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大大松了口气。若不是她及时发现完颜祁走了进来,临时改用汉语说话,完颜祁一定会起疑心的!
西兰悄悄地说着:「青芜啊!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大人你是契丹人呢?」
青芜苦笑一下,「其实,我只是半个契丹人。」
「大人知道我是契丹人,可是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啊!」西兰不习惯这样隐藏事实。
「你这丫头,做不来亏心事。」青芜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西兰叹口气,「好吧!我不问了。」
青芜放下心后,目光一直追随着完颜祁的身影。
「你在干嘛?」西兰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听见。西兰奇怪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到底在看什么?」
青芜连忙收回视线,小脸染上红晕。
西兰正想取笑她,不意被她轻轻一瞪,便吐吐舌头,不多说了。
「有些话,大家心中明白即可,就别说破了。」
西兰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着,却听得一旁的青芜更加手足无措了。一牵扯到那个男人,她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乱了。
她干脆端起一杯茶,直接定向完颜祁。
「你会说契丹话?」完颜祁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青芜心里突了一下,轻声说道:「有点好奇,跟西兰学了一点而已。」
完颜祁沉思般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的过去如何,我不感兴趣,但你若是做出什么事来,我会比任何人都无情。」
青芜心里一寒,目光低垂,「我能做出什么事来呢?大人多虑了。」
完颜祁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你自己掂量着就好。这茶是你泡的?」
「嗯。」青芜将目光投向热气氤氲的茶,在那朦胧的茶香里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完颜祁将她的小手放在掌中,黑白的对比是那么地强烈,强烈到让人怀疑青芜不是凡问的人。「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女真语。」
青芜一脸惊喜,双眸明亮起来,「真的吗?」
「当然。」他看着她的眼中有一些迷惑。为何她会这么开心?又为何自己竟渐渐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我曾经听过一点点的女真语,可是我总是学不会。」她的眉问轻蹙,担心起自己能不能学会,仿佛这是件多么重大的事情。
「有我教你,自然学得会。」很自然地说出口,看到她的眉缓缓舒展开来,他便不愿去想更多了。
她的脸染上一层粉晕,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我娘她一直很想很想说女真语,可是,她一直都没机会说。」她盯着杯子,断断续续地说着,抬起眼来看着完颜祁,「如果有一天你不能说女真语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会。」他轻轻拉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我娘总是一直哭,可是她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哭。」她的思绪飘远,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兀自陷在回忆中。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娘是在想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带娘回去,娘是不是会很开心呢?」
「你娘的家乡在哪?我带你去。」
闻言,她抬眼看着他,有一瞬间的疑惑。为何说这句话的是这个男人呢?她轻摇着头,嘴角浮现一抹飘忽的笑容,「回不去的。」
完颜祁这才发现青芜有些精神恍惚了。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喝点水吧!」
青芜听话地抿了一口,微凉的水滑下喉咙,有些冷。她清醒了些,怔怔地看着唇边的杯沿,视线再往上爬,那端着杯子送到她唇边的赫然是完颜祁!
她禁不住倒退两步,彷佛无法接受他对她的好。
只是,依然没能退出他的臂弯。
就像被禁锢在一方天地里,她仓皇地看着他,嘴唇竟有些发抖。
完颜祁将她的点滴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他眸光一闪,放下杯子,右臂依然揽住她的腰。
刹那间,他的眸光里已经没了刚刚的温柔。他一瞥茶杯,说道:「茶凉了。」
青芜立刻应道:「我去添水。」
「不必了。」完颜祁放开她,目光凝在帐外的某处,「我没有兴趣了。」
青芜有些愣住,就这样看着完颜祁步出营帐。
她看看自己的双手,掌上还留着他的温度。
「西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她的脸上带着尚未退去的惊惶。她怕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不该与人分享的事情。
即使那个人是对她还不错的完颜祁。或者,最最不能说出口的就是完颜祁。
西兰抿嘴一笑,「隔那么远,我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青芜一看西兰那瞹昧的表情,心就凉了半截。
她简直不敢去想,自己在完颜祁面前,究竟泄漏了多少不该泄漏的心思;而她再也无法坦然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只是一种单纯的主仆关系。
「西兰。」她低声唤着,身子有些瑟缩。
西兰这才看出不对劲,连忙来到她身边,「怎么了?」
「我很冷,很冷很冷。」她紧紧握住西兰的手,深怕一放开就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西兰没办法去给她拿件衣服披上,只得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啊!」
青芜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疼得受不了,才恍惚着松开,心里却更疼了。原来,被人咬上一口是这么疼啊!
西兰吓了一跳,大叫起来,「青芜,你是怎么了?」
青芜看看自己的手背,脸上有一丝迷离的笑,「只是一排牙印而已,没出血,不碍事的。」
目光微闪,她缓缓坐在垫子上,无力再站着了。手边触到柔软的衣料,青芜忽然问道:「西兰,外边风大吗?」
西兰往外面看了看,「起风了。你还是加件衣服吧!这个时候生病会很麻烦的,说不准就被丢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青芜抚抚额头,「西兰,把这件衣服给大人送去吧!我走不动了。」
西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事之后,才拿起那件衣服定了出去。
完颜祁正在和别人说话,见西兰过来,也没说什么,便把那件衣服披在身上。
不知西兰是怎么说的,完颜祁向营帐里看了一眼。
隔着一个营帐,一个在风里,一个在帐内,目光就这样相遇。
彼此都有说不出口的心情,也终究什么都没说。
完颜祁转过头去,而青芜依旧看着他的身影。
手捂着心口,感受着心上微微的疼痛。
他,刚刚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自己呢?又究竟想说什么呢?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军营里就听到济朗的叫骂声。
被分来服侍他的汉女不堪忍受他粗暴的对待,竟意图行刺他,济朗大怒之下,一刀杀了这个汉女。盛怒之下的他,大骂着汉人的卑劣,甚至将那汉女的尸体拖到每个营帐前,想让所有汉女都看看悖逆他们的下场。
男人们粗鲁地大笑着,女人们瑟瑟发抖的模样让他们更加得意。
完颜祁匆匆步出帐外,扫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刻返回,拦住正要出来看的青芜。
「没你的事,不要出去。」完颜祁冷淡地说着,随手把手边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青芜早就得知这件事的始末,心里阵阵发寒,又听得济朗的叫嚣声,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极尽侮辱之能事。
青芜实在忍下住,抬步就想出去。
完颜祁挡在门口,扫住她的双肩,「不许出去。」
青芜摇着头,「他太过分了!」
完颜祁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去了能如何?徒惹是非罢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完颜祁打断她的话,「你若还想活命就听我的,别出去。」
青芜捂住自己的耳朵,既然不能出去,那么不要听见也好!
可是,那可恶的声音总是一遍遍在耳边回荡,提醒着她不堪的命运。
完颜祁眉头一皱,因着她的反应而渐渐无法忍受济朗的嚣张了。
他拉过青芜,让她坐在营帐最深处,拿来一把刀塞进她怀里,说了一句:「在这里待着。」
他匆匆出去,现场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他冷冷地扫过每个男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济朗身上,「够了!」
空气里再没有喧嚣,男人们顿觉无趣,摸摸鼻子,退回自己的营帐了。
济朗脸上青白交加,不禁喊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老子的事!」
完颜祁只轻挑眉,「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你这么做扰乱军心,我就可以以军法处置你。」
「你敢!」
「你不妨试试。」完颜祁双手环胸,心里对这个没用的人十分恼怒。平日里没有半点作为,此时正值关键时刻,却又上演这么一出闹剧。
要知道,平州的人正因为金人凶残才不敢归降,他们也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弹丸之地上。原本,大宋有大好河山等着他们去攻陷呢!
济朗素来知道完颜祁的硬脾气,也知道此时和他对上,谁也帮不了自己,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日后再来报复。
眼看事情平息,完颜祁不禁想进去告诉那个想替人出头的傻女孩没事了,可转念一想--他何必这么做呢?
他完颜祁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做任何事,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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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朗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一肚子恼火。
「他完颜祁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他一进营帐就发火了。
平日和他交好的几人此时凑了上来,附和着:「他那就是小人得志!」
几句话一听,济朗心里舒坦了一点。他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我听说完颜祁的那个女人很漂亮。」
「我见过一次,确实不错,白白嫩嫩的!」
「他让我丢了面子,我就让他没了女人!」济朗阴狠地说着,「我少了个暖床的,你们就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带来,我就不信他还敢跟我争!」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完颜祁。
济朗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我自己去!」
说着,带了几个手下就往完颜祁的营帐走去。
他算好了此时完颜祁的帐内无人,大剌剌地掀开帐帘,一眼就看到正在收拾衣物的青芜。
「小美人儿,到我那里去。」他凑上去,一把抓住青芜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抚摸着,对手下大笑着,「啧啧,果然不错!比我那个娘们还强些!」
青芜奋力从他的禄山之爪中抽回自己的手,「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济朗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瞧瞧,说话这口气和完颜祁那个狗杂种还真有几分像!果然暖了他的床,人就跟他一样,根本就是一个贱人!」
青芜气红了一张脸,禁不住骂道:「你这个凶残成性的恶棍,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济朗愣了一下,摸摸下巴:「够呛!看不出来这么辣!完颜祁有什么本事能把你收拾得服服贴贴,我倒想见识一下。来人,给我带走!」他一挥手,手下随即拥上,将青芜团团围住。
青芜后退几步,摸到早上完颜祁塞给她的刀,猛地抽出来,护在身前。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握刀的手竟然毫不颤抖。
幸好西兰不在这里,她略略安心,暗自祈求西兰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就是拚一死命,也绝不让这个龌龊的人玷污了自己!
济朗见她竟然摸出一把刀来,更为兴奋,「她要造反,要行刺我!快,给我打昏了带走!我倒要看看这次完颜祁能拿我怎么办!」
其中一名手下在青芜颈后一劈,青芜立刻软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济朗抱起她,哈哈大笑,十分招摇地定出完颜祁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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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传遍了军营。
博吉他们一听说大哥的女人居然被济朗强行带走,恨不得立刻冲进济朗的营帐,将他砍成八段。
完颜祁知道之后,大手摸上腰间的佩刀。
博吉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完颜祁,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动作,但是身体里蕴含的力量似乎就要狂飙而出,那股怒气一点点扩散开来,却又一点点收回去。
完颜祁冷冷一笑,「博吉,跟我去见济朗。」
博吉立刻应了,拿着刀跟了上去。
完颜祁心知平州就要平叛了,济朗又是元帅的侄子,现在这么做难免有些莽撞。但济朗如此嚣张,早就不把战事和团结放在眼里,他若是听之任之,他的威严何在?
也不待人通报一声,完颜祁掀开济朗的帐帘就疟了进去。
第一眼就看到躺在毯子上昏迷不醒的青芜,黑发散了,衣衫凌乱。如果不是济朗没来得及动手,此刻的青芜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没来由的,他就是明白,青芜的性子是无法忍受济朗这样的人的。
「你想怎样?」再不多看青芜一眼,他直接问那个凶手。
济朗哈哈大笑,「我不敢怎么样,只想留下这个小美人。」
「她是我的女人。」
「她拿着刀要杀我,你还想护着她吗?」济朗伸手在青芜白皙的脸上摸了一把。
完颜祁一把抽出佩刀,亮晃晃的刀身反射着阳光,正好射在济朗的手上。
济朗连忙缩回手,仿佛那光线是刀剑一般。
「你--你要做什么?」
博吉上前一步,「做什么?你欺人太甚!你想想我们会做什么?」
完颜祁笑中带着不屑,「我不会杀你。」
济朗这才安下心来,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胆小模样全都让人看了去,不由得老羞成怒,挺起胸膛撂下狠话,「这个贱人想杀我,我就是容她不得!」
完颜祁一步跨到他面前,刀在济朗面前晃了几下,刀身刺眼的光芒逼得济朗下得不眯起眼睛。
「这把刀跟了我多年,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人我带走了。」完颜祁噙着一丝冷笑,反手将佩刀扣在桌上。
「大哥!」博吉忿忿不平地,冲上去就要把佩刀夺回来,「这可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完颜祁伸出胳膊拦住博吉,「这是我的决定。」
「大哥,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济朗连忙将那把刀握在手中,仔细打量着,心花怒放,「确实不值得,哈哈……」
完颜祁冷冷挑眉,对博吉说道:「值得与否,我自有主张。」他走向青芜,原本围在她身边的男人立刻让开,看着他把青芜抱在怀里。
经过济朗身边的时候,完颜祁说了一句,「济朗,如果这把小小的佩刀就让你如此得意,只怕你在乱世里也活不长久。」
济朗霎时变了脸色,「你为个女人就这样,你更--」
完颜祁盯着他,冷冽的目光让济朗硬是将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