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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及一半 page 4 作者:江晓岚

  火要怎么嵌在冰中?

  冰又要怎么包住火?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事极必怪!

  “因为你的相信,我失去了一个姐姐!”尹真把药罐子放在桌子上。

  尹真褪去纯的外衣,“冰河,你是那种真的会相信人的人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相信过纯?真的相信过童翔飞吗?”或许该说他是否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我当然曾经相信过他们!”严冰河眼睛透着凌厉的红光。“真,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我从头到尾都把你当做一个冷酷的人,即使你的眼睛很温暖,但是你的心一定是冷酷的!尹真没有说出这一直埋藏在她心里的话。

  “真,如果你执意住在那间屋子找回忆,”严冰河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她。“我会尽快搬走。”

  “你搬走了,如果纯回来的话,你就不怕她找不到你吗?”尹真冷着脸说。

  “你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回来了!”严冰河脸上交织着痛与愤怒。

  “是啊!”尹真叹了一口气,“她随童翔飞走了不是吗?”

  她一再的提起童翔飞,那个他视为至交好友,却抢了他心爱的至宝的童翔飞!

  严冰河恨不得杀了他!

  事实上,他是曾经拿刀划过他的,当时他划童翔恩挺直的脖子时,纯跪下来求他,哭着求他这个未婚夫放过她的秘密情人!

  他好恨、好恨……做了一件日后他痛恨后悔的事……

  早知道,他就别那么做,不然现在也不会彻底失去纯……

  “真,你来公司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严冰河懊恼至极的说。

  “我想追随纯走过的轨迹。”尹真走近他,双手慢慢抓住他的手臂。

  她抬头用清淡的明眸、柔情情兮的面容看着他。“纯爱你,我也要爱你。”

  “你在胡说什么!”他用力的扯开她的手。“你是纯的妹妹,也就是我妹妹!”

  “纯才比我早一分钟出世。”他真的弄痛了她!尹真抚着被他抓疼的手臂。

  “就算是一秒钟,你还是纯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她疯了吗?他快被她逼疯了。

  “妹妹?什么妹妹啊!你一天没跟纯结婚,我就一天不把你当哥哥。”尹真嘴角扬着讽刺的冷笑。

  “你走!我的心已经被纯伤透了,我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跟你纠葛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严冰河口气又冷又直的下逐客令。

  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她兴风作浪,令他头疼、令他心绪混乱,这不是当初他爱上纯的征兆,这是麻烦、是折磨!

  够了!情人跟好友的联手背叛.够折磨、够麻烦了!

  “冰河,看看我,”尹真手指擦着头发,把发丝塞到耳后,露出一张美丽梦幻有如蔷辍的面孔。“看看我这张和纯一模一样的脸,和纯一模一样的哦!看到我不就跟拥有纯一样吗?”

  “这就是我最痛恨的!”严冰河瞪着她,那双常有春涧流动的眼睛,此刻溪涧凝霜。“因为你这张脸!”

  “因为它提醒你曾受过的屈辱?”尹真眯着漂亮的眼睛看他。

  严冰河沉默的盯着她,嘴死抿着不说话,然后他拿着挂在椅背的外套,走出工作室。

  她不走,他走!

  “我需要你的一半及一半。”

  今晚的他,很沮丧。

  季琳用着喜出望外的眼神看着他在吧台前坐下,却用着沉重的心情为他调酒。

  阴凉的风,吹来格外萧索,他喝着一半及一半,一杯又一怀,没有停歇。

  “如果醉了可以解千愁,就不会有那么多诗词歌赋说醉比不醉更愁。”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那么多话。

  严冰河看着站在吧台里的她,有一丝讶异,可是很快就被他嘴角嘲弄的笑容抹去。

  “愁还有分程度的吗?愁就是愁不醉也愁,醉也愁,那么还不如一醉,让自己彻底的晕、彻底的醉。”

  “那么你不需要我的一半及一半……”季琳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难过,但是她却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抽痛。

  “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调酒的吗?如果你想醉,可以随便抓一瓶威士忌,不要糟蹋了我的一半及一半。”

  “……对不起。”严冰河看着吧台上一排杯子。

  他坐下来没多久,竟然就喝了将近十杯的一半及一半。

  “我希望你能好好喝我调的一半及一半,浅闻啤酒的苦香味,细细品尝大麦发酵的味道,用舌头去分辨啤酒的淡色麦芽及黑啤酒的明罕麦芽之别,也或许不要去辨别,而是用味蕾去享受啤酒跟黑啤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季琳看着他的眼睛,不直锐,是宛宛诉语、脉脉凝视,没有逾越的情感,却有一颗淡如空灵的真心。

  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她的坚持、她的原则。

  他一向欣赏有主见的女人,有主见不代表盛气逼人,但是他却爱上了柔弱的纯,像柳絮一样轻飘飘的随风摇曳。

  柳,是栽种在明媚水边的秀丽植物,风乍起,吹皱的岂只是一池春水,就是河畔杨柳也似瓣瓣雪花飞舞,直至风停止了撩拨,它们才栖止。

  一枝枝离恨愁长的柳叶,载满了多少离人、爱侣的眼泪,柳酝酿着期待,这期待却有如它本身纤细的柳枝易折。

  柳,美得不切实际,却也美得深植人心。

  人们总是会偶尔记忆起河边那因风乍起的杨柳,可低头一看掌中的柳枝早已枯黄……

  就像纯。

  严冰河禁不住有一种错觉,此刻眼前的女孩是在水伊人。

  她逆水而立、遗然独立,她难以亲近、不似柳絮,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涉水而过是否能真的抓住她?

  哎,他干嘛涉水而过呢?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不适合喝一半及一半。”严冰河站起身,隔着吧台这条河,她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他不决定涉水而过,他决定背着在水伊人走了。

  季琳看着他付账,他还给了她小费。

  他生气了吗?他还会再来吗?

  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收小费的调酒师吧!

  第四章

  凌晨两点,季琳离开酒吧,准备回家,才刚踏出店门口,午夜的风便席卷而来。

  季琳打了一个哆嗦,抓紧外套的领口,走向停在骑楼前面的摩托车。

  扯下绑住马尾的发饰,黑亮的发丝直泻而下,沿路而来的一辆车子的车灯照射过来,照得她头发闪闪发亮。

  车灯也照到一旁幽暗的骑楼下,正仁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季琳吓了一跳,安全帽差点从她手里掉下来。

  灯光照着他一半的脸,深遂立体的面孔有光影和阴暗交错,他的眼睛凝练成沉静的河,她怀疑他是在店门口站了多久,才把眼里的落漠与沮丧赶跑。

  严冰河走向她,镜头由远拉近,他的身影由小到大出现在她眼前。

  “我站在外面吹冷风,清醒一下自己的脑袋,顺便忏悔自己那样糟蹋了你十杯的一半及一半。”严冰河苦笑道。

  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何走不开,当他踏上阶梯站在店门口时,一阵带刀的冷风席卷过来,尖锐地划着他,分不清是痛还是冷。

  当时严冰河心里有一股冲动,想再冲下阶梯、想再坐在吧台前面、想再喝她的一半及一半!

  但是他知道今晚喝一半及一半的权利是被收回了。

  他可不想再委屈自己喝昨晚那六比四的一半及一半,更不想听一只乌鸦在他耳边吵个不停。

  于是他在门外等,等什么呢?他问自己。

  不是在等,是在吹风,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

  吹四、五个钟头的风?

  这好像不符合常理,不过倒也不见得,这世界上做傻事的人还真不少。

  但是,既是吹风的话,为什么他会注意每一个从酒吧里走出来的人呢?

  他不像在吹风,像在等人吧!他跟自己在内心里面交战。

  一直到她出现在店门口,这场心理战才平息,等人的那一派完全占了上风,吹风的那一派则不甘愿的退去。

  “你要回家了吗?”严冰河问她。

  不然呢?这么晚了还能去哪里?又是在这么冷的天。

  季琳拿着安全帽,没说话,也没点头摇头,什么都没表示。

  但是她的心真如外表一样的镇静吗?

  用古代战争里的短兵相接来形容不为过吧!

  无眼的刀箭、各为其主的厮杀、凝碧的飞血、怒号的狂风、马蹄踩踏下的黄沙、掉落在军阵中滚动的头颅……

  如果以上这些都是宁静致远的画面,那么人烟罕至的荒山野坟便是蓬莱中的蓬莱了!

  “如果你不急着回家,可不可以陪我去吃点东西,站了一晚,肚子好饿。”严冰河扯破僵冷的神色,带有人气的微微笑道。

  他大概连晚餐也还没吃吧!季琳这回有所表示了,她笑着,点点头。

  “可是我只有一项安全帽。”

  “这么晚,警察应该看不见,而且天气这么冷,警察一定都躲在被窝里梦周公了!”严冰河露齿而笑,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这么开心!

  季琳用力的看着,借着瞳孔的快门,想把这一幕深深的留在脑海里。

  这台摩托车虽然是一二五,但是他这么高大的人骑起来还是让她觉得滑稽,她坐在他身后,双手向后紧紧抓住突起的握手把。

  她瞪着他宽大的背,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渴望把自己紧紧的贴在他背上,牢牢的抓住他。

  风呼呼的吹,坐在路边一个清粥小菜的摊子,冷风不停从塑胶帆布的缝隙灌进来,嘴里吃的是热腾腾的稀饭,这不知是自找罪受,还是一种享受。

  摊子只坐了他们一桌客人,老板娘说四、五点的时候陆续会比较多人来,因为那时候会有些早起工作或者是运动的人来吃早餐。

  季琳看着桌子上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播着近来颇受人津津乐道的汽车广告。

  那是一对情人温馨的出游画面,男友想尽办法暗示女友偷藏的戒指所在,但是女友惊羡的眼光却一直绕着优良的车况打转,到最后反而是女友主动跟男友求婚,因为她想做这台车永远的女主人。

  严冰河发现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嘴角还微微的扬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看到了广告的结尾。

  “你喜欢这个广告吗?”

  “汽车广告往往是最让人深受感动,休闲车就是三代同堂的画面,轿车就是甜蜜情侣或恩爱夫妻呈现,常带给人心里无限的温暖,所以我很喜欢看汽车的广告。”季琳意犹未尽的说。

  “那个广告就是我做的。”

  季琳诧异的看着他。

  “我好像从没告诉你我是个广告人。”严冰河轻轻微笑,眼睛泛着淡淡的光。

  人家说眼睛像水一样会反射出光亮,容易招桃花,加上他又长得好看极了,季琳想,他的桃花运一定很重。

  桃花是中国的情人花,在春红似火、花开欲燃时,使得女子心痒难耐,她无法禁止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那是她看过最俊、最有神、最富感情的眼睛。

  他的纯……一定是在看到他的眼睛时就爱上他了吧!她也是、也是啊!

  季琳撩动着锦瑟心弦,一弦一柱、铮铮琮琮,甘愿用青春年华为他合乐歌唱。

  “那是不是你和纯的故事?”季琳忍不住问,有一根弦断了,因为嫉妒的手指弹奏得过于用力。

  严冰河就坐在她对面,这么近,却听不到那断了一根弦的瑟声。

  “你就是这样跟她求婚的吧!”季琳觉得嫉妒已经变成一只猫,跳到瑟上。

  小猫的四只脚落在五十根弦间,被困住了,又痛又恼,它急欲挣脱,踩断了无数根弦,于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那是梦里的求婚。”严冰河的脸被风刮得寒透,心也寒透。“美化了的,只能在梦里出现的,事实上的纯,并没有这么高兴,并没有这么想嫁给我,她拿到戒指的时候,脸上下起一场雨。”

  他再这样念念不忘纯下去,她的脸上也会下雨。季琳咬住下后,越咬越深,疼痛便从唇齿间溜了出来。

  他超靠近她,她就越变越贪心!

  她希望把纯从他的记忆中抹去……她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善妒啊?她不是一直都很愿意聆听他和纯的故事吗?

  这种种,是不是因为她越来越迷恋他了呢?

  “真今天跑来公司找我。”

  真……一个离去的纯已经让他魂萦梦牵、辗转难眠,现在又来一个纯的化身——真,突然发觉,他们之间隔的不只一个银河霄汉。

  “她说了很荒谬的话。”

  这就是他今晚沮丧的原因吧!

  “她说要跟纯一样爱我。”

  季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那么她是不是也要跟纯一样离开你?”

  严冰河讶然的瞪着她,目光如炬,正好显露他的震惊,他没想到这一点,他惊奇的是,她怎能回答得如此犀利而敏锐。

  “如果要跟纯一样的话,”季琳淡笑他的吃惊,细细的说。“不就是这样吗?先是爱你,再来就是离开你。”

  “说得也对,当时,我真应该这么跟她说的,而不是落荒而逃。”他是不是陷入真撒下的迷阵?

  真,是猎人,打了丧偶的野狮一针麻醉枪,他只能任人宰割。

  他们默默无语的吃完宵夜,路上偶尔驶过几辆计程车,也刮来几阵午夜寂寞的风。

  月光像一把刀,划割着巷道、划割着一旁的路材、划割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皮肤上面烙印着银白色的伤痕,一道道白光犹然触目惊心。

  严冰河载她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她家楼下,也才开口,“谢谢你陪我。”

  “我如果不陪你,难道还让你去找真吗?”季琳没有任何嘲讽的心意,但是话一说出口,怎么听都觉得话中含有浓浓暧昧的讥讽。

  她实在不愿意他去找真啊!

  “这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他很明白。“没有人可以代替纯,如果神迹显现,让纯重回我身边,我也不能确定我跟纯的未来就从此平顺,因为变心后的纯跟变心前的纯已不一样了!”

  “你不是一直很想她回来吗?我还以为,如果她回心转意,你会感激涕零的接纳她。”

  “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同了!”严冰河摇摇头,缓缓说着让她苍白了脸的话。“纯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绝不可能,因为两年前,她就跟童翔飞死于一场车祸之中!”

  季琳瞠大眼睛,脸色比月光还白。

  她一直以为,他的恋人只是变心离开他,没想到,她不只离开他,还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走了!”严冰河转过身,消失在风中。

  季琳震愕的仁立在原地。

  冷风刮着她、包围着她,像死神的魔爪想寒毙她似的。

  但是真正被死神的魔爪揪住的却是纯,那个他口里爱恋甚深的纯原来已是一缕幽魂?!

  季琳的心都结成了霜。

  今晚,换她彻底的沮丧。

  他永远都会对纯眷恋不忘,因为,活人总记得起死人的好而不去记死人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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