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从基层着手?嗯,这的确是不错的开始,如果能确切地掌握住每个人的工作,想调整或改变时的确较有概念。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不过,你需要多少时间?」
「大概三个月就可以了。」
「可以,那你星期一就进公司报到吧,我会让林秘书安排好一切。」
「谢谢总裁。」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深夜时分,韩凌总算结束了与柳笙父女及明燕的晚餐,缓步回到柳笙暂借给她的小公寓。
说起来,这不是她头一次来到台湾--在十七年前,她九岁时,其实就住在这块土地上。
记得小时候,她的父亲是位享誉国际乐坛的钢琴演奏家,而母亲则是常到世界各国去表演的联合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乐手,另外,她还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姊姊名叫韩洁。
在韩凌的记忆中,韩洁从小就是众人眼中的乖巧天使。韩洁的个性就像爸爸一样温和,嘴角上永远挂着甜美的笑容。
韩凌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妈妈常拿「多跟姊姊学着点」这句话,来教训老爱跟邻居小孩打架、衣服永远没有一件保持干净的她。
韩家会移民到美国其实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正是促使长大成人的韩凌选择现在这份职业的最主要因素。
刚洗完澡的她穿了件浴袍,手里还拿着毛巾边擦湿发,边来到窗前凝视外面宁静的夜色。
事情发生在韩凌念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冬天。那一天放学后,韩凌依惯例站在教室门口等姊姊从对面栋教室三楼下来她的教室接她。
只是那天她等了很久,当同学一个个离开之后,原本吵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她也开始不耐烦地靠墙踢起脚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她等到好晚、好晚,才被急忙出现的导师带到校长室去等待爸爸妈妈来接她。
尽管小孩子不懂事,但看着家里来了许多有穿制服、没穿制服的陌生人走来走去,以及爸妈整天发红的双眼、慌张的表情,她就知道姊姊出事了。
而韩洁的确从那天之后就也没有回家。
没有人看见她去哪里,也没有人看见她被什么可疑人物带走。警方初步研判可能是预谋绑架,于是请韩氏夫妇暂时不要张扬,耐心等候歹徒的联络。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韩洁依然音讯全无。
「小洁会不会被坏人抓去卖了?」
经过慌心等待的两个星期,警方不再肯定韩洁是被不法歹徒当成绑票对象,或者她是被人口贩子偷带走。若是绑票,没道理经过多天都不联络;若是被人口贩卖集团带走,那就糟了。
警方以被歹徒带走的失踪儿童为例,说明了尤其是长得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大多会被人口贩子转卖到国内外去卖淫,其中少数人会被一些有恋童癖的大毒枭或黑道帮派份子接收成为私人娼妓,到最后能安全回来的根本寥寥无几。
消息一公开,韩家的围墙外开始多了很多脖子上挂着证件的叔叔阿姨,她问妈妈那些人是谁,妈妈只是,一直哭。
从姊姊没回家那天开始,韩凌上下课都是由爸妈的好友素娟阿姨带着来来去去,然而当她每次进门回家时,守在墙外的陌生叔叔阿姨都会问她奇怪的问题。
时间过了几个月,虽然早有最坏打算,伤心欲绝的韩氏夫妇仍不放弃希望,但是经过漫长的等待,他们总得不到半点音讯,最后只能放弃希望,带着小女儿移居美国,远离台湾这块伤心地。
然而,坏事并非只是如此。
就在韩凌爸妈刚接受纽约爱乐乐团任聘没多久,他们的车子就在自家门前发生重大车祸事故,夫妻两人双双离世。
而韩凌的外婆黄锦霞在得知女儿女婿过世的消息后,便马上搬到纽约与外孙女同住。
教授音乐出身的黄锦霞对唯一的外孙女要求非常高,而因为父母过世得早,再也没有其它亲人的韩凌,因为一心只想讨老人家欢心,于是依着黄锦霞的要求,不仅把书念得好,也间接学了许多乐器,其中学得最好的就是她父亲的最爱,钢琴。
不过,就因为她从小只懂得温顺地听从外婆的话,也因此在刚认识柳笙她们时,韩凌才终于知道自己在外人的眼中是既阴沉古怪又不喜欢与人接触。在她大二那年的夏天,黄锦霞因病过世,仅留些许积蓄给外孙女。
柳笙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并将她拉进朋友圈中,介绍她认识更多朋友,带她走出悲伤。虽然父母亲都已离世,但是她还拥有很多真心的朋友。
为此,韩凌将一辈子感谢上苍……
放下窗帘,韩凌将毛巾丢到布沙发椅背上,转身定进房间坐在床上。
亲眼目睹父母的过世,对她所造成的伤痛都被埋在内心最底处,从来不曾被人挖掘出来。
然而就在珠宝展的那一夜,自从她听见那个香港人的声音之后,那些伤痛就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记忆开始倾巢而出。于是在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情绪总是动荡不安。
韩凌思忖着,从床头柜上的盒子里取出一条黑色皮绳项练细看。
项练的坠饰是一只素面银戒,从表面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戒指的内圈其实还刻了只雕工精密的狐狸。
正是狐影的标记。
当初她醒来时就戴在她的手上了。
她不懂狐影将他的戒指留给她的正确含意,不过她倒很清楚一点,这只奸诈狡猾的狐狸无形之中把她给引回台湾,甚至和她父母的死因扯上关系。
才这么想着,门铃突然响起。
韩凌动作迅速地将皮绳系在脖子上,再拉紧身上的浴袍遮盖。
当她从门的窥孔往外看去,只看到她的门外站了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快递公司制服的男人。
「谁?」
「快递。」
男人从外套口袋里出示证件到窥孔前让她瞧,韩凌看到证件才散心开门。是局里安排的「快递人员」。
「谢谢。」打开门后,韩凌将包裹收下。
「不客气,请您在这里签收一下,我好回去交差。」男人说道。
「这里吗?」
她签了名后,目送男人走进电梯下楼再转身关上门。当她关起斗回到小沙发上拆开包裹,抱出可以与美国总局联机的Notebook,接着是底下的手枪,最后是一叠文件。
将笔记计算机和手枪放在桌面,仔细阅读文件内容时,韩凌的秀眉忍不住皱起。
这就是柯瑞说,罗克交代要给她的,十七年前那桩绑架及车祸事件的真相。
杀害她全家的主嫌是个三代前就移居美国的日侨,名字叫作迪格森。而列于上头的另外一个名字则是个台湾人,章竑旭。
这些全都是那个被她抓到的香港人吉隆,自己承认的。
章竑旭是台湾一家非常有名的大企业旭阳集团的老板。这个人是否就是她的杀父母仇人?如果是,为的又是什么?
怀着疑问,韩凌隔天一早立即透过柳笙和明燕的丈夫李淳打听旭阳的消息。
旭阳集团是台湾非常有名的电子公司。
十几年前靠IC芯片制造起家,其后随着公司发展日渐蓬勃,公司营运的方向便逐步多角化跨出。
目前,旭阳的企业营运重心就放在几年前开放的民营电信事业上,从取得综合网络业务网络建设许可证开始,便积极展开环岛光纤骨干网络,和各地局域网络及机房等各项建置工程。
据同样也处在科技行业的李淳所言,旭阳的老板前阵子才在某个宴会上夸口说他在美国聘请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台为他工作,就是要把电信龙头的位置抢到手。
韩凌利用打听完消息后的时间,开始在笔记计算机上作业着,进入局里的数据库搜集信息。
狐影人在台湾则是罗克最早给她的消息,早在她受伤后到局里报到的那天,罗克就将狐影特别留给她的讯息交给她了。
可是究竟在台湾的哪个地方没有人知道。
经过局里几名探员锲而不舍地搜索下,就在昨晚,根据泰利和柯瑞传来的消息,狐影跟台湾的某家知名企业似乎有很大的关系,而旭阳集团,就是那家有关系的公司。
这个嘛……
韩凌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思忖着,不知道那位所谓的「重量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五章
数天后
「喂,那个新来的,妳把这箱废纸拿去资源回收处丢掉。」
望向眼前满满一个高到她的大腿的纸箱,韩凌狐疑地转身看看背后那个颐指气使的中年人。
打从星期一靠着李淳的介绍,混进旭阳的电信事业体里,她便被分发到总务部。
总务助理说得好听是帮忙处理总务工作,然而实际上真正的工作却是打杂、跑腿、倒茶和清垃圾。
要是以前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管他是谁,她肯定是一脚就把对方踢得老远外加眼冒金星;可是现在,她是人在屋檐下,为了保住这份工作,韩凌只能耐着性子乖乖回答声「是」。
「是就快一点,动作慢吞吞地,等一下回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总务主任不客气地拍拍桌子。
「只有我一个去吗?这个箱子很重耶。」
韩凌转头望望她的办公桌对面,也坐着个和她一样是同一天进来的女孩。女孩在总务主任的背后拋给她一个讪笑的眼神,总务主任更在同时摇摇他手中的原子笔。
「当然是妳一个人就够了,莉菁还有她自己的工作要忙。我看妳长得这么高,身体应该也很强壮才对,那个箱子妳就自己搬吧。」
「可是--」
「可是什么!妳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啊?」总务主任边叫骂边打量眼前这个穿著随便、要身材没身材的平板高个女孩:「叫妳做个事就推三拖四,妳给我搞清楚,外面等着排队进入旭阳工作的人可是还有一大堆呢,如果不想做,我马上可以找人顶替妳。」
「我这就去了。」韩凌竭力保持平稳的语调,将双手搁在箱缘,开始用力地往门口推。
「主任,对不起喔,这个报告的『报』字我要怎么key呢?」
就在韩凌好不容易才把超重的纸箱推到办公室门边时,耳边传来这样的话。
她讶然地回过头看到那名叫莉菁的女孩居然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无助眼睛朝总务主任直笑。
「怎么key啊,来、来,我教妳喔。哇,这么凑巧,我跟妳一样也是使用新注音输入法呢!喏,妳看喔,就是先按这个键,接下来……」
虽然韩凌脸上的表情没变,但是内心早已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她使出全力将大纸箱往外推出去。
好不容易才将箱子推出办公室并穿过长长的走廊尾端,来到平常并不多人使用的载货电梯,她才吐出怨气。「低级又无聊的游戏!」
那种看起来柔柔弱弱、没事便照镜子补口红、从来不穿牛仔裤、说起话来还故意撒娇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韩凌使劲地按下电梯键,然后背靠着墙自顾自地抱怨起来。
「真是气死人了,什么叫作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一个连字都不会打的助理,会有什么工作要忙?混蛋--」
电梯门叮地应声而开,她抚平衣服,并将衬衫的袖子卷到肘处,打算一鼓作气将废纸箱推进电梯。
这时,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哎呀,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居然让一个女孩子自己推着大纸箱来丢?」
那个声音听来咬字正确却带着洋腔。
韩凌转身摆出戒备的姿势,视线从没有人的走廊扫了一遍,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谁在那里?」
「别紧张,是我。」一个手上挂着西装外套,身穿浅灰色衬衫的高大男人从一转角处走出来。
看到那个男人好看的脸庞之后,韩凌缓缓开口:「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我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啊,不然呢?」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接着慢慢走进光源里。「我也没见过妳。」那人斯文地抬抬鼻梁上的镜框,然后走近她。「妳应该是总务部新来的助理吧。」
韩凌不想说得太清楚,只是踢踢脚下的大纸箱:「我是新来打杂的,专门负责倒垃圾。」
「怎么就只有妳一个人搬那箱东西?」
她只是耸耸肩:「当然是因为我是全公司最高大魁梧的一个,身体够强壮。」
男人炽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彷佛可以穿过宽大的衬衫和牛仔裤直视进表面下!
打那一刻起,韩凌直觉地厌恶起他来。
「我来帮妳。」
她微微皱起秀眉:「不用了,我自己就……」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将手里的西装丢给她,弯下身吃力地搬起箱子。「快按电梯吧,我没办法一直搬着不动。」
要见义勇为也得视自己的能力够不够嘛,看他搬得那么费力,韩凌只好连忙打开电梯让他进去。
「对不起,那箱废纸一定很重吧,现在你可以把它放下了,我--」
「别担心,我还可以。」
他看起来明明不可以。不过,好吧,既然他爱面子,那就随他去吧,反正她也乐得轻松。
只是通常男人爱在面前装英雄的,不都是那种艳冠群芳或是娇小可爱类型的女人吗?她两种都不是,他怎么会没事找事做呢?
听他说话,感觉应该像是在国外待了很长时间,才会带着腔调。
撇开他的外表不谈,瞧他不到三分钟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这男人的体格看起来明明很强壮,结果一搬起重物就不行了,果然就像她所认识的那些英俊男人一样,只是空有外表的雄性动物。
「先生,你还好吧?」
花了好多时间,他才好不容易将废纸箱丢进资源回收桶内。韩凌不怎么有耐心地盯着男人的后背。
「没事,我只是很少有需要搬重物的时候。」他的话说得似乎喘不过气。
「那就好,我还担心得搬你进医务室。」她将外套还给他。「谢谢你的帮忙,我得走了。」
那男人本来还是一副体衰力竭的模样,瞧她转身就走,立刻像活过来似的敏捷跟在她背后。
「欸,妳怎么走得这么急呢?」
她走进电梯里面对他,脸上挂着打发的笑容。尽管惊讶他恢复迅速,她仍然急切地想逃离开他。
「我还得回去工作呢,难道你不用吗?」
他面带兴味地停在电梯外边,一手按住欲关上的梯门。「我的工作不需要整天坐在办公室里。」
她瞪着他的手,纳闷他何时才肯放开。「啊,可是很不幸的,我还得回去继续坐在办公室里呢。」
「不是打杂吗?」
那句话让她无名地想发火,不过终究还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