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不妥,男女授受……」
「嘘!戏开始了。」他截住她的话,然后扳开一片砖瓦。「哎呀呀!这林爷真是的,明明刚刚就说过屋顶上也许会有第四双眼的,怎么不防着点!」
帷帽下,离赋听着那朗朗带笑的声音抬首,却瞧见笼着五官的迷雾中有办粉嫩惑人的唇微微弯起。
那笑很美,却也邪佞;这抹笑,像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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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爷、钱王爷。」林爷恭敬地向在座的两位大人请安。
「如何?事情打探的如何?」
「是,适才小的造访,东方卦戏身边坐着一位绣娘,桌上放着林总样式的绣线,明显是在选绣线,而经过小的进一步打采,他本人也亲口承认是受关王爷所托,得制作出三套绝世衣裳献给皇上,当作是庆贺延福宫落成之礼。」
「嗯。」赵端闻言,应了一声,接着便不再出声。
一旁钱取见状,便立刻开口询问。「那绣娘生作何模样?是哪座绣坊的人?」
「禀告钱王爷,小的不得而知,据跟踪的人来报,打从出了东方府,那绣娘就披覆着黑色帷帽,中途从没卸下过,所以相貌无从得知。
「在小房里,小的也试着请东方卦戏引荐,他却坚持拒绝,小的怕他怀疑,所以不敢再要求,不过倒是得知那名绣娘是名生手,不属哪座绣坊的。」
「绝世衣裳让名生手来做?」钱取有些不信。
「禀告钱王爷,东方卦戏是汴京第一掮客,本领眼光不言可喻,那绣娘定是有杰出功夫才会被请到东方府。」
「这东方卦戏倒是聪明胆大,请个生手来做,到时若得皇上赏识,便可来个一鸣惊人,不仅自己得到奖赏,也捧出一名属于自己人才的新秀,同时人财两得。」钱取冷哼。
「钱王爷,关于那名绣娘的身分,小的其实有些头绪。小的派人调查过,前些日子,东方卦戏同他的护卫走了趟垄儿山,请了个姑娘进府居住,听市坊的人说,那名姑娘姓柴,以卖柴维生,但同时也卖绣作。
「至此,小的有些怀疑,因此向一些人收购她的作品,发现柴姑娘的绣功意外地了得,所以小的敢大胆肯定,该名姓柴的姑娘就是东方卦戏请来的绣娘。」
「哦!如果你说的是,那该名绣娘容貌生作如何?」
「不出众,是名平凡的女子。」
「那如果我要你派人除掉那名女子,你可有把握?」和煦的眼里浮现一抹阴狠。
林爷低头拱手道:「万无一失。」
「如何?」闻言,钱取勾起一抹笑,接着转首问着始终沉默的人,「赵王爷,就把那绣娘除掉,让东方卦戏做不出那三套绝世衣裳,如此,关根便也缴不出贺礼。没有贺礼,我们少了个竞争对手,皇上也会怪罪,到时关根可有罪受了。」
「你先下去。」赵端先不回答,而是屏退林爷。
待林爷走出门外后,赵端才缓缓开口。「斩草要除根,拿绣娘下手是你的点子;要我,我会说直接拿东方卦戏开刀。」睁开眼,讳莫如深的眼底进射出深沉杀机。
「啊?可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是个好人才,也是能才,周旋在达官显要之间,一直都懂得立场和分寸,所以大家都很信赖他,不少事也都靠着他。」
「是这样没错……」钱王爷低下头,心里想着自己盗卖官盐的事。当初他就是请来东方卦戏帮他打通管道,事情一直到今日都很成功,从没出过岔子,所以他的确很信赖东方卦戏。
如今会跟赵王爷连手,实在是因为关根那老贼竟拿官盐的事威胁他,当初说好六四分帐,岂知,今日他老贼在皇帝面前人红了、当道了,就自以为是老大,居然改口来个八二分帐,害他不答应也不敢,答应也不是,只好找上这同样与关根争宠的赵端,连手对付那关根。
这贺礼之击只是开端,往后还有其它更多事要计划,可他从没想过要除掉东方卦戏,毕竟就如赵端所言,他实在是个人才。
「可也就是如此,他知晓的内幕实在太多。一会儿帮这头,一会儿挺那头,聪明得谁都不得罪。但权力纷争,总有壁垒分明的时候,就如同你和关根现下之间。虽然目前还不至于交恶,可等撕破脸那天,你确定东方卦戏会就你而不依关根?你可以保证他不会帮关根出卖你?」
「这……」赵端一番话狠狠撞入钱取的心坎,让原本就不坚定的心立刻重重的晃荡起来。
「人才可以培养,但祸患一定要除。非常时机、非常手段,像他这样立场不清的人,留着为患。」赵端阴阴说着。
「或许你说得对,可我和他素来交好,他为我做过不少事,从来也不曾背叛我,如今这样……会不会太过了?」虽然犹豫,但钱取还是心生不舍。
「十几年交情,抵得过一生荣华富贵?」赵端质疑。「如今你确定是要和关根撕破脸,你想到时聪明如东方卦戏会如何选择?背景不厚,毫无功勋,只能盗卖官盐获利的你?还是女儿是当今皇后又是皇上眼前红人的关根?」
「这……」钱取又犹豫了。
「你好好想一想。」赵端以退为进。
「不,不用想,你说得对,我大宋人才济济,我并非执意东方卦戏不可,就照你的,东方卦戏,除!」
「很好。」勾起一抹阴恻的笑弧,瞧不穿的黑眸深处隐晦着诡谲难辨的暗光,赵端的一张脸此刻看来,彷若妖魔。「看来,我和你终于有了第一个共识了。」
「既然要除掉东方卦戏,那他身边的那名护卫肯定是个问题。」握紧拳头,钱取决定要心狠手辣地做下去,「有次我意外看过他的身手,是功力深厚的人,要是不先解决掉他,恐怕很难接近东方卦戏。」
「无妨,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找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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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来的突然,去时也是不知不觉。
好不容易从适才的阴谋商谈震撼中回过神,离赋发现自己已坐在马车里,而东方卦戏就坐在身边。
「他们……他们要杀你!」扯着他的衣角,离赋用前所未有的激动语气道。
「是啊!我好可怜。」东方卦戏故意用可怜兮兮的口吻道。
「还有,他们……他们要对付关王爷!」
「是啊!看来关王爷从今以后得自己小心一点啰!」他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他们本来是要杀我,最后却变成要杀你,他叫他们王爷,他们一定很厉害,你现在很危险,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我有笑吗?妳『看』见我在笑了吗?」他不答,还问了奇怪的问题。
离赋想也没想地马上脱口而出,完全没察觉他话中的深意,「你当然在笑,甚至连他们说要杀你的时候,你也是在笑。他们正要说出他们的计划,为什么你不听下去?」
「我从来不知道妳着急的时候话这么多。」他戏谑地隔着帷纱点了一下她的唇。
他的动作让她一惊,却也发现自己异常激动的情绪,一赧,脸颊又热了起来,幸亏头上的帷帽尚未摘下,不至于让他发现自己脸红的模样。
别过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对不住,我只是太惊讶,因为他们说的,我从来没听过,我有些害怕……」
她独居深山,日子一直是单纯的,偶尔要提防的也只是野兽,但是野兽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你威胁到牠的安全和食物,所以她可以说是和山上的野兽和平共处。
可人和人之间,却是在什么时候变成如此了?
一有利益冲突,就直接铲除,尽管往日情谊再深,也敌不过利益熏心。
「人哪!走到高处都是如此的。」他笑道,毫无感慨,而是一种看破事实的悠然。「不过看妳这么激动,妳这是在担心我?」
「啊?」他的话让她一愣,「我是因为……因为我们认识,而且……而且……」离赋莫名的口吃了。
「而且什么?」
「而且……」离赋嚅嗫着,却怎样也说不出答案,因为被他这么一问,她才发现就连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为他担心,只知道此刻她的心跳得好快,连脸颊都感到一阵灼热。
「没关系,无论如何,我很高兴妳担心我。」不再开口询问,他只是低头微笑,那抹笑似水般的温柔。
这世间,只有善心泛滥的人会为一个陌生人担心,而他晓得,她不是那种人。
第一次见面,他发现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眸,只可惜那双眼太过沉寂,缺乏光亮和热度,虽然对着人看,可他知道她眼眸深处的灵魂是紧闭的;第二次见面,他发现她有一手好绣功,只可惜不懂拿来赚钱,并且对于别人的欺压谌骗批评全然毫不在意,那时他就发现她的个性太过澹然,而且是澹然到凡事对她而言都无所谓的地步;第三次见面,他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眼就发现她,而她却忘了他,即使他如何努力的引起她的注意。
可到了第四次见面,她依然记不得他,那时他就知晓,不管人、事还是任何东西,都引起不了她的注意和兴趣。
她的表情太过沉静、气息太过安静。
站在嘈杂熙攘的大街上,却像是伫立在荒芜空洞的沙漠里,在那一剎那间,他敢确定,她,其实比他还要淡漠冷情。
而如今,这样的她却为他担心了……
而他,迫切的想知道她为他担心的理由,但即使他惊喜的知道所有的答案,可他不会逼问她,因为他的计划是要慢慢来的。
无视层层帷纱,黑眸深凝着那双盈满了羞怯和慌张的双眸,一颗心缓缓荡漾着。
又是那种视线!
他的视线总是犀利地像可以刺破一切的弓箭,即使自己躲藏在团团迷雾中,他也能用坚定精准的脚步走到她面前,然后透视她遮掩的秘密。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非常不安,因为,她急欲掩藏的秘密是那么的不可告人,而且她也同姥姥承诺过,绝对不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不安地用双手环住自己,她低首躲避他的注视。「你以后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倒是妳打算该怎么办?虽然他们不打算除掉妳,可只要妳在我身边一天,就有可能遭受鱼池之殃。」
「你是说我也会被杀死吗?」没有惊慌,离赋用一种不像是身在危境的冷静语气道。
「或许,不过如果妳马上离开这里,应该可以逃过一劫,毕竟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妳。」东方卦戏话语一顿,叹了口气,「原先我打算由我自己承担事成后的所有责任,可如今情势却剧变如此,这是我始料未及,为了你们安全,我会尽速将你们送走,我看就送到江南吧!今夜妳就与绘师他们离开东方府。」
「我……没打算要走。」
「不走?可留下会很危险的,妳不怕死吗?」东方卦戏挑眉问道。
沉默了几秒,离赋回答,「我……不怕死。」
「可我怕妳死,非常非常的怕。」到了末尾,他还加重语气。
「咦?」她对他这么激烈的反对感到困惑。
「妳要是留下,那就代表可能会死;而妳要是死了,我就惨了,因为妳是因我而死,所以算是我的罪过。我要是因此下了十八层地狱,妳说我是不是惨了?妳怎么可以如此害我?」
她被他像是绕口令的话搞得有点昏头,却心惊于他的结论。「我……我没想要害你……』她嗫嚅的解释。
「可我想护妳,妳却偏偏要留下求死,妳还说妳不想害我?」
「这……我……」她被他辩得说不出话来。
「人啊~~还是怕死得好。」他突然慨道:「一条命好好的活着就不要浪费,姑且不论活着有什么好,倒是先想想自己的命是谁给的、谁养大的?要是随随便便就死了,那对得起给命和养命的那些人吗?」
他的话,让离赋如遭当头棒喝般的重重一愣。
像是没发现她的怔愣,他继续道:「我这条命是我爹娘给的,是我师父养大的,虽然我也曾对这世间有许多不满,可我还是决定好好活着我这条命。吃好吃的、住好住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偶尔游山玩水,让自己过得惬意自在,虽然偶尔会不小心做出一些不大好的事,可我想我在天上的爹娘亲人一定不会生气,反而会非常高兴,因为他们最疼爱的我--过得很好。」
「过得好……玛?」摸上鞍间的荷包,馨赋跌入回忆中。她想起姥姥,也想起那日清晨姥姥说过的话。
姥姥不奢望她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只希望她一生不懂悲伤,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
「是啊!人生在世短短不过数十载,既然能过得好,干嘛要亏待自己?要是我是妳,我才不会说什么不怕死的话,我会好好活着,然后靠针黹发财,然后……我瞧妳这模样,应该……十九了吧?」
「二十二。」
「二十二?」东方卦戏的表情有瞬间的颤抖,但却力持镇定。四岁!竟然只差四岁,天啊!他以为她应该更青春一点,而不是现在这种老到嫁不出去的年纪。可现在又能怎么办?自己都已经……唉~~认命吧!二十二……还好嘛!不大不小,看人的眼光也成熟了,可以准确地挑出好男儿,把自己嫁了。」
「嫁人?」离赋像是听到什么怪异的字眼,一双眉头微微蹙起,最然才断然摇头。「这事我从未想过。」
「啥?没想过?难道妳姥姥没跟妳提过这事?」这下东方卦戏可急了,「一般姥姥不是会同自家宝贝孙女说什么将来美景,像是俊郎子唱情歌、献殷勤,然后把自家宝贝孙女娶回家?妳姥姥真的没跟妳说过?」
「我姥姥她……」含住答案,她别过头,同时调开话题。「总之我还是不想离开,如非得离开东方府,我要回垄儿山。」
「妳没听见那林爷已把妳的身分打探清楚了吗?妳若待在垄儿山还是危险的。」
「我不离开垄儿山。」她不会离开姥姥和爹娘。
看着一脸固执的她,他又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妳这么坚持,那妳哪都不去,还是留在东方府,今夜我就只送绘师他们走。」
「那三套绝世衣裳怎么办?」离赋想到他曾说过的话,若是无法交出三套绝世衣裳,东方府里的人全要遭殃。
「还是做,幸亏衣裳已制作好,绘师也将图纹全数绘齐,妳就照着做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零嘴,他享受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下子弄不清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