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棠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只是回家而已吗?我记得我好像是顺道来吃杯喜酒的。”
展云熙还没回答,大门就“咿呀”一声打开,走出好几位仆人,后面是展元熙快步跟了出来,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走上前去喊:“大哥!”
展云熙看见是久违的兄弟,也高兴的咧开嘴角。“才两年没见,你又长高许多。”他拍拍兄弟的肩膀以示友爱,心中却不免感慨,果真是太久没回家了。
展元熙却在此时注意到大哥身旁的男子。“这位是?”
展云熙看了好友一眼,仿佛这才想起有这号人物似的,等他开口介绍,话中竟夹杂著三分戏谑道:“这位是解酒大夫冷青棠,不管你喝什么酒,有他在保管千杯不醉。”
冷责棠好风度的不跟他计较,对展元熙抱拳示意。“在下冷青棠,除了解酒,也还会些旁门左道。”
展元熙知道江湖中人总是不拘小节,大哥一向喜爱结交朋友,因此也不以为怪,他让开身子。“大哥,爹娘在里头等你很久了,快进去罢,冷公子若不嫌寒舍简陋,就多住几天,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冷青棠暗里不免好笑,这样大的房子叫“寒舍”?还“简陋”?虽然是自贬之辞,也太过谦虚了一点。
随著展元熙来到大厅,展云熙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父母,展浚山捻须不住的点头微笑,近年来由于展云熙在事业上表现得不错,他已经可以放下一切,高枕无忧,而方如兰更是欢喜,五年前展云熙离家时个性飞扬跋扈,如今却已然成熟不少,令人欣慰。
“娘。”展云熙轻唤了声,方如兰已激动地忍不住将他抱个满怀。
“你这孩子,一去经年也不曾见你回来,连书信都少,教娘想死你了!”方如兰难忍激动,抽出帕子拭泪,展云熙见状,心中又是歉疚,又是不好意思,只好苦笑以对。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谁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哪天又要走了?”方如兰一边叨念,一边还不忙瞪丈夫一眼。“都是你,突然叫他去吉州,去多久也没说。”
展浚山知道妻子不过是发泄心中不满,倒也没开口辩解,依旧维持大家长的风范,他转而向冷青棠道:“这位是冷公子吧?元熙方才向我说了,你是第一次来临安?”
冷青棠点点头。“在下是来寻几味药,所以和展兄一同前来,还望展伯父包涵,容我在府上叨扰几天。”
展浚山很是欣赏冷青棠的应对,加上又是云熙带回来的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便要下人快去安排一间客房好让冷青棠休息,众人又叙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回房梳洗准备吃晚饭。
晚上,展府大开夜宴,一是为展云熙接风洗尘,二是招待冷青棠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展云熙才方落座,看了看桌上碗筷一眼,便问道:“娘,怎么只有咱们?宛玥和她的妹子呢?”
方如兰闻言,睨了儿子一眼。“现在才想起来,你怎么不亲自去请?”
展云熙苦笑。“我才刚回来啊,怎么有空去请?”再说他原先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并不来吃晚饭。
展元熙忙打圆场。“宛玥姊今天有点不舒服,清芷在枕霞居陪她,她们叫秀儿过来告诉我们不用等她们了。”其实当他知道的时候不免松了口气,他印象中的清芷是很怕生的,她和大哥这么多年没见,可能也生疏了。
方如兰点点头,又对展云熙说:“你得了空就去探望探望她们,听见没有?”
展云熙故意撇开冷青棠好事的眼神回答母亲。“这是当然,我还拿了好些东西回来呢!改天拿去给她们瞧瞧。”
“什么玩意见?”展浚山好奇地问道,展云熙挥了挥手,一个下人手上捧著几个盒子进来,展云熙小心的打开,方如兰看见里头的东西后,竟哑然失笑。
“这不是咱们窑场里的东西吗?你这傻子竟从吉州巴巴地带了来,家里又不缺这些东西啊。”她指著盒中一些碗,还有一些小玩具说道,不过眼尖的展浚山却眼睛一亮,显然已看出个中不同。
“夫人,这不是咱们窑场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一只瓷罐细瞧著,黑釉白花,看起来清新脱俗,他又看了看其他的瓷器,上头的图案新奇多样,或描乘凉,或作踢球,或绘龙凤麒麟,或缀以诗歌,均非自家窑场生产的东西,展浚山看了许久,才喜道:“这是磁州窑,你从哪得来的?”
展云熙笑道:“这是我托人从磁州弄回来的,吉州窑与磁州窑各有不同。我一直想让大家瞧瞧,所以才这么巴巴地拿回来啊!”前面的话是回答展凌山,最后一句却是向母亲说的,方如兰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你娘不识货总行了罢,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吃晚饭先罢,你不饿,我还怕怠慢了冷公子呢!”
冷青棠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晚饭和展云熙带回来的瓷器上,多管闲事的性格已让他开始猜想,宛玥是谁?她妹子又是谁?她们和展家又是什么关系?
有趣,嘿嘿……
“冷公子?冷公子?”展元熙看见对方突然自顾自的笑起来,连忙唤他几声,冷青棠这才回过神。
“冷公子在想什么事情吗?”他笑得好像很诡异哪,展元熙心想。
“不过是小事罢了,微不足道。”告诉你还成吗?那他怎么看好戏?
方如兰见饭菜皆已送上,便笑道:“好啦,嘴巴怎光是拿来说话?你们不饿吗?吃吧!”说完还不忘向冷青棠示意夹菜。
冷青棠见状,便顺势拿起筷子。“伯父、伯母盛情难却,在下定不辜负这顿美食佳肴!”
而在此时,展云熙却用手拦下冷青棠的手,戏谑说道:“如此难得的夜晚,只吃东西未免太无趣了点,不如小酌几杯,岂不绝妙?”
冷青棠翻了翻白眼,这厢兴趣缺缺,那厢却兴高采烈。
“元熙,还等什么!快叫管酒窖的人拿几坛子出来啊!”
厅外,月色皎洁,凉风缓送,还伴杂著浓浓酒香,阵阵笑语,和一声声的饱嗝,下人们的哈欠,还有,解酒大夫的一声冷哼。
枕霞居
宛玥躺在床上假寐著,而清芷则倚在窗边,遥望灯光明亮的某处。
宛玥翻过身来,看见这一幕而开口唤道:“阿芷。”
清芷闻言回头,见她要下床便忙去扶。“姊姊,你好一点了?”
宛玥摇摇头。“你替我倒杯水来。”
待清芷将水送到她唇边,宛玥也没伸手接过,只就著杯子喝几口,然后披了件外衣走到清芷刚刚站的位置,略微一望,说道:“今天是展大哥回来的日子吧?”
“嗯。”萧清芷轻轻地闷哼一声,装作不在意。
宛玥回头,坐在窗旁的椅上,说道:“你若是想去看就去罢。”
清芷闻言手一歪,杯子翻倒在桌上。
看著中茶水倾流而出,她忙掏出自己身上的手绢来吸水,一方面又为宛玥的话而困惑。
“什……什么……意思?”她讷讷地问,宛玥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就是这个意思,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凑凑热闹吧!”
尽管宛玥的话中之意听起来没有其他,清芷还是肯定她像知道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弦一震。
“我……我想在这里陪姊姊。”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秀儿也在这,担心什么?”宛玥伸手拿起小几上的团扇轻轻摇著,样子一派悠闲。
“我不想去啊……姊姊若累了,我回东厢房去便是。”清芷抿了抿嘴唇,对于宛玥的举动感到难以理解。
“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成,谁赶你了?”宛玥浅笑,嗓音轻柔。
秀儿在此时端了两碗甜品进来。“大小姐,二小姐,请吃点心。”
“这是什么?”
“莲子羹,好好吃的哪。”秀儿笑意吟吟的回答,将托盘放在小几上。
宛玥掀起了其中一碗的盖子,对清芷说道:“现在有了莲子羹,大概想赶你走也不太容易了。”
清芷也笑了笑,秀儿将另一碗捧到她面前。“二小姐,什么走不走的哇?秀儿听得好糊涂呢!”
“呃……”这实在难以解释。
倒是宛玥一面拿著汤匙舀著莲子羹若无其事的吃著,一面道:“你好利的耳朵,站在哪偷听啊?”
秀儿闻言不禁胀红了脸,伺候宛玥这么久,好像总摸不清楚她的脾气,有时温和有时冷淡,有时就像现在这般,不知道是开人玩笑还是真教训人,真真假假难以明白,比起来清芷就老实多了,不过讲归讲,宛玥对下人们一直都是很宽厚的,倒也不曾真正为难过人。
“大小姐,秀儿哪敢偷听……只是方才进屋内时,不小心让话钻到耳朵里去了,从今尔后,秀儿拿布把耳朵堵起来就是,这么一来就不怕二位的谈话会再跑进我耳里去了。”
清芷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地噗嗤一笑,宛玥也扬起嘴角。“你这鬼丫头歪脑筋动得顶快,只可惜不太聪明。”
“怎么说?”清芷问,秀儿也是一头雾水。
“你耳朵堵了起来,教人怎么吩咐你做事啊?该不会想藉此理直气壮地偷懒,还好向别人说,这可是主子授意的啊!”
秀儿听见自己好心的建议被宛玥的话锋一转,马上变成她好像用来刻意偷懒的点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只能求饶道:“大小姐,你饶了秀儿吧,秀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清芷难得的笑了出来,一向清冷的枕霞居,竟也多了些许暖意,主仆三人,皆十分开心。
第四章
这几天因展云熙带著冷青棠四处游览江南风光,因此好些天不曾在家中用晚膳,方如兰虽颇有微词,不过她本身好客,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不愿让客人感觉怠慢,加上展云熙会留上两三个月长住,来日方长,所以也没说什么,直到今天晚上,他们才终于又和大家聚在一起。
“展兄,桌上好像多了两副碗筷?”眼尖的冷青棠注意到了,嘿!说不定待会儿他可以一饱眼福,看一下展云熙的未婚妻子长得是圆是扁。
“是啊,因为听说你觉得我家厨子煮的东西美味无比,为了怕冷公子吃不够,我特地叫他们多拿两双筷子好让你左右开弓,大小通吃。”展云熙懒懒的说,换来冷青棠一记白眼。
“感谢展兄盛情招待,不过小弟也只有两只手,就算双管齐下,又怎么拿第三双筷子?”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冷青棠嗤了一声。
“当然是怕你吃得太凶,折断了筷子拿来预备的啊!”展云熙才刚轻轻松松挡了回去,展元熙正好就走了进来。
“大哥,冷公子。”他打了声招呼,便坐在面朝通往内苑的走廊门口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一直瞧著门口,冷青棠微感好奇,也跟著看向那方向,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那里走出来,冷青棠注意到展元熙的眼神霎时一亮,后来看见是展浚山夫妇时,神色马上又转为平常,只是仍不停的瞧向展氏夫妇身后。
看来这对萧家姊妹很不简单呐!
方如兰坐定后,便向展云熙说道:“你这孩子又黄牛了,不是说要去看宛玥吗?怎么一直没去?”
展云熙不急著为自己解释,只说:“待会儿不就看到了吗?”
展浚山本来甚少开口,此际也忍不住说道:“宛玥可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可别冷落了她。”然后又转看冷青棠,语气热忱地邀请他务必留下来。“冷公子请再多留一些时日,等吃完云熙的喜酒再启程上路也还不迟。”
那当然!冷青棠心中早乐得肚肠打结,他留下来就是为了看展云熙穿上大红蟒袍的好笑模样,待回到吉州后好向薛老三大吹特吹一翻,就算展家下逐客令,他也要死赖下来。
无视于身旁传来的阵阵杀气,冷青棠依旧是泰然自若得很,就在此时,走廊处传来脚步声,展元熙忙道:“是宛玥姊和清芷来了。”
话声甫落,萧宛玥便走了出来,她身著淡蓝衫裙,外罩一件对矜长袖褙子,式样简单,更衬显得清丽无双,秀雅难言。
冷青棠惊艳于萧宛玥的美,不由得想看看展云熙的反应,这才察觉到他的神色霎时掠过一抹僵硬,却不是因为看见萧宛玥的缘故,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望向走廊门口,冷青棠疑惑地皱皱眉头,将视线调往展云熙视线落脚处时,方才注意到跟在萧宛玥身后的萧清芷正一跛一跛地走出来,看见她拘谨的表情和端丽的面容,冷责棠不免又多加一分疑惑。
“伯父,伯母,宛玥来迟了。”她轻轻一揖,方如兰忙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萧清芷挨著她落座后,一直垂首敛眉,默然不语。
坐在她身旁的展元熙以为她只是怕生,所以抚慰地对她笑了一笑,萧清芷知道他的用意,也轻扬嘴角报以感激的一抹浅笑,而这一切,全落在坐在她对面的展云熙眼中。
意识到眼前投射过来的眼神,萧清芷不由得抬起头来,双方的视线才刚刚交会,却又马上如遭雷击般地弹跳开去,这般情状,其他人却都浑然不觉,只除了冷青棠。
展云熙看向萧宛玥,说道:“宛玥妹子,好久不见。”萧宛玥一直如同他记忆中般,没有太大区别,待人总是十分谦允,一贯的浅笑,也许正是不泄漏心事的真正目的。
萧宛玥浅笑点了点头,回问:“展大哥别来无恙?”态度之温和,不免让人觉得客套。
“依旧是老样子。”展云熙一面回答,又看了萧清正一眼,几乎是故意的,他若无其事的将话题一带。“清芷呢?你也长高不少,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萧清芷就是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方如兰总觉得气氛有点怪,于是便道:“今天总算是全家都聚在一块儿,终于可以了却我一桩心事。”
她笑睨了宛玥一眼,又继续往下说:“老爷,云熙好不容易回来,他的婚事也拖延已久,现下可不能再缓了。”
展浚山微笑,高兴地说:“当然,为了这桩婚事,家中上上下下不知筹划了多少时日,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好了好了,别再说啦,宛玥在这呢!”方如兰提醒展浚山可别让萧宛玥不好意思,不过显然身为当事人的萧宛玥并不太介意,仍然十分自在的喝茶,仿佛事不关己般。
“云熙的婚事若有了结果,接下来就是元熙了,不知他有没有那个福分娶到像宛玥这样的好姑娘。”展凌山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其实早己疼若己出,教他不夸奖她实在很难,就恨不得萧宛胡有两个似的,好教两个儿子都娶了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