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这情形,她就知道这蛋糕应该不会成功。可是她喜欢看李晤这个样子,有点笨手笨脚,却努力在做。
施文泽除了煮开水和煎蛋以外,还没看过他进厨房做别的东西。
不知道文泽在美国求学的时候,会不会自己下厨?听说留学生都会试着做点菜,不然外面买中菜贵,一直吃热狗、三明治又容易厌倦……
不过文泽对料理不热中,他对吃也不怎么讲究,而且施家给他的生活费相当充裕,恐怕完全不会去试着做菜吧……如果换做李晤,应该就会做。
此刻她看着李晤将面糊倒进一个个刚买的锡箔纸小模型中,放进小烤箱中。
没有温度控制的小烤箱,果然不好用,面糊根本还没有膨胀,表面就焦了。
他转头,对她吐舌头笑笑:「失败了。」
「那干脆改做饼干好了。」
李晤也不再坚持,乖乖站到水槽边去,洪慕莓挽起袖子,改了一下面糊内的面粉比例,将面团揉成一个个小圆扁平状,有些像较小的铜锣烧,李晤也跟着她这样敞。
做了十几个,李晤就开始捏不同的形状,洪慕莓一看:「这是什么?」
「狗啦,像不像史努比?」
洪慕莓不领情地大笑:「哪里像了?史努比应该是这样才对……」她随手便捏出一个史努比的图形。
李晤不服气,又努力做了一个四周有花边的圆形:「这是雪球。」
「这么简单的图案,也敢拿出来。」洪慕莓边说边捏出一个可爱的雪人出来。
李晤不作声。
洪慕莓有些担心:「生气啦?」
李晤只是埋头捏面团,不理她的不断追问。一会儿后做好两个,他才将它摆在烤盘上。
这次她清楚看出了其中一个图形,是一个包装好、并在上方打结的盒子,另一个则像是葡萄或草莓。
李晤解释:「一个是草莓图形,代表妳。另外一个是……」
「我知道了,是一个生日礼物。」
「这次仔细的捏,终于能让妳认出来了。」
他们做了一大堆,盛盘放入烤箱。很快就烤出一盘又一盘的作品,口感有点像松饼,却又不完全是。
「好好吃,果然还是专业的才行。」李晤塞了满嘴,仍赞不绝口。
一开始的圆形和洪慕莓做的都烤得很成功,那些李晤做的特殊图形,因为厚度不均,薄的部份焦了,厚的里层没熟,不能入口,摆在一旁。
可以吃的都祭了五脏庙,洪慕莓拿起刚刚那两块饼,当成娃娃般把玩:「这个是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不是这样子……」李晤从她手中拿过饼来。「刚才没有说清楚,这个像礼物的图案,是代表我。」
他将饼摆在桌上,旁边则放上史努比。「一个是我,一个是妳,这只狗是小雪球,我们在这里,在一起。」
不等洪慕莓反应,他抬头道:
「草莓愿不愿意和礼物在一起?」
楞住的她,看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
「不懂我的意思吗?」他补充说明:「我们因为小雪球而认识,我感谢它,让我遇上了心仪的对象。我喜欢妳,从见到妳的第一刻起。」
等了几秒钟,洪慕莓还是不接话,他只好继续说:
「希望我的告白,不会对妳造成困扰。」
她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呢?」
「那么,妳的答案是什么?」
「我很荣幸。」
李晤屏息等待一会儿,洪慕莓又笑笑道:
「放心,没有『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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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慕莓戴着口罩,拿着威拂魔撢打扫家里,小雪球则充当拖把的功能,把它自己浑身的白毛弄得脏兮兮。
洪慕莓哼唱着歌,小雪球像是合音般,也汪汪叫了几声。
清洁工作告一段落,洪慕莓回头,看到了小「灰」球的模样,笑了出来。
「剩下你和我喽。」她对小雪球道,声调清脆愉快。
用了半小时给小雪球洗澡,并将它全身的毛都吹干梳整齐后,她也进了浴室,洗发、用沐浴乳往身上搓出泡沫,然后冲完水,瞧见了架上的瓶瓶罐罐。
海藻敷面泥因久未开启,要稍稍用力才能将它打开。她并且做了热油护发,步骤相当麻烦,要反复将冷掉的毛巾弄热,才能确保吸收效果。还有除毛、去角质、精油按摩……
好久没做这些美容程序了,从前她可是几乎天天做的。
这阵子她无心打扮,当然不会做这些麻烦的事,现在终于有人注目她,她也就乐于让自己更值得承受这人的让美。
当她围着浴巾走出来时,已在浴室里头哼了十首歌以上。
一面擦着头发,她打开电视,但频道换来换去都没见到什么好看的节目。
突然想起吕宁说过她为游妈妈流浪动物之家做了网站,嗯,不如上线去看看。
网页版面看起来还不错,该有的信息也都没漏:简介、历史、募款、募义工……洪慕莓在「现有成员」中看到了大伙的合照。
那天吕宁好不容易拉所有的人出来照的。结果相片中的她发丝有些凌乱、手上还拿着除蚤药,而李晤则还穿著沾有血渍的手术服。真是的,那时应该提醒他一句该换下来。
现在她和李晤该算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他诊所休息后,都会牵着「卤」、「肉」、「饭」来紫莓烘焙咖啡屋接她下班,送她回家。有时会去吃消夜,若是兴致一来,就会散步地走远一些。
李晤有几次想执起洪慕莓的手,奈何三只狗的力气太大又爱乱跑,洪慕莓总是笑笑说:「算了,你把狗管好,别让他们去骚扰路人。」
久而久之,李晤也都把双手全贡献在狗绳上。
那么他们到底算不算是男女朋友呢?
李晤对她说过喜欢她、欣赏她,李晤也吻了她……仅此为止,没发生过更进一步的行为。
应该算是在交往了吧?跟他在一起,感觉挺平静,也满幸福的。
有一次和紫莓的工读生小米闲聊,小米好奇地问起她和李晤在一起时都做什么,她照实回答:「做义工,散步。」
小米立刻翻了白眼。「很无聊耶!」
「怎么会?我们也在一起没多久。」
「我现在的男朋友,我也才和他两个星期而已,就玩过好多地方了。」
「去哪?」
「去唱KTV、听音乐会、看表演,每一餐他都会带我去一家别出心裁的店,我想想,我们去过法国、意大利、日本料理、广东饮茶,没有重复过。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在环游世界一样。」
「他一定很有钱喽?」
「没,很普通的上班族,比李晤小一岁而已吧。」
「那么妳不担心这只是一开始的小花样?以后没有了,妳会不习惯。」
「放心,我交过七、八个男朋友,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比洪慕莓小五岁的小米,不自觉地炫耀起她的「阅历」比起年纪大、却只有过两个男友的洪慕莓丰富。「我也晓得日子不能这样过,以后约会,他排的行程少了,也就算了。不过总得偶尔要做点浪漫的事,不然生活一点情趣也没有。」
诊所和义工两头烧的李晤,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这吧。
她也不觉得有啥好抱怨的,她也曾有过每次约会都有惊喜、玩遍许多地方的日子,而如今物换星移,她已经不想要那些,他们这种平静的关系,她觉得很好。
「可是你们老是散步、又去做义工,真的好象那种七老八十的老夫妇。」
洪慕莓莞尔:「妳怎知这样就不浪漫?」
「哎呀,不是说不浪漫,但是,我总觉得少了一种恋爱的感觉。妳真的不是因为对以前的男友还有感情,所以无心好好谈一场新的恋爱?」
洪慕莓不再和意见相歧的小米继续谈这话题。
恋爱的感觉她已尝得太多,到最后变成了苦味。现在这样,她已很满意了。
至于她是否还眷恋着过往的这问题,她无法完全否认。
虽然她已将施文泽的订婚戒指收妥,不再戴在手上,以免引起李晤的反感。而且取下来的那时候,她告诉自己要敞开心房,迎接新生活、新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有种莫名的不安全感逐渐在扩大?
有时半夜会惊醒,会觉得裹着棉被的自己还是冷得发抖,而她的周遭好黑好暗……奇怪,明明怕黑的她都是开着灯睡的。
直到昨晚那个清晰的梦境才解开了她的疑问。
她梦见自己做了一个超大型的蛋糕,足足有七层,一切都相当顺利,正当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推车上要呈现在众人面前之前时,却猛地踩了个空,蛋糕摔得四处飞散,眼前欢乐的场景一下子变成无底深渊……
梦醒了,她也懂了,原来她的不安感来自于以前痛苦的经验。她害怕,她所拥有的一切幸福,都会在某个无法预料的时候,突然一瞬间消失。
然而,有什么尽水远不会改变的呢?无法强求的未来,就别苛求。
现在,她只希望被恶梦扰醒时,枕边能有个温暖的臂膀,让她可以安心地搂着倚着,继续入睡。
只是这种愿望该怎么对李晤启齿呢?
算了,距李晤生日到现在,也才两个多星期,这样的要求,尤其由女方提出,好象太快了点……
小雪球跳上她的大腿,她才发现自己呆坐在屏幕前好一会儿了。
洪慕莓随意运作着鼠标,看一些网站,正打算关掉计算机时,想起电子信箱好久没用了,不知帐号还在吗?
幸好还没被删掉,她本就极少用计算机和网络,以前都是施文泽教她用的。
未读信件五封。
怪了,广告信件都会自动删除,现在还会有谁寄e-mail给她?
结果全部都是强纳森寄来的!她想起来了,离开美国前,在强纳森的百般恳求下,告诉了他她的电子信箱。
照着时间顺序看下来,内容多是强纳森在叙述他有多么想念她,洪慕莓只能暗叹。或许他是真心的,可惜他永远得不到响应了。
最后一封,内容也特别长,英文程度中等的洪慕莓耗了不少力气读,不过才看到一半,她就楞住了。
小雪球吵闹着要东西吃,却没有让震惊的洪慕莓回过神来。
第五章
洪慕莓站在紧闭的铁门前,又按了一次门铃,还是没有响应。她索性在停在门口的机车坐垫上坐下。
今天她非要得到一个解释不可!
强纳森那封令她震惊的信,内容就是——施文泽并没有死,他遇见了施文泽,起先还以为自己眼花,但施文泽主动和他打招呼。
一聊之下,他才知道,原来施文泽转到另一所大学,而且遇见的当时,施文泽还挽着另一个东方女孩的手!
施文泽没死!
他骗妳的!因为他变了心,所以居然编了一个大谎言,来欺骗妳这个未婚妻
和他一起的那女孩,我以前也见过。那时文泽才来美国一个月,就带她来过一次公寓,向我介绍是他同学,要一起研究功课。狗屎!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要怎么研究功课?!我没告诉妳这件事,是因为我见妳那么难过,而且说死人坏话有失风度,没想到他是诈死……
强纳森在信中用尽各种脏话来骂施文泽,气愤的他完全失去原本的礼貌。
强纳森的话应是不假,洪慕莓稍稍回复理智后,仔细推敲这阵子发生的事,发现许多不合情理的事都有了答案。
施家极力劝阻她去美国奔丧、施妈妈只有告知她的那次掉了泪、施家没有设置灵堂甚至是遗照……
她决定试探一下,于是刻意压低嗓子,打了通电话到施家。
「请问施文泽先生在吗?」
「妳哪里找?」
「我是他以前的同学,最近要办同学会,想联络他来参加。」
「这样子啊,他不方便去耶,他现在在美国啦!」
漫天大谎被戳破了!
洪慕莓一时失控,提高了音量:「他还活着!他没死!」
施母认出了她的声音。「妳是洪慕莓?」
洪慕莓气愤得无法及时接口,施母喀啦一声便挂断电话。
隔日,也就是今日,洪慕莓来到施家门口,理所当然吃了闭门羹。
多可笑啊!施母曾经泪流满面地通知她施文泽遭到不幸的消息,还曾不断地劝慰她……原来都是演戏!
半年多来,她为此落过的泪、伤得破碎不已的心、甚至好几次动过寻短的念头——这一切的源头,竟是一场大骗局!
是她最深爱的人和他的亲人联手,所做出来的骗局。
她爱了他七年哪!他怎能这么对待她?
施文泽要去美国深造时,池紫霞曾半开玩笑的要她小心他变心。她也想过相隔两地、时间久了或许会禁不起考验这类问题,况且在施文泽面前她一直有些自卑,担心自己配不上高学历的施文泽。所以她曾对池紫霞说过,要是施文泽到了美国后认识更好的女孩,她虽难过但也会成全他们。
可是,施文泽不但背叛她,还大费周章编了这种谎言,洪慕莓除了气愤、伤心以外,还有深深的不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站起来,又再按了门铃,奇迹终于来临,门开了。
施母面无表情地说:「洪小姐,妳已经知道真相了,都是文泽出的馊主意,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也只好配合他。拜托妳、求求妳,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
曾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喊她慕莓,还夸她聪明乖巧、会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看待的人,如今却是生疏冷漠,并且将这个害她生不如死的大骗局轻描淡写地说成是「馊主意」,好象只是个小恶作剧般。
但是仔细观察施母的脸,发现她的皱纹明显在这几个月来增多了。
洪慕莓不忍心苛责长辈,而且错的源头是施文泽。
「至少告诉我,怎么联络上文泽?」
「好吧。他下个月会回台湾一趟,到时候妳和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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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个性温和的池紫霞已经很久没这么惊骇了。
洪慕莓一摊手。
「我的妈呀,妳就是这种个性,才会被别人吃定了。」
「难道我要去告他吗?订婚又没有任何法律效力。」洪慕莓脱下围裙,唇微微上扬。「幸好还没结婚,不然大骗子会把我骗得更彻底,现在认清他,不算晚。」
池紫霞语带保留。「妳真看的开吗?」她知道洪慕莓只是在强颜欢笑。
洪慕每不开口。
烘焙咖啡屋门口的狗儿叫声打破了这段尴尬的沉默,在厨房的两人不用探头向外看,也知道是李晤来接洪慕莓下班。
池紫霞笑道:「现在有新的好对象了,可以不用去想那个大骗子。」
她原意是要缓和气氛,岂料洪慕莓却叹了口气:「交往七年的都会变,何况才认识没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