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心死了,人还可以活著吗?
手里抓著那份几乎已经被她揉烂了的报纸,她顺著前方的路,毫无知觉的走著;耳边似乎还回荡著紧急煞车的尖锐声,但那又仿佛离她很远,听得见有人破口大骂的声音,但她没有停下来。
与她无关。
他这么说的吧?她面无表情,脑海里重演著不久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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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财团少主源慎一将与神田集团千金神田和子正式订婚,并签约成为互盟企业。
当她一看见报纸上斗大的标题,她全身血液都凝结了,抓著报纸,她拦了辆计程车就往源氏大楼飞奔而去。
当她在大门口下车时,正好看见源慎一送神田家的人上车,然後挥手送走车子,她慢慢走了过去。
“慎一。”
“茗双!?”源慎一讶异的眼中有著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
“这……这是真的吗?”她步伐蹒跚地走到他面前,颤抖地将报纸拿给他。
源慎一接过报纸,读完那一页报导,他的表情沉了下来,
“告诉我,是真的吗?”她咬住发颤的下唇轻问。
“是。”他抬起眼,冷静的看著她。
他的肯定无疑是一道雷,劈得她脸色瞬间苍白若纸。
“为什么?”她困难的发出声音。
“没有为什么,这是事实。”他将报纸交还给她,看著她木然的接过,他的心一阵揪疼。
茗双闭起眼,极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给我……给我一个理由。”
源慎一很想伸出手,将她搂人怀里安慰,可是他不能。他用著全身的自制力,让自己的双臂保持不动的放在身旁的位置。
“源家与神田家,门当户对,这是再好不过的组合。”
“不!”她尖锐的叫,结果却只发出低呼的声音,她扯住他的手臂。“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你的本意!”
源慎一看著她,眼里的神情既复杂又歉疚,而深深的感情,藏在他刻意表现出的淡然背後。
他想说出一个够美丽的谎言,但是一看见她痛苦的神情,他的声音全哽在喉咙里,根本发不出来。
“告诉我,慎一,你告诉我!”她摇著他的手臂,两颗豆大的泪随之滑出了眼眶。
慎一被她的泪震撼住了。
“茗双……”他终於忍不住伸出了手,一手揽著她,一手轻揩著她的泪。
茗双偎靠入他怀里,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令她觉得温暖,但是他的话……却像刀刻入她的心。
“茗双,忘了我,或者恨我都好,我和神田家的事——已是事实。”他残忍的低语。
茗双全身僵住,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这张脸、这胸怀、这伟岸的身躯,是她一直以来熟悉的,然而他此刻的表情,却彷佛变了一个人。他的声音,依然有著撼动她心的沉稳,然而他的话,却在一瞬间将她打入地狱。
她苍白的脸完全僵硬,瞪大著眼一瞬也不瞬,全身微微颤抖著,僵直著身躯退出他的环抱。
“再……再说一次。”她扯动唇瓣,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但他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忘了我,或者恨我都好,我和神田家的事已成事实。以後,我的一切——与你无关。”他残忍地再说一次。
茗双的表情瞬间再度惨白成一片,她看著他,眼神却透明的像看不见任何东西。她颤巍巍的转回身,手里的报纸被她抓得死紧。
“茗双,我送你回去。”他抓住她的手道。
她的表情与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她这么的沉静,不吼也不叫,甚至连怒气都没有,而她此刻的神态,令他无法不担心。
他宁愿她叫、骂他、恨他,就是不要她这么安静,这令他不安到极点。
“不用了。”
她的声音在飘,她的人也像飘似的离开他的掌握,缓缓离开他的视线。
“茗双……”慎一只追了两步,就又停止。
他想追上去,但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去追?是他伤了茗双,把她原来单纯而快乐的世界摧毁,是他的错,他甚至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而“对不起”、“原谅我”这六个字,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的行为,连他自己都痛恨,怎么去请求她的谅解?
他眼睁睁的看著她的身影慢慢远离——
恨他吧!
如果恨可以使茗双不那么痛,那么就让茗双恨他吧!源慎一祈求道。
然而,一想到茗双刚才的神情,他一拳用力的搥向墙壁,一阵剧烈的痛楚自手背上传来,鲜血立刻渗出。
“社长……”站在一旁看著这一幕的职员立刻关心的走过来。
“没事。”源慎一冷静的回道,对包扎这个念头连想都没想过。“你们各自回去工作。”
“是。”一群人迟疑又不敢违令的走回大楼里,而源慎一仍看向她方才离去的方向。
不行,她的神情令他无法不担心。他太了解她善良的个性与对他执著专一的爱,现在的一切,她怎么受得住?
源慎一愈想愈担心,他步伐一转,立刻往她的方向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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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张开眼,看著熟悉的一切,
“茗双,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父亲的声音担忧又焦急,他频频望著她。
她直觉摇摇头,坐起身。
“我没事。”她看著四周。
她回家了?她是怎么走到家里的?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似乎是昏倒了,而有一双手臂……抱住了她?
“茗双,”宫下五郎心疼的搂住女儿。“如果想哭,就哭吧,爸爸在这里,爸爸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她清醒了,所有的画面也都回来了,她被动的让父亲搂著,灼热的感觉再度攫住她的双眼,令她痛得想掉泪。
“爸……”她哽咽著声,拚命忍著不哭。
宫下五郎抱著她,看著女儿痛苦,他比任何人都心疼,恨不得代替女儿痛,也恨死那个惹他女儿伤心的男人了。
“浑蛋源慎一,我要宰了他。”他气愤的嚷著。
“不要。”她哽咽著声道,深吸了口气,抬眼看著父亲:“爸,不要。”
“他让你伤心。”这是无可宽恕的罪!
“可是我爱他。”她凄楚的说道。“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爱他,我不要我的爱变成恨。”
他没有对不起她,他只是做了他的选择而已。他说过爱她,却不代表他必须娶她;他是伤了她,但她不要去恨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她不要。
“不要替他求情,他让你这么伤心,我宫下五郎的女儿岂是可以任人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茗双咬著唇,“爸,答应我,不要伤害慎一。”
“茗双!”
“爸,我只求你这件事。”她坚持的看著他。
“你……唉!”宫下五郎又心疼又生气,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还要替那个负心汉求情。
“爸,我想去美国留学。”她压下所有的感觉,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留学!?”
“是,明天就去,然後我会在那里申请学校。我记得爸在纽约有一栋公寓的。”
“可是——”现在他怎么可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爸,让我去。”她抱住爸爸的腰,脆弱的靠著父亲坚实的身上。“爸,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无法……”她摇摇头说不下去,又想哭了。
但宫下五郎已明白女儿的意思。
“我带你去。”他低头看著女儿。“你要去美国,爸爸亲自带你去,等你安定好,学校也申请好了,我再回来。”
“爸……”她感动著父亲对她的爱,强忍的泪水终於忍不住,她抱著父亲,不再压抑的痛哭了出来。
慎一、慎一……
她无法再留下来,也无法看著他和别人结婚,她可以不恨他,却不能继续留在有他的地方。
爱的愈多,伤的愈重,她不知道自己将会痛苦多久,所以必须远远的离开,期望时空会让这一切痛苦变淡。
她可以撑过来的,她一定可以的。
慎一,祝……祝你幸福。
第一章
唉呀,糟糕!
她答应小亚要去店里帮忙的,结果她一看书就忘记时间,惨了惨了。
当宫下茗双一瞄到书桌角落显示时间的电子钟时,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动作俐落,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扫进大包包里,背著就往家门外冲。
大阪,是关西地区最富足繁荣的城市,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城市。
比起东京,大阪少了一些紧张感,多了些轻松的气氛。大阪人爽朗的个性、乐观的态度,让大阪始终充满了活力。
除了“人”这个特殊的元素之外,大阪也是个风格多元化的都市,即使从小在这里长大,宫下茗双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会被大阪的独特味道给吸引住。不过,她现在可没时间多做停留,也没时间观光,在一阵手忙脚乱与赶车的过程中,她还是迟到,不过总算也是赶到了。
一到新梅田City的空中大楼,她立刻往地下一楼的“龙见小路”冲去。现在已是下班时间,一堆上班族陆续涌进这栋大楼,连带著在这里营业、工作的所有人也都忙碌了起来。
在地下楼的入口,以一门之隔,龙见小路里所呈现的完全是昭和、大正时期的古街道景致,与现代化新大楼的外观完全不符。
宫下茗双没有时间多做评论,她走进地下一楼,就直往一家日式套餐专卖店走去,套上制服後开始工作。
半个小时候後,她发现服务生这种工作还真不好做。
从来没想到开一家专卖定食、拉面的饭馆生意可以好成这样,一向没打算弄家店绑死自己的宫下茗双,此刻真的有股想开家饭馆狠狠捞一笔的冲动了。
“小亚,你的生意每天都好成这样吗?”在送完店里客人所点的餐食後,她将餐盘反剪收到腰旁,靠到收帐台去喘一口气。
“大部分的时候是这样。”站在收帐台後的女子给了她一抹吝啬的笑容,然後将放在一旁的温茶端给她。
为什么说吝啬呢?因为她的笑容只在唇畔,没到两颊和眼睛。
“哇,那你岂不是每天都忙昏了。”宫下茗双瞪大眼问道,接过茶後便咕噜咕噜的暍完半杯。
“那倒不会。”收回自己的杯子,小亚耸了耸肩。
她是出资的老板,只负责收帐及算帐,至於厨房、送菜、清洁等事,她当然是请别人代劳。基本上,她开店是兴趣,以不虐待自己为首要原则。
宫下茗双看了眼店内满座的客人,再看看外面正等著的客人。
“早知道这么累,我应该多要求一点薪水。”她嘟嚷道。
小亚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迟到了。”
“呃……”她吐了下舌头,表情难得一见的心虚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嘛,你知道我一看到书就……”
“逗你的。”小亚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你肯来帮忙我就很高兴了。单以薪水论,我这家小店当然请不起你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待会儿打烊後请你去暍杯酒怎么样?”
“一言为定。”宫下茗双眼睛一亮。
才聊没几句,已经有客人狼吞虎咽完自己的晚餐,在桌上留下狼藉的杯盘,然後潇洒的走到收帐台结帐,拍拍屁股走人。
宫下茗双很认分、很勤快的赶紧去收拾善後,然後请下一位客人进店,下班後的晚餐时分,真是让人不得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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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过後,大部分的商店都陆陆续续的关门,宫下茗双与小亚迅速的关店,开始往她们第一个目的地移动。
“哇,好美!”宫下茗双赞叹著。
Hep Five百货七楼,有一座巨型的摩天轮,只要搭上去,便可以尽情观览大阪及大阪湾的夜晚风光,此刻,她们两个就坐在上面,放松忙了整晚的骨头。
“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了,怎么你还会有这种反应?”茗双的反应绝对像一名十足的观光客,一点都不像关西人。
“因为这里漂亮嘛。”茗双表情有些娇憨。“虽然我就住在关西地区,可是每次来大阪,看到大阪的景物,我还是会觉得好新奇、好感动呢。”
从没见过有哪个城市像大阪这样的,在现代化的高层大楼之间,到处充满历史的痕迹。新兴的社区、古老的街道兼容并蓄地存在这个城市中。新旧并存的景观在大阪一点都不奇怪,甚至是一门之隔就有跨年代的落差,光看建筑物,交错的时光可能错乱的让人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念这里,为什么一去美国五年,到最近才回来?”小亚一针见血的说道。
宫下茗双原本望著透明窗外的夜景与大阪湾风情的兴奋突然顿住,她将视线收了回来。摩天轮上四人座的圆形车体,随著摩天轮轴转动的速度缓慢的往上移动,她眼眸微黯的望著小亚。
“一定要这么快就问这种困难的问题吗?”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如果不问,怎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突然决定离开,然後一去又不知道几年才会回来。”小亚耸著肩。
“小亚,对不起。”宫下茗双内疚的说道。
她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也是彼此最信任、唯一的至交,可是五年前宫下茗双临时决定去美国留学时,什么都没有和小亚说明白,甚至连道别,都是宫下茗双在机场打电话给小亚说再见的。
她和小亚都是台湾人,在十岁左右分别被不同的两个人收养带回日本,但在求学过程中,她们因为来自同样的地方,又同时受到排挤,相似的境遇让两人的友情更加深厚。
小亚曾经很生气,但是到了美国,宫下茗双把她为什么离开的原因告诉了小亚,她们一直保持联络,除了自己的父亲之外,小亚是唯一知道她在美国落脚地方的人。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的,我明白你的苦衷。”小亚摇摇头,她早就不怪茗双的不告而别。“这次你回来,还打算再走吗?”
“不了,我决定待下来。”
“哦?”
“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而且爸爸年纪大了,我希望能多陪陪他。”茗双说道。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你回来,你还能平静的过日子吗?”小亚不是故意泼冷水,只是很实际的指出问题。
不管是他们两个之中的哪一个人,都不会放弃茗双的,过去五年来的明争暗斗,茗双能不再介入其中是因为人在国外,但现在可不一定了。
啧,源家的男人对爱的表现方式,还真令人印象深刻。
“放心吧,我对成为‘战利品’兴趣缺缺。”茗双很幽默的揶揄自己,但小亚可没这种信心。
“如果是他还好,但如果对象是‘他’,我怀疑你还能这么轻松?”小亚低声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