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老朽怎敢欺瞒国主?」田知县的脸色刷白,哆哆嗦嗦的辩白道。
「这城里确实没有国主要找的人了。」一直跟在田知县身边的李扈,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是时日久远,她已经迁徒到其它地方了;或者是这些年兵荒马乱的……」
「该死!」阿那炅忍不住诅咒。千算万算,他居然忘了这点!
「砰!」的一声,匕首落在桌子上,硬生生戳进半寸厚的木桌里,田知县的心也随之凉了半截。
「国、国主息怒呀!」他哀求着,双腿一软,人竟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软瘫在地上。
这就是那明朝皇帝的手下?也未免太丢人现眼了吧!
「哈哈哈……」阿那炅鄙夷的大笑起来。
「岳父,您还是先起来吧!」就连李扈看了也觉得羞愧,赶紧上前搀起田知县。
「我们走。」阿那炅站起身,挥着手往外走去。
「国主--」李扈突然叫住他,「我忽然想起有一个女人您还没见到呢!」
「谁?」阿那炅停了步,心中重燃起一丝希望。
「城外裴家牧场的大小姐裴清,我记得她好象也是这个年龄。」李扈狗腿的道。
多年来,裴家牧场一直是他的眼中钉,如果能借这蛮子之手除去,倒也是大快人心的事。
「你疯了!」田知县扯扯他的衣角。
先前没将裴清抓来,不是因为漏了她,而是考虑到她的妹子裴静嫁给了金乌城主,如果裴清在这里出了事,他可是担待不起啊!
李扈朝他挤挤眼,压低声音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的;再说,若真出了什么事,还有这些蛮子顶着呢!」等裴清一除,裴家牧场就是他们的囊中物,到时偌大的土地和那些大宛名马还怕不手到擒来?
「嗯,有道理。」田知县好笑起来。
他的胆子虽然不大,野心倒也不小,而李扈更是胆大心狠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设下这么歹毒的计谋了。
呵呵呵呵……
翁婿两人愈想愈得意。
「还不快带路!」阿那炅狠瞪了他们一眼,心思都飞到那个叫做裴清的女人身上了。
会是她吗?
本以为在小小的沙城里找一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现在,他只期望这次真的找对人了。
「是、是、是。」翁婿两人点头哈腰的,老早就忘了他们还是大明的子民,得保持朝廷的风骨了。
第三章
昨天半夜里赤火忽然临盆,因为是第一胎,折腾了许久才产下一匹健康的小马,裴清忙了大半夜,整个人疲惫不已,可心里却很开心。
当她在老宅的书房里登帐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什么事了?
她阖上帐簿,站起身正要去察看,却见光叔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她问道。
「李……李扈他们吵着要进来,小四他们几个拦不住哪!」光叔急急的报告道。
「李扈?他居然还敢来么」裴清听到这个名字就生气。
她立即冲出去一看。
可不是吗?那个趾高气扬、狐假虎威的男人,正是当年那个虚情假意的李扈。
「多年不见,李场主还真是心宽体胖、英俊潇洒不减当年呀!只是,听说这些年里你的心肝儿倒也是愈来愈黑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着李扈近来愈来愈肥硕的腰肚,裴清鄙夷的嘲讽道。
「好说好说,这些年李家牧场还真是托了裴场主的福呢!」李扈皮笑肉不笑的道。
这么多年过着顺遂的日子,他的体重虽然增加不少,脑子可没有秀逗,口舌更是锋利得很。
「李场主大概忘了我曾说过的一句话了。」裴清冷冷的道。
李扈呵呵一笑,「我曾听说裴大小姐你宁可和马为伍,也不屑和人来往,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裴大小姐矫情,还是……」
「和阁下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自然连废话都可以省了!」裴清截下他的话,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往李扈的腿上射去。
李扈大惊失色,赶紧躲避。
事出突然,加上他的身手不若当年矫健,一时闪避不及,本该插入他大腿的匕首,却落在他的脚丫子上。
「哎呀!」李扈抱着受伤的右脚呼痛,在那边跳呀跳的。
裴清冷冷的道:「我曾警告过你,最好别再踏上裴家牧场的土地,否则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大、大胆刁民,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也太大胆了吧!」田知县气急败坏的下令,「来人,来人啊!」
他一连喊了几声「来人」后,才意识到他这次来得匆忙,除了那两个蛮人外,一个手下也没带,顿时楞在那里。
「狗?哈哈哈哈……」裴清不禁大笑,「知县大人说得不错,李场主确实是条忠狗呢!」
「你……」田知县气得差点没昏过去,就连李扈也在心里埋怨岳父出言不当。
天哪!这就是传言中知书达礼的汉家女子吗?
这一番唇枪舌剑外加动刀动枪的真人表演,简直让阿那淡看得目瞪口呆;至此,他心中那个弱不禁风的大嫂形象完全破灭了。
相反的,阿那炅倒是从头到尾看得津津有味的。
和之前那些面目姣好,却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人相比,眼前这女人才是他心目中妻子兼恩人的形象呀!
也唯有如此真性情的强悍女子,才可能在乱军之中救了他。
欢喜之余,他的一双大手捏得骨节格格乱响。
「你们两个是谁?怎么会和田知县在一起?」裴清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两个辫发左衽、满脸胡子的蛮人。
「你终于注意到我了!」阿那炅高兴的说,说着便要走向她。
「别过来!」虽然惊讶于这蛮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可她仍是警戒的后退一步。
纵使近来少有蛮人越界来抢劫,不过,他们过去的不良纪录仍让人感到恐惧。
「你呢?」她指指阿那澹。
「我吗?」阿那淡指指自己,该说他是陪大哥来寻找媳妇的吗?
他还在犹豫不决,阿那炅已经不耐烦的抢上前去,大手一伸就要……
「啊?」看他来势汹汹,裴清不禁惊呼。
她还来不及反应,这人高马大的蛮人已经仗着他身高腿长,环臂抱住了她--不,是紧紧将她按进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阿那炅激动得连口齿都有些不清了。
他忍不住将头颅埋在她的颈间,深深的吸进一口混合着她的体香和青草气息的独特馨香--那是幸福的味道啊!
「你、你这是做什么?」裴清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干脆停止挣扎,恼怒的质问。
「别再离开我了!」他抱得她更紧了。
「什么?唔、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他这重重一抱,几乎挤光裴清肺里的空气。
裴清的小脸憋得通红,伸出双手死命拍打他的背。
「你也想我对吧?」他会错意,高兴之余抱得更紧了。
「唔唔……」该死,他再不放手,她就要死在这大块头手上了!
「别怕,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阿那炅还在那里自以为是。
「你这蛮人,还不快放开我家大小姐!」光叔这时终于找回理智,冲上去对这个非法挟持大小姐的蛮人一阵拳打脚踢。
阿那炅壮硕的身材就像铜墙铁壁,这些拳脚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反而光叔的手打得都疼了。
「大哥,大嫂给你抱得快断气了。」
阿那淡一边阻止光叔继续虐待自己的双手,一边提醒阿那炅,再这么抱下去,他的媳妇儿都快闷死啦!
「呃?」阿那炅一怔,转过她的小脸才惊见她居然涨红了脸。「对不起……」他赶紧放开双臂。
「蛮、蛮……咳咳咳……」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胸中,裴清难受得咳起来。
「你没事吧?」阿那炅抱歉的看着她,并替她拍背顺气。
「咳!呃……咳……」他的巨灵之掌把她拍得更严重了。
裴静想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可才挪动脚步,他就又跟上来,两个人还是粘得死紧,不,是更紧了。
「好……好了。」好不容易顺了气,裴清有气没力的摆摆手,像是在说:没事了,你可以走开了。
可阿那炅竟欢呼一声,大手一揽又将她搂了回来。「太好了!」
他的身量简直高得离谱,被他这么一揽一抱,她的脚尖都构不到地面了。
「喂,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她的双手双脚不停蠕动着。
「休想!」他嘟囔道。
「可是--」她企图说服这个顽固的蛮人。
「不要!」不管她想说什么,阿那炅都不为所动。
「你--」裴清为之气结。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他在她耳边轻诉。
「接我?」裴清又是一惊。
「是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没考虑人家到底愿不愿意。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老天可以为证,她裴清根本就不认识任何一个蛮人啊!
「不会错的,我认得你的味道。」阿那炅相当肯定。
「味道?每个在牧场工作的女人,闻起来都是这种味道。」裴清实事求是的道,不明白他怎么会以味道来认人。
「不,你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他很坚持。
「不一样?」她一怔,低头闻闻自己的衣裳,「没什么不一样啊!」
明明就是青草味混合着马厩的味道,她刚刚才帮赤火接生,袖子上还沾着血腥呢!
她将袖子伸向他。「不信你自己闻闻。」
阿那炅嗅了嗅,「没错,就是这种味道。」他更加肯定了。
「天!你这蛮人,简直冥顽不灵、不可理喻!」裴清的好脾气终于用完了,忍不住骂出声。
「我不是蛮人,我是柔然人。」他还闲适的纠正她。
「柔然?」这名词隐隐触动了她的记忆,而她的黑眸正好对上阿那炅的眸子。
不,不会的!噩梦中那双狼似的眼眸,和眼前这双充满温柔与爱意的眼眸截然不同。
别怕,他们一定不是同一人!
裴清镇定住自己的心神。
「这位柔然公子,我想你真的找错人了。」她放软口气,试图以理告知。
「阿那炅。」
「呃?」裴清不解的呃了声。
「我的名丰叫阿那炅,还有,我相信自己没有找错人。」抱着她愈久,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愈强烈,阿那炅对自己的判断也愈来愈有信心了。
「可是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啊!」偏偏她也有十足的自信,当下两人就以一种「悬挂」拥抱的姿势僵持着。
「大哥,你不是有信物吗?」阿那淡眼见两人僵持不下,赶紧提醒一句。
「哦……」阿那炅这才记起自己怀里还揣着她的一只鞋子呢!
他伸手入怀,想取出信物,可他俩此时颈挨着颈、胸贴着胸,他这么探怀取物,就像伸手在她胸前轻薄一般。
「你要做什么?快住手啦!」裴清的小脸涨得绯红。
「我要拿证据给你看呀!」偏偏阿那炅不知是神经太大条,或根本就是乘机大吃嫩豆腐,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裴清只得警告道:「你敢再动一下,信不信我宰了你!」一柄小匕首滑出她的袖子,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不会的。」阿那炅只是微笑着,他才不相信他的女人会舍得杀他呢!
「闭嘴!」裴清呵斥,手微微一使力,锋利的匕首在他的脖子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渗出古铜色的肌肤。
「大哥,看样子大嫂是当真的呢!」阿那淡先前还以为这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到这时才瞧出不对劲。
「哼!居然敢欺负我家大小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见大小姐成功的制伏了恶人,光叔得意洋洋的。
李扈至今仍不敢下手强夺裴家牧场,一部分原因也是害怕性情刚烈的裴清真会和他拚命,到时候弄个两败俱伤就不值得了。
「放下妳的匕首!」
阿那淡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举刀架上裴清的脖子。
「阿那淡,退到一边去,她舍不得伤害我的。」阿那炅爽朗一笑,完全没有半点危机意识。
「这……好吧!」既然当事人都开口了,阿那淡不得不收起刀子,退到一边去。
场面一时变得诡异。
「还不拿开你的手!」裴清再次恐吓,手中的匕首依然紧抵着他。
「没问题。」阿那炅立刻听话的照办。
现正是盛夏时节,大家都衣着单薄,两人这样相贴的姿势本就暧昧,再加上他收手时,故意翻过手掌,模样更加让人脸红耳热了。
「你、你住手!」裴清怒斥,连耳根子都感觉火辣辣的。
「你不是要我拿开手吗?」他戏谑的问道。
「下流无耻!」她只能气呼呼的骂道。
「不下流怎么会有小娃娃呢?」他还有心情调笑。
这蛮子简直没有廉耻!裴清气得发抖,却听见他的笑声益发爽朗,她可以感觉他的胸腔都在震动了。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只想着要如何结束这场闹剧。
想了想,裴清干脆双腿夹住他的腰和身体往后一仰,如愿的在他们中间格开一点空间。
她的双腿夹住他的腰,却反而更刺激了他,禁欲多年的男人本来就禁不起挑逗,何况对方还是他心系多年的女子呢!
「该死!」阿那炅闷哼一声,胯下已是一团火热。
「小心你的手!」深怕他又有什么动作,裴清赶紧警告道。
想起他刚刚说的信物,她挥刀划开他的衣襟,深色的袍子被割破,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似乎有什么东西跌了出来,咚一声落在地上。
那是、那是……
霎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裴清的心头,忽然,她觉得头好痛、眼前好黑,身子一软,整个人昏了过去。
阿那炅眼明手快的接住她下滑的身子,见她一脸苍白,他心疼极了。
他厉眼瞪向阿那淡,斥责道:「阿那淡,不是叫你别出手的吗?」一定是阿那淡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出手打昏了裴清。
阿那淡立刻为自己喊冤,「大哥,我根本没出手呀!她是被你吓昏的,不干我的事呀!」一脸的无辜。
他只不过是离他俩近了些,可什么都没做啊!阿那淡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保持距离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被我吓昏的?」阿那炅没好气的横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洪荒猛兽呀?!」
平白无故挨白眼的阿那淡只得请示道:「大哥,那现在该怎么办?」
「人既然找到了,当然是走人啦!」阿那炅喝了声,不多久一匹大黑马便奔来。
他一手抱着佳人,单掌一按马背,飞身上马,随即奔驰而去。
「人我们带走了,多谢了。」阿那淡也效仿大哥,飞身跃上马背。
「喂,你们不能就这样带走我家大小姐呀!」光叔手足无措,焦急的叫道。
「哟荷…」阿那淡吆喝了声,大腿用力一夹马腹。
胯下的战马跟随他多年,早就熟悉了主人的指令,立即调转身,冲到田知县、李扈的方向,在两人的惊叫中,阿那淡探下身来了个海底捞月,将阿那炅掉落的那只鞋子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