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了,这张床我们一人一半,要不你占三分之二也可以,我很瘦,占不了什么床位,这样你就不需要到外面找地方睡了。”兰仪提议道。
“郡主,我是怕……”
“怕什么?”
“怕男女授受不亲呀。”他自认不是什么柳下惠,美人在怀,难保他不会糊里糊涂做出什么错事,所以两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兰仪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啦,可是我们已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谁还会相信我们是清白的呢,况且我们又自称是夫妻。”
看来他这下是跳到大海也洗不清了。
此刻的傅磐石真想好好痛扁自己一顿,“唉,没想到我傅磐石竟会做出此等失策之事。”
“你别自责了。”兰仪脸上噙著一抹微笑,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你还是留在房里好了,这样才不会让你家人起疑心。”
“不好,我还是觉得不妥。”
“哪里不妥了?说不定岑国的大王听到你我在一起的谣言,会生气的换个人和亲,这样我不就逃过一劫了?”
“呵,你想得美。”傅磐石才没她这么天真。“你太小看长公主了,她一定会封锁这个消息,然后死也要把你嫁过去。”
兰仪原本高昂的心情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太小看长公主的能耐了。
“所以我还是出去的好。”
“好……好吧。”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呢?
兰仪一拐一拐的走到床边坐下,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好像多用点力就会疼痛不堪,傅磐石觉得很奇怪。
“你的脚怎么了?”
“啊……没事。”她连忙露出灿烂的微笑。
“真的没事?”
“真的没……啊,好痛哦!”
傅磐石只是轻轻触碰她的脚踝,没想到她就痛得叫出声。“还敢说你没事,脚扭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增加你的负担嘛。”
就算她能吃苦,但她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郡主,以往出门都有轿子代步,很少走这么远的路,哪有办法承受终日奔波的辛劳?
但他们是在逃亡,哪有多余的时间让她一直休息呢,所以她总是忍著疼痛不说,尽量跟上傅磐石的脚步,才会让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傅磐石真恨自己太粗心大意,让她忍受著疼痛而不敢说出口,“我帮你揉揉。”
“不用了,我……哎呀,轻一点啦!”
他隔著袜套替她按摩肿起来的脚踝,“怎么样,有好一点吗?”
她低垂著头,半羞半喜的轻声应道:“好……好多了。”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
每次都这样,说要守礼教的是他,结果往往违反礼教的也是他,老是打自己嘴巴不说,还硬要对她讲一番大道理。
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是对她满好的,一路上不时关心她、担心她的状况,虽然她耽误了他逃命的行程,但他却毫无怨言,认命的被她这个包袱所拖累。
为什么傅聋石会对她这么好?她还是不太明白,但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这番体贴的举动。
她现在终于知道,被人照顾的感觉好好,尤其是像他这个样子……
如果她能有个像博磐石这样的夫婿不知道该有多好,只不过她的未来已经被翔灵公主牢牢掌控,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傅磐石不经意的抬起头,却发现兰仪愣愣的看著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她轻摇著头,“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像你一样好的夫婿,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我?”他咧嘴轻笑,“没有啦,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
“唉,只不过长公主已经捷足先登了。”
“别老是把我和她扯在一起!”他忍不住再次义正词严的声明。
“好啦,不逗你了,你真的不留在房里吗?外面挺凉的。”
“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乖乖休息,我的事你就别多想了,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办,知不知道?”
兰仪气馁的看著他,不怎么甘愿的投降,“知道了,夜深露重,你要小心身体。”
“我会注意,你安心休息吧。”
将门轻轻关上,博磐石来到院内的小池边,抬头细数天上星子来打发难熬的夜晚。
若说对兰仪的挽留他一点都不动心,那是骗人的,他对她有著情愫,每每见到她都会兴起亲近她的念头。
不过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他对她有情,不代表她就对他有意,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高贵不可侵犯的郡主,像他这样私下带她逃离,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原谅的轻薄了。
兰仪一心想要逃脱和亲的命运,而他只是卑鄙的利用这一点,将朝思暮想的她给系在他身边。
他不敢奢望她会爱上他,但至少不要她毫无幸福可言的嫁去岑国和亲,被当成政治利益下的牺牲品。
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妄想,却让他们逃得备感艰辛。
现在他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兰仪决定好落脚处时,也就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
但是……他却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开她。
信步走来,不知不觉走到大厅外,傅磐石发现厅内的烛火还是亮著的,他好奇的躲在窗外偷看,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傅严、傅秦氏、傅青修三个人在厅内窃窃私语,计画他们的除奸大计。
“阿修,你明天一整天都要缠住阿石,别让他有离开家的机会,知道吗?”傅严小声道。
“没问题,我什么都不会,就是缠人最厉害,明天就看我的吧。”
“还有,孩子的娘,你明天就负责缠住媳妇,最好让她一刻都没办法离开你身边,行吗?”
“放心,我自有一套办法。”
“那好,你们两个负责缠人,我则是一早就去报官,请官差来将阿石抓起来。”傅严轻叹了口气,“阿石,你可别怪我们,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傅磐石惊讶得眉头紧锁,没想到他的家人竟想把他推入火坑。
傅青修难掩眸中的感恩光芒,“多亏长公主大恩大德不把大哥的罪怪在我们身上,我们才有办法过著安然无虑的日子。”
傅严点点头,“没错,为了报答长公主的恩惠,我们当然得大义灭亲,将那个不孝子交给长公主处置。”
傅秦氏附和著丈夫的话,“对呀,长公主不仅不会伤害阿石,还会给我们一千两黄金,她就像是活菩萨一样。”
傅磐石听了差点把胃里的食物吐出来。不会吧,天底下哪有这种黑心肠的菩萨?长公主到底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呀?他现在终于领悟到翔灵公主可怕至极的手段了。
“就是说嘛,与其让大哥继续当个不会赚钱的隐士,倒不如把他卖给长公主,换来的钱还能贴补家用。”傅青修考虑现实的问题。
“只可惜苦了我那媳妇。”傅秦氏有些感伤的说。
“孩子的娘,不打紧。”傅严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只要将那小子卖给长公主,我们就能留下媳妇一起享福了。”
“对,没错,一起享福。”
哼!想拿他的卖身钱享清福?下辈子吧!傅磐石不屑的暗忖。
“是谁在窗户外面?”傅严发现窗外有人影闪动。
傅磐石吓了一跳,糟糕,被发现了。
“爹,我们的计画败露了,怎么办?”傅青修著急的喊道。
“还怎么办,快把他绑起来呀!”
“喂,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们的家人啊!”傅磐石再也忍不住的大声质问。
面对这无可救药的可怕家庭他已经没辙了,还是赶紧回房将兰仪叫起来快点离开。
如果乖乖的束手就擒,那他就不叫傅磐石!
第四章
洁白如雪的信鸽飞进皇宫深院,它准确的落在站在桥上的翔灵公主手臂上。
她解下鸽子脚上系著的纸条,低头细审一会儿,忍不住皱起眉,低喃道:“从他家里逃跑?没想到我的亲情陷阱竟然失败了,真是可恶。”
她不得不对傅磐石另眼相看,带著碍手碍脚的兰仪还有办法逃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被抓到,果然不简单。
不过他的行踪掌控在她手里,她要是认真起来,傅磐石是哪儿也别想去,插翅也难飞。
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翔灵公主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算了,就让他们再玩一阵子好了。”没关系,慢慢来吧,她有的是时间耗。
“皇姊姊。”琼欢没精打彩的走到她身旁,抱怨道:“一定是皇姊姊害的啦!”
“琼欢,你今天讲话怎么没头没脑的,皇姊姊一点也没听懂。”
“还不就是少俊的事。”
“裴大人?他怎么了?”
她失望的说:“听说少俊已经好几天没来上朝了,是不是?”
“是呀,那又怎样?”
“当然有怎样,一定是皇姊姊太凶,少俊才不敢上朝,害我好几天见不到他。”
翔灵公主无奈的真想大翻白眼,心想裴少俊不来又关她什么事?
“裴大人称病不上朝,在家休养,我又能拿他什么办法?”
“什么,你说他生病了?”
“是呀,要不然你以为……”话尚未说完,翔灵公主瞥见常炯年经过桥旁,连忙开口唤人:“常大人。”
常炯年入宫时最怕见到翔灵公主,没想到这次被她当场拦住。
“长公主,不知有何吩咐?”
“琼欢,他是裴大人的好友,有什么事可以问他。”
“常大人,少俊真的生病了吗?”琼欢担心的问。
“生病?”
“嗯,不对吗?”
“哦,对对对,没错,是生病。”常炯年在心底暗自偷骂裴少俊,偷偷离开京城,只留了一封信叫他帮忙想借口,别让其他人知道他离开京城。
结果可好了,裴少俊一没上朝,大家纷纷询问他裴少俊发生什么事了?
他怎么知道裴少俊到底怎么了,连他自己都搞得一头雾水,只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时间皇宫内流传了好几个关于裴少俊为何休假的版本;从她们的口气听来,翔灵公主听到的应该是因病休假这个版本。
“他到底是生什么病?”琼欢公主担心的问道。
“只是小风寒而已,请公主宽心。”
“风寒?”翔灵公主眉一皱,不解的说:“可我怎么听别人说,他是吃坏肚子腹泻不止?”
常炯年努力回想自己哪时说过这种话了,“呃,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少俊先是因为吃坏肚子腹泻不止,然后又劳累过度营养失调,加上夜半衣薄染上风寒,所以就……”
“所以就肺痨成疾难救助,因此他告假寻医求良方,却遇上山高天险路坍塌,才会因病迟归久下朝,你是不是想这么说?”翔灵公主接口道。
“呃……这个……”这些句子还真是熟悉啊。常炯年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长公主真是英明聪慧,就是这样没错。”
“你还有脸说对?”翔灵公主眯起双眼,冷声道:“我听了那么多种理由,能否麻烦你告诉我,到底哪个理由才是真的?”
“这……这……”他支吾了老半天还是无法说出个最好的理由。“这些全都是真的,少俊最近时运不济,一天到晚发生倒楣事。”
“真的?”
他猛点头,“真的,这真的是真的!”
“那好。”翔灵公主冷哼一声,吓得常炯年毛骨悚然。“我就看他什么时候才会否极泰来。”
“是是是,我会照三餐帮他祈祷的。”
“我看你也顺便帮你自己烧几炷香,有他这样一个倒楣透顶的同僚,小心下一个霉运当头的人就是你。”
“多谢长公主的关心,微臣记住了。”
常炯年已有预感,下一个倒大楣的名单中,他的名字绝对跑不掉。
* * *
为了逃避亲娘老父的追捕,傅磐石只好带著兰仪跑进山里。
他恨透了无所不能的翔灵公主,如果不是她,他又何须为了保命连夜从家里逃出来,还要被村里的人包围?
他这辈子最倒楣的事就是遇上翔灵公主。
“可恶……要是让我逮到机会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傅磐石边喘气边痛声咒骂。
兰仪好整以暇的趴在他背上,轻声笑道:“你在骂谁呀?”
“还有谁……当然就是你那……可恶的……长公主!我上辈子到底欠她……多少的债,为什么现在得这么苦?”
“我觉得长公主这次算仁慈了,如果她真发起狠来,绝对能把你逼上绝路。”
傅磐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翔灵公主这叫仁慈?那他就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了!
“那我还得感谢她如此‘礼遇’我,是不是?”
听不出他话里讽刺的意味,她认真的想了想,“嗯……我想也不需要啦,她大概不会领情。”
看他辛苦的背著她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兰仪好心的问:“石隐士,你很累吧,我还是下来用走的好了。”
虽然她的脚很酸、很痛,但是劳烦他背著她走这么远的山路,她还是于心不忍,这样下去他会累坏的。
“不行,你的脚伤无法负荷走远路,还是我背著你走吧。”
“可是你……”
“这点小事情没什么,我早已习惯各种大风大浪了。”
拜翔灵公主所赐,傅磐石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哪种艰苦环境他熬不过来,这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怎么劝都劝不动他将她放下,兰仪也只好乖乖的让他背著,见汗水不断自他额上滑落,她从袖口掏出香巾,替他拭汗。
从额头到脸颊、脖子,她的动作很仔细、轻柔,好像怕一不小心会将他弄疼一样。
傅磐石的心一阵悸动,“郡主,你……”
“你走你的路,我擦我的汗,别分心了。”
“可是你这样的举动,我……我怎么有办法不分心呢?”
兰仪的手巾轻拂过他脸颊,带来淡淡的香气,那阵香气让他下自觉想起身后的人儿,因为她的身上也散发著这种香味。
甜甜、淡淡,让人久久无法忘怀。
她这体贴的举动,更加深了他对她的爱慕。
只是相较于他的悸动,兰仪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
该说她太迟钝没知觉,还是说他会错意想太多?
兰仪依旧坚持帮他擦汗,“对了,以后你就叫我兰儿吧。”
“兰儿?为什么?”
“这样比较方便,要不然你老是郡主、郡主的叫,总有一天会露馅的,而且兰儿听起来也比较亲切。”
“那倒是。”郡主这两个字就像包袱一样,沉重得可以。
“那我也不叫你石隐士,改叫……阿石好了。”
“阿石?不好吧,怪俗气的。”
“怎么会呢,你的家人叫你阿石,你的朋友也叫你阿石,我觉得阿石这个小名满可爱的。”
可爱?他从来没想过可爱这两个字可以用在他身上。
他莞尔一笑,她的天真无邪也是吸引他的地方,在兰仪身旁,他完全不会感到一丝丝的矫揉造作。
兰仪边替他擦汗,边在他耳旁说:“阿石这个名字真的很可爱,想想那圆润朴拙的石头,虽然不显眼,但在我看来,是个很讨喜的小家伙哦。”