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平此时才正视她的脸,发现她的双眼红肿、脸色惨白,“你不会是在雨中哭了一整夜吧?”
“哭……也于事无补啊……哭……也挽回不了什么……”她喃喃的说。
“你是不是去了尚书府,而文大哥对你说了什么?”他突然好担心这个他从来不承认的姐姐。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想不开的……”她连嗓音都变得平平的,仿佛没了情绪。
“走,我替你去讨回公道!”傅昭平一把就想拉她走。
“不要了!我已经想通了,不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我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你……你是傻瓜吗?这怎么能当作是一场梦……你明明就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啊……你还在哭耶!你知道吗?你的眼泪从一进门就没有停止过!”他不要这么柔弱的姐姐,他要那个大咧咧、把一切都看成小事姐姐啊!
“我根本就不想哭的嘛!可是,泪水怎么都不听使唤……”
傅昭平望着她,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此时,有仆人进来通报,“少爷,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殿下?”傅昭平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门口。
太子刘据此时走了进来,傅昭平忙行了个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快起来。”刘据话才说完,就看见傅绮玉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顿时感到万分心疼。
“参见太子殿下。”傅绮玉忙行礼。
刘据扶起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我听说……少奇休妻……这事是真的吗?”
傅绮玉只是低头不语。
刘据见她如此伤心,心底好生气!“竟然是真的!少奇他真不该,竟惹得你如此伤心。”
“太子殿下……你不要怪他……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他……”她不怪他。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是如此美好,怎么会配不上他?他居然敢令你如此伤心,我这就找他去!”
“不要去……我伤心一下下就过去了,你不要为难他……”她舍不得他受苦。
刘据望着她,忍不住叹息,“唉!像你这么好的女子,怎么还有人舍得伤害你呢?如果是我,绝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的。”
傅昭平望着太子,愈看愈不对劲,这太子殿下……该不会是喜欢上他这个女中豪杰的姐姐了吧?接着他又想到,此次的巫蛊案是文少奇和他姐姐帮太子平反的,莫非,正因为如此!太子才会爱上他姐姐……所以,文少奇才忍痛休妻,为的就是成全太子?
哼!如果是这样!那姐夫就太不可原谅了!他一定得好好的问问文少奇才行!
* * *
隔日,太子刘据也来到尚书府找文少奇。
文少奇见到他也不惊奇,仿佛早已预料到太子会来找他似的。
刘据二话不说,劈头就问:“你为何休妻?”
“臣的妻子不守礼教……有失秩序……”他背着休书中的字眼。
“胡说,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压根儿不在乎什么礼教的!那只是一个借口,对吧?”
文少奇不语。
太子又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伤她的心,昨日我去看她,见她哭成了个泪人儿,让我心疼不已,你真不应该如此对待她!”
“臣只希望……日后……太子能令她开心……”他也很难过啊!
“什么?”刘据一脸疑惑的望着他,随即恍然大悟道:“你休妻……莫非是因为我在宫里说的那些醉话吗?”
“所谓酒后吐真言,我相信太子当时说的并不是醉话。”所以他会让贤。
刘据点点头,“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天下最了解我的人也莫过于你了,我想,你会义无反顾的为我而休妻,想必你也不怎么在意你的娘子吧?”
文少奇的心又阵痛了起来,不在意?呵……不在意吗?“臣只希望……太子能好好的对待绮玉。”
“我会的,我不像你能如此忍心,轻率的就休了自己的妻子!我会好好待她的,我要她做我的太子妃。”
文少奇沉默着,这不正是他希望的事吗?但为何此时由太子的口中说出,竟教他如此的心痛呢?
太子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也因此,他并未看见文少奇脸上痛苦的表情,可是,躲在一旁的傅昭平却看见了,他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那么痛苦的话,为何你还要这么做?”傅昭平忍着气质问道。
“绮玉当太子妃……比当我的妻好……”他全是为她着想啊!
“胡说,姐姐非常喜欢你!与其当什么太子妃,我想,她宁可待在你身边。要不然她也不会整夜在雨中哭泣!”害他好心疼那个不拘小节的姐姐。
“我是为她好……她有那么好的机运,该好好把握的。我不能牵绊着她……”
“你……我姐姐是傻!可我发现你更傻,哪有人会放弃自己深爱的人,而独自伤心呢?”
“就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才希望她过得更好。”昭平哪里了解他的痛苦。
“你这不是爱她,而是害她!你想想看,宫中的巫蛊案是怎么发生的?那全是因为嫔妃们争宠所引起的不是吗?我姐姐这么单纯,难道你要她去过那种尔虞我诈的日子吗?你这么做会害死她的!”
文少奇此时才如大梦初醒般,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傅昭平拉着他道:“走!跟我走!现在就去找她,告诉她你错了,你不应该休了她的!”
文少奇就这样被傅昭平拉出门。是啊!他怎么会这么傻?竟想把他深爱的女人推入危险之中,这下他管不了太子了……他要让他的娘子知道,他有多么的爱她。
* * *
傅绮玉背着简单的包袱,无声的告别了她的爹;而昭平不知跑哪儿去了,她无法向他道别,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这尘世的梦伤她太深,所以,她打算去找她的师父,过着以前那种无忧无虑,只有他们师徒俩的日子。
就在她要走出门的当儿,刘据正好找上门来,他十分惊讶的望着她和她的包袱问:“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我师父……我想,我还是当不好什么千金吧!”
“不要走!我知道你之所以想离开全是因为少奇负了你的缘故,虽然少奇不喜欢你!可我喜欢你啊!少奇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休了你,把你让给我的。”
“你说什么?!”傅绮玉一听,十分震惊。
“绮玉,你别再伤心了。我会好好对待你的,之前我就曾向你说过,我要你当我的太子妃。”
傅绮玉的泪又再度滑落,“你刚才说什么?少奇休了我是想把我让给你?”
“是啊!你别哭,对这种无情的人你不需要为他流泪。今后我会令你享尽荣华富贵,不会再让你掉一滴泪。”
傅绮玉却突然又笑了起来,但她是心碎的笑着,“果然他真是一点也不在乎我啊!他能如此轻易的就将我拱手让人,可见他对我真的是一点感情也没有……我真傻,我真的很傻……我一直以为他多少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小玉……你怎么了?”怎么又哭又笑的?!刘据十分担心的望着她。
傅绮玉直到此刻才明白,何以她师父会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得失心疯,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小玉……你这是高兴还是悲伤呢?”刘据不禁问。
“高兴悲伤……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离开这块伤心地。”她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理会尘世的情感纷扰。
“不行!你不能走……你要当我的太子妃啊!”他愈来愈喜欢她了。
傅绮玉正视太子道:“太子殿下,你该知道烈女不事二夫吧?如果要我再嫁一次,我宁愿死!”
“你……就真的那么爱少奇吗?”刘据伤心的问。
“是的,今生今世永不改变。很奇怪吧?他那么对我,我竟然还是爱着他……”
“绮玉,你真的不多作考虑?”刘据还不死心的问。
“太子殿下保重。”说完,她决然的走了。
“绮玉……”刘据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内心感到无限的惆怅。
傅绮玉走后没多久,傅昭平便拉着文少奇赶回来。
傅昭平有些惊讶的望着太子,“太子殿下,您怎会在这儿呢?”
只听刘据无限凄迷的说:“小玉……她走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文少奇再也顾不得君臣礼仪,用力握住刘据的双肩。
这可是刘据生平第一次见到文少奇如此冲动的模样,呃……不!不只一次了,在小玉自愿潜入曹公公府时,他也曾如此冲动过,这么说来,文少奇只是不擅于表达情感,他是深爱着小玉的,只是不说而已。
老天!瞧瞧他做了什么好事?
“绮玉上哪儿去了?”文少奇着急的问。
“小玉以为你一点也不在乎她,所以她背着包袱离开了,说要去找她的师父。”
“绮玉……”文少奇转身疯了似的奔出去。
傅昭平觉得扼腕不已,怎么会差了一步?就差那么一步,他就可以挽回傅家的颜面,可粗鲁的姐姐走了,竟教他的心里仿佛缺了什么似的……她还会再回来吗?
* * *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竟下起了霏霏细雨,傅绮玉站在江河之上,仰望着飘雨的天空。她心想如果雨停了,她将会看到彩虹吗?
那彩虹会如同她和文少奇那天所见到的一样美丽吗?答案肯定是不会的,没有他在身旁,再美的事物,她都不觉得美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掩面痛哭起来。
在微风中,传来轻叹声!“他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
傅绮玉放开手循声望去,在江河畔,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灵秀女子,“师父……”她奔了过去。
燕女侠望着她,她也望着燕女侠,然后,她跃进燕女侠的怀里大哭起来,“师父……我好想你……”
“我知道……为师的也很想你呢!”燕女侠轻拍着她的背。
“师父,我要跟你走,我要和你去过以前的日子。”她不要再在这里为情所苦。
“你真放得下一切吗?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不会有转机了……我已经努力过……仍是绝望……”
“如果就这么样的走了,你心里的痛可是永远也不会痊愈的。你会痛一辈子,日夜思念着一个人是很苦的。”
“师父所承受的苦,我现在已能体会了,没关系,师父都能撑得过去,我一定也可以的。”
燕女侠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笑了起来,“你就像当年的我……又痴又倔强……”
她拉着她的手,师徒两人缓缓的消失在薄雾的雨中。
尾声 大团圆
两年之后,宫廷又发生了一件政治阴谋事件,原来江聪诬陷太子不成,在两年后宫中又再度爆发巫蛊事件,皇上派江聪治理巫蛊案,他却利用这个机会再度诬陷太子刘据,此次,太子先发制人,杀了江聪,皇上老迈,听信人言,说太子谋反,太子及皇后于是自杀身亡。
这消息由宫中传到民间,傅绮玉在市集买东西时听见这个消息!内心十分悲恸,刘据是个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她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宫内发生这么大的事,那少奇呢?他现在又是如何?有没有受到牵连呢?他和太子殿下的感情那么好,现在他的心情又是如何?有没有人能安慰他呢?
想了许多,走着走着,她回到和燕女侠共同居住的破屋子,“师父,我回来了。”
傅绮玉放好东西才发现,她的师父并没有在屋里,她赶忙跑到外头去找人,“师父……”
两年前,当她找到师父时,原以为师父的傻病好了,可后来才发现根本就没好,师父仍是那副傻傻的模样。
不远处,她听见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傻姑姑、傻姑姑,你为何这么傻呢?”
果然,那群小孩又在欺负她师父了。
一团泥巴又飞上燕女侠的脸,傅绮玉气得大骂:“又在欺负我师父,我宰了你们做人肉叉烧包!”
“哇!傻姑姑那粗鲁的徒儿又来了!快跑啊!”小孩子们立刻一哄而散。
“师父,你没事吧?”傅绮玉帮她擦去脸上的泥巴,燕女侠的眼睛才得以露出来。
“没事,刚才乌云密!没想到一下子就能重见光明了。”
“那帮小孩真可恶!来,咱们回去吧!”
燕女侠忽然挥开她的手,“你是谁?想做什么?”
“师父,我是绮玉啊!我买了些包子,咱们回去吃吧!”
“你是绮玉?绮玉不是回去找她爹了吗?她该是嫁人了,我知道,她嫁了个好夫婿呢!”
傅绮玉一听,又红了眼眶,纵然两年的时光转眼就过去了,可她的思念却从来没有间断过,她真的好苦……
“你哭了?”燕女侠望着她的脸问。
傅绮玉急忙擦拭泪水,“我没事的,咱们快回去吧!”
燕女侠竟停在原地不动,缓缓道:“你走吧!”
“师父……”傅绮玉突然发现,她师父又变得正经起来了。
“回去吧!两年的时间够久了,你一定也很想念那些人吧?想见见他们是吧?”
“我……”傅绮玉又流泪了,她确实很想见见他们啊!
“走吧!”燕女侠催促她。
回去好吗?两年了,都已是事过境迁!傅绮玉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知爹和昭平现在过得如何?
* * *
想了许久,傅绮玉还是回来了。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的师父还是不敢见她爹,两个相爱却又不得相见的人,唉。
站在御史府外,她迟迟不敢踏进一步,突地,门一把打开,她看见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是你啊?粗鲁的姐姐!”来人竟是傅昭平,他已脱了那份稚气,才两年的时间就像个大人了。
“你……昭平,长这么大,个性还是没变。”
“你还晓得回来啊?你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几乎把天都给翻了过来,爹为了你不告而别,伤心得食不下咽,快进来,爹正好在家呢!”傅昭平拉她进门。
“你……刚刚不是要出去?”
“不去了,宫里我再派人去请假就是。”
“你上宫里做什么?”
“我现在是个侍中,很受皇上的器重,知道了吧?”他有点小蹄的说。
“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变化啊!”
“你不应该走的,你知道吗?你一走,文大哥就像发了疯似的四处找你,到现在还不死心,他找了你两年耶!”
“他……他找我做什么呢?他不是和公主成婚了吗?”
“他喜欢的是你,怎么会和公主成婚?”
“他不喜欢我的……否则,他不会如此轻率的将我让给别人!”她很计较这一点。
“胡说,瞎子都感觉得到他有多么喜欢你,就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才想让你当太子妃,过更好的日子。文大哥那个人就是这样,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是你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