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恨袁迟的,他不该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将她从河里捞起来,让她成为一个探子、杀手,他不该用她唯一的亲人要胁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她真恨他那样的冷酷而残忍。
“纷雪,你要知道王爷并没有很多的耐性。”袁迟冷酷的说:“如果你再不能令他满意,后果会很令人遗憾。”
他把大手放在小男孩脖子上,语调冷淡而坚决。
“事情结束之后,我真的能带他一起走?”她努力不让恐惧表现在脸上,她不能让他知道他的威胁吓到她了。
“王爷一向话算话。”他说得斩钉截铁。
她黯然的垂下睫毛,“我知道。”
当初她因为绝望抛弃了原有的名姓,袁迟为她取了一个名字:纷雪。
而她一直记得自己其实叫常相思,在被叫纷雪多年之后,她奉命近温雅尔,却在他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老实的说出了常相思三个字。
袁迟拿出了半块王佩道:“王爷有个计画需要你配合,另半块玉佩找你,你就听他的指示行动。”
她接过了玉佩,点头道。“我会的。”
“为了他的安危,你最好尽力一点。”他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袁迟,等一会,让我再看看他!”她急切的:“求求你。”
“怒难从命。”他抱着小男孩,跃过破墙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常相思愣愣的站着,心里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每次只能这样匆匆见他几面,连抱一抱都是一种奢望呀。
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在黑夜中缓步独行准备回到温府。
“常姊姊好兴致,半夜不睡出来赏月吗?”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一个红色的身影落在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原来是你,康王的手下。”常相思一笑,“上次的伤好了吗?”
她找上门来还能有什么好事?上次成王受伤之后,她便上门来杀她,但不是她的敌手,在她手下受了重伤逃到了漪水阁。
若不是温雅尔突然回来,她立刻避了开去,红裳那条小命早就断送在漪水阔了。
“多谢常姊姊关心,你出手那么重,差点就把我打死啦。”红裳嘟着嘴,撒娇似的说:“还好人家命大,给温统领救了。不过你放心,你的小秘密我可没说出来”她笑嘻嘻的说:“他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像常姊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居然这么狠心把我打伤。”
“你嘴巴真甜,我哪里是什么美人了。”她抿嘴笑了笑,“没把我的秘密说出来真是谢谢你了。”
“其实我很想说的。”红裳一脸可惜的说:“可是说了没好处嘛,既然我除不掉你,就得帮你喽。温统领这人太好色,讨厌得很,常姊姊帮我杀了他才好呢。”
说穿了还不是温雅尔是她们共同的敌人,不论是谁除掉他都是好事一件,她没必要坏人家的大事嘛。
“可惜我进温府的目的并不是要除掉温统领。”常相思遗憾的说:“不知道妹妹嘴巴紧不紧,会不会不小心把我的小秘密说出来。”
红裳咯咯一笑,“这么说常姊姊不相信我陵。”
“我当然想相信你,只是妹妹这张小嘴巴还是闭紧一点的好,免得惹了什么麻烦,那多划不来呀。”她笑盈盈的说着。
“原来常姊姊想杀我灭口。”红裳毫无惧色,反而笑开了说,“我们好有默契呢。上次常姊姊差点要了我的命,人家好不甘心一直想报这个小仇,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耶。我是标准的有仇必报,况且你又是成王的一枚暗棋,原本就是康王下令要除掉的对象,我是报仇顺便执行任务。”
“妹妹功夫不怎么样,一张嘴倒是挺会说的。”想杀她之前先去掂掂自己的斤两,上次落荒而逃的教训她忘得太快了一些。
“常姊姊好坏喔,明知道人家功夫没你好,还说这种话呕我。”红裳一跺脚,嗔道:“可是人家也不是笨蛋,要对付你我一个人当然是不成的。”
“找了帮手是吗?是不是伏在屋脊上的那位妹妹?”常相思虽然在笑,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红裳的确不如她,但她带来的帮手恐怕不是庸辈,她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未知数。
红裳瞪大了眼睛,很羡慕的说:“常姊姊好厉害,一边跟我说话还一边注意到屋顶有人,难怪主子老说我比不上你,羡慕成王有你这个好奴才。原本人家打算是要笼络你为康王所用,偏偏你不领情,对成王死忠得很,所以就只好除掉你喽。”
说完,她头一抬喊道:“绿衣,人家发现你了,下来吧。”
绿衣一跃有如一只乳燕般的翩然落下,冷眼看着常相思,“动手吧,何必这么多废话。”
她刚刚听她们两个姊姊说来说去,客客气气的说话闷死人了。
明明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却有那么多客套话可说,真是无聊透了。
“两个打一个,康王真是会调教奴才。”常相思讽刺的说道。
红裳接口道:“是不怎么光明正大,不过你死了以后就没人知道啦。”
话声一落,她揉身向前展开了凌厉的攻势。
三条人影忽来倏去,打得难分难解,月亮悄悄隐进云层里,似乎也不忍再看。
第二章
“少爷、王爷?”黄莺儿刚关上爬藤花的篱笆门,就看见温雅尔和上民殿连袂从花间小径走了过来。
“莺儿,小姐呢?”温雅尔兴匆匆的问。
搞定了常相思,他马上就能去景家提亲,一想到能把阳春娶进门来,他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小姐在屋子里。”黄鸳儿有些犹豫的说:“但是她不是很舒服,大概是染了风寒。”
昨晚她也不知道怎搞的,睡得特别的沉一整晚都没醒,到了早上才听见小姐难过的呻吟声。
她连忙跑去看,小姐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虚弱的念了几种药名,要她出去抓药回来熬给她吃,还交代她别让人家知道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受了点风寒就惊动大家。
唉,小姐就是这么善良又体贴,什么都替别人着想。
“她病啦?怎么没告诉我,看了大夫了吗?”温雅尔关心的问:“病得厉不厉害?”
“小姐说不用看大夫了,吃几帖药就会好了。”黄莺儿忧虑的说:“小姐说不要紧,很快就会好。”
虽然小姐这么说,可是看她的模样实在不像很快就会好的样子。
“这样呀。那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了,让她休息吧。”他继续说道:“要是没有起色就请大夫进来,知道吗?”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
“我还是要去看看她。”上官殿忽然道。
“我还是要去看看她。”上宫殿忽然道:“现在就请大夫过来一趟比较好。”
温雅尔奇怪的看他推门进去,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交代黄莺儿去大夫进来,然后跟上他的脚步,“你是怎么了?”
他不解的回问:“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大概是错觉吧,总觉得上官殿对常相思的事好像特别积极。
以他的个性,对不熟的人绝不会如此关心,就算听到对方病了,也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要不要紧、多休息什么的。
绝对不会想要前去探视,还坚持一定得请大夫过来。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还是能看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一样玩器摆饰都没有。
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整个屋子里的感觉就像她的主人,有些冷、有些素。
像一团冷雾。
就连温雅尔也常说,他认识她四年了,一点都不了解她、从来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四年的交情都如此了,何况是他这只见过两次的人。
他们进来的声音惊动了常相思,她微微的睁开眼睛,从帐幔中向外看去只见得两个模糊的人影。
或许是因为失血的关系,她头晕得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
在红裳和绿衣的合攻之下,她差点就丧了命,还好袁迟的及时援手让她逃过了一劫,她挣扎着逃回这里,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昏倒在床上。
还好她出去之前点了莺儿的昏睡穴,因此她丝毫没发现任何异状。
她醒过来之后,先包扎自己的伤口,烧掉了血衣、擦拭留下的血迹,好不容易完成之后,头晕眼花的躺在床上,又晕过去一次。
“莺儿……”她虚弱的喊着,手一抬无力的掉在床沿露出了帐幔,“是、是谁来了……”我不舒服,不见客……她想这么说,却没有力气。
“相思,你还好吧?”温尔雅的声音好近,似乎就在帐幔外了。
她想说她没事,她想快点打发他走,可是她昏得躺在床上,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上宫殿不管温雅尔诧异的眼光,也不管他这样揭开青纱帐幔的举动有多么冒失,总之他得亲眼瞧瞧她的样子。
原本常相思星眸半闭,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脸上和唇上毫无血色,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揭开帐慢,似乎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你……走……
温雅尔将他往后一拉退了几步,礼貌的不去看躺在床上的常相思。
想也知道女人最不想给人看到病恹恹的模样,况且她躺在床上衣着也不会太整齐,上官殿这么没礼貌的掀开人家的帐幔,唐突了佳人实在有够没道德的。
“你干么!”他又把他拉退了几步,抱歉的说:“相思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温雅尔瞪了上宫殿好几眼,低声道:“你到底在干么!”
“是她。”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眼睛是看向那帐幔后的身影。
以前他没有注意,现在留神之后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清澈的眼眸、那弯弯的眉毛、那挺直的鼻梁和那形状美好的唇。
她竟如此神似他梦中的少女。
“雅尔,我拜托你一件事。”他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认真的说:“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拜托过你任何事吧?”
“意思是我不能拒绝吗?”温雅尔快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好奇死了,“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没问题。”
“好,待会不管我做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这就算帮了我一个大忙。”那个梦困扰了他多年,如今总算是露出了一些曙光,他一定要弄清楚。
那究竟是不是梦,如果不是的话又是什么?
“啊?”温雅尔一头露水,更加胡涂了,“好是好,不过……”
“答应我就是了。”他展现难得的固执,强硬的说:“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做坏事,我只要求你别插手。”
看他的这么认真,他不答应也太不近人情,况且他也好奇得要死,上官殿到底想做什么,而且料到他一定会插手,所以他才要先用话堵住他的行动。
“好吧。”
温雅尔一答应,他立刻走到床前掀开了帐幔,将软弱无力的常相思连被带人抱起来。
“你做什么……”她的抗议虚弱而低微,完全得不到重视。
“你干么!”倒是温雅尔的叫不但大声有朝气,而且还相当的火大,“她是病人耶,快把她放下来!”
他是希望常相思快点走没错啦,不过不是这种时候呀。
“你刚刚答应我不插手的。”上官殿认真的说:“快命人备车,到我府里去。”
一听到要去南王府,常相思稍微挣扎了一下,嘴里喊着,“不、我不去……不要,快放我下来……”
“她不愿意去呀,你没看到吗?”温雅尔急道:“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如果她不肯的话,绝对不勉强吗?”
常相思的存在也不是没方法解决,叫他娘收个干女儿,一样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的继续住在容园。
“我不能管她的意愿。”他看着常相思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坚定的说:“她对我很重要。”
温雅尔愣了一下,喊道:“什么?”
常相思对他很重要?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从昨天开始他就察觉到他对常相思似乎有些特别,但问题是他又不是没见过她,若说是一见钟情也是去年底就该钟情呀。
若说是日久生情,那他们也才见过两次面,怎么都跟她对他很重要这件事扯不上边。
除非……除非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的事情似乎太多了,而他并不怎么喜欢情况不在自己掌控当中。
自从红裳给人用调虎离山之计救走了之后,他就加强了隐在暗处的探子,监视进出温府的人。
他对红裳说的,有个成王的心腹埋伏在他府里这件事很介意。
有些事情只要留心,就能发现端倪。
“我是认真的,雅尔请帮我备车。”上宫殿低头一看,发现常相思用一种不谅解、甚至是有些仇恨的眼光瞪他。
她说的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
她说:“你想起来了。”
他没有想起什么,他只是重复的作着一个令他困扰的梦而已。
而她,是他梦中的少女吗?
如果是的话,她投缳之后没死吗?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认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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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相思可以理解为什么他的记忆里没有她。
当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回头去寻找时,她们常家的一切是不需要被提起的,他们刻意的让他失落了这个环节。
“我不问你身上的伤,只问你一句,”上宫殿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眸的她,知道她是醒着的,只是不愿意看他而已,“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那天他带她回来,怀抱里居然染上了她的鲜血,而她早已昏了过去毫无知觉。
她并不是染了风寒,而是受了多处的刀伤,失血过多。
在大夫的用药之下,她逐渐的恢复了力气,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连一眼也不看他。
他天天来看她,她总是闭上了双眼,装作熟睡的样子。
他跟她道歉,不该违反她的意愿将她带来,但他心中有些疑问,希望她帮他解开。
于是他说了一个梦,但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爷。”黄莺儿捧着干净的布条和膏药走了过来,轻声说道:“奴婢要帮小姐换药了,可以麻烦你先避一避吗?”
他带常相思回来之后,温雅尔又把黄莺儿送来,说她已经让她伺候习惯了,两个人感情也好,干脆就让黄莺儿过来了。
上官殿站起身来,看了她一会,有些懊恼的长叹了一口气。
常相思突然睁开眼来有些冷漠的说:“王爷,那不过是个梦而已,我不明白跟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忘了,就不要想起了吧。
当他说出她对他很重要时,她还以为他想起来了,原来他所谓的重要是她或许能帮他解开梦背后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