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好像遇到有趣的事了,是不?
虽说他还不清楚这男人的底细,更不知道初雪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觉他是个男人的,但他绝不能任他在王府里造次。
“可这房里只有我和无痕,你也知道他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怎么可能会传出什么男人的声音,一定是你……”她依旧轻笑着,然握着水无痕的手却被李亦诠突地拉开。
同一刻,她耳边扫过破空飞至的声音,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抬眼便见到水无痕手拿软鞭缠在李亦诠的颈项上。
“无痕,不要!”她自地上爬起,却被李亦诠推落至身后。
天,他会杀人,那他会不会杀了亦诠?
“初雪,你到外头去。”李亦诠一手揪住缠在自己颈项上的软鞭,另一只手则推着要她离开这个房间。
“亦诠,无痕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她岂能就这么走了?倘若她走了,天晓得他们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她依然相信无痕不会对亦诠动手,但事实上……她没有把握。
“但事情看来并不像这么一回事。”李亦诠哂笑着。
水无痕一手紧抓住软鞭的一头,而另一只手则是紧扣住他的颈间大脉,纤雅俊尔的脸上满布肃杀之气。
“无痕,放开亦诠!”李初雪绕至另一头,揪住他的手臂。
初见他毫不掩饰的杀气,她的心疾跳得像快要窜出,难以置信他一旦敛笑之后的神情竟教她如此不安。
“我要你迎娶初雪入府。”无视李初雪冰凉的手,他微眯起慑人的魅眸瞪向神色自若的李亦诠。
既然已让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他自然得要先发制人。
“嗄?”
低哑的一语令李亦诠和李初雪皆愣在原地。
李初雪更是拉扯他有力的臂膀,心头莫名酸楚着。“无痕,你在胡说什么?我要你立刻放开亦诠!”
他是疯了不成?
难道他会不知道亦诠贵为王爷,拿着兵器抵在他的脖子上头,就是造反;一旦被逮到,他绝对会被就地处决的,而他这么做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她……
她是何德何能让他这么对待?
“你和初雪是什么关系?”李亦诠把眉挑得更高,压根儿不在乎水无痕的手正掐在自己致命的大穴上头。
“没有关系。”他想也没想。
实际上确实是没有关系,他只是担心她,只是不希望她受苦,希望她可以过得好罢了。
“既然没有关系,你又何必管她嫁不嫁我?”李亦诠的口吻听来挑衅极了。
事情若真是那么简单倒好,但初雪的异状,和眼前这个巧扮舞伶进府的男人绝对有关联。
“你不需要管这个问题,只要答应我。”
水无痕怒瞪着他,不禁略微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他知道自己不只是希望他待初雪好才出手威胁,其实他绝大部分的原因是来自他的嫉妒……
他的心烧得仿似发烫,每次要他亲口求他留下初雪便是另一种煎熬。
但心再痛,他也要咬牙要他留下她。
“你不过是个刺客,凭什么同本王谈条件?”李亦诠嗤之以鼻。
“无痕不是刺客!”李初雪在一旁急忙为他辩解。“那一日在叙涛阁,他没想要动手伤人的,全都是因为我,才会害得他……”
“那都不管,重要的是,他手上的软鞭正缠在本王的颈项上,倘若他不是有意弑主,这举止又算什么?”想同他谈条件,至少也得一并坐下好好谈,拿着软鞭架住他算什么?
“算什么都可以,我只是要你把初雪留在府里,绝对不能让她沦为和亲的筹码。”师父说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中,他现下是信了,但若能为她而死,为她求得幸福,又有何不可?“如果你没照这话做,我会回头杀你。”
他做不到的事,找个可以托付而她又喜欢的男人,为她办妥这一件事,是他最后的要求。
“初雪是我的妹子,我自然知道如何保护她,犯得着让你这刺客叮嘱!”
水无痕眯紧魅眸,倏地大掌拍落在他的肩后,他颀长的身躯便随即一软,昏厥了过去。
“你做什么?”李初雪轻拍着李亦诠的脸。
“他不过是昏过去了,几个时辰后自然会醒,你犯不着担忧。”水无痕的手微抽,缠在李亦诠颈项上的软鞭马上回到手中,接着他便跃下炕,取出一件外衫搭上。“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既是他动手的时机,自然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现下只点了他的昏穴,可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倘若他再待下去的话,难保他不会因嫉妒而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行为。
“你要去哪里?”李初雪霎时回头。
走?要走去哪儿?他就这么走了,那她呢?
她嘴上说要回宫和亲,但其实那不是真心话,倘若他要带她走,她会愿意跟他走的。可他为何不说?他不是怜她吗?既然怜她,为何不愿带她走?
“回我原本待的地方。”他冷声道。
恼自个儿的无能,恼自个儿的处境难为,他现下有些佩服无常居然能够像个没事人般地同他谈天说地,若要他也与他一样,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往后见不着了吗?”她的心快要迸出胸口了。
水无痕无语,径自敛眼盯着她瞧,半晌才使劲了全身的力道收紧了双拳,像是柳絮般的自她的身旁飘过,一眨眼便看不见他的踪影。
李初雪傻愣地转过身睇着微微飘动的帘子,纤指轻抚上唇,泪水无声落下。
变化如此之快,压根儿让她措手不及……让她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第十章
“无痕,你杵在这儿做啥?倘若是心情郁闷,要不要妹妹我替你解闷?”
“还是姐姐我好呢?”
“你挑一个吧,无痕,瞧你闷得很,咱们姐妹们都安宁不了。”
无忧阁后院楼阁下头,传来阁里莺莺燕燕的笑声和喳呼声,扰得横躺在横梁上头吹风的水无痕不禁蹙紧了眉头。
怪了,以往不觉得烦,为何这当头却觉得吵死了?
“无痕,下来吧,同姐妹们一同吃酒赏花去。”
下头又开始招呼着。
他知道她们是好意,但他的心情就是快活不起来,呷了酒只会让他更苦闷,只会让他把初雪那一张赛雪的粉颜想得更清楚;是谁说呷酒可忘愁来着?
简直是狗屁不通。
他快闷出心病来了!
他真的快要死在女人的手中了……
烦啊,即使偷尝了师父珍藏的几坛御酒,他依旧烦闷得无法可解。
水无痕坐直身子,提起酒坛大呷了一口,怅惘的魅眸直眺着远方,却见不着城郊外的郡陵王府。
他不由得轻晃着头,任由一头檀木般的长发散落,用低哑的嗓音启声:“春从何处来?拂水复惊梅。云障青锁闼,风吹承露台。美人隔千里,罗帏闭不开。无由得共语,空对相思杯……”
微哑的嗓音吐露着思念,微音淡绕在萧飒的梅林间,更显现他难言的哀愁,然而……
“天啊,无痕在吟曲?”
“这怎么得了?他到底是怎么着?是让邪魔给附了身不成?得赶紧唤大掌柜来才成哪!”
即使是让衣大娘硬逼着都不愿学唱曲,不愿当歌生的水无痕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吓得底下的莺莺燕燕立即作鸟兽散,无人敢稍作停留,就怕再待下去便等着要出事了。
“真是太失礼了……”他敛眼瞅着溃散的人潮轻喃道。
早知道只要他一唱曲便可以换来清静,他早在八百年前就该唱了,最好是吓得她们都不敢再近他的身,可以让他的耳根子静一静,让他一个人独处,让他度过这最难捱的时刻。
“真不知道无常在搞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没回来……”大呷了一口酒,半躺在横梁上的水无痕不禁喃喃自语着。
唉,倘若无常在的话,至少他还可以向他讨教讨教,看要怎么让这心情好受些,别让他再受折腾了,要不说不准哪一个夜晚,他会夜闯郡陵王府把她给盗出府。
但,就算盗得出府又如何?,
把她带回无忧阁?
然后呢?
让她知道他不过是个再低贱不过的乐户罢了,甚至还是个双手沾血的刽子手?
不,他无法接受!
倘若她不是个公主,倘若她只是个身份与他一般的寻常百姓,他又怎么会忍心放下她一个人?
抢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忍心割舍?
可恶,他都快要闷出病来了,为何他的身旁却没有一个真正懂他的人能同他共语心事?
他不免想起在王府里有她陪伴时的日子……肩伤早已经好了,但是却烙下了痕迹。
他是人,他不是水,一旦划过了岂能无痕。他的脑海中满满的都是她的笑容,她缥缈得教他心痛的苦笑……
“无痕,你这浑小子在上头搞什么玩意儿?”低柔的女音在楼阁下响起。
“我岂是无痕?我岂会无痕?”水无痕狂然怒喝了一声,微醺的他压根儿搞不清楚唤他的人到底是谁。
“混帐东西,还不到掌灯时候,你倒是给老娘闹酒疯了!”
水无痕一愣,敛眼瞅着楼阁下的人,心里一震,随即跃下。“师父……”他眼不敢抬地问候着。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师父?”衣大娘美眸微愠。
“我知道错了。”男子汉大丈夫,虽说膝下有黄金,但该跪的时候还是得跪,要不然的话,怕是下次就没膝可跪了。
是他偷了师父的御酒,被罚是活该。
“你也知道你错了?”她眯起丽眸。
“徒儿知道不该偷您的御酒,徒儿跟您认错……”他扁起嘴来,突地发觉自个儿很悲哀。
他郁闷得都快死了,非但没半个人安慰他,师父还要欺负他……他的心情不好,喝了些酒又如何?
“御酒?”衣大娘一愣,媚眼圆瞠。“你拿了我的御酒?”
“嗄?”难不成他是认错桩了?
“你这个该死的混帐东西!”衣大娘跃上横梁,抱下两、三坛早已见底的御赐酒酿,恨不得一掌把他打死。
“师父,是御酒重要,还是徒儿重要?”他预备好动作,准备逃命去。
“你说呢?”衣大娘轻笑着,把酒坛往后一扔,毫不在意酒坛碎落一地。“当然是御酒重要!老娘要徒弟满街都是,要听话的徒儿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像样,而御酒可是三年才有一次,你这混帐居然一口气给老娘吞了三坛……要为师的瞧你失魂落魄,倒不如让我一掌毙了你,也算是成就一桩美事!”
“师父饶命啊!您找徒儿不是有事吗?”
水无痕纵身跳起,没命似地往前跑,哪知道他用尽全力地逃,才逃出后院便见到师父已在眼前。
“不急、不急,为师的想先同你聊聊这件事先。”她笑得勾魂,水无痕却是寒意四起,想逃也来不及了,紧接着响起的不是求饶声,而是扎实的惨叫声。
“他是无痕?”
当今东宫太子李诵难以置信地盯着在一旁侍酒的舞伶,不敢相信水无痕扮起女装之后竟是恁地销魂。
“没错。”衣大娘挑了挑眉,就当没见到水无痕一脸的哀怨。
“原来他是这装扮,难怪可以自由的在郡陵王府里来去,即使有人想要追查,也不会相信他竟是个男儿身,现让他得以这装扮在阁里出现,是否有些不妥?”他可不想让他特立的大内密探就这么轻易地被识破。
“那是今儿个他做了事惹得我恼透了,特意要罚他来着。”衣大娘倒也没说她已动过私刑了。
“那倒无妨。”李诵轻点着头,又道:“不过本宫也确定郡陵王确实无意加入八皇弟的阵营,这让本宫宽心不少。”
“这代表无痕所探查之事属实?”
“嗯,因为宫内已传回消息,说初雪已确定要和亲了,这便是意味着亦诠并没有屈服在八皇弟之下,即使要牺牲初雪和亲,他亦不倒向他的阵营。”
“原来如此,只是这么一来,安平公主不就得远嫁到回鹘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即使是本宫,也不一定能左右父皇的决定。”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和亲以换取和平的假象?”在一旁侍酒的水无痕突出一语,衣大娘不由得眯起美眸盯视他。
“无痕?”倘若这不是特辟的厢房,这么大声嚷嚷怎能成大事。
“我不允许。”水无痕暗咬牙着。
该死的郡陵王,想不到他竟然敢骗他!
他非杀了他不可!
管不了自个儿是一身女子装扮,也顾不了脸上的浓妆靓抹,他现下只有一肚子气,有着不能饶恕的杀气,谁也不能挡着他,即使是师父也不成!
“他是怎么了?”李诵疑惑地睐着他飞身而去的背影,那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他倒抽了一口气;他所认识的水无痕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爱玩爱笑,他压根儿不曾见他冷敛笑脸。
“八成是……”她希望不是,她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这浑小子最好保佑自个儿别再给她捅出纰漏,要不然……可不只是一顿揍就可了事的。
夜色如魅,猩红色的天际没有半颗星辰,就连弯月也躲在厚重云层后头。
水无痕像是鬼魅一般夜闯郡陵王府,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地直入叙涛阁,双眼紧盯着背对他的男人。
“看来你是知道消息了。”李亦诠突道。
水无痕微愣,随即又眯起魅眸,掌劲一运,手上的软鞭乍立如剑。“我不是来听理由的,我只是来履行我的承诺,你准备受死吧!”
全然不需要多作解释,只因他也听不进了,横竖是要拿他的命来赔,倘若师父怪罪下来,顶多是一命抵一命,他什么都豁出去了。
软鞭飞跃破空而去,身形如雷似地向李亦诠击去,却在缠上他之际让他闪身逃过,软鞭再起像是有生命似的,再次攻向他的手、脚、颈项,落点皆在要命的大穴上头,全然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