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不过是个奴才,你知道什么?」裴老夫人吼道。
苏尚言在裴家一住十五年,许多往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多嘴。
「恒少爷是自己结束生命的。」苏尚言说出真相。
裴老夫人大惊,抚着左胸。「你胡说!」
「尚言没有胡说,恒弟确实是自杀而亡。」裴原沉重的一叹。
「自杀!?恒儿为何自杀?被你逼的对不对?」
「恒弟留下一封遗书,说他喜欢上茶商李展农的妻子侯心妃,痛不欲生,又无力解决,所以选择一死,了结自己的性命,希望死后能投胎成为侯心妃的儿子,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说出心中藏放十年的秘密,裴原顿觉轻松不少。
「我不信!恒儿才多大,怎会喜欢一个比他大了四、五岁的女子?」裴老夫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侯心妃,她有印象,她丈夫李展农所种的茶叶几乎都由裴氏天下茶收购,两家曾经来往十分密切。
可不知何故,恒儿死后他们也随即搬离建安。
「侯心妃当年才二十岁芳华正茂,吸引了恒弟的目光,不知不觉就对她产生爱慕之情。」
裴老夫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与她想法相去甚远的真相。「一派胡言!全是推诿之词。」
「恒弟的遗书我还留着,拿给娘过目后,就可证明孩儿所言句句属实。」
「老夫人,裴爷说的事尚言可以作证,当日在出事的河岸边寻获恒少爷的遗书时,老爷也在现场,老爷怕您无法接受恒少爷自杀的消息,牵怒李展农夫妇,主张不让您知道恒少爷死亡的真相。」苏尚言补充道。
裴老夫人流下伤心泪。
「我要看恒儿留下的遗书……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瞒我十年……」
第十章
「混蛋,混蛋!裴原是个大混蛋!」东方昱一边走一边骂,火冒三丈。
「你骂吧!狠狠咒个三天三夜,紫茉也不会对你动心的。」马柔柔专挑不中听的话说。
「妳说什么风凉话!」东方昱瞪视着她。
「不是风凉话,是旁观者清,我见恩公苦恋紫茉、心里很是同情。」她说出心里话。
「我不要妳的同情,我只要紫茉忘了姓裴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不知道紫茉小产的孩儿是裴爷的孩子,光是这一点你就赢不了。」
「姓裴的一定是用强迫的方武逼迫紫茉。」
马柔柔默不作声,半晌后才道:「若真是这样,紫茉方才为何求你放过裴爷?」
「妳到底有何居心?我救过妳的命,妳不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反而帮着坏人。」他完全失去了理性。
「裴爷不是坏人,他与紫茉是真心相爱的,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清楚?」
「妳别再劝我了,我的心意已决。」
「你还是要报仇?」
「没错!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我咽不下这口气。」
马柔柔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的行径和恶霸有什么不同?从前我在万花楼时……其实我不爱提我在万花楼的过往,可为了恩公,我可以破例聊聊万花楼的事。
万花楼有些客人,以为自己有钱就是老大,常常暍了酒就借着酒意勉强伺候他的女人做她们不想做的事;在酒客眼里妓女既然敢出来卖,应该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因此没几天总要上演酒客打女人,女人哭哭啼啼的事。」
「妳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恩公不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狂妄自我的有钱大爷吗?自以为紫茉心里没有裴爷,就好像那些酒客先人为主地以为花楼里没有冰清玉洁的女子一样。」
「既是冰清玉洁,为何要做花娘,这岂不是矛盾?」
「也许矛盾,可万花楼里确实有不卖身的女子,而紫茉也确实可能爱上裴爷。」
「妳所举的例子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却是恰当无比。」
他不甘心。「裴家人并不打算好好珍惜紫茉,妳瞧瞧!她被抬回来时只剩一口气。」
「那是裴爷的问题,他会处理。」
他哼了声。
「一个男人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受苦。」
「紫茉说她是心甘情愿的,你必须接受事实,并且给子祝福。」她提醒他。
「要我祝福?门儿都没有。」
「你要一个对你没感觉的女人留在你身边,却不肯好好看看对你有感情的女人。」
「妳说什么?」
「恩公自己去感受。」她一笑。
他挑了挑眉。
「妳说谁对我有感情?」
她不能把话说得太明,这对女方是一种伤害。
「恩公自己猜。」
马柔柔知道自己已成功转移了东方昱的注意力,遂有了调笑的心情。
「猜不着,妳直说。」他可急了。
她笑而不答,转身进屋。
总算可以向童浅香交代了,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
「马柔柔!妳还没说完话,怎 女人总爱把话说一半?」
他跟了上去,非追问到底不可。
那厢,公孙梨惹上了大麻烦,姜明泉对她纠缠不清,誓言非缠到她回头不可。
「你不要再跟着我,小心我大喊非礼,这街上可是处处有正义之士可以替我揍你。」她撂下狠话。
姜明泉一直没有离开建安。
「思君秋夜长,二仅魂九升,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我不信妳真的不再爱我了。」
她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写那诗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借花献佛,算我用错词了,我不该写什么一夜魂九升,一日肠九回。」
「阿梨,我求求妳……」
「不可能。」
姜明泉面露狰狞。「是不是裴原?」
「什么?」她大惊。
「妳和裴原勾搭上了对不对?」他大吼。
公孙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头脑有问题?」
「难道不是?妳自从来建安之后就变了,变成我完全不认得的公孙梨。」
「是谁变了?你趁我来建安时看上别家的干金小姐,现下,那个姑娘不要你了,你才来缠着我。」
想吵架是吗?
她不是吵不过他,只是泼妇骂街--难看啊!
「是我不要她,不是她不要我,妳给我搞清楚!」他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嚷着。
她不畏他的强势,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示弱,她实在太生气了。「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男人。」
「裴原比我更无耻!他连弟弟的妻子都不放过,谁不知道那女人怀了姓裴的孩子。」
「他俩是真心相爱的。」
姜明泉诡笑。「裴家的茶山烧得真好!」
他使劲将她拉进一家客栈。
「你想干嘛?」
「生米煮成熟饭,让妳对我死心塌地。」
「你放开我!来人呀,救命啊,这个无赖想非礼我。」公孙梨扯开喉咙大叫。
「姜明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捕头黎东向街上前拉开他。
不知谁去报了官,衙役将悦来客栈包围了起来。
「这娘们是我老婆,你们这些当官的想坏人好事也不该这么做。」
「我们找你很久了,裴氏天下茶茶山大火一案和你有关,你还敢在大街上强掳民女!」黎东向踢了他丹田一脚。
「你们这些贼官,想栽赃给我。」
「我们有人证、物证,县老爷就等着你升堂。」
姜明泉一愣,死命想往店外冲。
「我是冤枉的,衙役打人啊--」
「还有,裴府丫鬟荷花的死也与你脱离不了干系,你再大声嚷嚷,小心荷花家里的人闻讯而来把你打死,以泄心头之恨。」黎东向冷笑道。
铁面捕头黎东向嫉恶如仇,想在他面前撒野简直难如登天。
「荷花是谁?我根本不认识她!」姜明泉挣扎着。
「你往荷花家送钱的事敢说没有?」
「冤枉啊!」
「你买通荷花破坏裴大少爷的名誉,放火烧了裴氏的两座茶山,你也是幕后主使者,你实在太可恶了,死不足惜!」黎东向斥道。
公孙梨愣住了,她怎会这般识人不清?难怪爹爹不喜欢他。
如斯恶人,她竟然曾经视如珍宝。
东方昱挡在门外,不让裴原入内。
「裴大少爷请回,我家不欢迎你。」
裴原好话说尽,又不能硬闯,万般无奈。
「让我见紫茉,我知道她同我一样想见到彼此,我想看看她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紫茉很好,不用你假好心!」东方昱双臂横于胸前,不屑地看着他。
「东方公子,裴某应该没有得罪你。」
「你这个斯文败类,还敢说没得罪我?」东方昱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模样。
「看得出来东方公子对紫荣也有特殊情谊,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
「谁要体会你的感受?少在这里咬文嚼字,我东方昱不吃你这一套!再说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趁我还没发火之前离开,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紫茉和我是真心相爱的,请东方公子成全。」
东方昱怒道:「相爱?我讨厌这两个字,再说紫茉根本不想见你。」
「不可能,她心里肯定盼着我来看她。」
「你把她害得这么惨,她恨死你了。」
「我承认她身上的伤和小产全是因我而起,我要亲自求她原谅。」他想她想疯了 。
东方昱挡在他前面,就是不肯放行。
「不行。」
「东方公子,请恕裴某无礼。」
裴原推开东方昱,径自往里头走去。
「裴原,你不可以进去!」
东方昱奔上前,欲捉住他的肩头,无奈扑了个空。
乍见裴原,童浅香一惊。
「裴爷,您终于来了。」
东方昱大喊:「替我拦住他!」
「裴爷,您快进去,紫莱等您等得发慌了。」她不顾东方昱的嘶吼,指了指顾紫茉的卧房。
闻言,裴原快步奔去,东方昱则慢了一步。
「童浅香,妳好样的,帮着外人对付我。」
她耸耸肩。「没办法,你阻拦得没道理,紫茉想着裴爷,我不能坏人好事。」
「裴原害惨了紫茉,妳这个胡涂虫。」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紫茉不在乎被他害得这么惨,她就是爱裴爷。」
「妳!」他气得火冒三丈。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紫茉分明就不喜欢你,你为何如此执着?不如看看外头的花花草草,或许会有新发展。」童浅香意有所指地道。
「妳这女人有毛病!」他转身就走。
「是谁?」顾紫茉睁开眼,没想到会看见裴原。「爷……」
她想朝他微笑,却无法牵动唇角,她的身子还泛着疼。
「别起身。」
裴原趋上前去,阻止她。
两人对望着,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一点点、一点点的委屈慢慢浮上她的眉眼,眼眶里的泪水想眨却眨不掉。
「对不起。」他情意绵绵地道。
她摇摇头,泪水终于情不自禁的落下。
「别哭啊!」
他伸手抚去她的泪水。
「不怪爷,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怜惜地看着她。
「都这个时候了,妳还是一心为着我,我何德何能啊!」
「孩子没了,我才是那个要说对不起的人。」她哀伤的道,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不该让妳受这个苦的。」他的心彷若紧紧绞扭着。
「爷,老夫人似乎非常不谅解,她已经无法接受我做裴家媳妇了。」她焦急地道,泪水又往下猛掉。
「我不在乎娘的想法了,她老人家接受妳便罢,不接受妳也无妨,我裴原发誓,非妳不娶。」
顾紫茉眨了眨眼。
「我是不是在作梦?」
「等妳伤好些,咱们就成亲,我要给妳幸福,此生不变。」他郑重地道。
「我现在就觉得很幸福了,爷,我好幸福。」
她眉眼间的愁雾渐渐散了开来。
「紫茉,不论娘曾经跟妳说过什么,忘了它,娘不是真心的,她对我有很大的误会。
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他。
「什么误会?」
「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妳,妳现在先好好养伤,东方昱看来很讨厌我,妳还是搬回裴园住吧!」
顾紫荣犹豫了下。
「老夫人恐怕不会允许。」
「有我在,娘不至于再找妳的麻烦。」
她有压力。「孟姑娘并不欢迎我。」
她承认自己心胸并不宽大,思及孟卿卿和裴原曾有的关系,竟会令她心如刀割;也许是身心的伤痛令她不安吧!
今后,她是死也不肯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的。
「卿卿从来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他搂着她。
她黑眸黯然,仍忧心忡忡。
「她也爱着爷呀!」她小声地道。
「也?还有谁『也』爱着我?我怎会不知道?」他故意逗她,半强迫她说出对他的情意。
她轻轻在他耳边喃语:「爷知道的。」
裴原深情一笑。
「妳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她不敢承诺,怕自作多情。
看完裴恒当年写下的遗书,裴老夫人瘫软在贵妃椅上,许久无法平静。
「干娘,看来您一直误会原少爷了,他并没有害死恒少爷。」
孟卿卿心凉了一半。
并不是她希望裴原真是那个害死亲兄弟的凶手,而是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了。
裴原去看顾紫茉了,想来会把她接回裴园调养,不久的将来,顾紫茉会成为裴氏天下茶的当家主母,然后呢?她孟卿卿在裴家还有一席之地吗?
「我真是老了,很多事看不清了。」
裴老夫人神情黯然。
「您会同意让那女人进门吗?」
纵有万般不情愿,她又能如何?「我现在有什么立场不同意?」
「您是裴家的当家主母啊,说话自然有一定的分量,原少爷不会忤逆您的。」
孟卿卿感叹,难道自己的气数已尽?
「我再自讨没趣,怕是会被扫地出门了,我那几杖打得原儿的孩儿没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她的倔强害了她,蛮横了几十年终于得到教训。
「干娘别太担心,母子间哪有隔夜仇,很快就会没事了。」她自己前途茫茫,只想大哭。
「不可能会没事的,他的脾气像他爹爹。」她想起死去的丈夫。
「夫妻毕竟不同于母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原少爷不会记母仇的。」
「要得到原儿的谅解,恐怕得先拉拢顾紫茉。」
可要她放下身段是件难事啊……
裴原当着东方昱的面带走顾紫茉。
「阿昱哥,看开些。」童浅香好言劝道。
「废话少说!」
离开东方昱的住处,顾紫茉上了裴原所驾的马车,两人隔着布帘说话。
「现在想想,当初真该阻止妳嫁给恒弟。」他说。
「都过去了。」
「那日在月下吻了妳之后,才发现自己对妳的情感完全不受控制;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那样轻易的左右我的思绪,我很害怕、惶恐。
知道不能和死去的恒弟争夺妳,却又情不自禁。」
她动也不动,只是听着他说话;她好喜欢听他说话啊,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那种感觉是很痛苦的。」他又说。
她流下泪来。「我知道。」
「娘反对我们,我去求她,她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我妥协了,我不该妥协的,才会害妳受这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