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敏看看任天放,又看看江念竹,然后自己做出了结论:
“我懂了!其实念竹是喜欢小放吧。”她双手撑在下巴,一脸梦幻。“你一定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小放,所以才会以讨厌他来掩饰自己的心情,就像小男生都会去欺负他喜欢的小女生一样。”
此言一出,江念竹愕愣。
“你,是吗?”
任天放偏过脸对她坏坏的笑,瞅她,用眼神询问,你爱上我了吗?
江念竹睨了他一眼,这次她夹起了两只虾子塞到他嘴里,让他干脆闭嘴个够!
结果,那一夜,那碗虾子全进了任天放的肚子。
激情过后,江念竹困倦的侧身而卧。
任天放由她身后抱住她,用鼻头摩挲她的背。他初生的胡渣子,让她敏感的轻颤了一下,“我知道你累,洗完澡再睡,嗯?”他拍拍她光溜溜的屁股。
“嗯……”江念竹呢喃,却将脸埋进软绵绵得枕头里。
“那就由我来服务吧。”任天放低笑,起身抱起江念竹,走向浴室。每次做完爱,他总是坚持两人一起洗澡,让她慢慢习惯他的身体,习惯他的存在。
他们现在过着半同居的生活,偶尔任天放会过来江念竹的公寓过夜。除了第一夜是在任天放那度过,其它都在江念竹的公寓。
因为江念竹不想让自己进入任天放的生活。所以,任天放的私人物品,一点一滴充斥在屋子的角落。
大理石洗脸台上,漱口杯里放了两支牙刷,一红一蓝:打开有置物功能的镜子,里头有一包新添置的刮胡刀;浴室的门上吊了两件浴袍,一红一蓝。
卧房的衣柜里,吊着刚从洗衣店拿回来的男性衣物:抽屉里放着一堆未拆包的男性内裤、袜子,那是今天江念竹下班时,去帮任天放新购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盒保险套,那是任天放准备的……
书房里有两台笔记型电脑,上面的萤幕保护程式闪烁着一行字:约会中,请勿打扰。
厨房里有他们一起去采购的厨具……
客厅里,有两杯高脚酒杯还放在桌几上,地板上散落着女人的丝质衬衫、男人的衬衫、女人的及股裙、男人的西装裤……一路落到卧房……
浴室里冰蓬头下,任天放单手扶着两腿酸疼得站不直的江念竹,另一只手则拿着满是泡沫的水绵,在她身上游走。他已经非常熟悉她的身体。他将她的湿发拨到胸前,并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双手抱住我的脖子,我要洗你的背。”他说。
江念竹听话的勾上他肩膀.她的身体更不避讳的紧贴着他,于是任天放沾了她身上的泡沫.染上了跟她一样的气味。
刚开始,江念竹很不能接受跟任天放坦然相对。做爱是一回事,但不着寸缕的与一个男人站在一个窄小而光亮的浴室里,又是另一回事。但,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她现在已经很习惯他的身体了。
洗完澡,任天放仔细的帮她擦完身体,套上浴袍,然后将她抱到床边。他先用毛巾擦干她头发上的水珠,然后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干。这又是他的另一个坚持,
他喜欢她留长发,她却认为长发碍事,因为白天的工作繁重得让她总是等不及头发干就倦极睡去。于是,帮她吹干头发成了他的工作。
吹干头发后,江念竹已经清醒来了。她自然的接过吹风机换她帮任天放。
“今天敏敏来找我。”任天放背对她,聊天似地说。
“哦,她又和周静吵架了啦?”吴敏敏像从前一样,一有烦恼或不愉快,就会来找任天放吐口水。
“周静不会跟她吵。”任天放轻笑,“敏敏说周静的母亲偷偷来找她,要她离开周静。她又说最近变胖了,问我是不是变丑了,她说周静对他好冷淡。”
“他们之间差了七岁,周静又是个学生,身边都是年轻的女同学,敏敏当然会想东想西。”江念竹拿起梳子,帮他梳理那头比女人还要柔顺的头发。“我相信周静,他虽然不善言词,却是个正直负责的年轻人,他不会做对不起敏敏的事。”
他转身看她。“敏敏常常来找我,你好似一点也不担心?”
“噫?”江念竹楞了楞。
“不是常常有这样的戏码吗?男朋友爱上了女朋友要好的朋友。”他注视她的眼睛。“我们也许会旧情复燃,毕竟敏敏是个漂亮又有魅力的女人。”他的神情很专注,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你会像相信周静那样的相信我吗?”他问。
他想暗示什么?
虽然江念竹很想问他:“你会吗?”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是她自己要一场没有负担的恋情,是她说不要承诺的,那么,她又怎能要求他承诺或保证什么呢?
“睡吧,已经很晚了。”她低身亲吻他的唇,然后起身走到床另一边,拉起棉被躺进去,并把她那边的台灯关掉。
任天放不语,他背对着她坐了好一会儿,才爬上床躺在她旁边,并将他那边的台灯关上。
房里顿时沉浸入黑暗中。
任天放没有像之前那样充满占有性的抱着她睡,而是背对她。
江念竹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她竟对他生起气来,也转身背对他。
这一夜,她无法入眠,她一直想着一个问题——
如果任天放爱上别人了呢?
第九章
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念竹觉得任天放最近变得很冷淡。
他已经有一星期没到她的公寓了,虽然每天晚上他还是会打电话跟她道晚安,但已不像之前那样会跟她分享当天的心情与遇见的趣事。
基于自尊心,江念竹倔强的没去问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两人在医院遇见时,她对他也是冷冷淡淡。
但,一星期后,江念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听同事说,基隆有一家小吃店的花枝羹很有名,今天下班,江念竹特别跑了基隆一趟,她用迷你保温锅装了回来,想要带去给正在医院值班的任天放。
这是贿赂,也是求和。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不知怎地,如果有什么好吃的料理,她第一个想和任天放分享;如果发现了很搭任天放的衣服,她就会去买回来,并享受为他挑衣服的过程;没有穿耳洞,她却常常在耳饰店流连,想替任天放挑一副。记得有一次,她说她也学他去穿耳洞好了,却遭到任天放反对,他说他喜欢她干干净净、不着任何饰品的模样。
如果这就是男女交往的一种情趣与甜蜜,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明明被前一场恋情伤得很深,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入下一场恋情。
来到外科部,一位笑起来脸上有一对酒窝的年轻实习护士告诉江念竹,说任天放刚巡完房,现在在休息室。道了谢,她住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想到任天放惊讶的表情,她忍不住微笑。他们的恋情并未公开,两人在医院相遇,表现得像一般的同事,因为她不想太张扬,这样如果分手的话,就不会引来关切的眼神。
江念竹轻轻推开门,不弄出一点声响,想给任天放一个惊喜。
谁知,休息室里的画面,犹如一个巴掌向她狠狠挥来。
任天放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吴敏敏。
这……未免太戏剧化了吧!”
如果不是太震惊,或许江念竹会对这种流于俗套的情节而笑出声。但——被背叛的可是她呀!而那使得一切都不好笑了。
脑中顿时浮起任天那夜说的话:不是常常有这样的戏码吗?
男朋友爱上了女朋友要好的朋友……
原来,他早就在暗示她了,他早就想跟她分手了。
难怪那一晚他会背对她而睡!
“念竹……”吴敏敏先发现了她,察觉到自己与任天放过分亲呢的姿势,连忙退开他的怀抱,双手无助的抓着裙子的下摆,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
任天放这才惊觉的转身,“念竹!”一见到她,他先是咧嘴笑开,但随即想到“某件事”,眉头皱起来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走上前,伸手向她。
江念竹收拾起脸上的情绪,将手中的保温锅交给他,“我只是送个消夜给你。”
她强挤出笑容,但还未成形就破碎了。
江念竹再也不能假装下去,转身奔离他们。
“念竹!”任天放追出来,抓住她,“听我解释……”
“任医师,五0一病房有状况!”一名护士神色匆忙地跑过来。
江念竹挣开他的手,冲进刚打开的电梯,任天放追到门前——
“我们到此结束吧,任天放。”
她趁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冷酷地对他递出这句话。
保温锅的花枝羹或许还热着,而属于他们的爱情却已在这一夜冷掉了……
游戏已经结束。
说好这只是一场游戏的,游戏规则还是她自己订的,但江念竹还是受伤了。
夜深,江念竹一个人独坐在黑暗中。
她裹着薄毯,蜷曲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把音乐的音量开得大大的。
她把手机关机,让答录机去接电话,一整夜,眼睛直盯着答录机的小红灯不停地闪烁。
她不敢去卧室,不想打开灯,因为屋子里有任天放的物品,而那些物品会勾起一幕幕甜蜜的画面。在还没与任天放相遇前,她的生命是一杯黑咖啡,有苦涩,有怨慰,却也单纯。
与任天放交往后,就像一杯充满奶香的拿铁,腻舌的感觉,是一席摆渡不去的温柔,时常令她回味再三。
而现在呢?就像一杯爱尔兰咖啡,上头是浮着一层令人垂涎三尺的厚厚鲜奶油,下面却是威士忌。因为先尝了甜腻腻的鲜奶油后,再喝融合了威士忌的咖啡,格外能感受到那份苦苦的滋味。
那就是她现在的心境。
她非常珍惜与任天放交心的感觉,尽。情享受那专属于她的温柔,却又自私地要求彼此的感情与心是自由自在的。
她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的说再见,怎知,他的影、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温柔,像一圈又一圈化不开的涟漪,荡漾开来……
或许真如吴敏敏所言,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任天放了,却因为不想背叛对尹佟风的感情,才会一直假装自己是讨厌他的。
直到这一夜,她才真正了悟这一切。
他赢了。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但,爱上他的同时,她也失去他了。
江念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是隔天下午了。
幸好这一天她休假。今天,她绝对无法工作的,更无法在医院面对任天放。
她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餐桌上发呆。
这时,电话响起了,江念竹抬起头来:心跳如雷的盯视电话。
铃声响了几声后,答录机替她接听了电话,尹佟风迟疑的声音响起。
“念竹……你还是不在家吗?”
江念竹吐出一口气,将头埋进手心:心里头却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不想接电话,不想有任何打扰,即使是她最无法拒绝的尹佟风。
“那——”他顿了一下,“你如果听到我的留言,请回我一个电话,我——”
他又顿了一下,“我很需要你。”
江念竹心里一个触动,她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绝望,她在他挂上之前抄起了电话。
“尹哥,我在!”她唤了他一声,听到那头有声音,她又继续说:“对不起,我刚刚在忙,你找我有事吗!”她问。
“念竹……”他的声音好像获得解脱了,“我在“乌托邦”等你,”他顿了一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
如果昨夜的事是愚人节前的序曲,那么老天爷即将在这里开江念竹的第二个玩笑!
推开玻璃门,店内传来一串佣懒的蓝调爵士乐。
“嗨,江医生。”洪钟一般响的一声招呼,来自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儿,他是“乌托邦”的主人。“老样子吗?”可见她是这里的常客。
“暧。”江念竹对他嫣然一笑。所谓“老样子”,其实是指江念竹最钟爱的拿铁。
江念竹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坐在角落处靠窗的尹佟风,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江念竹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他,阴影镂刻着他半边脸,使他看起来有着疏离感。
自从Jey来到尹佟风的生命里后,她已经许久没再见过他这种抑郁的神情了。
一种莫名的恐惧继之浮上心头,闪进江念竹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Jey出事了?
她快步的走过去,身子滑坐在尹佟风对面。
尹佟风还是没注意到她,两眼空洞的凝视着窗外景物。玻璃窗上映出他寂寥的神情。
他瘦了很多,江念竹不禁皱起眉头。一向爱干净的他,居然让胡渣子爬上他的脸。不过,即使是一副落拓忧郁沧桑的模样,他仍是她看过最好看的男子。
“来,你的咖啡。”大个子老板将热腾腾的咖啡递放在桌上,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看了尹佟风一眼,然后低身对江念竹说:“这家伙有点不大对劲,他上午就来了,什么也不点,就望着窗外发呆。”尹佟风也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大个子老板也与他相熟。
他来很久了?江念竹满脸讶异。
“他……不会有事吧?”大个子老板担心的问。
“哦,”江念竹绽出一个要他安心的笑容,“没事的,我会照顾他的。”
看着老板摇头晃脑的走开,江念竹又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男人。
“嘿,尹哥。”她唤他。
尹佟风恍若未闻的,两眼仍盯着窗外。
“尹哥……”
江念竹又唤一声,才见尹佟风回神的转过头,“喔,念竹,你来了。”
江念竹对他嫣然一笑。“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老板以为你已经变化石了呢。”
尹佟风轻轻扯起嘴角,唇边有一抹疲倦的笑意。他握住江念竹放在桌上的手,举至面前,将自己的脸贴放在她手上。
“尹哥,发生什么事了……”江念竹感觉到一丝不寻常。
“嘘……”尹佟风闭上眼睛,“让尹哥撒娇一分钟,好吗?”
江念竹顺从的不说话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吧,尹佟风才抬起脸,但他的手仍握着江念竹的手。身子拱向桌前,定定的看江念竹。
“念竹、”他说:“我得到肝癌。”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江念竹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晌不能言语。
“你、你说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门不自觉地提高。
“我得了肝癌,已经是末期了。”他顺从地再说了一遍,神情像殿堂的神只,不带任何情感。
江念竹像被蜜蜂螫了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双眼瞪视他。
“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但——呀这种玩笑未免太恶劣了吧!”
“坐下来,念竹。”尹佟风仍坐在原位,神情冷静得有些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