兰错愕地喊著,这种分手理由,要教人怎么接受!她只是少了一分!只差一分,还不够吗?
「我知道,没有人是一百分的。只是我今天才发现,你少的那一分,是我很在意的一分。对不起。」
说完,何旭尉离开了卧室、离开那屋子,毫不留恋地。
徐艺兰少了的那一分,其实是他也缺少的——知足。如果今晚,他没探头看见他世界外的景象,他绝对能安於一个像徐艺兰这样有九十九分的女人。
可是偏偏他看见了外头的景象,看见了另一个女人,一个不在他理解范围的女人,拥有了他所缺乏的那一分。梁俐棻或许没有九十九分,但她就是多了他跟徐艺兰,都没有的那一分。他的心,这一刻再确定不过了,他想要那个能笑得满足甜美、能用一个笑就让他目眩神迷的梁俐棻。
第三章
「棻棻呐,你妈咪今天送来十几张照片,要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四十出头的男人,看著门外晚归的女儿,笑得有点梦幻。
这种笑,一看就知道她妈妈来过了!梁俐棻买了一堆便宜蔬果的好心情,顷刻问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挤进大门,将一脸呆笑的父亲留在身後。
「不用看也知道没有!你挑的我比较喜欢啦。上次跟我相亲那个就很好啊,人斯文,又在电信局上班,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爱家的男人。」
她穿过院子,走至屋子门口前,将鞋子放进鞋柜里,推门走进屋子,大声说话。这种时候,她要不大声说话,恐怕她那个恍神的老爸会回不了魂。
「那你们怎么没继续交往?我以为你不喜欢他。」梁毅回头发现女儿早进了屋子,一手关上院子前的大门,也跟进了屋子。
「不喜欢?我哪有!是他不喜欢我好不好?他说我感觉起来不太安全,让他没有安全戚。勺丫/,你说说看,这年头的男人是怎么了?居然需
要安全感!我以为女人才需要安全感这种东西耶。勺丫/,都怪你啦!谁数你把我生成这副模样?为什么我感觉起来不安全?要怎么样才能让男人感觉起来很安全?」她转身,疑惑地问著总算跟上她的老爸。
「呵呵,别理那种没信心的男人!什么安全感不安全戚的!他是觉得我的宝贝太漂亮,没能力罩住你,没信心的男人,不要、不要!这种男人我们下要—,一
还是一脸梦幻般的笑。
哎……看著老爸脸上呆得可以的傻笑,梁俐棻悄悄在心底叹气,她爸这种症状,恐怕一辈子都痊愈无望了。
「哎唷!勺丫/,我二十好几了亏\,我好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喔。」
「哇!怕什么,嫁不出去,大不了勺丫/养你一辈子!还有啊,什么二十好几,你虚岁才二十四岁,是虚岁喔,你还年轻得很呐!」
「勺丫/,你看我买了好多蔬菜水果喔!今天超市有大抢购,好不容易才抢到这几样东西。」
「棻呐,勺丫/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不要再跟人家抢这些小东西了,又省不了几个钱!勺丫/现在有钱,你想买什么……』
「爸!我知道、我晓得、我明白,你现在是千万级的富翁,『想买什么,勺丫/都可以买给我气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得长茧了,你饶了我吧!我
讨厌你啦!没事买什么乐透,讨厌、讨厌,勺丫/我讨厌你啦!你把以前还没中乐透的那个勺丫/还给我啦!」
她恨死乐透了!两个月前,她老爸学人家买乐透,结果勒,居然中了头奖,而且全部头彩奖金还让她老爸一人独得了!
她者—爸平时也不爱烧香念佛啊!更没学人家有事没事日行一善,怎么会这么好死,不死中了乐透哩?!
以往每星期六、日,老爸最喜欢的就是拉著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四处抢购跳楼大拍卖的便宜货。想她抢拍卖的一身高强「武艺」,还全是她那个在大学敦微积分、对数字敏感得不像样的老爸爸传授的!
而每周四晚上,他们父女俩则会窝在小客厅里,把几天收集来的资料整理整理,—决定星期六、星期日的购物行程……
回想?起来,爸没中乐透前,他们父女的生活过得多精采惬意啊!
可是那精采惬意的生活,全让一张价值五十块的乐透彩券给破坏了!
现在她老爸不但不会跟她讨论哪里东西便宜,甚至还会阻止她去抢那些便宜的拍卖品了……
讨厌、讨厌极了!提著大袋小袋蔬果走人厨房,她气愤地将那些刚买回来的生鲜蔬果,重重地放入五门冰箱里,
「茎案,你生气了喔……」梁毅跟著女儿进厨房,有些害怕。这一生,他只对两个女人没辙,一个是棻棻,一个是棻棻的妈。
粱俐棻沉默,继续往冰箱塞东西。梁毅则站在离女儿约莫三尺远的地方,前进一不得,後退也不是。
她努力将东西塞进冰箱,直到所有袋子都空了,她才闷闷地关上冰箱,闷闷地站【了起来,闷闷地转头看向她老爸。
她爸爸啊,平常对外头的人总是冷冷的,只有对家里的人,才会笑得傻气,也爱得傻气,他对她、对她妈妈的爱+都傻气!
其实,老爸看起来一点也不老,说他是个三十五、六的年轻男人,别人九成会相」信。
而且老爸长相英俊,身材挺拔,因此有一堆年轻女学生著迷地爱恋他。
可惜—老爸独身了十六个年头,心像结了冰似的,谁也融化不了,或许该说他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说贴切些,她爸爸的一颗心,早就被她妈妈牢牢捆绑起来,八成永生永世都挣脱不了。
「爸,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她怱然问,问得梁毅几乎招架不住。
「啊?幸福?」
「对啊!爸,你幸福吗?」
「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梁毅不知所措地问道。
「没有,我没有遇到什么事不开心,我只是不懂,你跟妈妈难道要用这种方式纠缠一辈子吗?你甘愿这样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吗?十六年了耶!你
跟妈已经离婚十六年了耶!为什么你们不断得乾净些?不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你们两个究竟是谁在耽误谁?」粱毅张口,好半晌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